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夏紫蘇就走過一壩田野,抄小路去她表姑傢。
表姑保養得很好,雖已四十開外,還是細皮嫩肉的,穿著打扮也緊跟潮流,頭發燙成大波浪,還化著淡妝,頗有幾分標致。
見她來傢,表姑滿臉堆歡,連忙放下手上的活計,招呼她坐,從屋裡端出四色幹果,又去壇子裡撈出幾個泡梨出來,親熱地說:“你從小就愛吃這個,我想著你遲早會來,不準她們吃,專門留下幾個給你。”
夏紫蘇惴惴的心稍微安定下來,她道過謝,意有所指地問:“怎麼沒見到圓圓,她最近在忙什麼?”
“她能忙什麼,跟小伴出去玩瞭,當年不讓她去讀什麼職業學校,就因為小男朋友攛掇,硬是要去,現在畢業瞭,高不成低不就的,難辦得很!”表姑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
夏紫蘇賠笑,小心地說:“我今天來,就是想約上圓圓一起開個中醫館,鋪面都找好瞭,隻是剛開始的時候收入可能不穩定。”
“這個主意好,年輕人就該出去闖闖,收入不穩定怕什麼,又不指望靠她那幾文錢過日子。”
表姑想都不想一口答應,在她的概念裡,隻要圓圓不要無所事事在面前晃來晃去添堵,她就覺得好。
夏紫蘇輕籲一口氣,這第一道關算是過瞭,她留心著表姑的面色,細聲細氣地說:“我也是像這樣想的,就是還有一件事,我們需要一點啟動資金,你能不能先借我們五萬元錢?”
夏紫蘇見表姑臉上笑容漸漸凝固,迅速補充瞭一句:“最多半年,半年後我一定把錢還給你!”
表姑沉默半晌,幹巴巴地說:“紫蘇啊,我想瞭想,圓圓的事,還是讓你姑爹去想辦法,找個安穩班上算瞭,至於你麼,也不要想著一口吃成個胖子,你爺爺醫術多高呀,都沒自己開醫館,這事沒那麼容易,你要是虧瞭錢,難不成還要去榨你爺爺奶奶那把老骨頭裡的油?還是現實些,找份班上,掙點生活費,盡盡孝心,你爺爺奶奶供你到這個地步不容易,也該享享你的福瞭!”
表姑的一番話,說得夏紫蘇無地自容,那是直戳心底、針針見血啊,她張瞭張口,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出於本能,她拔腳就想跑,卻被表姑一把拽住:“你等一下!”
表姑把她按坐在凳子上,噔噔噔跑進瞭裡屋,不一會拿出一沓錢,約莫兩千元左右,遞給她,說:“你才畢業還沒找到工作,傢裡頭又不寬裕,這點錢你先拿著當生活費吧!”
夏紫蘇漲紅瞭臉,從小到大表姑沒少接濟她,大多數時候她也坦然受之,這一次她卻是感覺前所未有的難堪,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拒絕瞭表姑的好意。
她也不知道是如何從表姑傢告辭出來的,渾渾噩噩地走在田間的小路上,晨間的太陽明晃晃的照著,刺目,且讓人心煩意亂。
她一忽兒覺得表姑說得不無道理,她太不懂事瞭,隻知道打算自己的,置二老於不顧,一忽兒又覺得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沒有什麼錯,整個人都隻覺得憋屈得慌。
重點是,表姑拒絕借錢給她,除瞭表姑,她也沒有別人可求瞭,孫醫生那邊的事她已束手無策,要放棄卻是無論如何都不甘心的。
到傢附近時,她找瞭個幹燥的田埂坐下來,想瞭想,給黃琪發瞭信息和位置共享,讓她出來一起說說話。
十多分鐘後,黃琪就出來瞭,穿著一件白色修身T桖,明黃短褲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充足睡眠後的肌膚水潤有光澤,整個人明麗不可方物,與晦暗的夏紫蘇形成強烈的反差。
“發生什麼事瞭?蘇蘇,怎麼一晚沒見,你就憔悴成這樣!”黃琪在夏紫蘇身邊坐下來,疑惑地問。
夏紫蘇也不隱瞞,把孫醫生一傢要出國,打算把醫館轉給她,以及她去找表姑籌錢等前因後果全都毫無保留地說瞭出來。
黃琪聽完,沉默瞭許久,才說:“如果換瞭我是你,也會抓住機會,想方設法去開獨立醫館,現在雖然遇到困難,但就如我媽媽常說的,想不出辦法就先放下,拖一拖,等時間過去,辦法就會有瞭。”
聽黃琪這樣一說,夏紫蘇終於感覺到沒那麼憋屈,她吐出一口氣,看瞭一下時間,站起身,順手拉瞭一把黃琪:“走吧,待會安煦就該找來瞭。”
夏紫蘇和黃琪吃過中午飯,與奶奶在院子裡樹蔭下納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黃琪幹脆伏在椅背上打盹。
奶奶手裡閑不住,把院子裡成熟的瓜蔞摘瞭來,用錘子敲開,掏出瓜蔞子,晾在簸箕裡,她仔細地捏著瓤,生怕漏掉一顆瓜子在裡面。夏紫蘇把瓜皮收起來,放在另一隻大一號的簸箕裡曬幹。
這些東西,奶奶每一年都會收儲一些,有時候村裡人肺熱痰咳,咽喉腫痛,就會來要瞭去煮水喝。
“噯,聽隔壁村的人說,前段時間在華城遇見過你媽。”奶奶狀若不經意地問:“你有沒有見過她瞭?”
夏紫蘇恍若未聞,把鋪滿瓜蔞皮的簸箕端到屋簷下晾曬,又抱瞭兩隻瓜蔞過來放在奶奶腳邊,看著她拿瞭一隻敲開,這才悶悶地回答:“沒有,我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噯,那時你才兩歲,怎麼能記得呢,她應該是放不下臉來找你,如果真找上門來,你也不要擺臉色,她也是不容易的。”
奶奶溫和地說,她心裡很清楚,孫女表面溫柔,見誰都是笑笑的,可骨子裡犟得很,很認死理。
“嗯”夏紫蘇漫不經心地應瞭一聲,那首“愛夏”的鈴聲驀地響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下意識地看瞭一下時間,距離兩點還差二十分鐘。
黃琪被鈴聲驚醒,抬起頭就問:“是不是安煦他們來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