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菲兒向父親稟報完慕容筠玉和鬼影子決定要離開白雲山莊的事情後,便退出父親白霄的書房,關上房門離開。
當時她的叔父也在場。
叔父白霆素來對她十分疼愛,父親白霄和叔父的感情也向來寬厚。
在她離去的時候,叔父白霆並沒有離開。白菲兒以為兩位長輩之後應該是要繼續在房中商議什麼大事,所以沒有再念及其他,她徑直離開走出瞭前廳。
書房之內。
“大哥,你真的打算讓那慕容筠玉就這麼走瞭?”白霆問道。
“二弟,客人要走,豈有強留住人傢的道理!”白霄拿起桌案上的賬簿,點頭笑道。
“慕容筠玉那個孩子,身世也著實可憐,年紀這般輕,便要擔起傢族的重任。我十分欣賞他,就更不會阻攔他重返傢園的意志。而且我看他天資聰穎,一身傲骨,他日必有所成。再者,我們本是商茶人傢,並非江湖中人,也不便留他,以免徒惹禍端。”
白霆聽瞭大哥的話,不置可否。
“安排下去,無論如何要多挽留慕容筠玉他們一日。明日中午備下豐盛宴席,宴席過後,我要親自送慕容筠玉和鬼影子下山,你也同行。”白霄又道。
白菲兒離瞭前廳,經過山莊內院中一處,看到一群小廝仆役們正在將一筐一筐的茶葉往倉庫裡運。
白雲山莊本是當地首富,以茶葉販賣起傢。這些年來,白菲兒的父親白霄和叔父白霆兄弟二人,齊心經營,廣納門路,將傢業打理得有聲有色。
嗅到庫房中傳來的淡淡茶香,白菲兒忍不住走過去,對著一名抱著茶筐的小廝問道:“今年的茶色如何?”
那小廝見著是白菲兒小姐,竟似十分驚慌的樣子,神色不安地答道:“回大小姐,今年的茶葉,都是上等的茶葉。”
說著,他用手下意識地摸瞭摸查筐的蓋子。
“你是新來的麼。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白菲兒打量著那小廝問道。
“小人……小人確是剛到山莊不久。”那小廝匆忙答道。
白菲兒點點頭,心中雖然疑惑,但見到小廝們忙碌的樣子,也就離瞭他徑自去瞭。
白菲兒走後,那些小廝們互相傳遞著神色,急忙將茶筐搬往倉庫。正忙碌間,有人在進倉庫門檻時不慎跌倒,將框中的茶葉撒瞭一地,地上傳來一聲脆響。
筐子傾倒,散落的茶葉之中明晃晃露出幾把刀劍來。那小廝忙驚慌失措地左右看瞭一回,把刀劍收好,重新放回筐內,急急地抱筐走進屋內。
翌日。揚州城內。
寬闊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忽然,一股人流湧動,路人紛紛循著人聲擠向酒館福興齋的門口。
“神瞭,真的神瞭!”酒館之內走出的幾位客人紛紛驚嘆著,走在街上爭相傳告。
一時福興齋門口的人越聚越多。人潮湧動之餘,隻聽見酒館之內,不時地爆發出陣陣驚呼的聲音。
酒館之內,大廳的中央,有一個白衣公子正坐在那裡,推拿著一個瘸子的腿。那瘸子一身華貴,本是揚州城內的一個員外。此時他正無趣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並不太相信那年輕人的能力。
他的腿疾是在一次騎馬狩獵的時候留下的,已經有八年之久。這八年來他不知請瞭多少名醫,看瞭多少大夫,都不曾見效。這年輕後生看起來也不像有十足的本事,不過方才看到他醫好瞭幾個人的病,似乎不是作假,就姑且一試罷瞭。
要說這位眾人圍觀的公子,那可真真兒是個俊俏的人物,說不盡的儒雅氣度,道不出的才俊風流。
他是一身白色裝扮,白衣白靴白腰帶,就連頭上的綸巾也別著白玉簪。面容宛若三秋之水,俊美異常,舉手投足之間謙遜有禮,盡是無限風度。
眾人都將視線集中在那大廳之內,卻都沒留意,在二樓的一處靜室之內,帷幕之後,立著一位同樣氣度不凡的華服公子。
手中輕持白玉杯,那位華服公子品著杯中的美酒,若有所思。他已經留意樓下的那位公子很久瞭。
身後的德喜與方靖天,恭敬地侍立一旁。
樓下,隻聽得大堂內眾人議論紛紛:
“這個年輕人可真瞭不得!一會的功夫,他就已經治好瞭幾個人的多年頑疾,不用抓藥,還不收錢,隻需要用他的獨門真氣調理,再服下他的秘制藥丸,就能夠藥到病除,真是神瞭!”
