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塔’頂層,一襲緋袍的少府君,紮眼得很。
冷尋偷眼去瞧少府君,才剛他親眼目睹瞭下方精彩一幕,身為練傢子的他,將下方的談話一字不漏悉數聽在耳中,那麼,比他修為更高的少府君,不消說,應該也都聽到瞭。
比起上回司檀對表小姐的不敬,司檀今天的言行更加讓人不恥,這遭,怕不是禁足一月能瞭事。
“奏報裡可沒有跛腳一說。”
對哦,隻聽說佟掌媒是個未婚姑子,沒聽說佟掌媒還是個‘跛子’。
冷尋順瞭少府君目光望去,剛好看見‘跛子’高一腳,低一腳進瞭‘鐵塔’。
“屬下疏忽,不過,讓一個‘跛子’爬十三層塔來見少府君,會不會有點兒……”太不近人情瞭。
冷尋也就敢在心裡想想,真要說出來,他可沒那個膽子置喙少府君的不是。
“本君記得,這個有點兒……好像是你不久前剛建議的吧。”
冷尋瞬間嗝屁。
沒錯,提出把約見地點改在‘鐵塔’的人正是他,他不過是想給佟掌媒一個下馬威。
他哪裡知道佟掌媒身有‘殘疾’。
冷尋此刻良心發現,覺得此舉甚為不妥。
唉,嘴欠,果然沒好事,冷尋又有瞭新領悟。
香爐裡的線香已經燃盡,辰時一刻已到,佟掌媒遲遲沒有上來。
少府君臉色比之才剛又黑瞭幾分。
從來都是逾時不候的少府君,今兒也不例外,抖抖袍角,走瞭。
冷尋在心裡對佟掌媒說聲抱歉,跟在少府君身後下樓。
一層共十一階,‘鐵塔’高十三層,他們走瞭一百四十三階,也沒遇上佟掌媒,算算時間,半道上應該能遇上,怎麼還是錯過瞭呢?
冷尋突然想到一種可能:“佟掌媒腿腳不方便,她會不會不慎失足,跌下‘鐵塔’?”
佟掌媒要是死在‘少府監’,老太君一定會和少府君玩命的。
人呢?
不會真的墜樓?
冷尋躍上軒窗給外面瞅,驀然發現少府君站在出口處,並不著急離開。
少府君怎麼又不走瞭?
莫非少府君想給佟掌媒一次機會?
可能嗎?
少府君對女子從來都不假辭色,一個‘跛子’媒婆就更不可能得到少府君的關照。
對上少府君的目光,冷尋怎麼覺得少府君看他的神情有種看蠢物的無奈。
他又哪裡做錯瞭?
須臾,冷尋的視線定格在瞭某處。
一抹紅影姿態悠閑,雙腿交疊鋪陳門檻之上,倚著欄桿的腦袋一點一點,正在打盹。
冷尋耙耙頭,好聰明的丫頭。
此刻,她堵在出口,少府君要出門,除非,從她身上跨過去,這可不是少府君的作派,少府君從來都是端方,持重的人。
然而,也隻一瞬,冷尋心中端方、持重的少府君,袍袖一揮,原本靠坐在門檻好睡的人,被一股勁風給掃瞭下去。
冷尋迅疾以手捂眼。
太粗暴瞭。
佟掌媒雖則是個‘跛子’,但臉盤子卻生得極俏,是朵嬌艷不可方物的美嬌娥,冷尋還是頭一回見少府君辣手摧嬌花。
咦?
說好的辣手摧嬌花呢?
緋影一閃,少府君已經不在原地。
佟薑戈睡夢中被一股勁風刮下地,然而,卻並沒有預期落地的疼痛感,佟薑戈定睛一瞧,她似乎跌在誰的懷裡。
“醒瞭?”一張刀削斧鑿,近乎妖孽的俊美臉孔映入眼簾,琥珀色眸子正一瞬不瞬,膠凝在她臉上。
佟薑戈不由看得呆瞭,上一世,她也如現在這般臥於他臂彎,那時候,她正值彌留之際,也沒細瞧他長相。
原來少府君長這個樣子的啊。
竟比女人生得還漂亮。
呃,不妥,少府君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怎能用漂亮二字,不妥,不妥。
該死,媒婆的職業病又犯瞭。
佟薑戈迫切想將思緒拉回現實,狠狠掐瞭自己‘胳臂’一把,攬著她腰的手一縮,佟薑戈啊的一聲,很沒形象從他臂彎跌瞭下去,連帶‘吱’的一聲,佟薑戈手裡攥著半截被她扯落的緋色袍袖。
紅得妖嬈,紅得炫目。
“大膽佟氏,竟敢褻瀆少府君玉體!”冷尋一聲沉喝。
“對,對不起。”
佟薑戈一臉無措,忙將半截袍袖給他光裸的胳膊上套,手剛松開,半截殘袖掉瞭下去,徒留白花花的一截手臂,其上有兩道明顯的青紫掐痕。
怪道才剛她下死手的掐,一點都沒覺得疼,敢情她掐的是——少府君!
完瞭,完瞭,她果真如冷尋說的,褻瀆瞭少府君玉體。
佟薑戈雙膝一軟,跪下請罪:“少府君息怒,民女知罪。”
現在知錯,早先幹嘛去瞭?
冷尋啻鼻。
眼前人影晃動,不多時,佟薑戈被冷尋捉小雞似的拎到少府君面前,此刻的少府君已經換瞭一身玄色常服。
佟薑戈伏地叩首:“民女佟薑戈,拜見少府君!”
少府君不吱聲,佟薑戈也一直不敢抬頭,就那麼跪著,直到那清雅聲音輕飄飄溢出薄唇:“佟氏,你膽子不小。”
上一世,就是這個女人,死到臨頭還要拉個墊背的,莫名其妙咬瞭他手臂一口,她牙上的毒液,加速瞭他死亡進程。
這一世,見瞭面非但掐他,還把他衣裳給撕爛瞭,實在可惡。
佟薑戈身子一抖:“民女惶恐。”
少府君對外吩咐:“端進來。”
會是……
匕首?
鶴頂紅?
白綾三尺?
她不過擰他一把,他就要她小命?
少府君,您未免也太狠瞭點兒,民女知錯瞭還不行?
罷罷罷,在外面的人進來前,佟薑戈將心一橫,爬起來,沖到少府君面前,擺出一副媒婆斷臂的英勇氣魄。
“少府君掐也好,擰也罷,隻要少府君高興,民女就是折瞭這條胳臂也無所謂。”剛才起的猛瞭,不小心右腳著力,佟薑戈這會兒腳疼的厲害。
“砍瞭也無所謂?”聞人臻淡淡掃她一眼。
佟薑戈疼的狠瞭,隻一個勁兒點頭,砍吧,砍吧,最好連她右腳一起砍瞭,疼死她瞭,長痛不如短痛。
身子驀地懸空,二人已然交換瞭位置,她此刻坐的是少府君的座椅。
怎麼能讓少府君站著呢?
這可是大不敬。
“別動。”少府君的手擒握住她高高腫起的右腳踝。
佟薑戈隻當少府君果真要砍瞭她的腳,脫口喊:“不要啊!”
喀喀的兩聲,鉆心的疼侵襲瞭她,佟薑戈發出一聲淒厲慘叫,暈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