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楚衣揪著海雲上往外走,海雲上其實也並未過分掙紮。
等到瞭院子裡,勝楚衣的手放開,他就整瞭整衣衫,“討厭,混血就是粗魯!”
勝楚衣背著手,在他身邊緩緩踱瞭兩步,“誰派你來的?”
“你管?”
勝楚衣危險的笑顏掛上眼梢,“除瞭憐憐,還沒人敢這樣對本座說話。”
海雲上翻瞭個白眼,“那是他們愚蠢的人族!就你這點本事,回瞭深淵海國,根本不夠看!”
“是嗎?”勝楚衣抬起一隻手,那手掌輕翻之間,掌心赫然凝成一支血紅的冰棱。
海雲上皺瞭皺眉,還沒來得及細看,那手掌一覆,冰棱瞬間冰消瓦解,化作細碎的猩紅塵埃,消散無蹤。
“去洗幹凈。”勝楚衣那一抹笑意有些許凌厲,些許妖艷,轉身回房去瞭。
海雲上這才發覺有異,抹瞭抹鼻子下面,好多的血。
他竟然已經可以操控別人體內的鮮血為己所用!
海雲上一陣寒顫。
勝楚衣推門回瞭屋內,見被子裡的小鼓包沒瞭動靜,該是睡著瞭,就在蕭憐身邊躺下,伸手將她往懷中攏瞭攏,安然合瞭眼。
蕭憐的頭從被子裡鉆出來,“你把那個賤貨收拾?”
勝楚衣微笑,“以後,他再也不敢在你我面前造次瞭。”
“奇怪,若說在藏海遇到個把鮫人還是常有的事,怎麼會有鮫人來朔方賣藝呢?”
勝楚衣枕著一隻手,細細替她將額前柔軟的頭發理瞭理,“他是個天譴師。”
“天譴師是什麼東西?”
勝楚衣又笑瞭笑,“就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的討厭傢夥。”
蕭憐噗嗤一聲笑瞭,“你又逗我!”
勝楚衣便哄她一般地道:“是真的啊,憐憐。有些鮫人靈感通達天地,的確有一點未卜先知之能。而這世間,凡事不好的事,都會更容易被人體察到,所以,就有瞭天譴師。”
“所以他接近我們果然是有目的的咯?”
“還不知道,但是很快就會知道。”
蕭憐眼珠子一轉,“不管他來幹什麼,這麼個烏鴉嘴,不能留!”
勝楚衣莞爾一笑,“好啊,任憑憐憐處置便是。”
他隔著被子,抱著小人兒,就有些不甘心,“不說別人瞭,說說我們,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蕭憐吃吃地笑,躲進被子裡去,“我累著呢,別惹我。”
“憐憐啊……”他的手從被子一角裡探進去,指尖輕輕從脊背上掠過。
蕭憐被他一碰,沒來由地慘叫瞭一聲,背上一陣灼熱的痛。
“好疼啊!快幫我看看,我背上怎麼瞭?”
她這樣一疼,勝楚衣也慌瞭,兩人七手八腳揭瞭被子,解瞭衣裳,定睛一看,勝楚衣便有些愣神。
她脊背上那隻飛龍刺青,此時雖然沒有水汽,卻也已經浮現瞭清晰的輪廓。
一條飛龍。
與那骨龍一模一樣的,振翅欲飛的龍。
勝楚衣眼光略微有些動容的,用手指在那條龍上浮過,“憐憐,你的土系天賦,怕是覺醒瞭。”
“真的?是什麼?”
“萬骨沙。”
蕭憐微微蹙眉,想瞭一下,沒想明白,“什麼意思?”
“就如那日操縱骨龍一樣,今後,這世間入土的白骨,怕是都有新的主人瞭。”
蕭憐咧瞭下嘴,“內個,天賦這東西,能換嗎?這個,太惡心瞭。”
勝楚衣輕笑,“你恰巧遭遇瞭這樣的機緣,就喚醒瞭這樣的天賦,隻怕是再無更改瞭。就如天街雨,乙木生,炎陽火一樣。”
“勝楚衣,你老實說,大傢掉進沙坑裡時,是不是你一巴掌將我打得靈魂出竅,撲進那骨頭架子裡去的?”
“不是我。”勝楚衣想都沒想。
“不是你?那能還有誰?”
