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表哥帶來的春色

作者:青山羨有思 字數:7505

梳洗更衣後,帶著一份吃食去瞭崔氏那裡請安。

晨定散瞭以後,又伺候瞭老太太用瞭早膳,然後去瞭典正居的書房。

老先生除瞭夜裡休息,一般都待在書房裡舞文弄墨的,做一切他覺得有意思之事。

聽說最近又迷上瞭做人物畫。

平日裡老先生講課都是講一日、休一日。

最近都是今日講習,明日跑出府去找“景”入畫。

昨日險些被當做瞭老流氓給揍瞭,好在嚴厲跟在身邊,及時做瞭解釋。

方到瞭典正堂的書房的門口,一團“天外飛紙”就迎面飛來,處於多年揮鞭的本能反應,灼華右手一揮,將紙團打瞭回去,正中盛老先生門庭!

老先生被這麼一砸,手一甩,墨汁飛舞,一旁的美人圖遭瞭央,白面美人的嘴角“長”出瞭一顆碩大的媒婆痣。

頓時細長的眸子瞪的老大,一把長胡子順著他用力的噴氣一飄一飄的。

老先生今日穿著一身廣袖直腰的寬袍子,行動之間袖袍忽忽地翻飛,若非生著氣,瞧著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思。

老先生大吼一聲,正待開罵,回頭一見灼華笑盈盈站在門口,手裡提著食盒兒還拎著酒壇子,立馬眉開眼笑的將手中毛筆隨手一甩,又給旁邊畫上美人的衣裙添瞭一團污跡。

這會子卻是一點都無所謂瞭。

笑呵呵一邊指揮著小斯收拾滿地的廢紙,一邊招手叫瞭灼華過去。

書房極大,左側是看書做畫的地兒,這會兒亂成一團,右側劈出瞭一塊地兒,擺瞭矮幾、軟墊。

老先生往軟墊上一坐,一甩衣袖,指指桌面:“快快快,我正餓著呢!這破天氣,悶的我幾日沒得胃口,你今日再不給我做吃的,我就要殺將過來瞭!”

眼神還悄摸摸的瞄著灼華藏在右側的酒壇子,如山坳子裡的狼一眼,嗷嗷放著綠光。

灼華壞心眼的慢慢吞吞,眼見他吹胡子瞪眼起來,才趕緊瞭動作,給他倒瞭杯酸棗五彩花茶,“先喝杯茶,酸甜口的,開開胃。”

老先生將茶一口悶,眼神半刻沒有離開那壇子“天山雪”,悶瞭茶,粥食擺好,撩開胡子就大口吃起來,“甜的?”

微微皺眉,似乎不大滿意,咂咂嘴,仿佛吃著味兒的,又抖抖眉,大大的進瞭一口。

“甜的!”

又嘗瞭口醬菜,“恩,甜的好!”

邊吃著,一手搭上灼華的手腕,瞇著眼睛沉吟瞭一會兒,然後狠狠嚼瞭幾口醬菜,“不錯不錯,好好養著,再吃幾帖子藥,傷風感冒就找不上你瞭。”

盛老先生對這個“不厚道的小友”很是喜愛。

來沈傢之後總喜歡找她一起倒騰畫,但灼華大病之後身子一直不大好,三五不時的傷風感冒,幾乎大半時間都養在院子裡。

前一陣子忽然病倒,瞧著頗為嚴重的樣子,老先生這才亮出瞭另一塊金字招牌來,神醫是也!

主動殺進醉無音院給她把脈調理身子。

這一年多裡,經過老先生的調理,果然傷風的機會明顯的減少。

然而為瞭避免蘇氏起防備之心,這一切自然都是暗暗來的。

“自己都管不好,還好意思說我呢!”

“我這幾十歲的老頭子底子都比你好!”

灼華好笑的搖搖頭,給自己也倒瞭杯開胃茶,呷瞭一口,“慢點兒吃,這樣囫圇吞,能吃出什麼味兒來。”

老先生眉梢挑瞭挑,“你說話跟我娘似的。”

雖說灼華隻有十一歲,可盛老先生從未將她當做小孩子來看。

在他眼裡這小姑娘心思巧,行為舉止沉穩,端從花半年時間把他騙來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這丫頭不簡單著呢!

