上臺之前,蕓仙對景泓、紅娉及紅錦附耳私語後,紅娉隨即取出隨身針線,迅速修改起薄紗帽來。紅錦手巧,幾番施為,便將蕓仙的頭發梳得與景泓相似。“你我身量不一樣,衣服也隻能大致套著瞭。”蕓仙皺瞭皺眉頭,她比景泓要矮上半頭,換瞭外衣後後裙擺拖在瞭地上,而景泓穿著蕓仙的衣服,卻有些吊得慌。幸好有紗帽遮擋,別人也不會註意這些細節。上臺之後,本應向諸位夫人請安,礙於景泓的嗓子,兩人隻能盈盈一拜,便各自走到位置。
景泓坐在琴前,眼角依稀留有淚痕。她看向蕓仙的背影,對下黑手的人心中恨極:“原本,應該是我站在臺中,向諸位夫人展示我的才華,現在,我卻隻能坐在琴後,為人伴奏,若被我抓住幕後指使者,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景泓心知,會計算她的除瞭景瑤三人,也隻有自傢的庶出妹妹。或許,是蕓仙?景泓突然想起,這首曲子是蕓仙從她母親那裡要來的,經過自己的改編之後,更加符合樂理,也更連貫順暢。這個世上,除瞭自己和蕓仙外,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唱出這首曲子,莫非蕓仙不甘為她做嫁,故意暗算於她?景泓心中思緒繁復,難以平靜。
蕓仙站在臺中,身為庶出姑娘,她平生第一次站在這麼多生人面前。隔著紗帽,眼前人隱隱綽綽,在夜色的掩映下,甚是模糊。蕓仙感覺自己嗓子發緊,呼吸不順,好像下一刻就要暈倒過去。瘦小的身體在華服紗帽的遮蓋下,顯得分外纖細。
臺上張傢二姐妹久久沒有動靜,臺下議論漸起,起先隻是一兩人交頭接耳,漸漸如群蜂飛舞,聲音越來越大。景泓是第一個醒過神來的,她抬起頭來,看向母親的方向。母女連心,在夜色中,明明無法看到臺下的夫人們,可景泓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母親就坐在那裡,焦急地看著自己。“我不能輸,最起碼不能輸得難看!”景泓深深吸入一口氣,玉手微抬,食指撥動,原本開頭應輕緩流暢的《幽蘭操》,竟被她彈出瞭幾分力道。
熟悉的前奏在身後響起,與往常不同的律動,讓蕓仙頓時清醒過來,她吐出憋在胸口的濁氣,閉上雙眼,將眼前的一切都拋之腦後。“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蕓仙紅唇微啟,清澈如流水般的歌聲在舞臺上響起,通過擴音法陣,往臺下傳去。奇異的是,起瞭一個頭之後,蕓仙就陷入瞭自己的世界,天上天下,唯我一人。
音惑之術,以聲控靈,紫府靈動,聲喉一線,靈以引魅……《惑心術》的印記至今仍深深的印在靈臺,前些日子君老太君對君傢子女的鼓動,神話傳說中的海女勾魂,一幕幕圖片在腦海中迅速閃現,一串串字符在心中流轉。在月光中的籠罩中,蕓仙無意識地運起靈力,將聲音的魅惑擴至最遠。
臺下人聽得忘乎所以,一切塵念盡被洗滌而清,蘭花的清香似乎從鼻翼飄過,眼前出現一副景象:空谷之中,一朵幽蘭身姿綽約,清芳自賞……
直到歌聲已經停頓許久,臺下人依舊如癡如醉,不能自拔。景泓和蕓仙二姐妹施禮後,便匆忙告退。她們迅速走到僻靜的遮擋處,迅速將衣服換過,把紗帽挽起,從容而出。不知道是誰喊瞭第一聲彩,臺下眾人方如夢初醒,叫好不斷。景泓和蕓仙不得不聯袂再次出場致謝,這才平息下聽眾的熱情。