兩人相視一眼,哦!海雲上!
……
這一晚,蕭憐睡得並不安穩,她夢見自己化作一隻巨龍,不是生生白骨,而是有血有肉,披瞭麟甲,翱翔在萬裡晴空之上。
她的頭上和四爪,戴瞭精心打造的青銅戰盔,雙翼之上嵌瞭綴滿寶石的刀鋒,沖破層雲,直升九霄!
真是好威風啊!
她忍不住張口喊瞭一嗓子!
一聲震耳欲聾的龍吟之聲,響徹天際,將她自己都嚇瞭一跳!
接著,天上咔嚓一道閃電,又一道閃電,無數紫色的雷電,披風戴雨而來!
爽啊!爽死瞭!
她歡脫地在雲層中騰挪穿梭,正翻雲覆雨之際,背上忽然傳來一個男人溫和又有些清冷的聲音,在無盡風雷中反而聽得那樣清晰,“帝呤,今日為何如此高興?”
她一愣,回頭用龍眼看去,一個男人,看不清樣貌,一襲雪白的衣袍,在天風中浩蕩飛舞,手持長劍,宛若天神一般,正穩穩地立在她的背上。
說好的飛龍在天呢?她竟然是給人傢當坐騎!
蕭憐不高興瞭!
夢中一個分心,竟然忘瞭該怎麼飛,驟然從雲端飛速下墜而去。
她越墜,身形越小,越墜,越是眩暈。
該不會就這麼摔死吧?
這時,一隻手攬瞭她的腰,將她擁入一個寬厚的懷中,在空中翻轉幾個來回,她便隨著那人,輕飄飄落在瞭一處山峰上。
兩腳落地,蕭憐發現自己又變成瞭人,於是晃瞭晃肩頸,“真有意思啊!”
她想謝謝那個人,可一回頭,那人卻已經近在咫尺,正欣賞一般的專註看著她。
“帝呤化瞭女子,這樣好看。”
蕭憐心裡罵道,這是撞上哪個花癡瞭?
可那身子卻沒來由地一陣悸動,不由自主地張嘴,有些羞赧道,“謝君上,帝呤不過是一頭戰龍而已。”
那人身子又向她傾瞭一分,垂眸看瞭她良久,將她看得不知所措,心頭狂跳,才淡淡笑著道:“我的。”
蕭憐不解,什麼你的?你的什麼?
可卻問不出口,那臉頰被火燒瞭一般席卷而下,臉便紅到瞭脖子根。
那人該是在頭頂上輕輕一笑,“這樣更好看。”
他伸手輕輕掂起她的下頜,眉眼彎彎,俯身而來。
蕭憐便覺得這身子仿佛抑制不住地在悸動著,等著他的降臨。
然而,那雙唇還沒落下,驟然周遭一片濃黑,腳下的山峰轟然坍塌!
她再次從高處落下,重新化作飛龍,雙翼振開,身披風雷,在無盡黑暗中盤旋,哀鳴。
一個冷漠無情的聲音浩蕩響起,“你不過是個畜生!卻妄想貪圖上神榮寵!從今日起,將你打入無間地獄,受萬世苦楚,永生不得光明!”
她脊背上轟然落下一道極雷,痛得幾乎斷為兩截,巨大的雙翼頹然垂著,心死一般,如斷瞭線的紙鳶,向下面永無盡頭的黑暗中墜去。
一場夢而已,卻仿佛沒有盡頭,無邊的黑暗,無邊的寒冷,還有無數怨靈的哀嚎。
就在她以為,這場夢再也不會停止的時候,有一雙手將他拖住,之後猛地向上揚去。
她便越升越高,重新見瞭天光。
而那個救瞭她的人,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到底是誰,就已經代替她,墮入瞭無盡地獄之中。
蕭憐緩緩睜開眼,雙手冰涼,卻被一隻更涼的手握著。
她轉頭看向勝楚衣,他也已經不知何時醒瞭,正睜著眼,有些出神。
他發覺她醒瞭,微微一笑,“剛才聽你呼吸急促,該是做夢瞭?”
蕭憐也微微一笑,“這些日子勞累,又見瞭那麼多妖魔鬼怪,做瞭個噩夢。”
勝楚衣側身過來,饒有興趣道:“都夢到瞭什麼?”
