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斷裂的證據

作者:青山羨有思 字數:7883

外頭,陳叔安排的極好。

找人引瞭那個從赤腳大夫處拿藥的老人傢出來,吃瞭幾口酒,話語裡刻意的一引導,那老人傢果然在常服的差人面前,大說特說一番月餘前曾經有人那銀子叫他去大夫那裡取藥的事情。

如此,隻要老人傢認瞭冬生的臉,雲山繞的來路和人證便齊全瞭。

隻是蘇氏也是個謹慎的,整日把冬生拘在院子裡。

老太太也沒有機會行動。

灼華的身子也恢復的差不多,老太太總算準瞭她出去走動。

她便隔三差五往蘇氏的院子裡跑一趟,好顯得自己對她重視和親厚。

“老太太定瞭這個月二十辦堂會,帖子已經遞出去瞭。”

蘇氏還在做小月子,挨著迎枕坐在床上。

灼華在床前的錦杌上坐著,笑吟吟地與蘇氏說著話。

沈焆靈陪同。

身後的宋嬤嬤沒什麼表情的站著,眼帶防備,一旦蘇氏有什麼太親近的動作和言語,就會搬出老太太來,提醒灼華該回去休息或者喝藥瞭。

宋嬤嬤是宮裡出來的人精,若說她也表現出對蘇氏的信任,怕是隻會引起蘇氏的懷疑和防備。

這樣正好,既符合人物性格,又讓灼華適時的從蘇氏那處離開。

灼華搖著玉扇,眼神清亮,語音溫柔道:“姨娘小月張羅不得,老太太的意思是叫大姐姐和二姐姐學著來辦,我呢,便給兩位姐姐打打下手。”

蘇氏與劉媽媽對視一眼,滿面喜色。

忙坐直瞭身子,朝著灼華一禮,蘇氏歡喜道:“那得多謝三姑娘瞭,若能得老太太指點,那可是天大的福氣瞭。”

又拉過一旁坐著的女兒,“二姑娘可要好好謝謝三姑娘,這滿國公府的瞧去,也就咱們三房的姐兒們能得老太太指點瞭。”

大戶人傢雖說會給庶女與嫡女一般的吃穿待遇,但管傢看賬的本事一般嫡母隻會帶著嫡出的學習,庶女們頂多在出嫁前得到嫡母的一些提點而已。

蘇氏原是打算待扶正後就讓沈焆靈跟著一道學習管傢的,但那時候起碼也得是過年之後瞭。

若能跟著老太太學習卻又不同瞭,外頭打聽起來,也可說一嘴國公夫人看重而親自調教的,名頭上也會有很大的差距。

沈焆靈拉著灼華的手,美麗的大眼中滿是親密和感謝,“真是多謝三妹妹瞭,咱們這做姐姐的沒得幫到妹妹,卻要妹妹處處幫襯。”

灼華笑容溫柔,話語裡盡顯親密,“咱們一傢子姐妹,說什麼謝不謝的見外話。”

“是呢!咱們啊是最親近不夠的人瞭。”沈焆靈美眸眨啊眨,心情頗為愉悅,“聽說前幾日裡妹妹替衛所的人審問瞭犯官的傢眷,又幫瞭大忙呢!想來等查清瞭奸細一案後,陛下又要有賞賜瞭呢!”

灼華說的謙虛,“不過僥幸而已。”

事及奸細,她並不願多提及。

“老太太可有查到是誰向三姑娘下毒瞭麼?為著你昏迷的那幾日,老太太急的嘴角燎瞭水泡,真是急得不行。”蘇氏撫著心口,頗為憂心的樣子,“莫不是那北遼的奸細所為!”

灼華無奈的抿瞭抿唇嘆瞭一聲,搖頭道:“何明傢的吊死在瞭廚房裡,一傢子老老小小也死瞭,老太太審遍瞭與她們常來常往的人,什麼都問不出來。老太太也不叫我多問,我現在也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想來也不會是北遼人的。”

“哦?怎麼說呢?”沈焆靈團扇輕點瞭嫣紅的唇,好奇道,“三妹妹是慣來的好性兒,除瞭他們還會有誰會想要害妹妹呢?”