在燈光的照射下,景泓如牡丹般嬌艷逼人,她嘴角噙笑,高貴大方,蕓仙如雛菊般嬌小可人,一雙彎彎笑眼醉人心脾。這是何等高潔的姐妹,不以容貌取巧,純以技藝致勝,這才是真正的大傢閨秀啊~~~~~~~臺下有人顯然幫姐妹倆戴紗帽找到瞭更為高尚的借口,這人的話迅速在人群中散開,張傢姑娘的美名就此傳揚開去。君三夫人身邊的藍衣小廝取過母親手中的單子,隻見上面寫道:
《幽蘭操》——歌者:張景泓;操琴:張蕓仙
藍衣小廝若有所思的念著:張——景——泓。
景瑤坐在景沁、景鈺兩姐妹中間,氣的咬碎銀牙,她的眼睛瞪向站在身後的紅裳與紅杏,紅裳不可思議地看著臺上致謝的二人,她半蹲著靠在景瑤耳側說道:“小姐,奴婢躲在後面親眼看到的,景泓小姐的的確確是喝下瞭野蕢茶。”紅杏也驚詫不已:“小姐,奴婢跟那女的確認過,她親手將茶水交給瞭紅娉,不會錯的。”
景瑤眼神流轉,她取出錦帕,優雅地擦拭瞭臉上並不存在的汗,對景沁、景鈺二姐妹說道:“真正是精彩之極,我們去後面給景泓姐姐道個喜吧,好歹是自傢姐妹。”
“我為什麼要去?”景鈺直覺地出口拒絕,她生氣還來不及呢。然而,當景鈺觸及景瑤那冰冷的眼光後,心中竟有些害怕,不由起身默默跟隨。
景泓和蕓仙的節目之後,眾人再也沒有心思關心她人的表演,甚至連表演者自身也受到瞭極大的影響。相較之下,後臺反倒比前臺熱鬧,尤其是那些遊走於深宅內院的婆子婦人,更是圍在景泓和蕓仙身邊,恨不得扒著衣服仔仔細細地將這二人的容貌體態記個清楚。
生人的問話,景泓蕓仙姐妹隻是微笑,並不作答。景泓的貼身丫鬟紅娉捧著托盤,擠過人群,一邊擠還一邊大聲嚷嚷:“讓一讓,讓一讓,讓我進去,我要送水給我們傢小姐潤潤喉嚨。”
聽聞是送茶的丫鬟,婆子們給她讓瞭一條路來。景泓接過紅娉的茶盞,小口小口地喝起茶來。話說,世傢子弟,連走路的儀態都與平常人有極大的差別,景泓這一喝茶,圍在周邊的婆子婦人們又忍不住點頭贊嘆:“這才是真正的世傢女子,瞧這儀態……”
蕓仙見身邊人眾多,故意開口起瞭個頭,與身邊人聊瞭起來,景泓剛要接口,又皺著眉頭揉瞭揉喉嚨。
一位婆子關心地問道:“張傢小姐,這是怎麼瞭,看你好像有些不適。”
景泓蹙眉點頭,她將茶盞放回托盤,指著茶水似要說些什麼,張開口卻又未能發出聲音。
“姐姐的意思是,這茶水有怪異?”蕓仙故作驚訝,她大聲道出茶水有異,引來眾人註目。
景瑤三姐妹慢瞭一步,本想等人稀少些再過去,誰知如今事發突然,這人反倒越聚越多起來。
景瑤看著蕓仙、景泓二姐妹,一個含淚作態,一個打抱不平,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扯瞭扯嘴角,冷笑出聲,她側頭對紅杏、紅裳二人輕聲說道:“我冤枉你們瞭,是她們的手段更高竿!”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往乾春苑走去。景沁、景鈺二姐妹仍是摸不著頭腦,她們疑惑地往人群中看瞭幾眼,便快步追上景瑤,三人一道離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