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那文遠伯受瞭妾室的攛掇,想把嫡長女嫁給佈政使參政傢的庶長子。
兩傢議親議的熱火朝天,作為當事人的宋文倩與父親吵鬧瞭幾回。
無果。
正當旁人感慨一朵青春風華的牡丹花就要插上一塊爛牛糞的時候,故事發生瞭極大的轉變。
陳傢被禦史給參瞭。
還是狠狠參瞭好幾本,接連幾日的被參。
就在昨日,京裡發來瞭明旨申斥陳大人寵妾滅妻,不修私德,自私無德。
總之,陛下言下之意很明顯。
姓陳的,你這樣做傷害瞭朕嫡母的感情,讓她思念起瞭過世的太子,你要知道朕的嫡親兄長就是被先帝爺的寵妃搞沒的。
朕提拔你,重用你,你卻這樣登不得臺面,朕十分生氣。
今日就奪你官職。
回京來懺悔吧。
欽此!
聽聞此事,嚇的文遠伯立馬關上瞭大門,再不敢提與陳傢的親事。
回頭又把溫氏狠狠罵瞭一通。
要說文遠伯那麼寵愛溫氏,怎麼舍得罵她呢?
那要說起文遠伯府裡的另一出戲,一樁跌宕起伏又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沈焆靈指間繞著絲帕,眸光晶亮:“文遠伯府真的有新寵瞭?那溫氏得寵十多年,伯爺為著她連蔣傢都得罪瞭,怎就忽然不喜瞭呢!”
沈煊慧輕搖團扇,慢條斯理的語調裡帶瞭淡淡的諷刺,“管你什麼身份,不愛瞭就是不愛瞭,管你從前怎麼深情,年老色衰如何比得鮮花嬌嫩。”
灼華笑笑,繼續吃果子。
話說某日裡文遠伯下瞭衙,在街頭遇見瞭賣身葬母的美麗姑娘,心頭憐惜之下,大手一揮給瞭筆銀子給姑娘安葬母親。
並表示不需要她賣身。
然後瀟灑離去。
姑娘對恩人懷瞭無盡的感激與戀慕,回去安葬瞭母親之後四處打聽瞭恩人名諱。
第二日早早等在文遠伯府大門前。
見著正準備去上衙的恩人,淚眼蒙蒙似春花沾雨的楚楚柔弱又眸光含情,說什麼也要給恩人磕三個頭。
據見在場的人說起,那姑娘身姿蒲柳,眉目盈盈似水泓,巧鼻櫻桃嘴兒,說話輕聲細語,溫柔謙卑,叫人聽得心腸柔軟,端的是美貌無雙。
文遠伯心裡最是憐愛此等柔弱的女子,心下憐惜的不行,直想收到後院裡去好好疼惜一番。
不巧,卻被得瞭風聲匆匆趕來的溫氏截胡。
看著溫氏心碎的表情,想著跟溫氏恩愛一場,便做瞭罷。
誰曾想那美麗柔弱的姑娘孤苦無依之下又遭可惡親戚欺凌,竟要將她賣去青樓!
可那柔弱的姑娘卻是個有傲氣的,逃瞭出去便要投湖自盡以保全清白。
說是緣分啊,趕巧又叫文遠伯遇見瞭,沖冠一怒救美人,打跑瞭可惡的親戚。
嬌弱美麗的姑娘淚水漣漣,望著男人的眼裡滿是幽幽情意,淒淒然給恩人行禮感謝時虛弱脫力的暈倒在瞭男人的懷裡。
男人何等的憐香惜玉,怎麼願意美麗的姑娘繼續飽受苦難。
當下抄起姑娘的膝彎便抱瞭回府,當天晚上天雷勾地火,行瞭鴛鴦好事。
於是美麗嬌弱的姑娘便成瞭文遠伯的新寵,人稱李姨娘。
灼華聽得不禁嘖嘖兩聲。
這一波三折的見面,真是太符合時下男子的口味和心態瞭。
蔣楠啊蔣楠,真是看不出來還挺有想法呀!