跟前的矮幾上供著個錯金鏤空的香爐,纏枝花紋清晰逼真,蓋子上的仙鶴振翅欲飛。

青煙從那鏤空的蓋子上緩緩吐出,緩緩鋪散在空氣中,朦朧瞭灼華眼底的後怕與迷茫。

灼華擰眉道:“聽著先生說,我中得那種毒因是銀針查驗不出來,每次藥量下的也不大,可瞧我身子裡的積毒卻起碼月餘瞭,我那會子離察覺北遼奸細也不過十來日,所以不會是他們的。”

她又輕哼著皺瞭皺鼻,“又說朱砂可催化毒性發作。那人算計著呢,想著嫁禍給北遼的奸細。”

想來若是當時請的李大夫,這一茬便是要遮過去瞭。

偏偏老先生搶先瞭一步,這個謊才沒能撒的下去。

蘇氏凝著灼華的表情許久,十分擔憂的樣子,然後笑瞭笑道:“既然老太太叫瞭不問,姑娘就好好養著身子,老太太自會查清的。”

“是呢!老太太手腕瞭得,定是能把兇手找出來的。”灼華笑吟吟轉瞭話題,“過瞭中秋陛下的儀仗就要開拔瞭,到時候姨娘和姐姐也能見見永安侯府的人。咱們常年跟著父親天南地北的跑,算來也有好些年沒見過她們瞭吧!”

“我也是兩年前扶母親靈柩回京時才見過世子爺一回,也沒有說上幾句話。”沈焆靈看瞭眼蘇氏,嘆息道,“姨娘卻是快六年未見到瞭。”

哪怕蘇氏出自永安侯府,可沈楨的正房是清瀾郡主,所以沈傢的庶出隻能稱禮王爺為外祖父,禮王世子為舅舅。

沈焆靈稱呼蘇仲垣,隻能為世子爺。

而蘇氏為妾,在沈傢的地位不過是半奴半主的存在,即便是永安侯府的人登門,也是不能出來相見的。

“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灼華含笑挑眉,語調輕快,“父親已經外放瞭十多年,若不出意外,這回任職滿就該留京瞭。”

蘇氏笑的溫柔,看著灼華的眼神既感激又親近,目光盈盈含淚,“是,姑娘說的是,來日方長。”

沈焆靈滿面的驚喜,父親若能留京,有永安侯府在,她便不用小心翼翼的看著老太太的面色過日子瞭。

又瞧著灼華語中含瞭暗示,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一雙美眸笑的彎彎。

玉扇輕搖,玉扇的潤白點在臉上生瞭一抹溫潤沁骨的涼意,灼華含笑道:“昨日收到遙哥來信,聽說蘇傢的大姐兒入瞭宮,封瞭貴人,如今跟著淑妃娘娘同住在泰和宮呢!”

又說瞭會子話,話題不知怎麼的轉到瞭兒女婚嫁上去瞭。

宋嬤嬤適時的提醒灼華該回去喝藥瞭。

再不走那對母女就該暗示傢中無主母,兒女婚嫁不順瞭。

灼華似乎與她們聊的十分愉快,意猶未盡的還想再坐一會兒。

宋嬤嬤搬出瞭老太太,“老太太這會兒禮佛該結束瞭,別叫老太太在院子裡空等著您,您也該喝藥瞭。”

灼華朝蘇氏皺皺鼻子,調皮道:“每日裡喝藥,可真是苦的我舌頭都要壞掉瞭。”

蘇氏掩唇一笑,道:“可不是呢!”

出瞭蘇氏的院子,宋嬤嬤小聲道:“她在試探姑娘。”

灼華嘴角依舊溫柔,抬眼望瞭望陰沉下去的天色,烏沉沉的顏色落在眼底化作瞭深沉的銳利,“那老人傢的忽然出現,她察覺到不好瞭。等著吧,蘇氏就要出手瞭。”

宋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精亮,問道,“姑娘覺得她會怎麼做?”

灼華意味深長的一笑,淡然道:“老人傢如今叫老太太看管起來瞭,她動不瞭,那麼就隻能是從冬生身上下手瞭。”

夜裡下起瞭雨,連著下瞭三日,雨水逶迤在天地間蒼茫茫的一片。

水滴簷微翹的輪廓被雨水沖刷的模模糊糊,雨簾纏綿,灼華站在廊下瞧著,心底空茫茫的不知前路在哪。

一場初秋的雨斷送瞭夏日的明艷繁花,艷色的石榴與鳳凰花在這一場雨中凋零殆盡。

待天空放晴,氣溫陡然下降瞭許多,夏裝都得收進箱籠,添涼的冰雕隻能在地窖裡悠長的等待來年夏日。

“今日中秋,姑娘穿這件紅色的吧,鮮亮些。”

“這對墜祥雲紋流蘇的步搖是禮王府的兩位公子送來的,姑娘還未戴過呢!”

