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11、看誰掉溝兒裡(加更)

作者:miss_蘇 字數:7227

那拉氏怔怔盯住皇太後半晌,仿佛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皇太後竟然為瞭兩個漢姓的包衣呵斥瞭她!

她穩當瞭好一會子,甩甩頭,“皇額娘……永常在跟令貴妃一樣兒,都是漢姓女!便是她阿瑪已經在都統高位,便是她一傢子都改瞭滿名兒,可她還是姓汪,她還是漢姓女啊!”

皇太後不由得皺眉,何嘗不明白那拉氏是在提醒她,她這些年過來,是極力在平衡後宮裡的滿漢兩邊兒,是不準漢女超過滿蒙世傢的名門閨秀去的。

皇太後也緩瞭緩口氣,盡量平和道,“凌之隻是個常在,如今還是個十幾歲的丫頭,又有什麼打緊?”

那拉氏笑瞭,“沒錯,永常在是不打緊,可是令貴妃卻已經在貴妃之位上,隻在媳婦一人之下瞭!況且如今妃位上已經擠瞭這麼多人去,可是皇上就是沒想過再進封一個貴妃去!”

皇太後也是無奈,“又翻這老皇歷~~”

皇太後當初何嘗就願意瞭?可是終究拗不過兒子去,況且如今小十五這個孫兒的確是叫她喜歡。故此這幾年啊,她也不由得有些松瞭口兒去。

貴妃就貴妃吧,總歸還是妾室,又不是皇後。再說從前都有個慧賢為貴妃的舊例瞭,皇帝也不算太過分去。

況且那拉氏在她眼前兒這翻起舊賬,簡直就跟直接指責她這個當母親的控制不瞭自己兒子似的,皇太後心下便頗有些不樂意。

年過七十的老人傢,身為太後,自是吃穿不愁;這時候兒活的還能圖個什麼呀,還不是圖個“耳順”麼。叫那拉氏說瞭這一起子話,老太太隻覺今兒一大早起來就不順當,這便不願意對著那拉氏去瞭。

“皇後來伺候我老太婆起身,有孝心瞭。這會子我衣裳也穿完瞭,你的規矩也站完瞭,我便不留你瞭。你是皇後,後宮裡的年下的事兒還需要你操持。你這便回去吧,我也不留你在這兒瞭。”

那拉氏尷尬地告退而出,回到自己的翊坤宮裡,便摔瞭手爐,擰身兒坐在炕沿兒上,已是氣得掉瞭眼淚疙瘩。

“他們娘倆兒,憑什麼這麼對我啊?我這個當兒媳婦的,有哪一點對不住他們娘倆兒去?到頭來她向著她兒子也倒罷瞭,憑什麼將一個一個兒的漢姓蹄子也都擺上臺面兒上來,這不是誠心慪我呢麼?當初是誰說的,這大清後宮唯有滿蒙世傢的閨秀才能當傢的?她這是老糊塗瞭,還是不認賬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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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七是八公主舜英的生辰,今年尤其是舜英失去生母之後的第一個生辰,這個日子便有瞭些特別。

雖說皇上已經罰祥答應帶著舜英搬進瞭咸福宮去,可是好歹穎妃還擔著照看舜英的職責,穎妃這便提前來婉兮商量,看這個分寸該如何拿捏。

婉兮聽罷也是點瞭點頭,“她便是再犯錯,終究還是皇上的女兒,咱們這些當姨娘的,趕上她的生辰,還是要給些賞賜的。”

小十五在畔靜靜聽著,倒爬過來抱住婉兮的手臂,“額涅,兒子不生八姐的氣。”

這一句話叫婉兮鼻尖兒都酸瞭。

千言萬語,抑或是多少人的勸說,其實都抵不上兒子這一句。

穎妃也紅瞭眼圈兒,伸臂將小十五給抱起來,“哎喲,我們圓子怎麼這寬宏大量呢?真是稀罕死個人兒瞭。”