那李姨娘是個溫馴聽話的,白日裡盡心盡力的伺候主母湯藥,夜裡風情無限的伺候主君,連清冷的大姑娘都誇她是個好的。
溫氏獨寵瞭十幾年,哪裡肯容得下這麼個年輕美麗的姨娘在眼前晃。
在文遠伯面前流著眼淚回憶著美好的從前,再告白一番自己的深情,然後嬌嬌弱弱的病瞭一場,暗暗的表示有姓李的就沒有姓溫的。
文遠伯與其恩愛一場,情分還是有的,可到底半老徐娘的魅力是敵不過二八佳人的。
男人裝著糊塗,白日裡來瞧上一眼,依然夜夜宿在李姨娘處。
兩人濃情蜜意,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你儂我儂。
溫氏得不到理想的結果,“病”很快就好瞭。
一改態度,竟與李氏做起瞭好姐妹,拉著手給李氏介紹府裡的奴仆,大聲的告訴奴才們不可欺瞭新姨娘面子嫩,暗暗的向新人示威,自己才是府裡真正的女主人。
果然李氏往後見著溫氏更加溫馴乖覺,夜裡伯爺鉆進李氏的被窩,一番雲雨之後溫柔體貼的表示,“溫姐姐與伯爺自小的情分,還是勻一些日子去溫姐姐那裡,別傷瞭老人兒的心。”
文遠伯見此愈加的喜歡李氏,而那一“老”字便似刻在瞭文遠伯的眼睛裡,好似一閉眼就能看見溫氏眼角的紋路,至此之後哪裡還肯去溫氏的屋子。
然後某一日二姑娘宋文蕊和李氏在園子裡親親熱熱散步的時候,不知怎的李氏就掉進瞭湖裡,險些送瞭小命。
李氏好容易醒來,委委屈屈的隻說是自己不小心,沒踩穩的緣故。
而這時候卻有丫鬟表示自己親眼看見二姑娘推瞭李姨娘。
文遠伯見自己寵愛瞭十幾年的嬌柔愛女,竟是個要人性命的很辣心腸,氣急之下將宋文蕊關瞭禁足。
溫氏哭哭啼啼的去給女兒求情,又被文遠伯訓斥的一番。
第二日溫氏又去求李氏,還給李氏帶去瞭許多的好東西,想著隻要李氏求情必定能把女兒放出來的。
誰知當夜李氏便腹痛不止,還鬧瞭大出血,大夫來瞭一疹,卻說傷瞭身子,以後也不會有孩子瞭。
文遠伯大怒徹查,發現竟是愛妾毒害新歡,怒及之下反手就是一巴掌賞給瞭溫氏。
李氏蒼白著臉爬下瞭床,一把撲在男人的懷裡,嬌嬌弱弱的表示自己命苦,“妾不怪罪任何人,都是命。”
憐香惜玉的男人都是有通病的,就是願意照拂弱小。
瞧著氣息弱弱的新寵,被害瞭還要替人求情,真真是善良的很,心下更是憐愛的不得瞭。
溫氏母女兩個得瞭文遠伯十多年的寵愛,不會因此真的失寵,可那李氏也不是吃素的。
每每見到那對母女有翻身的苗頭,便哀哀淒淒的對月空流淚,感慨自己命苦,此生再也不會和心愛的男子有自己的孩子瞭。
文遠伯一聽立馬怒氣卷土而來,心中生起的一點點對那舊愛的憐惜,立馬沒瞭。
其實似李氏這樣的瘦馬,打從一開始就是不能生育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戲而已。
而宋文倩母女,從頭至尾就隻是靜靜的看著。
或許開始的時候,蔣氏是不知道的,可後來漸漸也看明白瞭罷!
她心裡是什麼想法呢?
灼華猜測著,許剛明白過來的時候她心中是憋屈的,是恨的,自己忍瞭那麼些年,熬瞭那麼些年,最終還是逃不過這一天。
可後來看著那對母女處處吃癟,心裡大約也痛快瞭吧!
溫氏如今忙著爭寵都來不及,至少不會再有時間去算計宋文倩的婚事瞭。
倚樓說的生動,姑娘們聽得也高興。
可笑著笑著,慢慢都笑不出來瞭。
世上男子即便不似文遠伯寵妾滅妻,可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呢?