“這耳墜也是一樣的祥雲紋,正好做瞭搭配。”

灼華坐在鏡前閉著眼打瞌睡,由著她們梳妝打扮。

天氣一涼就想整日窩在被窩裡不出來。

“姑娘看看,今日的裝扮如何?”長天撫掌而笑,兩眼放光,“姑娘膚白,顏色好,穿大紅色頂頂好看。”

紅色齊胸的襦裙,裙邊以銀白線並瞭粉紅絲線繡瞭合歡花的花紋,外罩一件半透明杏色的蟬翼紗外袍,半挽瞭少女髻簪一對祥雲紋的流蘇步搖。

灼華看著鏡面裡的自己,紅色的衣裳極為襯膚色,映著她微微蒼白的臉色裡有瞭白裡透紅的潤澤。

隨著時間推移五官慢慢張開,容色清麗,叫那一雙淺棕的眸子一稱,更顯瞭幾分淡漠。

鬢邊的白玉流蘇隨著動作微微搖曳,有一點潤色在頰上蘊漾,倒也雅致。

果然是人靠衣裝啊!

打扮妥當,灼華去瞭保元堂請安。

北地的初秋來的早,又是清晨時光,空氣中有朝露的煙波浩面之氣,呼吸間是微涼沁脾的舒爽。

如今沈煊慧和沈焆靈跟著老太太理傢,每日都來的極早,這會子都已經把今日的事務料理好瞭,正端坐在廳裡喝茶。

烺雲和兩個小的也到瞭。

帕子掩瞭掩唇,灼華微赧道:“今日又是我最晚。”

煊慧見她進來,放下手瞭手中的茶盞,笑道:“不晚。妹妹得好好養著身子,老太太也說瞭叫妹妹不必這麼早來請安,虧得妹妹孝心每日都來的早呢!”

兩個小的也嘰嘰喳喳的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們也剛到,椅子還沒有坐穩呢!阿姐來的一點都不晚。”

老太太笑著拉著她看瞭又看,直誇好看,“小姑娘就該穿的鮮艷些,沒得整日打扮的跟個小老太婆似的。是好看,可多做幾身兒。”

烺雲也微微一點頭,清雋的神色中有清淺的笑意,“是好看。”

煊慧笑著念起瞭詩句,道:“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妹妹出落的愈發好看瞭。”

老太太朗朗一笑,“咱們姐兒也能張口就來詩瞭!”

打磨瞭兩年多的沈煊慧性子愈發的爽利,老太太如今也是頗為喜歡的。

沈焆靈瞥瞭煊慧一眼,卻沒開口,嘴角含笑的細細打量起灼華來。

身量高挑窈窕纖細,額頭飽滿,眸色淺淺沉靜而深邃,唇瓣輕點口脂嫣紅可愛,下巴小巧尖尖,一身紅衣穿在她身上亮眼而不招搖。

重要的是她雖小小年紀,身上卻透著一股貴氣和淡然,那是她們無法比擬的。

往日裡她打扮的素雅,她也未曾好好看過這個妹妹,如今這樣鮮亮的一打扮,果然顏色是極好的,難怪那蔣楠這樣中意她瞭。

沈焆靈心中微酸。

若是自己也是嫡出,樣樣得瞭最好的,氣質必然也是不會輸給她的。

灼華忙說瞭不用,“衣裳已經夠多瞭,我如今身量抽的快,也不必做的太多。”

看瞭看眾位兄弟姐妹,愛嬌的伏在老太太肩頭。

俏生生的一笑道,“咱們有老太太這株好苗子,結出的果子,真是個頂個兒的出色。”

老太太笑著拿指頭戳她的額頭,“就你會說,嘴巴抹瞭蜜似的!”

“說不定孫女兒就是蜜糖做的呢!特特投生過來哄老太太歡喜的!”卷雲紋的潤玉流蘇輕漾,有流水的清俏,灼華道:“今日中秋,父親怎的也沒得休息一日呢?”