蕭憐想瞭想,“該是那沙洲魔龍殘存的記憶在腦子裡作怪。”
勝楚衣向她湊瞭湊,“難道那龍還有故事?”
“嗯,大概是好好地坐騎不當,作死地愛上瞭它的主人,最後被天打雷劈而死。”
勝楚衣翻身伏在她身上,“那你說,他們該不該相愛?”
蕭憐無所謂道:“我隻覺得它的主人腦洞比較大,好好的人,非要喜歡個畜生,那龍若是個母的還好,若是個公的,可怎麼得瞭?還有,那魔龍那麼大塊頭,他們兩個想醬醬釀釀的時候該怎麼,萬一那龍一激動,一口把他給吞瞭……哎呀!勝楚衣!你混蛋!”
她越說,伏在她身上的勝楚衣兩眼中兇光越深,終於沒等她說完,不由分說地,也不顧及她的意願,不理會她的感受,連一個吻都沒有,撩都不撩一下,就這麼簡單粗暴、直接地,將她給醬醬釀釀瞭!
蕭憐起初有些疼,還錘他,可捶著捶著就開始咯咯咯咯地笑,再然後,那房中就是一片春色旖旎,連綿起伏,花開般的聲音瞭。
纏綿悱惻之間,蕭憐撫摸他冰涼的脊背,光潔如玉石一般,沙魔說的那些話,本如鯁在喉,此時終於冰消瓦解。
“勝楚衣,你的冰淵釋出瞭,那方寸天怎麼辦?”
正忙著上下求索的人忽然就停住瞭,他情到深處時總是雙眼如狼,定定地俯視瞭她片刻,意味不明道:“不要提他。”
之後便深深埋骨於一片香軟之中,任憑蕭憐怎麼問,都不再理會她半句,反而手段愈發激烈,毫不容情,不給更多思慮的機會,將她送上瞭霄雲之極。
“憐憐啊,你真好。”
他彎著雙眼,在已經被折騰地半死的蕭憐耳畔膩歪,幾分掠奪,又幾分天真。
蕭憐艱難地抬起手,想推開他,卻早就沒瞭力氣,試瞭試,終於放棄瞭。
“勝楚衣,你饒瞭我吧,我快要死瞭。”
“憐憐,我們生個孩子吧。”
“還生?不是已經兒女雙全瞭……”蕭憐困死瞭,哼唧瞭一聲,躲開他送過來的唇,想圖個清靜。
“不一樣啊,這一次的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不行,我不想生瞭,又不是你大肚子,十月懷胎,很辛苦的。”
“憐憐啊,說好瞭生八個的啊!”
蕭憐抬手將他推開,“什麼八個,是十二個。”
勝楚衣楞瞭一下,想瞭想,“對啊,是十二個,我忘瞭,那還等什麼?快來啊!”
“勝楚衣!你這個禽獸……!”
蕭憐哀嚎著想要逃走,卻被重新拖進瞭床帳中。
此時!終於門外響起弄塵怯怯的聲音,“尊上,辰宿今日下葬,您跟陛下要不要……”
“不要!”
“要!”
房中的兩個人同時作答。
蕭憐可憐巴巴地望著勝楚衣。
勝楚衣晃瞭晃脖子,“好吧,聽陛下的。”
……
辰宿的衣冠塚,設在邊境,對著北漠的萬裡黃沙。
蕭憐跟著勝楚衣在他墳前上瞭柱香,不覺有些哀傷。
勝楚衣揚起辰宿的佩劍,一劍刺下,沒入到墳塚之中。
“未能保住你的屍身,本座問心有愧,來日神皇殿上,必定給你立個牌位,受萬眾香火膜拜。”
他袖底的手,默默地緊瞭緊,眼神沉沉地盯著那塊簡單的墓碑,不自覺地晃瞭晃脖子。
辰宿,你一生忠誠持重,如此死瞭,真的甘心嗎?
你臨死之時,可曾心懷怨恨?
若是沒有,為何那雙眼,至死都不肯合上!
“勝楚衣,快放我出來,隻有我才能救憐憐!”方寸天那日的話語,猶在耳畔。
“此地一片絕境幻像,沒有一滴水,你的冰淵如何救她?”
“沒有水,還有血啊!你身後不是還站著一個辰宿?祭瞭他,淬瞭血,用他的劍穿破虛空,告訴憐憐你還活著啊!她若是知道你還活著,就不會尋短見瞭!”
