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真假碧遊

作者:紫雲紓 字數:5555

看著樓下趙應天(玄德)漸行漸遠的身影,趙應乾思索著皇兄的話,久久不得其解。找到那件東西,怎的就與江山社稷扯上瞭聯系?

“靖天,你方才就一直欲言又止,到底什麼事?”趙應乾收回心緒,又重在椅上坐瞭,對方靖天道。

“爺,屬下……剛剛收到消息,白雲山莊被毀,慕容燕大俠和夫人的遺體被人給劫走瞭。”方靖天面有愧色,垂首稟報。

趙應乾面色暗沉,拍案而起:

“這就是你辦的差事!我楚淮王的手下,何時竟變得如此不濟瞭。不是說過多加派人手盯著白雲山莊的麼?為什麼不僅出瞭事,還到今時今日才報與我知道!去把那個吳敬棠給我叫來,本王倒要問問他,究竟是怎麼辦事的!他的頂上烏紗,還要不要瞭!”

見到趙應乾如此盛怒,德喜與方靖天均是心中暗暗叫苦。

“爺容稟!此次白雲山莊被毀,起因內外兼之。因為遮幕後人被卷入瞭江湖爭鬥之中確實不假,可這其中,還有山莊內部的因由。隻因這白雲山莊老莊主白霄是個十分賢德的人,在當地頗具名望,所以屬下才會疏忽大意。白霄老莊主歷來不涉足江湖中事,這次禍起高墻,實在是因為其弟白霆圖謀白雲山莊已久。那白霆不僅暗中謀害長兄,更是痛下殺手加害慕容筠玉和鬼影子,並派出人馬奪取催風劍譜。至於外因,白雲山莊不知因何得罪瞭逍遙宮,才會遭此滅門慘禍。而且來人行事十分狠毒利落,待到官府發現,竟是一天之後的事情瞭。屬下不敢推卸責任,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的確是屬下疏忽所致。屬下實在該死,請王爺責罰!”方靖天沉聲道。

“什麼?你說這白雲山莊的老莊主被他的弟弟暗中加害瞭?!”趙應乾訝然。

“正是!據屬下打探回來的消息,數月之前,原白雲山莊的莊主白霄之弟白霆作亂,拭兄奪業,還將消息封鎖緊密,隻對外宣稱其兄白霄是暴斃而亡,外人根本無從得知其中究竟。慕容小兄弟似乎也是被卷瞭進去,不慎被白霆打下瞭懸崖……”

“你說什麼!”趙應乾驚呆在原地。

方靖天早就料到王爺會是如此反應,隻得硬著頭皮接著道:“又恰逢逍遙宮來犯,白雲山莊便如同俎上魚肉,任人宰割。隻因此次事件誘因復雜,變故重重,各級官員唯恐禍及自身,所以揚州官府才遲遲沒能定案。”

趙應乾怒喝道:“這樣大的事情,州府官員竟然敢如此草草懸置!揚州官府身受我朝廷俸祿,竟是如此沆瀣一氣,污濁不堪!”

想到這裡,趙應乾心中一時愁痛萬分……

痛的是,自己心存敬仰的慕容燕夫婦的遺體極有可能落入敵人之手,難逃被辱的命運;亦痛司空毓兒已死,自己有負與她的約定,慕容筠玉兄弟如今更是命途艱舛,生死未卜;更痛的是大宋江山竟是如此地生生被這些無能的官吏蠶吞蛀蝕……

想到自己那日日殫精竭慮的皇兄,趙應乾就更是心痛難當。皇兄身在高位,國務繁忙,許多事情,必是不能親見。別的尚且不說,隻說他幾番下揚州所見到的光景,就教人難能承受。

“爺,您且息怒!靖天那裡還有一個好消息沒說給您聽,就是慕容筠玉小兄弟他,很可能,並沒有死!”德喜心系主子安康,忙上前寬慰道。

趙應乾看向方靖天。

方靖天隻得道:“屬下曾派人在崖下多番搜尋慕容筠玉和鬼影子兄弟,卻並未曾得到任何收獲,所以屬下大膽地猜測,筠玉小兄弟他很可能沒有死。”

趙應乾心中稍有慰籍,卻依然難釋沉重。

“想不到,隻不過短短的數月,竟會是這般光景。”趙應乾心中不免感傷,痛苦地扶額渭嘆。

一時室內靜若罔異,落針可聞。

這時候,德喜再也按耐不住,走上前撲通一聲跪倒:“爺,奴才鬥膽說一句。還望爺恕奴才妄言!”