“你父親原就忙,如今要準備陛下來圍獵的事宜,又要協助徐悅察查奸細一事,整日腳不沾地的忙,都已經兩日沒有回府瞭,也不知今日夜裡的團圓飯能不能回來。”老太太司空見慣瞭男人忙碌政務,揮揮手道,含笑道:“不理他,咱們自個兒晚上吃一頓好的。”

正說著話,春曉面色凝重的走瞭進來,在陳媽媽耳邊咬瞭幾句。

陳媽媽立馬面色也難看瞭起來。

老太太一看便曉得有事發生,打發瞭孫女兒們回去準備著上課去。

灼華雖恢復的不錯,但老太太還不準她去學堂,她便留瞭下來。

陳媽媽卻笑著道:“今日天兒涼,姑娘穿的不多,回去再添些衣裳吧!”

這是要打發她回避瞭?

灼華心中一驚,不會死的正是冬生吧?

嘴上卻也不多問,笑著告退瞭,留瞭長天下來偷聽。

老太太見灼華出瞭門去,才問瞭陳媽媽,“什麼事?”

陳媽媽擰眉道:“後院廢井裡死瞭個人,是……蘇氏身邊兒的冬生。”

老太太沉瞭沉神色,冷笑道:“動作倒是快的!誰發現的?”

春曉一揮手,孔武有力的婆子拎瞭個小丫鬟進來。

春曉回道:“原想著姑娘要留下來用早膳,奴婢便去廚房看一看有什麼可口小菜的,剛到菁華齋就看到這丫頭瘋瞭一樣的叫喊,說是殺人瞭。”

比起上一回看到死人,這回丫頭顯得平靜多瞭。

利落道:“奴婢大約盤問瞭幾句,說是親眼瞧見冬生被推下去的。人已經打撈上來瞭,眼瞧著沒氣兒的,沒問上話。”

老太太眉心折去瞭深深的印子,有山雨欲來之勢,冷聲道:“你看到什麼瞭?”

“……奴、奴婢……”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跪在地上抖的不成樣子,面色慘白,眼淚鼻涕糊瞭一臉,一開口牙齒就打架。

陳媽媽嘆瞭一聲,小丫鬟哪裡見過殺人啊,這會子怕是嚇的魂兒都沒瞭。

不知為何她想到瞭灼華,若是姑娘遇上這樣的事情,定是能鎮定如常的。

“春桃,去擰個熱帕子過來給她擦擦。”

春桃絞瞭帕子,給小丫鬟擦瞭臉又擦瞭手,小聲的安撫著,“別怕,你看那個春曉姐姐,頭一回瞧見死人也是怕的,隻要人不是你殺的,便沒什麼好怕的。老太太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知道嗎?”

帕子的溫熱叫小丫鬟舒展瞭些緊張的牙關。

又聽著春桃溫柔的安撫,忙不迭的點頭,“奴、奴婢知道瞭。”

春桃笑瞇瞇的拍拍她的背脊,“說罷,慢慢說,把你看到的都告訴老太太。”

有本事的大丫鬟便如春曉春桃一般,能察言觀色,能見得瞭死人,也能安撫得瞭極端。

而她們二人如今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將來發嫁出去,待生瞭孩子,回頭是要給灼華去做陪房的,自是要樣樣得力精明。

小丫鬟抽抽瞭幾下,給老太太磕瞭頭道:“奴婢二丫是內院做粗活兒的,每日卯初起來打掃空院子和小徑的。今日照舊先從秋華院前開始,那口廢井便在那處。奴婢一走近便看有人把冬生姐姐打暈瞭,然後扔、扔進瞭井裡。”

二丫打瞭個寒顫,人又抖瞭起來。

語調也跟著抖的山巒般曲折:“奴婢、奴婢害怕極瞭,不敢出聲兒,待那人走遠瞭才幹喊人去救冬生姐姐……”

“沒想到就喊的晚一點兒,人、人就死瞭。”

春桃安撫著寬慰道:“不怪你,你若早喊瞭怕是你也活不瞭瞭。好在你如今還能把曉得的告訴瞭老太太不是。”

老太太唇紋抿的深,呼吸間盡是深沉,問道:“可看到是什麼人把冬生扔下去的?”

二丫抬眼看瞭眼老太太,眼底有深深的恐懼,喉間嘶喊瞭一個破音,道:“是、是四姑娘院兒裡的翠屏姑娘。”

老太太閉瞭眼,摘瞭手腕上的珠串慢慢撥弄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四姑娘不過八歲,能知道什麼呢?