灼華嘴角抽搐瞭一下,忍不住就要翻白眼瞭,有沒有搞錯,您老人傢的娘若活著這會子也要七八十瞭吧?我才十一啊!

老人傢一碗下去,又給自己盛上一碗,吞咽的間隙問道:“丫頭,你怎不吃?”

“廚房裡出來,沒胃口。”下過廚的人都知道,一般煮完瞭,人也熏飽瞭。

將食盒下頭的兩盤糕點拿出來,灼華道,“我做瞭桂花糕和荷花酥,還熱乎著。”

老先生直接上手捏起一塊桂花糕,斜著眼哼哼瞭一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然後,一口把菱形的桂花糕塞進嘴裡,“說吧!”

老人傢出身世傢,卻從不將“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教條放在眼裡,隨性又彪悍。

“為著明年的春闈,想的您指點一番,都幾番求到父親那裡去瞭。”灼華擺出一副討好的樣子,笑的十分諂媚,“父親實在推脫不下,叫我來跟您求一求,請您再多教幾個學生。”

盛老先生大口吃著荷花酥,香甜酥脆,屑子掛在長胡子上,隨著咀嚼往下掉,大手一撈,接住再往嘴裡一拋,一點兒也不浪費。

撇撇嘴角,哼瞭一聲,一點兒也不客氣的拒絕,“不教!”

完全不懂“吃人嘴軟”的道理。

灼華自料到瞭會被拒絕,從袖中取瞭把玉扇出來,一折一折的打開,緩緩道:“表哥來信說,快馬加鞭給我運瞭些海鮮來,估摸著三五日裡就要到瞭,可做個海鮮粥來吃。最近螃蟹應是最肥美的時候,想來祖父也不會忘瞭給咱們弄些來。膏滿肉肥啊……”

盛老先生的動作頓瞭頓,用力咬瞭一口糕點,不說話。

玉扇鏤空雕瞭瑞鶴騰雲的紋路,一扇一扇間,恰似仙鶴騰飛,灼華眉眼含笑著又道:“前年我收瞭些竹葉上的雪水,荷葉上的露珠,釀瞭幾壇子酒,去年中秋起瞭兩壇,先生喝著味道如何?”

醇香清洌,滋味無比啊!

盛老先生眼神微閃,舔瞭舔唇,依舊不說話。

“我呢,還留瞭兩壇子在花園的梅花樹下……”

盛老先生決絕的表情開始龜裂瞭。

“年前托表哥打聽《佛音夫人圖》已經有些眉目瞭……”

“成交!”

“七月我們出孝,老頭兒再加一課吧,教我醫術!”

老爺子撂著胡子,咧嘴一笑:“滾!”

灼華合上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點著,清脆有聲,一點兒都不急,“《佛音夫人》還得補呢!”

盛先生用力哼瞭一聲,有些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個字:“教!”

“少喝些,還要上課呢!”少女顏色燦爛,食指勾起小酒壇子上的繩子,拎起,晃瞭晃,放到老爺子面前,愉快的轉身先去講習間瞭。

那邊老先生之乎者也瞭半日,下瞭學,灼華頭昏腦脹的去瞭老太太的保元堂。

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手裡拿著她前兩日忘瞭拿走的《詩經》在翻看,看到她進來,招手叫她在身邊坐下,淺聲道:“給祖母背一首婚嫁的詩吧!”

灼華不解的看著老太太,如何想聽這個瞭,心裡回想著學過的有關婚嫁的詩,嘴裡卻脫口瞭《鵲巢》。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之子於歸,百兩禦之。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

之子於歸,百兩將之。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

之子於歸,百兩成之。”

世人想的美好,鵲喻新郎,鳩喻新娘。是說新郎準備好瞭居所,就等著新娘來居住。

老太太看著她,笑問道:“《鵲巢》,恩,阿寧喜歡這首詩?”