趙應乾擺手道:“你說吧。無妨。”

德喜一直跟在趙應乾身旁數年,心中深知這位主子的斌性,見到趙應乾如此的形容,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少不得要勸解。

因而德喜道:“爺您是做大事的人,且不說您公務繁忙,哪裡兼顧得瞭這許多!說句不怕犯上的話,爺您這是身逢上不太平的年景,奴才跟隨你多年,可是瞧得真切,您這每日裡憂國憂民的心思,放眼本朝,有哪位王爺是可比的,又有哪位王爺是能比的!”

“奴才知道,王爺您如此看重慕容彥大俠夫婦,隻為敬那慕容一族滿們的俠義。上一次影子谷一行,您與他們幾位生死與共,才與他們結下瞭莫逆的情分。您心憂他們的生死,卻苦於不能襄助。隻是如今,朝局動亂不安,金人又不安分,自打前番我宋金合力滅遼後,金人便屢屢擾我邊境。朝中之事,奴才本不該多言,可是此時此刻,爺您還要將心中的顧慮放下,才能更好地匡扶社稷。否則,也隻是徒增慨嘆,傷瞭自身啊!您若是有什麼不好瞭,還有誰能為皇上這般分憂解勞,來回奔走呢?”

聽瞭德喜的話,趙應乾心中一震。

難得德喜有這份忠心,真的是為他想到瞭。的確,他如此地一味擔憂,卻苦於分身乏術,終究是於事無補,徒勞慨嘆罷瞭。

趙應乾擺擺手,揮退德喜、方靖天二人,讓自己冷靜下來。

此情此景,獨立於窗前,趙應乾大慟。

江山傳到自己與皇兄這一代,早已大不是時的光景瞭。身在帝王之傢,便註定瞭要奔勞於江山社稷的千秋大業……同時也註定瞭無法擺脫宮廷中的爾虞我詐,權術爭鬥。

在諸位皇兄之中,他與皇兄趙應天(玄德)的感情最為寬厚。他們二人自小一同長大,素無猜忌,手足情深。在皇兄趙應天繼承大統後,礙於手足情分,自己本為皇室要員,也為之奔忙出力最多。僅為謀臣,他尚且如此勞碌,事事思慮唯恐不及,可想而知,他的皇兄趙玄德,會是怎樣的情景。隻怕是每日比自己還要操勞,還要嘔心瀝血幾分。作為臣弟,他也隻能盡綿薄之力,恪職盡忠,但求為他分憂罷瞭。

隻是……這種素無猜忌的手足之情可以維持多久?他日是否真的不會發生什麼變化?念及此,趙應乾黯然不語。

是夜。

卻說白菲兒與鬼影子已經投瞭客棧,正各自休息。

此時正是夜半無人之時,四下裡一片沉寂。

白菲兒本是心事滿懷無處投遞,故而睡的十分輕淺。剛剛入夢之時,忽然聽到窗戶下隱約傳來一聲輕響。

“什麼人?”白菲兒驚醒,正要起身查看,忽然依稀瞧見床邊緯帳下一個黑衣人影將手中的方巾往自己鼻上一捂,登時便覺眼前一黑,便失去瞭知覺……

趙應乾與方靖天一起走進密室。

“怎麼會是他!”趙應乾看著昏迷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其中的一個,赫然是在上次影子谷被那神秘人士劫走的鬼影子。

就連方靖天也大吃一驚:“小王爺,主上隻說是會助您一臂之力,可是他們把這兩個人給帶來的時候,就連屬下也是想不明白。”