熺微還好,畢竟年歲還小,不懂男女之事,隻覺著聽得十分有趣。
煊慧和焆靈卻是都心有戚戚的樣子。
即便你有再好的傢世,即便年輕的時候顏色再好,可,朝代更迭,傢族起落,花開花落,誰又能永遠的笑下去?
陛下賜美人,同僚贈美妾,長輩塞小星。
你不主動,有的是人幫你主動。
身為正妻,還不能表現出半點的不樂意,否則就是一條“善妒”的罪名扣下來,到時候就又要有無數的人跳出來說你不賢。
上一世,她的丈夫李彧是親王、是太子,他有好多側妃侍妾,無數的美人,她是正妃,可除瞭初一、十五,他的夜晚都是屬於旁人的。
她不但不能妒忌,還得在李彧偏寵瞭哪個美人後,幫著平衡掣肘。妾室有瞭孩子,他不想留,還要借著她的手去除掉自己的孩子,叫她這個癡心人背負罵名。
上一世,沈焆靈那樣得徐傢看重,那樣得徐惟寵愛,還不是要一個又一個的把美貌女子送給丈夫,好博一個賢惠的名兒麼!
更何況女子待到四十,便不再適合生育瞭,到瞭那天,作為妻子在不願意也必須歡歡喜喜的將美貌女子送上丈夫的床。
然後,在漫長的後半生裡,還得微笑著、賢惠的看著丈夫再與旁的女子恩愛生子。
年老色衰的正室,又能做什麼呢?
不過是數著屋裡的青磚,一回又一回,而已。
聽完瞭文遠伯傢的戲,剛送走瞭姐姐妹妹們,秋水就領著宋文倩進瞭來。
宋文倩拉著灼華細細瞧瞭好一會兒,青絲半挽的垂在臉頰處,更顯面色蒼白柔弱,好在眼神明亮,看起來還算有精神,“你也太會瞞瞭,要不是昨日聽表哥說起都不曉得你中毒的事。”
“府裡出瞭個心思醃臢的,總是不光彩,哪裡還敢往外瞭去說呢!”灼華無奈的一嘆,感慨道:“還好不是什麼劇毒,已經無礙瞭。”
宋文倩眸光微凜,“我聽表哥說,那要需得長時間的下下去,可忽然加瞭朱砂去催化,顯然是不想要你性命的,若如此,她費那麼大周折想做什麼?”
灼華蹙眉搖頭道:“誰知道呢!”
宋文倩微微斜瞭他一眼,戲謔道:“你是不知表哥說起的時候臉都白瞭,可見他著急呢!”
灼華裝不出來嬌羞樣子,隻得抿唇傻笑。
宋文倩好笑的搖搖頭,又問道:“查出來誰做的瞭麼?”
灼華似茫然的望著門口的光陰,“哪裡這麼容易,證人都叫滅瞭口瞭。”
“你……”宋文倩看著她,似有話說,又有些為難的樣子。
灼華揮瞭揮手,秋水長天退瞭出去,倚樓和聽風守住窗口,“姐姐有什麼說就是。”
宋文倩隔著門窗看瞭眼倚樓的身影,悠悠道:“你這幾個丫頭倒是妥貼的很。”
灼華目光溫和,點頭稱是,若非如此,她日子可就真的難瞭。
宋文倩拉著她的手,推心置腹道:“我和母親昨兒一直都在想會是誰,原以為是北遼的奸細,可聽著表哥說的是長久給你下的藥,便無有可能瞭。你的為人我們是知道的,最是能忍好相處不過的瞭,算計你卻不要你性命,那便是對你這個人有所圖謀瞭。”
灼華看瞭她一眼,慢慢側首看著窗外光影沉浮。
宋文倩說的不算隱晦,卻也沒有點瞭名兒,道:“所以你如今可在愧疚她掉瞭身子?你對她有所愧疚,必是要為她言語的。她得瞭管傢的權力,咱們這些外人多少也能看明白些東西,但她兄長再得力到底不過是個侯府的庶出。”
“老太太給瞭臉面,卻未必真叫她扶正,你們可是國公府的門第,如何能叫他們破落的侯府拿捏的!”