“隻怕是有人使瞭托兒,是個騙子!就是揚州神醫郭敏之給人看病,也是要望聞問切,針灸對癥。他年紀如此輕,怎會有如此本事!一定是有人胡羼!”有人偏生不信這個邪。
一時又有人道:“不不不!這是真的,剛才他醫好的王老漢是我的鄰居,他的眼疾,那都是十幾年的老毛病瞭!那年輕公子在王二眼睛裡滴瞭不知是什麼藥水,王二竟然真的就好瞭!”一時眾人又是一陣唏噓。
“快看快看,那瘸子的腿!”一時又有人叫道。
那大廳中央,白衣公子正從隨身攜帶的一個褡褳中取出一個銀色小包。打開一看,裡面俱是明晃晃的銀針。他將銀針施在那瘸子腿部的幾處要穴之後,似乎使出獨門秘法,僅以兩指,在那瘸子腿上一番推移。
立在二樓的華服公子見瞭,暗暗驚異,那分明是一種十分正宗的獨門真氣。
最後那白衣公子給那員外吃下一顆藥丸,那員外竟然真的不再一瘸一拐,正常走起路來。他激動地在地上連跳幾步,一時難能自已,連連對那公子叫道:“恩公治好瞭我八年未愈的腿疾,醫術實在高妙!從今後我不必再受人的冷眼非議,恩公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說著,竟“撲通”一聲跪在當堂。
一時群情澎湃,就連那樓上的華服公子也是神情一怔,暗嘆世上竟有如此神功。驟時識才惜才之心大起。
“神醫啊!神醫!”人口稱贊。
那白衣公子把那員外老爺扶起來,又交代瞭幾句。一時那老爺走瞭,他才又伸手理弄瞭自己的衣襟,在桌前坐瞭。耳明眼快的小二早已端來瞭水盆,讓那公子清洗雙手。
“多謝這位小哥!”白衣公子彬彬有禮。
這時,那二樓的華服公子喚過身後的德喜:“去,寫下拜帖。請那位公子上樓一敘。就說鄙人十分欣賞他的精湛醫術,懇請賞面一見。”
德喜一愣,大訝道:“王爺,您如此紆尊降貴,這樣也未免太抬高他的身價瞭。他不過是個有幾分醫術的年輕人。王爺,傢中……這樣的醫師多得是!王爺為何獨獨對他另眼相見呢?”
那華服公子搖搖頭,笑道:“德喜,你有所不知。這個人觀之器宇不凡,就連醫人的手法也是十分奇特,絕非平庸之輩。你立刻去投上拜帖,休要羅嗦。”
德喜隻得去瞭。
過瞭一會,德喜一臉的不忿,走瞭進來:“豈有此理,爺您如此以禮相請,他居然不肯相見!”
那華服公子聽瞭,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心中釋然,暗想那白衣公子果然是個不凡的人物。倘若他真的現身相見,隻怕也難免淪入攀附權貴蠅營狗茍之流。自己雖有心相見與之結識,又也許是機緣未到。既如此,就不強求瞭。
於是對德喜說道:“罷瞭。”又回頭去看那樓下。
樓下那福興齋的老板正走上前去:“公子,辛苦瞭!小老兒這就命人為公子擺上酒菜,照例還是一壺玉堂春!”