“她是誰?”趙應乾指著白菲兒問道。

方靖天答道:“說來也巧。這位姑娘正是白雲山莊原白霄老莊主的女兒。隻因白雲山莊當日被毀,她與鬼影子一起不知何故竟逃瞭出來,才流落至此。”

楚淮王心中倍覺驚異。

想不到自己數次微服各處,苦苦查訪的東西竟然在一些“故人”的身上,如此情景,實在匪夷所思。

“小王爺,如今有一事,還想請您的示下。”方靖天的神色十分不自然。

趙應乾看向方靖天。

“主上的意思,一旦尋回要找的東西,相關人等,一概格殺!”方靖天面露難色。

“什麼!”趙應乾驚呼出聲。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兄歷來不是這般行事狠辣的人,為何此番竟要如此?究竟他要自己找尋的東西,隱藏著什麼秘密?一想到皇兄每次都藏而不說,隻是讓自己全力找尋的情景,趙應乾就更覺蹊蹺。到底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正在思量之際,方靖天已經將東西呈瞭上來。

“小王爺,這就是瞭。”

趙應乾挑起星目,往方靖天呈上來的錦盒看去。

錦盒中安然陳放著兩枚玉指環。環身打造精致,乃是用上好的血玉打造而成,竟像是皇室中才會有的東西。

伸手拿起那兩枚血玉指環,卻見指環有一段各雕琢著些斑駁的圖案。趙應乾審視半晌,將那兩枚指環合在一處,便發現那雕紋之處竟可以嵌合,構成瞭一片圖形。隻是那圖形竟像是缺瞭最重要的一角,看不出是什麼內容。

心念電轉。

“來人!將東西還給他們,把他們放回去。”趙應乾命令道。

“小王爺,這樣一來,主上那裡……”方靖天面露驚詫。

“你隻管照做就是。皇兄那邊,我自會交代清楚。況且我決定放他們回去,正是為瞭找出那件東西的最關鍵的一部分。想這件東西,冥冥之中,有天意牽引。否則的話,今天這兩枚血玉指環也不會聚到一起。既然我們已經有瞭線索,大可以順著指引,找到我們要的東西。我相信皇兄也會同意我的想法的。”

看著鬼影子和白菲兒二人,趙應乾不住地在心中嘆息。為瞭完成皇兄所交代的重任,他也隻能想出這一權宜之計。以後的路,以後再看吧。

方靖天隻得應瞭,退瞭出去。

白菲兒從睡夢中悠悠轉醒,醒來卻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客棧之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昨夜所見的黑衣人,竟是自己眼花瞭不成……

走下床去,正要打開房門去尋鬼影子,卻不想迎面和正要進門的鬼影子撞瞭個滿懷。

兩人都焦急萬分,白菲兒被面前的極大力道一貫,竟被撞倒在地。

“菲兒妹妹!你沒事吧?”鬼影子大驚失色,匆忙上前去扶起白菲兒。

“我沒事。”白菲兒站起身,顧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卻急急問道:“鬼影子,昨夜你有沒有……”

“你也遇到黑衣人?”鬼影子竟像是知道白菲兒要問什麼,脫口而出。

白菲兒點點頭。

“奇怪,為什麼我們都安然無事?而且,我查看瞭一下,什麼東西都沒有少!這些人如果不是強盜,又不是會來殺我們的人,那會是誰呢?”鬼影子費解地抱起雙臂。

兩人站在屋內,苦思無果。渾然不知,慕容筠玉和楚淮王爺趙應乾,此時都在揚州城內。

話分兩頭。

卻說慕容筠玉正要出城,手中啃著一個梨子,向通往城關的大街走去。

忽然,他鼻尖微動。空氣裡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隨風飄過。

這香氣竟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在那裡遇到過……

慕容筠玉立住腳步,四處張望,卻見人來人往之間,不辨牛馬。正要抬步走時,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人群中影影綽綽的走來。

那是一位女子,一襲白衣,形容淡雅無爭,頭戴紗笠,面容若隱若現,看不清楚。她神容孤清,淡然走在長街之上,竟似乎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慕容筠玉呆立在原地。