小十五拍拍心脯兒,“兒子早就好瞭,額涅、穎額娘不必擔心。”

小十五便是再年幼,卻也瞧得出來額涅心疼他,隻要他一過來請安,立馬叫脫鞋上炕,都不準在地下站著,更別說跑跑跳跳地玩兒瞭。他明白,額涅是擔心他身子還虛弱。

叫兒子這樣一說,婉兮便也徹底松開瞭這口氣去。

隻要當兒子的不在乎,那她這個當娘的便沒有什麼放不下的。

再說,皇上已經做瞭處置。她心下已是沒有什麼不滿足的去。

婉兮這便握住穎妃的手,“不看旁的,也看她是皇上的骨血去。按著宮裡的規矩來,皇女生辰,咱們往年該給什麼,今年依舊還按著例給足瞭就是。”

穎妃這才松瞭口氣,輕聲道,“若是不管,她,我顏面上過不去;可若是管實瞭她,我又覺著對不起咱們小圓子去……”

婉兮含笑點頭,“那這會子,你便自可放下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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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舜英生辰的前一天,亦即十二月初六日,京師下瞭雪。

當舜英的生辰到來之際,整個京師天地皆白。紫禁城的紅墻金瓦,配上這樣的玉樹瓊花,就更是美若天上瑤臺一般。

不管怎樣,對於一個剛失去生母的孩子來說,這樣的生辰圖景,也算是上天的一番眷顧之心瞭。

從一大早開始,以那拉氏為首,後宮主位們挨排兒將賞賜的禮都送進咸福宮去瞭。

雖說咸福宮是禁足的,可是好歹今兒這日子特殊,便也禁內不禁外,倒準人進咸福宮裡去看望舜英。

隻是,祥答應是沒沾光的好事兒的,皇帝格外吩咐,命咸福宮的太監看守祥答應門外,不準祥答應出門,更不準與外人交接。

小七跟著婉嬪,也是一早就先到婉兮宮裡請安,小七也問婉兮,“圓子人小心大,都能不生她的氣瞭,那女兒這個當姐姐的,是不是也該去瞧瞧她?”

婉兮便也點頭,“去吧。不管她是怎麼對你,也別因此動搖瞭你自己對人對事的習慣去。”

小七便帶瞭啾啾和侄女兒綿錦,也各自預備瞭些賀禮,這便預備著一起過去。

婉兮和婉嬪、容嬪終究還是要各自將她們拉回來,再四囑咐一番,“……去瞭凡事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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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宮裡,終於久違地熱鬧瞭起來。

一眾內廷主位禮先到,人後到,舜英的態度上也區分瞭遠近薄厚去。

舜英最歡喜見的,也最誠信謝恩的,不是皇後那拉氏,也不是貴妃婉兮,甚或不是擔瞭她養母之名的穎妃,反倒是——舒妃。

婉兮在畔瞧著,便也轉開身去,隻當沒看見。

稍後舒妃過來,面上沒有歡喜,反倒有些尷尬,低低與婉兮嘀咕,“你也不用躲,我早看見你的神情去瞭。真是的,這孩子這又是想什麼呢?”

婉兮垂首輕笑,“難得她這麼喜歡你,不如幹脆還是你把她攏到身邊兒撫養算瞭。叫她跟著祥答應,也學不出好兒來。”

舒妃輕啐一聲兒,“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若有這個心思,早幾年那戴佳氏主動與我攀掛的時候兒,我就早答應瞭。如今這孩子已經是越大越有主意,越大越難歸攏瞭,我才不惹這個麻煩去。”

“再說,這孩子對小十五做瞭什麼去,我也並非沒有耳聞……若我要瞭她去,豈不是又要跟你掰瞭?”

婉兮含笑搖頭,“沒那麼嚴重。總歸她還是孩子,我更厭憎的是那個祥答應罷瞭。”

舒妃卻還是堅定搖頭,“總歸我這邊兒顧著永瑆還顧不過來呢,當真沒那個能耐!”