勝楚衣回頭看瞭看辰宿,“不行!”
“婦人之仁!他與憐憐誰更重要,難道還需要思量嗎?”
“我說不行就不行!”
“那你就等著親眼看著憐憐在你面前,化作枯骨吧。反正那是你心愛的女人,不是我的。”
勝楚衣看著近在咫尺的蕭憐,傷痛欲絕地伏在黃沙中痛苦,心如刀絞,卻無論怎樣撫慰她,都無濟於事。
辰宿上前安慰,“尊上莫要關心則亂,辰宿相信,凡事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
勝楚衣抬頭看他,“辰宿,你跟瞭我多久瞭?”
“辰宿三歲被尊上帶回神皇殿,如今算來,該有二十三年瞭。”
勝楚衣站直身子,看著他,“二十六歲,正是男子最好的年華,你本該活得更好,更長久……”
他心念一動,方寸天瞬間奪舍而出,抓瞭辰宿的手腕,咧嘴一笑,“想救蕭憐,其實簡單,一命換一命,就看你舍不得的?”
辰宿先是一愣,接著一如平時的淡定,“辰宿沒什麼舍不得,尊上可是想到瞭什麼辦法?”
“有水有血之處,便是本君無所不能之地。”
他說著,雙眼幾乎是貪婪地望著他。
辰宿欣然一笑,“好!尊上,辰宿的全部,不過是一條命,一把劍,都是尊上給的,如今,便還給尊上!”
他橫劍割瞭自己的脈管,遞上帶血的寶劍,“尊上,萬望一次成功!”
被方寸天奪舍的勝楚衣見瞭血色,驟然兩眼如殷紅的瑪瑙。
辰宿脖頸間的鮮血如一條被牽引的猩紅絲綢,在勝楚衣的目光之下,汩汩而出。
待到那劍在一股悍然迸發力道下刺破空間的結界而去後,勝楚衣終於松瞭一口氣。
他回身看向依然筆直立在他身後的辰宿,燦爛一笑,“謝謝啊,又救瞭憐憐一命,我真棒!”
一息尚存的辰宿本已潰散的雙瞳驟然一縮,“你……不是……”
他咽喉被割破,艱難吐出幾個字,卻根本聽不清是什麼!
勝楚衣笑瞇瞇道,“對啊,我不是勝楚衣,我是占瞭他身子的魔鬼,你是不是知道的太遲瞭?”
辰宿本還凝著的一口真氣,轟然潰散,身子搖搖欲墜。
勝楚衣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輕輕一點。
那筆挺的身子便轟然向後倒去。
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死就死唄,還那麼多廢話,討厭。”勝楚衣白瞭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體。
就在這裡,內心深處一股悍然而起的暴怒席卷而出!
“勝楚衣!你幹什麼!你不要忘瞭,你還要依靠我來對抗九幽天!”
方寸天忽然發現,勝楚衣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容易壓制,而他自己,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悍!
“方寸天。”一個空靈浩蕩又冷漠到近似無情的聲音響起。
“九幽……!”方寸天慌瞭,“勝楚衣!你瘋瞭!你幹什麼?你放他出來,我們兩個就一起玩完!你還需要我來對抗九幽天,你不能放他出來!”
“不,”勝楚衣的聲音響起,“從現在開始,與九幽抗衡的那一個,是我!不是你!”
勝楚衣靜默地立在花叢之中,體內卻是一場空前的交戰與爭奪。
等他再次睜開雙眼,強行壓制的一抹猩紅漸漸散去,便長長舒瞭口氣,晃瞭晃脖子。
九幽天空靈浩蕩的聲音再次響起,“務必善待於她,勝楚衣。或者該喚你一聲,方寸天!”
勝楚衣眉眼微彎,唇角妖艷一笑,“合作愉快。”
……
“勝楚衣,我們走吧。辰宿哥哥已經入土為安,你也節哀順變。”
蕭憐立在他身邊,陪瞭他許久,才輕輕拉瞭拉他的衣袖。
勝楚衣回過神來,“好,走吧。我們還有要事要辦。”
兩人攜手從山上下來,下面的馬車裡便傳出海雲上的尖叫,“蕭憐!勝楚衣!你們兩個沒人性的,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我告訴你們,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這張嘴,可不是吃素的!……”
勝楚衣被他哇哩哇啦吵得耳根子疼,吩咐弄塵,“堵瞭他的烏鴉嘴,省得說些不吉利的!憐憐不愛聽。”
“哎!好嘞!”