陳媽媽揮手叫瞭人把二丫帶下去,又吩咐瞭春曉去把翠屏帶過來,“再去把白姨娘也叫來。”

不多時白氏和翠屏都叫帶瞭進來。

“給老太太請安。”白氏大腹便便,還是規規矩矩的下跪請安。

翠屏顯然曉得事情瞞不住瞭,面色死白的伏在地上。

老太太看著白氏的肚子,道:“快臨盆瞭吧!”

“是,大夫說就這十來日瞭。”白氏溫溫一笑,低眉拘謹道:“多謝老太太周全,這些日子妾才能安安靜靜的待產。”

老太太輕輕一點頭,捻瞭捻珠子,道:“還算聰明。”

陳媽媽上前扶瞭白氏起來,又叫春曉搬瞭杌子過來給白氏坐著。

“白姨娘坐著回話吧!”

白氏看瞭看老太太,見老太太點瞭頭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是,老太太問話妾定如實回答。”

老太太也不然彎子,直問瞭翠屏道:“誰叫你殺冬生的?”

翠屏瑟縮瞭一下,不敢抬眼去看老太太,“奴、奴婢沒……”

見她還要否認,春桃厲聲道:“你把人扔下井的時候灑掃的丫鬟都瞧見瞭,還敢抵賴!”

翠屏抬眼瞄瞭瞄白氏,又望瞭望老太太,然後伏的更低瞭,“奴、奴婢不、不敢說。”

老太太緩緩撥弄著主子,深翠色的主子在指間滾動,有淡淡的綠影兒映在白皙卻漸露瞭紋路的手上,似一抹陰沉的疑影兒刻在瞭心頭。

掀瞭掀眼皮,淡淡道:“是白姨娘叫你去的,是不是?”

白氏愣瞭愣抬眼去看老太太,捧著肚子從杌子上滑瞭下去,跪在地上道:“妾並不認得什麼冬生,便是四姑娘身邊伺候的妾也從不私下往來,如何會叫四姑娘身邊兒的人去殺人呢!”

老太太卻不搭理白氏,直看著抖得厲害的翠屏問,“你說。”

翠屏隻不停的瞄著白氏,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卻又什麼都不說。

陳媽媽喊瞭一聲外頭的婆子,說道:“拉下去,二十板子,打完瞭再問。”

翠屏尖叫一聲,一下子撲去白氏的身邊,拽著白氏的衣擺哭喊道:“白姨娘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著您的吩咐做的呀!姨娘,你不能不管奴婢呀!”

白氏被翠屏一撞,摔倒在地。

肚子重重的磕到瞭地上,她掙紮瞭一下想重新跪好,腹部的絞痛叫她眉頭緊鎖低低痛呼出聲。

春曉指著白氏的衣裙喊,驚道:“出血瞭!”

老太太鎖緊瞭眉頭,眼睛直盯著翠屏。

陳媽媽趕忙喊瞭外頭的婆子進來,“把白姨娘送回去,產婆有沒有進府候著瞭?快去把大夫請瞭過來。”

外頭候著的夏竹立馬奔瞭進來,扶著白氏回瞭老太太的話,“產婆前日裡已經進府瞭,打從姨娘有孕起蘇姨娘便一直叫回春堂的張大夫瞧著的。”

“快去請。”

春桃“唉”瞭一聲,忙去門前喊瞭婆子去請人。

老太太面色微沉,揮瞭揮手,“挪回去!”

待白氏離去,粗使的婆子立馬打瞭水進來將地面擦幹凈。

老太太眼皮忽忽跳瞭兩下,有些莫名的不安,便對春桃道:“你去盯著。”

春桃應聲而去。

陳媽媽一腳踹翻瞭翠屏,厲聲罵道:“白姨娘懷著孩子,你竟敢這般沖撞!人呢,還不進來,把這個賤蹄子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兩個身材健壯的婆子立馬上前按住瞭翠屏,將她拖去外頭的大板凳上,兩指寬的板子揚起,狠狠落在翠屏的臀部。

有人按著,有人行刑,有人數著,一連十數下的打下去,立馬皮開肉綻。

翠屏受不瞭刑尖叫著,掙紮著哭喊道:“老太太饒命啊!饒命!奴婢說!老太太,奴婢說……”

老太太閉著眼撥弄佛珠,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春曉去到門口,道:“繼續,打完二十板子!”