婉兮垂眸望著地磚上的光影,“隻是……九福晉那邊兒,卻也拿她和碩公主的身份當回事兒呢。終究這會子,皇上的公主裡頭,沒指婚的,也就剩下她一個兒瞭。”

舒妃也是明白,跟著嘆瞭口氣,“我那妹子,我是知曉的。她也是有些不甘心。終究隆哥兒是和碩額駙,蕓香所出的靈哥兒也是多羅額駙;便連她大伯子廣成的兒子明亮,尚的都是履親王允祹的女兒,都得瞭個多羅額駙的身份去。她這便總想著也給麒麟保博個額駙的品銜……要不,麒麟保雖說是嫡子,可是不是嫡長子,也沒有靈哥兒的軍功去,如今年歲越發大瞭,卻什麼身份還都沒有呢,將來便也隻有上戰場搏命去賺軍功才行瞭。”

婉兮點頭,“我何嘗不懂。隻是依你瞧著,這舜英難道是麒麟保的良緣去不成?”

舒妃皺眉,“可不是麼!”

婉兮輕輕垂眸,“我啊,其實在這事兒上是有些對不住九福晉的。小七早早兒指婚,如今啾啾也叫皇上許給瞭兆惠傢,這便兩次辜負瞭九福晉的心意去。故此我倒有些兒不好意思將舜英這話兒與她直說瞭去……”

舒妃會意,便也點頭,“那自是由我去說。我總歸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外甥,走上那一步兒去。”

婉兮含笑頷首,“你肯去張這個嘴,那自是最合適不過的瞭。”

說著話兒,外頭有人報,說四公主和四額駙的禮也到瞭。

終究和嘉也是舜英的姐姐,便是姐妹兩個沒什麼感情,這禮數還是不可缺少的。

婉兮回眸望出去,卻見捧著禮盒進來的,訝然正是福康安。

婉兮不意外,隻是心下還是忍不住輕輕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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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的大臣傢的子侄,小七和啾啾自是要避開不見的瞭。可福康安一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二來也是國舅傢的兒子,這便倒是與旁人不同,故此門禁便也沒那麼嚴。

小七和啾啾也在呢,沒躲開,這便還是撞見瞭。

小七也說不清怎地,略有些餓驚慌,忙抓著綿錦想轉過回廊去。

福康安已是越發出息瞭,少年英姿,身高腿長。這便一個晃身,縱然手上還捧著不輕的禮盒呢,也還是三步兩步反倒攔到瞭小七的頭裡,截住瞭小七的前路去。

廊簷下頭,狹路相逢,小七臉便都紅瞭,閃躲著瞪他一眼,“你何時得瞭這個差事,到四姐的公主府當承應去瞭?四姐厘降的時候兒,內務府該陪嫁瞭包衣佐領和內管領去,裡外裡至少也有幾十口子人呢,怎就選不出個聽差的蘇拉來,倒隻能指望著你進宮來跑腿兒瞭不成?”

福康安也不惱,就立在廊下凝望著小七,有些傻傻地樂。

啾啾與小七姐妹連心,這便更能覺察到姐姐的不自在來,這便替姐姐出頭,伶牙俐齒地呵斥,“保哥哥你這是要幹啥?你擋住我的路啦,你趕緊起開!好狗不擋道,你不知道嗎?”

福康安惱得一翻白眼兒,這才從小七那松開瞭目光去,卻還是涎著臉沖啾啾樂,“瞧九公主這話兒說的!我這不是上前兒給公主、格格行禮問安來瞭嗎?”

福康安說著,還當真規規矩矩執臣子之禮,給三個小女孩兒行瞭單腿跪安禮來。

啾啾這便也沒啥好說的瞭,隻能尷尬地道,“怎好受保哥哥你的禮去?快起克。不知舅舅、舅母一向可好,還要請保哥哥代我們幾個問候二位。”

啾啾難得在福康安面前兒說這樣嫻靜的話去,倒叫福康安也有些發愣。半天才樂,“你果然更像札蘭那書呆子瞭!”