灼華垂眸,前世裡她很喜歡這首詩,在出嫁前的那段時間裡,早也背,晚也背,每日期盼著能夠成為李彧的妻子,想象著婚後甜蜜的夫妻生活。

可是後來呢?甜蜜是假的,歡樂也是假的。

她扯瞭扯嘴角,澹澹一笑,道:“不喜歡,隻想到瞭鳩占鵲巢而已。”

若鵲喻舊人,鳩喻新人呢?

那便是鳩占鵲巢啊!

為他人做嫁衣裳。

不就是前世的她和白鳳儀麼!

老太太似乎驚訝的揚瞭揚眉,緩緩一笑,笑容幽遠,似在取笑她,又似在取笑自己,“那麼阿寧是盼著一生一世一雙人麼?”

老太太出身世傢,她的夫君也將是世傢子,而世傢之中,何曾有過這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老太太是清醒的,可再清醒也架不住年少春心的驕傲,曾經,她也偷偷這樣期盼過,以為自己能夠做到些什麼,最後,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喪子喪女中,期望湮滅。

隨之而來的不過是萬般痛苦,然後麻木失望而已。

灼華的語氣淡淡如斜陽下的一脈薄薄雲煙,“婚嫁,快樂的隻是出嫁前的雀躍和期盼,婚後的瑣碎,不過都是在消磨所謂的情愛而已。世上的男子,大多是薄情的。”

從前,她總是看到父親那麼溫柔繾綣的看著母親,滿眼的愛意,可還不是有那麼多的庶子庶女?

祖父疼惜祖母,也有著那樣多的妾室。

而她呢?

李彧給她的溫柔、情意甚至都是假的,她得到的不過是一世的虛情假意和削皮挫骨般的痛苦而已。

期盼的後果,大半的結局不過是絕望,她嘗過絕望的滋味,所以不敢有期盼。

可想做到眾人皆醉我獨醒,似乎也沒那麼容易,能做的不過是壓抑好自己的情緒,不叫人情意的識破罷瞭。

“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都是男子拿來騙女子犯傻的說辭,哪裡能信呢?”灼華輕輕笑著,風露萋萋,“還不如‘醉裡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傢翁媼’來的實在。”

老太太眉心微皺的回頭看她,卻見她面色淡淡,眸中似有深深感慨,忍不住的一嘆,道:“你才多大,怎說起話來這樣悲觀?”

灼華一彎唇,眉眼清淺,“隻是明白而已。”

因為明白,所以慘淡;因為慘淡,所以痛苦;因為痛苦,所以清醒;而清醒瞭,所以明白瞭。

這是個,沒有盡頭的輪回。

似是觸到瞭傷懷處,眉梢上多瞭幾分落雪的傷感,老太太拉過她的手,感慨道:“這個道理祖母琢磨瞭好些年,到失去我第一個孩子時才明白,你倒是通透。”

可,哪有半大的孩子,會如此通透的?

“這個世道,對女子本就是苛刻的,若自己再苦著自己,人生便沒瞭趣兒瞭。明白是好事,不畏自苦,可太明白瞭,便也不是好事瞭,還是做個無知無畏的孩子吧!”

灼華宛然一笑,順應瞭一聲。

打發瞭沈灼華回去,陳媽媽伺候老太太歇午覺。

稍間壁龕內有一座白玉三足香爐正幽幽吐著香霧,煙霧繚繞,老太太盤腿坐在拔步床上,手中撥弄著佛珠,雙眸微閉著,似在念經,又似在念著雜事,目光微微。

陳媽媽端瞭杯茶過去:“夫人休息會兒吧,今日已經念瞭許久瞭。這是姑娘回去前烹的寶珠花茶,安眠靜心最好不過瞭。”

老太太將珠串戴回手腕,接瞭茶盞,嘆瞭一聲,“這孩子,最近心思重的很。”

“夫人的意思姑娘已經曉得瞭,隻是年紀小一時間不好接受三爺續娶之事。”陳媽媽想瞭想,又道,“這回得瞭盛老先生的同意,可叫別傢公子們來讀書。姑娘不希望傢中的姐兒們去學堂倒也有些道理,也是怕鬧出個什麼不好的來。姑娘是明白人。”

“她啊太明白瞭。”老太太沾瞭沾茶,將茶盞遞瞭回去,“哪個少女不懷春,這半大的孩子,什麼都看透瞭,人生還有什麼勁兒。”

陳媽媽笑道:“所以老太太看重蔣公子?”