很快,弄塵駕車,勝楚衣和蕭憐坐在車裡,笑容可掬地看著被五花大綁,塞瞭嘴巴的海雲上。
勝楚衣道:“憐憐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天譴師?”
蕭憐翹著二郎腿,“既然不肯說是誰派來的,也不招所為何事,一隻烏鴉嘴整天惡心人,殺瞭又顯得咱們太殘忍,不殺又看著膈應,不如賣瞭換錢,用作回璇璣城的盤纏!”
坐在車廂地板上的海雲上兩眼瞪得滾圓,老子賣藝!不賣身——!
邊城小鎮,兵多民少,於是某些行業就尤為發達,比如小倌館。
蕭憐一身男裝,和勝楚衣坐在桌邊喝茶,靜靜地候著。
裡面傳來海雲上的慘叫,“蕭憐,你不是人!你狼心狗肺,你無情無義!”
接著便有男人粗暴地低吼,“嚎什麼嚎,驗一下貨而已!”
沒多會兒,海雲上依然被捆著,從裡面被推瞭出來,一張凈透俊美的臉紅得番茄一樣,看著蕭憐幾乎快要哭瞭,“蕭憐,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蕭憐挑挑眉,“好啊!”
那大漢對一旁候瞭許久的老鴇道:“驗過瞭,是個幹凈的。”
老鴇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啪地,一摞銀票,砸在桌子上。
“一萬兩,點好!”
蕭憐拿起那一沓銀票,在手中甩瞭甩,“鮫人,還是個沒人用過的,就一萬兩,是不是少瞭點?”
老鴇道:“也就這個數瞭,這裡是邊城,不是皇城,沒什麼達官貴人肯出大價錢,都是些販夫走卒,窮酸兵痞,咱們這小倌館的生意,賺的是血汗錢,一萬兩,頂天瞭!”
血汗錢!
海雲上跳著要逃走,卻被那大漢按著,隻能原地蹦?,“蕭憐!你會後悔的!”
蕭憐假裝聽不見,對一旁始終含笑坐著,默默喝茶的勝楚衣道:“一萬兩,還是有點少啊。”
勝楚衣笑道:“那就路上省著點花。”
蕭憐點頭,“嗯,如此一來,就不必動用秦大哥的軍餉,也不用算到國庫的賬上,咱們倆路上不但能住的舒服點,還能給銀風買點上好的牛肉吃。”
勝楚衣笑瞇瞇點頭,“娘子說的極是!”
海雲上瘋瞭,“你們兩個!你們兩個禽獸!”
蕭憐收瞭錢,對老鴇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我們也是個好說話的,隻是你們,可能要費些心力調教一番瞭。”
老鴇一拍胸脯,“這個就不用這位小爺操心瞭,老娘幹什麼出身的,就他這幅心性,用不瞭七日,保管妥妥的一朵嬌滴滴的小花魁。”
“如此甚好!記得他手腳上的鐐銬絕對不能打開,否則你這一萬兩就長翅膀飛瞭哦!”
“好嘞,放心吧,咱們這一行,自然有這一行的辦法,逃跑這種事,想都不想要!”
蕭憐咧嘴一笑,又對海雲上道:“好瞭,錢貨兩清,我們走瞭哦,小花魁,你在這裡好好學習服侍人的本事,過個三年五載,我什麼時候想起你瞭,說不定還會來接你,到時候給你封個什麼君,什麼卿,也未可知哦!”
“蕭憐!勝楚衣!你們倆當心出門被車撞死!”
蕭憐一面往外走一面堵著耳朵,“聽不見,聽不見——!”
她一腳踏出小倌館,走上大街,迎面一輛瘋瞭般的馬車撲面而來!
身後的勝楚衣將她橫掠而起,險險避過,兩人雙雙落在瞭街對面。
好險!
還真是一張烏鴉嘴啊!
院子裡傳來海雲上的尖叫聲,蕭憐笑瞇瞇拉著勝楚衣的手上瞭自傢馬車,“走啊,陪我巡視一番邊城。”
“好啊,前幾年巡邊,曾來過此處,有幾個地方還頗有些印象,帶憐憐去看看,順便體察民情。”
“好啊!”