福康安看似跟啾啾說話說得熱鬧,可其實一雙眼珠子就沒穩當地隻停在啾啾那兒過,幾乎是說一個字便咕嚕嚕滾到小七那邊廂去。偏他語速一向都快,便叫那雙眼珠子簡直是若水波流瀉,一股腦兒又浩浩蕩蕩,盡都朝小七這邊兒洶湧淹沒瞭來。

小七更是皺眉,忙轉個身兒,將自己一半兒身子藏到綿惠的後頭去,隻露出半張臉來迎著福康安去,“你是糊塗瞭是怎的?你今兒既是替四姐和四姐夫給舜英送賀禮,你這便該趕緊進去給八公主請安啊!八公主才是今兒的主道,我們都是客,不過是助興湊份子而來,你怎反倒在外頭給我們行起禮來,卻不急著進去給正主兒行禮去?”

唯有面對小七的詰問,福康安才是偶爾答不上詞兒來,張口結舌的。

他便唯有更是傻笑,抬手撓住後腦勺兒去。

都怪小七今兒的衣裳好看。這本就是雪後初晴,偏小七今兒穿的大毛衣裳,領口出瞭那一圈兒的風毛也是白狐的,同樣的雪白盈盈,立在風裡叫那風一吹,更顯得小七整個人亭亭玉立,倒似乎是個雪裡的精魄變成瞭似的。

隻是……小七跟令娘娘一樣兒,不愛穿太鮮艷的顏色,這便更被白雪一襯著,顯得小臉兒有些蒼白。他這心下就更是擔心,她是不是又咳瞭?她這每逢秋冬就愛咳的毛病,從小兒便每年都折磨著她。小時候兒好歹還有他在她眼前兒,每當她咳瞭,他便耍狗坨子一般逗她發笑。可如今,他年歲大瞭,再也不能自由行走內廷,那她咳嗽起來的時候兒,又有誰再逗她歡笑?

可是他轉念一想,心便又迷惘瞭下來。便如簷上的雪沫子,被風一吹,紛紛揚揚,無所依歸。

——自然還有拉旺啊。她的額駙,皇上指給她的夫君。

她的咳,已經再輪不著他懸心。從此他跟她之間,便已經再回不去小時候兒的時光,再也不能那般朝夕相伴,再也不能那麼沒大沒小——從此往後,她是大清公主,而他,隻是他的奴才。

福康安這一刻少年的心,似明非明、半懵半懂,都在這純白的天地之間,忽忽悠悠,沉沉浮浮。

小七看他呆瞭,這便連忙轉眸望一眼周遭。

今兒這麼多人都在呢,她不能叫自己造次,也同樣不能叫他造次瞭去。

皇阿瑪已然正式為她指配。他若有半點糊塗去,叫外人傳揚開來,往大瞭說,那便是不將皇阿瑪的聖旨放在心上瞭。

她便狠一狠心,扯扯綿錦的衣袖,“咱們走吧!”

也是恰好,殿內的舜英得瞭信兒,在裡頭等瞭一會子,終究耐不住性子,歡喜地奔瞭出來,也走到瞭廊簷下來。

舜英一臉興奮的紅暈,一雙眼定定凝著福康安,歡喜卻又小心翼翼地喚,“保哥兒?真的是你來啦?今兒我的生辰,我當真沒想到能見著你。”

小七心下微微一墜,這便使瞭勁,扯瞭綿錦和啾啾,轉身就走。

福康安卻急瞭,扭頭冷冷盯一眼舜英,“八公主誤會瞭。奴才今兒進內來,隻是替四公主和兄長來跑個腿兒罷瞭。按著規矩,奴才還是個白丁,沒身份沒品銜,還輪不到奴才進內給八公主道賀的。”

福康安說罷,將手裡的禮盒往舜英懷裡一塞,這便轉頭就要追小七她們去。

舜英如何看不出來,這便急瞭,抱著禮盒跺腳喊,“麒麟保,你給本公主站住!”