小二擺瞭酒菜上來,那公子謝過,之後就兀自吃瞭起來。眾人見不再看病,也就散瞭。
末瞭,那老板又走上前來笑吟吟地道:“公子,這幾日多虧瞭公子,小店的生意可是異常的好呀!”
“老板不需多禮,我也在貴店叨擾瞭許久瞭,實在是過意不去,這就要告知老板,在下今日就會離開,繼續遊歷。”那公子輕施一禮,笑著說道。
“公子要走!”那老板的臉上頓時生出失望之色,頓瞭頓又隻得道:
“小老兒在這揚州城做瞭幾十年的酒樓生意,也算得上是閱人無數瞭。像公子這般逍遙散仙一樣兒的人物,卻是頭一回會見。小老兒看得出,公子並非常人,志當然不在小營之地。我若要強留,就厚顏瞭!隻是公子一定要收下小老兒的謝禮,雖然不多,也可權作路上的盤纏,略盡我心!”
說畢那老板一擺手,命人拿來一個錦制錢袋,裡面裝瞭五十兩銀子。
那公子見狀,連忙擺手:“老板您太客氣瞭,在下一路在四處遊走,欣賞名山大川,從不在某處多做停留。為人看病解憂全憑機緣,也隻是在下舉手之勞。老板已經待我如上賓,我實在不敢再如此厚顏,錢是斷斷不能收的!在下這就告辭!”說畢,背起搭褳,徑直走出瞭酒館。
那老板追瞭出去,看著那公子出塵的背影,嘆息道:“真真個是神仙般的人物。”一時又對那背影喊道:“公子何日再來鄙店,我福興齋一定敝帚相迎!”
那白衣公子並不回身,隻微笑著向前去瞭。
樓上的華服公子看瞭,心下憾然。想來如此淡泊名利、濟世為懷又形容非凡的人,實屬世間少有。更為始料未及的是,這位公子竟走的那樣的快。
嘆瞭一回,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時對著窗前發起愣來。
半晌那華服公子又道:“靖天,這段時間你一直奉命在揚州查探,司空姑娘和慕容筠玉他們可有什麼消息?快報與我知。”
小王爺趙應乾才剛到揚州,就十分掛記慕容筠玉等人的情形。身旁的方靖天心知肚明,忙道:“爺,據屬下探查來的消息,筠玉小兄弟一個月之前與鬼影子不知因何緣故,忽然被逍遙宮的人給秘密放瞭出來。然而,帶著玉麒麟等物,他們行走十分不便,處處遇險,幾番與前來奪寶的人拼死交手。不過,近日,他們被白雲山莊的白霄也就是白雲飛莊主所救,正客居在白雲山莊之上。”
“說來湊巧,這白雲山莊,本是揚州首富,以販茶為業,恰恰正是揚州知府秘密安排存放慕容燕夫婦遺體的地方。隻是王爺交代要機密行事,揚州知府並沒有透露給莊中的人知道個中原委。白雲山莊的人隻知道咱們所存放的兩個石箱是十分機密貴重之物。”方靖天又道。
趙應乾聞言訝然。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德喜這時也驚聲叫道。“前不久剛被逍遙宮的人擒去,連日來又這般九死一生的逃命,筠玉小兄弟還真是步步磨難……隻怕,筠玉小兄弟他,至今尚不知曉他的父母已經遭遇不測,而且遺體就藏在那白雲山莊之上啊!”