那馬車漸行漸遠,小倌館二樓的窗戶吱呀一聲,開瞭個縫。
裡面,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外張望。
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按說主人該是十分地好看,可不知為什麼,若是隻從這縫裡望過去,就分外地?人。
那窗子沒多會兒,又重新關好。
裡面的女子,是個沒穿衣裳的,清雅嫻靜的面容上,襯著一雙會說話般的大眼睛,而那眼睛因為太大,太會說話,反而有些突兀。
她隨手從地上拾瞭件衣裳,瞥瞭眼床上那具男子的幹屍,輕手輕腳出門,下瞭樓,沒事兒人一樣從後門出去,上瞭一乘小轎。
那小轎經過幾個周轉,到瞭一傢茶樓下。
人還未進去,樓上就已經傳來女子們的嬌笑聲。
這女子提瞭衣裙,端莊上樓,“我來晚瞭。”
坐上的一眾貴婦便招呼道:“哎喲,秦夫人,你怎麼才來,我們這茶都喝過一輪瞭。”
秦夫人溫婉笑道:“府上有些事,耽擱瞭,抱歉。”
馬上便有夫人用帕子掩瞭口笑道,“怕是你夫君舍不得你下床吧?”
秦夫人微微臉紅,嗔道:“休要胡說。”
一眾貴婦便笑得歡,“你看她,臉都紅瞭,別不承認啊,誰不知道咱們秦止卿大將軍疼夫人,那是出瞭名的。日落而息,日上三竿而起,那是常有的事啊!哈哈哈……”
秦夫人陪著笑,坐在貴婦之中,面上的一縷不耐煩的神色一晃而過,“你們笑吧笑吧,過陣子我隨夫君回京述職,他此番護駕有功,隻怕是要高升的,到時候,我在那帝都的雕花樓中喝茶,你們可就沒得笑咯。”
她那雙水汪汪地有些詭異的眼睛閃著光,衣袖輕拂,一縷細沙不經意間,落在瞭腳邊。
——
蕭憐返回帝都的馬車,三日後出發。
她來的時候,快馬加鞭,救人如救火。
此時回去,就有心拖沓,專門弄瞭輛馬車,讓弄塵給佈置地舒舒服服,又準備瞭許多時令水果,這才牽著勝楚衣鉆瞭進去。
她躺在勝楚衣腿上吃,躺在他腿上睡,時不時路過風景獨好之處,還要下車流連一番,如此下來,一日之間,也走不出多少裡路。
勝楚衣耐著性子陪她,“怎麼不想回去?不想念棠棠和珩兒?”
“想啊。”
“想他們,怎麼不快馬加鞭趕回去?”
“因為……,”蕭憐眼珠子轉瞭轉,“因為回去又要做皇帝,每天被很多人很多事煩。”
她牽著他的手,“我還是喜歡這樣跟你在一起,自由自在的,什麼都不用想,除瞭吃,就是睡。”
勝楚衣一本正經道:“我倒是不在乎吃,隻在乎睡。”
說著,心口就被蕭憐給鑿瞭一下。
這一路,越是向南,天氣就越溫暖,六月的天,北國已是初夏,卻依然不溫不火的溫度,甚是舒爽。
馬車經過一片花田,蕭憐跳下車去玩,勝楚衣就遠遠跟在後面。
她低頭采花,不知不覺走瞭很遠,忽然心頭一凜,抬頭時,便是一陣惡寒湧上心頭!
辰宿!
他正手裡拿著那把被勝楚衣插在墳頭的劍,遠遠地立在陰影中望著她這邊。
蕭憐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鬼!
所以即便是認識的鬼,她也炸瞭毛七分!
當初沙漠上,遇到看不見的勝楚衣,她也第一時間當他是鬼,隻是傷心勝過瞭恐懼,也就忘瞭炸毛。
如今,明明已經死瞭的辰宿,竟然直挺挺立在她眼前不遠處,她就一個機靈從腳心打到頭頂!
跑啊!
蕭憐掉頭就跑!“勝楚衣,救命!有鬼啊!”
身後的辰宿驟然飛身而起,一劍破空,呼嘯而來!要將蕭憐一劍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