福康安咬牙,想要不顧,舜英厲喝,“我是大清公主,你隻是大臣之子,更隻是個白丁!我的話,你敢不從?”

福康安硬生生站住,扭頭恨恨盯住舜英。

“八公主,對奴才還有何吩咐?”

他的語氣是馴順瞭,可是他眼底已是漾起瞭怒火來……舜英心下也是咯噔一聲兒。可是,除瞭這個法兒,她還能怎麼叫住他?

舜英也不想服軟,揚瞭揚脖兒,“你……你還沒給我請安呢!”

福康安愣愣掀起唇角,幾乎半空裡一個旋身兒,咚地一聲便一個單腿安跪在瞭地下。死冷寒天,那地面冷硬得如同冰面、石頭一般。可是他的膝蓋就那麼硬生生地磕下去,仿佛都不知道疼。

“奴才請八公主的安!八公主可以縱瞭奴才去麼?”

舜英尷尬得直跺腳,“你就那麼急麼?……你便是請過安瞭,可今天是我生辰,你難道不該再與我道一聲賀麼?”

有舜英這麼左扒右擋的,小七三個人已是順利轉過回廊,出瞭二門去瞭。

福康安說完瞭吉祥話兒,轉頭一看,小七的影蹤已杳。

福康安這便一顆心都被堵得死死的,再抬眸望向舜英,面上是止不住的冷笑。

舜英瞟著他的模樣兒,心底有些打顫,“你,你這是笑什麼?你,你光嘴上給我說吉祥話兒,你就沒給我預備件兒賀禮麼?”

福康安一聲冷笑,忽地沖舜英招手,“八公主你來。我預備的玩意兒,咱們得找個沒人的地兒,單獨給你看才好玩兒。”

“行,咱們看去!”

舜英高高興興將禮盒托付給瞭齊佳氏去,這便趕緊跟在福康安的身後,兩個人奔後院去瞭。

穿過卡子墻上的隨墻小門兒,兩人這便到瞭後院。

後院有井亭,後殿則不住人,後殿東暖閣是皇帝存放古琴的“琴德簃”,西邊是皇帝存畫的“畫禪室”,故此這後院倒是安靜,並無人來。

福康安大步一直走到井亭旁邊兒,這才立住,倏地轉過身來。

舜英好容易跟上來,被福康安這氣勢給冷不丁嚇瞭個趔趄。

舜英抬眸望住福康安,“保三哥,你的玩意兒呢?這會子可以給我看瞭吧?”

福康安咯咯一笑,伸手指著那井口,“我給藏到那兒瞭。你過來,我指給你看。”

舜英倒也不懷疑,抬步上前,這便隔著箍井石就往裡頭瞧。

福康安立在舜英身後,一雙眼底清光畢露,這便冷不丁上前便推瞭舜英的後背一把……

正好剛下完雪,這京師的臘月又是天寒地凍的,那井沿兒上如鏡面兒似的跐溜滑,舜英毫無防備,這便整個身子絲毫控制不住,一直朝井沿兒滑瞭過去!

幸好,宮裡一向對井水的管理十分嚴格。就怕有人跌進井裡去,或者自己投井自盡的,這便在所有的井口都額外放瞭一圈兒箍井石去。箍井石的內徑,恰好可容水桶下去,卻比一個人的身量要窄。

故此舜英一路滑到井邊兒上,卻被箍井石給攔住瞭。她扒著箍井石,驚慌回眸,不解地望住福康安。

“保三哥,你為何這樣對我?”

福康安立在亭柱旁便是抱著膀子冷笑,“八公主,我聽說前些日子十五阿哥吃錯瞭東西,便是有人想要誣賴七公主和九公主去!我卻覺著,這樣的人啊,便是該死!”