“阿寧壞瞭眼睛,我總擔心她將來不順心,可細細想著,她有我,有定國公府的門第,有禮親王府這樣顯赫的外祖傢,什麼樣的親事做不得。我便是要給她尋摸一門好親事,讓她有個依靠,不讓她受半點的委屈。”老太太側身躺下,“蔣楠知禮謙和,有學識,傢世也可,與阿寧倒是相配。”

“姑娘長得好,又孝順,知情知禮,自然是極好的。”陳媽媽鋪開薄毯搭在老太太的腹間,然後拉瞭張杌子在床邊坐下,“夫人不考慮徐二公子麼?”

“魏國公夫人不是個爽快人。”老太太一句話否定瞭徐傢的可能性,“蔣傢雖沒有爵位,到底是簪纓世傢,讀書人,通情達理,雖是親姐妹,蔣邵氏卻是爽快的,蔣傢內院這些年來也清靜,若能成,倒是不錯。”

“隻是姑娘似乎,一點這樣的心思都沒有。”陳媽媽道,“到是那日我瞧著蔣傢公子盯著咱們姑娘瞧瞭好幾回,眼神亮的很。”

“她呀隻以為自己還小,沒輪到這事兒呢!”老太太幽幽一嘆,“我到情願她糊塗些,糊塗一回,高興一回,再痛一回,人生有的回味,總比他日回頭看,卻發現什麼都沒有的好啊!”

盡管老太太後半生過得清冷,年輕的時候也是潑辣厲害的角色,骨子裡到底是沒有變的。

她要的人生,不求它轟轟烈烈,卻也不能如死水一般,該放手的時候瀟灑放手,該爭的時候決不放棄。

無波無瀾的到油盡燈枯,那有什麼勁兒。

“隻是,不知將少夫人有沒有這樣的心思。”

老太太閉上眼,笑瞭笑,“蔣老太爺可是當朝首輔。”

彼時正值午後,大都酣睡著,府裡小橋流水也格外寂靜。

墜在花葉上的露珠欲落不落的耀著灼灼光華,在碎金的光線下慢慢蒸發消散。

雖得到老先生的同意,灼華卻也知道不能什麼人都可以來聽課,便先讓沈楨出面做瞭第一回的刪減,將來年不做應試的先拒絕掉。

昨日盛先生又出瞭考題,叫各府的公子過來考試,做第二回刪減。

最後決定下來如沈傢私塾的隻有徐惟、蔣楠,還有指揮使鄭大人傢的嫡長子鄭景瑞,按察副使柳大人傢的嫡長子柳扶蘇,再加上烺雲,五個年紀相當的少年。

熤州與熺微太過年幼,完全跟不上節奏,由盛老先生推薦又請瞭位西席進府,專為兩個小的開蒙教授,不再跟著她們聽習。

嚴厲再與他們一道聽習也不合適瞭,便想瞭個折中的法子,叫他做瞭老先生的侍讀,上課時便在老先生跟前陪著。

灼華原本的打算是姑娘們就不跟著一道聽習瞭。

雖說她們才是主傢,大周也沒有太大的男女之防,到底公子們是要正經讀書開春應試的,有姑娘們在總歸不是太好。

卻也架不住住各位大人對父親的軟磨硬泡。

最後煊慧、焆靈、灼華又加上文遠伯府的宋文倩、庶女宋文蕊,按察司顧大人傢的嫡長女顧華瑤,及鄭景瑞公子的二妹妹鄭雲宛,以及幾個連灼華也不認得的姑娘做瞭打醬油的女學生。

而這些姑娘也有一個共同點,便是與公子們年齡相當、身份相宜,當然除瞭灼華這個殼子才十一歲的“小”姑娘。

所以,各傢把女兒們塞進來的意思,大傢也是心照不宣。

昨日過瞭盛老先生考核的公子們,要來打醬油的姑娘哥兒們,今日都陸續送來瞭束脩,來一波就要拜見一回老太太。

老太太也不知什麼打算,今日一直把灼華拘在身邊。

灼華從睜眼開始,端著得體又溫柔的笑容伺候在老太太身邊一直到瞭巳時,直感覺自己的臉頰子都要笑僵掉瞭。

好在巳時以後老太太要進小佛堂禮佛,灼華終得喘息。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日的《鵲巢》之論,之後老太太便不讓她再進小佛堂瞭,隻說:小孩子該有小孩子的樣子,鎮日神神佛佛的,沒必要。然後揮揮手,把她關在瞭門外。

灼華好笑,難道老太太以為,她會有一日突然宣佈自己看透人世凡塵,要出傢?