灼華凝著窗外灼烈的日頭,微微一笑。這便是聰明人的思維瞭。
宋文倩眼中一片清明瞭然,“都是一輩子熬在高門大院裡的,門第身份的重要性,咱們懂,她也懂。你得傢中長輩的疼愛,咱們知道,她也知道。”
“老太太瞧不上妾室,又是誰人不知?那蘇氏我是見過兩回的,是個有心機的,可他們永安侯府如今看著風光,到底還隻是個空架子,哪個勛爵人傢不是靠著幾代經營才有些根基的。”
“她想要更順利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你這得寵的嫡女便是她眼裡最好的籌碼。所以她隻害你,卻不要你性命,便是想拿你做情分立功勞。”
宋文倩說的有些急,她們曉得灼華是聰明,可到底年幼最是扛不住人情。
若隻是叫蘇氏順勢利用一把得瞭個便宜也便罷瞭,若真是蘇氏下的手,如此心機算計,以後灼華哪裡還有穩當日子可過的。
“這些東西不必我來說,你看的比我要通透,我所懷疑的其實你心裡也都懷疑過,是吧?”
灼華面色漸漸沉瞭下去,慢慢的,唇瓣抿瞭抿又淺淺笑瞭一下。
握著她的手微微捏瞭捏,似在找一份相知的感同身受,淡聲道:“瞞不過姐姐和表姑母。”
前世裡她與宋文倩不過點頭之交,與煊慧更是雞飛狗跳,今世裡這般懂自己的人竟是她們。
可說是緣分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
文倩說的是啊,都是大宅門裡熬瞭一輩子的,蘇氏怎麼會猜不到老太太的用意呢?
見她如此說,文倩心下稍稍松瞭口氣,拍瞭拍她的手背,沉沉道:“總算你也有所防備的。可那人如今已是如此,往後呢?她能一回得手就會有第二回,隻有那千日做賊的,哪有咱們千日防賊的。千萬要定下瞭罪才行。”
屋子裡的冰塊漸漸消融殆盡,一股暑意順著窗欞縫隙進來,悶得人喘不過氣。
灼華長長籲瞭一聲,點頭道:“如今老太太暗裡查著,想來很快就有個結果的。我若不傻些、天真些,哪裡能穩住她們。”
文倩嘆瞭嘆,隻覺得人生大抵都是這樣艱難瞭,“難為你小小年紀瞭。原想著你有老太太護著還能安穩些,如今瞧著竟還比我難。那溫氏不過鬧些好處去,你傢這個卻是狠的。”
“我外傢雖遠在京裡,好歹關鍵時候能幫上一把,可禮親王府哪怕權勢再高到底遠在雲南。老太太再護著你,可先得是定國公府的當傢主母,然後才是你的祖母,有些表面的文章還是得做。”
灼華對文倩母女的關心十分感激,如今她們自己尚且身在水深火熱之中,卻還要分瞭心力來關心自己。
用力握瞭握文倩的手,笑瞭笑:“便是如此我才更不能叫祖母為瞭我而為難,有些委屈,終究還是要忍過去的。”
文倩壓瞭壓眼角的淚痕,目光落在那一汪冰雪消融的水面上,它獨自沁涼哪還管著人是否有涼意。
心裡難受,不知是為瞭自己還是為瞭她。
文倩感慨道:“那時候我還不明白,如何你看我傢怎那樣清楚,如今算是明白瞭,哪裡是旁觀者清,壓根是你經歷的比我難。”
灼華面上有薄薄如霜的涼意,垂眸無奈一笑:“旁人瞧咱們出身高門,進進出出前呼後擁的那樣風光,哪裡會曉得咱們過得竟是這樣污糟日子。咱們都好好的,這樣的日子總能過去的。”
絮絮瞭半日,又問瞭伯夫人的身子。
文倩立時紅瞭眼眶,微微撇開瞭臉去,眼淚巴拉巴拉的直掉。
灼華心頭不免突突瞭一下,急道:“這是怎麼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