說罷,又招瞭一旁的管事婆子,小聲吩咐瞭幾句。

婆子點頭,帶著幾個人匆匆離去。

朝陽漸漸高升,逼走瞭東邊天際的最後一抹霞色。

庭院裡置瞭兩口碩大的水缸,細長的莖兒托舉著粉色的花苞,碩大的荷葉幾乎遮蔽瞭整個水面。

板子聲聲落在皮肉之上,驚起一聲又一聲的嘶喊求饒,那聲兒尖銳著在庭中漾著回聲,驚得荷葉間的水面有幾乎不可查的漣漪掠過。

打完瞭二十班子,翠屏的嗓子已經喊啞瞭,被兩個婆子拖瞭進來,一把扔到地上。

掙紮間散亂瞭頭發,淚水糊瞭薄薄的妝,淚水沖刷出瞭兩道斑駁痕跡,腰部以下已是血紅一片,狼狽不堪。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撥著珠子,語調平平的沒什麼波動,隻淡淡道:“說罷。”

翠屏哀叫著,痛喘著,斷斷續續道:“是、是白姨娘過叫我約瞭冬、冬生去枯井那兒的,叫我把她打暈瞭……扔到井裡去,是白姨娘叫我做的呀!”

老太太睇瞭她一眼,不言語。

陳媽媽看瞭老太太一眼,冷聲道:“白姨娘何時與你聯系?如何聯系?可有說為何要殺冬生?”

“隻大約聽著姨娘說什麼,冬生不死要壞事瞭……”翠屏趴在地上痛的滿頭冷汗,濃濃的鼻音裡掩不住的哭腔和驚恐:“每回都在那廢水井處見的。若是要見,提前在水井的磚塊、磚塊上劃兩道印子。”

正說著,先頭被吩咐瞭出去辦事的婆子帶著東西靠近瞭門口,躬身說道:“老太太,奴婢按春曉姑娘的吩咐從翠屏的住處搜瞭些東西回來。”

陳媽媽接過放到桌上,打開一看。

幾件貴重的首飾,還有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東西。

陳媽媽小心翼翼的打開纏瞭幾層的厚紙,露出一些紅色的粉末,心中一動:“朱砂!”

那婆子低著頭道:“這東西是從被褥子裡摸出來的。”

老太太蹭的站瞭起來,火氣陡增,額間青筋爆起,指著翠屏的手抖的利害,顯然是氣極瞭。

一開口卻發現自己嗓音依然憋啞,罵道:“給三姑娘下朱砂的是不是你!呵,東西都搜出來瞭,還有什麼可問的!給我拖出去打,打死算數!”

“不不不,不是奴婢啊!”翠屏嘶喊著,爬行向前,“這是白姨娘給的,叫奴婢找機會下到四姑娘的吃食裡,奴婢還未有機會下,就叫老太太抓過來瞭,奴婢沒有害三姑娘啊老太太!”

老太太怒極反笑:“熺微是她的親姑娘,如何叫你下毒去害她!”

翠屏用力想著,眼珠轉瞭又轉,道:“是、定是猜到老太太會查到白姨娘身上,想著、想著叫四姑娘也中毒瞭,便可撇清瞭幹系!”

老太太一揮手,不想再聽,陳媽媽忙叫瞭婆子進來將人拖走,“關在柴房裡,別叫人靠近瞭,也別叫人死瞭,改明兒再問話。”

把人都打發瞭出去,陳媽媽又給上瞭新茶,小聲問瞭老太太道:“老太太以為這事兒可會與白氏有關?”

老太太哼瞭一聲,用力一拍桌面,震的茶盞一跳,怒道:“你沒聽那二丫說麼,她每日裡都是那個時候去打掃的,若真想悄無聲息的滅口,幹什麼非挑在那個時候殺人!擺明瞭就是想叫咱們查到白氏身上去。”

“想要撇清幹系的,怕是另有其人!”

陳媽媽可惜道:“冬生是死瞭,想要指認蘇氏毒害姑娘怕是難瞭。”

“哼!不還有個翠屏麼。”隻要有活口,害怕問不出東西來,老太太咬牙道,“你給那些人說,隻要不死,盡管使瞭手段去問!”

陳媽媽應瞭一聲,正要出門去,春桃和春曉從兩個方向奔瞭進來。

“白姨娘血崩,沒瞭。”

“翠屏毒發,死瞭!”

“看著沒,看著沒!如今死無對證瞭,打的是好主意啊!”老太太一拳垂在桌上,彎曲的小指上烙下瞭深深的紅痕,“查,再查,今日我便不信瞭,查不出個所以來誰都別想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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