她倒是想呢!

可惜佛祖不收她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弟子。

伺候老太太入瞭佛堂,又把各傢送來的禮幫著陳媽媽登記入庫,灼華出瞭保元堂,想回醉無音抄經,又覺得人疲累的很,左右今日太陽不大,就往花園裡去坐坐。

遠遠就看到亭子裡已經有人瞭。

可她眼神模糊,也瞧不清楚。

“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秋水小聲的提醒她。

灼華最近總覺得乏的很,今日又裝瞭半日的小姑娘乖巧,實在辛苦懶得說話,想往回走,但沈煊慧她們已經看見瞭她,遠遠的在跟她招手。

沒辦法啊,隻好又掛上笑,進瞭涼亭。

亭子裡早已經放瞭一缸子的大冰塊,散發著陣陣涼意,亭內亭外的倒似兩個季節。

灼華笑盈盈的問著:“姐姐們沒有回去麼?”

沈焆靈笑容嬌柔,溫柔楚楚,“難得沒有大太陽,出來透透氣。”

也不說白瞭自己是打一開始就沒去,還是回去後又出來的。

沈煊慧微微看瞭眼沈焆靈,神態懶懶的諷刺,問瞭灼華道:“各傢都來拜見過祖母瞭嗎?”

灼華低頭看著茶盞裡的茶葉,微微揚眉,你們難倒沒看到麼?

說話就不能直接些嗎!

她抬頭,渾渾噩噩的一臉糊塗賬,皺瞭皺眉道:“不記得瞭,具體要哪幾傢來我也不記得,也不曉得來瞭幾撥人,今日見得我頭疼,還好都不是廢話多的,略坐坐客氣幾句就走瞭,真真是笑的我臉都要僵瞭。”

“小呆子!”沈煊慧笑罵瞭一句,“光記得桂花糕裡該放幾錢的糖瞭吧!”

灼華語帶深意,卻是一派天真模樣,“桂花糕吃得,那些人可吃不得,我記她們做什麼。”

沈煊慧的面色微微變瞭變,然後笑著說瞭聲“是啊”,便低頭不再說話瞭。

再看看沈焆靈,隻見她面色紅潤,借著喝茶的檔子微微斜瞭煊慧一眼,唇瓣揚起,不無得意的樣子。

聽薑遙表哥來信的意思,蘇傢最近動作很多,嫡長女進瞭宮,封瞭貴人頗為得寵,和沈緹姐姐妹妹的親近的很,這麼看來蘇傢是搭上瞭李彧。

她記著,李彧下個月便要來北燕準備狩獵的事宜。

既然蘇傢向他示瞭好,李彧必是要為蘇傢、為蘇氏在祖母和父親面前美言瞭!

怪道沈焆靈何來這樣的自信呢!

灼華指尖磨砂著茶盞,心中頗有些煩怒,還真是哪都有他!

沈煊慧勾瞭勾唇,冷冷一笑道:“聽說年初的時候,長平侯夫人請瞭咱們大姑姑淑妃娘娘向魏國公府轉達想要結親的意思,說的是袁侯爺的嫡次女,可惜魏國公府沒看得上,拿著徐世子未成婚的借口推瞭。”

袁侯爺嫡次女,魏國公府都瞧不上?

沈焆靈愣愣的看向沈煊慧,表情微微僵瞭一下,轉瞬間又恢復瞭神采,問道:“大姐姐哪曉得這個?”

沈煊慧吃瞭口茶,柔柔的一笑,“咱們在深宅內院的不清楚,外頭的人可知道的不少。祖母也沒有跟妹妹提過吧?”