在影子谷同行之時,德喜就已對筠玉摒除成見,漸漸對他的脾性愈發喜歡。這時聽說他遭遇如此坎坷,幾經生死磨難,不免也為他心生掛念。
趙應乾也不由得皺起瞭眉頭。
“王爺,要不要屬下派人前去,找到筠玉小兄弟,告訴他真相。”方靖天亦是心中一嘆。
趙應乾陷入思索。
方靖天見狀繼而又道:“王爺,還有一事十分緊迫。雖然筠玉他們二人被白雲山莊救下,但是……”
講到這裡,他頓瞭頓。
“據聞,當日筠玉小兄弟和鬼影子離開逍遙宮後,最先受到山東七鷹的襲擊,身上的傢傳之物也已盡數被搶去。雖然他們二人被救往白雲山莊,可血麒麟吞雲,催風劍和催風劍譜這三件武林至寶被奪走的消息不脛而走,引發各路武林人士的覬覦。經過這月餘的多番廝殺,這三件至寶已經幾易其主,下落實在難以查尋。據聞爭奪者死傷慘烈,每天都有武林人士死於爭奪寶物的打鬥之中。”方靖天嘆道。
一番話聽得德喜心驚肉跳。“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過才短短的一個月,竟已經到這般地步。”趙應乾嘆道,心中歉然升騰。
這些日子以來,他公務纏身,實難脫身離開汴京。如今他好不容易借著勘察軍務的機會馬不停蹄地趕瞭回來,怎料已是這般情景。
在明他不能派兵護送,在暗他更不能隨意安插人手,隻能這般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他怎能不憤懣難舒。他在朝中的身份實在特殊,兼之朝廷與綠林慣來互不涉略。在朝中他的勢力雖大,但要插手江湖中事,不免投鼠忌器。
“還有一事,屬下不知……”方靖天欲言又止。
德喜急瞭:“當著主子,溫裡溫吞!你要死瞭!還不快講!”
方靖天隻得道:“據從逍遙宮打探得來的消息,筠玉他們離開逍遙宮後,司空姑娘在月前也曾離開過逍遙宮,並且與那山東七鷹有過一番廝殺。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山東七鷹莫名其妙地就死瞭,而司空姑娘也被抓回瞭逍遙宮。之後……就有消息傳出,司空姑娘已經……被逍遙宮主下令,當日處死瞭。”
“什麼?!”德喜大驚失色。
“咣當”一聲,趙應乾手中的白玉杯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美酒濺濕瞭衣擺。如遭雷掣,他呆立在原地。
隻言片語再不能聞,一時雅室裡悄無聲息。
方靖天與德喜對視一眼,再不敢出聲言語。
跟隨趙應乾已經多年,這位主子的秉性心思,他們二人還是能揣摩出幾分的。
雖然不過是幾面的緣分,但隻要是與那司空姑娘有關的事,他們的主子就十分細心寬厚,與平日裡雷厲風行的手段相比,如同變瞭一個人的模樣。
別的不說,單單他身為天子之弟,堂堂的一朝王爺,居然肯降下身份,親自為那司空毓兒去背她義兄的屍首。後來他們聽聞此事之時,簡直是瞠目結舌。二十年來,他們的這位主子,什麼樣的陣仗情勢不曾經歷過。不管有多麼危急的情況下,他們的主子,又幾時曾為別的人做過這樣的事。
“爺。”方靖天一時心中也是愴然,他們的這位爺這次,怕是真的上瞭心。
“還請爺要千萬保重自己的貴體!”德喜也上前寬慰道。
良久,趙應乾身形晃瞭兩下,跌坐在椅上,黯然失神地擺擺手。
“罷瞭。此次來揚州本是奉旨前來勘察軍務,不日我就要回返京城的。靖天,我要你緊密留意白雲山莊的情況,一有筠玉的消息,馬上報與我知曉。你需切記,白雲山莊是私人護院,千萬要慎重行事。還有,我要你繼續全力追查司空姑娘的下落,就是死……也要見屍!”
“是,爺。”方靖天應道。
靜室之中,三人各有一段鬱鬱。對慕容筠玉與鬼影子即將要離開白雲山莊的變故,他們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