舜英一個寒顫,“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替她們出頭,這便想把我推井裡去麼?”

生死權衡之下,舜英也是將心都冷瞭下來,這便寒聲警告:“這兒雖然是後院,可是跟前院不過隔著一排房屋去!我這兒若是放聲大喊,前院一樣能聽得見!”

“保三哥,你別忘瞭你的身份!我便再怎麼著,我也是我皇阿瑪的女兒,是大清的和碩公主!你敢這樣對我,這便是抄傢滅門的大罪。不光你自己要掉腦袋,連你傢所有人都得陪著你一起死去!”

福康安卻笑瞭,面上毫無半點懼色。

“你說的真對。你是公主,我是奴才,我便是為瞭我一傢子的性命,我也不敢把你給推井裡去……你我之間,若有人得死,那也得是我,不敢是你。”

舜英這便有些迷糊瞭,怔怔望住福康安,“保三哥,你這說的是……是什麼意思?”

福康安不慌不忙,一步一步靠近來。

舜英感覺到危險的氣息,可是她一來是之前嚇到腿軟,二來是這地面屬實太滑,她便怎麼都起不來,隻能徒勞地抱住箍井石,死死穩住身形。

福康安嘴角含笑,在舜英身邊兒蹲下來,靠近舜英的耳朵,輕聲道,“八公主,你別怕……奴才不敢加害公主,可是——公主卻是敢加害奴才啊。”

舜英一驚,忍不住喊,“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福康安搖搖頭,“八公主是主子,奴才隻是個奴才。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死……”

福康安說著,便抬步自己跨到瞭箍井石上!

雖說宮裡在井沿上設瞭這箍井石,就是預防出危險的。可是箍井石雖說能攔住大人去,卻未必攔得住一個孩子的身量。況且福康安這麼個活猴兒轉世似的小子,最會縮骨擰腰的。

隻見他身子一個扭轉,便整個肩膀都已成功鉆進瞭井口之下去!

人的肩膀都能鉆過去瞭,那整個身子便沒有掉不下去的瞭。

舜英驚慌失措,想要上前捉住福康安去。她已是急得哭瞭出來,“保三哥,你幹嘛呀你這是?”

福康安不慌不忙,重又從井口裡反身回來,湊在舜英耳邊說,“……你說,如果是你親手推我落下井裡去,那還會不會有人想要撮合咱倆去?”

舜英這才明白過來,大驚失色,渾身更是冷顫連連。

福康安卻是眨眼而笑,“想要我當你的額駙?八公主,你這輩子是甭想瞭……”

福康安猴兒似的狡黠一笑,接著整個兒身子便出溜從舜英指尖兒滑開,整個人朝著井口便自動跳瞭下去!

入井之前,他還自己揚聲尖叫一聲兒,“八公主,你這是要作甚?救——命——啊……”

舜英伸手要抓,他整個人卻已經掉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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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婉兮跟舒妃說著話兒,見小七她們已經回去瞭,這便想尋著福康安,帶著一起離開。

今兒的禮數到瞭,也就夠瞭,沒的再惹出旁的羅亂來。

可是這一回神,就不見瞭福康安的影子。正要叫人去找呢,便聽見後院傳來聲嘶力竭的尖叫。

一班太監分辨著方位,這便都朝後院跑瞭過去。婉兮跟舒妃對視一眼,這便也都急忙從前殿的穿堂,直接奔向後院去。

待得到瞭後院,就見舜英正趴在箍井石上,兩手向前伸,正在井口上。

太監們已經發現瞭井裡的福康安,這便紛亂著拿水桶的拿水桶,遞長繩的遞長繩;還有人急忙找來宮裡會功夫的“技勇太監”,幾個人合力要將箍井石給挪開。

一見眾人圍攏過來,舜英嚇得已是落淚,拼命擺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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