灼華點點頭,“恩,是沒提起過。”

祖母沒有提起過,可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自然是曉得一些的。

沈煊慧沒說的是,那侯爺的嫡女長得美貌,身份到是配得上徐惟,可惜是個暴戾的,聽說六歲時就敢拿著剪子,追著乳娘喊打喊殺的。

魏國公府要讓這個姑娘進瞭門,還不天天夜夜的雞飛狗跳。

徐世子的婚事,這時候自然也就派上用場瞭。

這回徐惟跟著徐悅來北燕,什麼見識北燕風光,都是假的,逃避長平侯府的親事才是真。

上一世裡沈焆靈與徐惟的婚事也叫那長平侯嫡女鬧騰過,這回,沈焆靈還不是嫡女呢,若教袁二姑娘曉的徐惟情願來北燕跟個庶女糾纏,也不願意娶她,會不會拿著剪子殺到北燕來?

那彪悍的姑娘,也不知長得什麼模樣,她都快要忘瞭。

沈焆靈微微蹙眉,“祖母怎麼沒有告訴咱們呢?”

沈煊慧微微側過臉去,似笑非笑的哼笑一聲,“這跟咱們有什麼關系?”

沈焆靈語塞,祖母無意和魏國公府結親?

灼華聽著她們你來我往的,倚著涼亭的石柱支著下顎,靠著欄桿饒有興致的看著水中。

魚群在一池荷花間恣意的來回遊動,夏日的風微微的,帶著沉沉的悶氣,碩大的荷葉和優美的荷花卻不受影響的輕輕搖曳,漣漪弄起,驚的魚兒亂竄,激起碎碎水珠落在荷葉上,又細細滾落,叮咚有聲。

長天看她瞧的起勁,撿瞭塊糕點遞給她拿來喂魚。

細細捏著甜膩的糕點灑進水裡,魚群圍攏過來,搖著尾巴爭著湊上前搶吃食,一塊點心三五下便沒有瞭,魚群卻不肯散去,拍瞭拍手,把手上的屑子拍進水裡,又引得魚兒們一番爭搶。

她輕笑瞭一聲,仿佛得趣的很。

秋水連忙端著銅盆上前,讓她凈手。

擦幹瞭手,抬眼看去,卻發現兩人突然都不說話瞭,茶也不喝瞭,糕點也不碰瞭,身姿端著。

一轉眼,看見不遠處小徑上,小廝正帶著人走瞭過來。

隔得有些遠,灼華微微瞇起眼睛瞧去,恍然大悟,正是徐惟和蔣楠呢!

幾息的功夫,兩位少年郎進瞭涼亭,拱著手笑盈盈的跟姑娘們行禮。

姑娘們斂衽行禮,團團分瞭兩側坐下。

今日兩位美貌少女打扮的十分清雅。

沈煊慧身著秋香色窄袖長裙,梳著流雲髻,發髻上纏著一串米珠,珠串在耳邊細細垂下,襯得明艷的小臉更為瑰麗。

沈焆靈一襲白底以銀線繡玉蘭花的長裙,梳著半髻,發間一根碧色發簪,耳上墜著一對嫩色的翠玉耳墜,淡雅柔弱。

兩位美麗的姐姐啊,一個明媚,一個嬌柔,面帶紅暈,嘴角含笑,春意綿綿。

再看兩位少年朗啊,一位瀟灑俊朗,一位春風和煦,眉眼溫柔,身姿挺拔,氣度不凡。

灼華望天默念:美色啊美色,果然賞心悅目。

兩位大姑娘十分矜持,隻是眼含春水的瞧著對面的俊秀兒郎,就是不開口。

涼亭裡一片安靜,似蔚藍深海中的平靜,詭異又纏綿。

灼華微微側過臉,瞟瞭眼沈焆靈和沈煊慧,方才不是還念著麼?這會子見著瞭都成蚌殼瞭?

人不來,你們要問,人來瞭又不說話的裝矜持,累否?

灼華忍不住對著水面小小翻瞭個白眼,卻叫蔣楠逮瞭個正著,他輕輕的笑瞭起來,聲音悅耳。

灼華:“……”好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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