他幾乎可以斷定,那股淡淡的香氣就是從那姑娘的身上發出的。可是他不知為何竟僵在那裡,直直地眼見著那姑娘從面前走過,經過他的身旁。

是她。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慕容筠玉一下子就想起來,在數月之前,揚州城的大街上,還是春日之時,她曾和自己撞瞭個滿懷。隻是當時她似乎正在追人,未曾和自己打過照面。

慕容筠玉對那女子不知為何陡然升起一股熟悉和親近感,心中竟像是遇到瞭故人一般激動,他急急地轉過身。

“姑娘。姑娘!”他追上去。

那女子聽到瞭自己的呼聲,停住腳步。微微回頭。

慕容筠玉匆忙走到她的面前,不無興奮地道:“姑娘,你還記得我麼?幾個月前,我們曾在這條街上遇到過。想不到,今天還能再次在這裡見到,你說,我們是不是有緣?”慕容筠玉因為太過欣喜而忘形,竟不覺自己的唐突。

那女子抬起頭,透過面紗審視著自己面前的這個少年。

見到是他,她竟似乎受到什麼震動一般,呆在原地。

慕容筠玉隻道是那女子記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曾和他見過,故而笑道:“是我唐突瞭。姑娘恐怕記不起來我是什麼人瞭。隻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牢牢記住瞭你身上的氣息,所以,今天我幾乎是立刻就認出瞭你!”筠玉說著,竟是十分的開心。

那女子仍舊呆呆地看著他。

他還活著!他竟然……還活著。心頭一熱,司空毓兒淚意竟模糊瞭雙眼。

看著眼前人,想到已經去世瞭的慕容燕和方柔嫂嫂,她倍覺狂喜。可是,今時今日,她萬萬不能與他相認。

凝註眼淚,定住心神,司空毓兒隻淡淡地說瞭一句:“抱歉。”便匆匆向前走去。

“姑娘!”慕容筠玉又要去追,卻看她走得是那麼急,去的方向又與自己背道而馳,隻得作罷。隻是心中不知為何忽然變得空落落的,悵然若有所失。

心中竟升起期望與她再次相見的念頭,慕容筠玉失望地轉過身,向城門方向走去。

經過城門時,卻聽得那邊告示欄下熙熙攘攘圍瞭一群人,好不熱鬧。

隻聽得有人在那裡議論紛紛。

“這個叫碧遊公子的不知是何方人士,竟然在短短的半個月之中坐下瞭這樣大的幾件案子!偷去瞭太尉府的一對價值連城的南海明珠不說,竟還將揚州城中的多處銀莊也洗劫一空!”

“最為令人驚異的是,他每次做完案子,竟然將自己的名字公然留在現場,如此藐視官府!他將銀錢盜取,不知藏置隱匿,竟又四散給窮人百姓!揚州府衙因為這麼個大盜,已經是被搞的人仰馬翻瞭……”

眾人又是一陣嗤笑。

“說來也奇瞭,他既是做這無本的買賣,卻又為何起瞭一個如此的雅號!”

這時有人驀地插瞭一句嘴:“你們有所不知。諸位可曾聽過碧遊門?”

一時眾人面面相覷,無人答話。

隻聽得那人又道:“也無怪乎你們說不出這碧遊的名號。這碧遊門乃是一個極為隱秘的正道武林門派。聽聞這碧遊門雖是在武林之中名望極高,卻從來沒有人見過碧遊門的門徒,也從來沒有人發現過碧遊門門派之地的所在。隻知道這個門派的人,來無影,去無蹤,到處行俠仗義,懸壺濟世,竟個個都好似神仙一般逍遙的人物!”

眾人聽瞭,又是一陣唏噓。

那人見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又接著道:“隻可惜,此碧遊非彼碧遊。偏這個大盜碧遊公子,竟不怕犯瞭如此正派的名諱,敢在此地作亂,想來也實在是有趣,有趣。”

一時又有人接過話音:“說起神仙,昨日揚州城好多人見到瞭神仙!那神仙白衣白袍,身乘白鶴,好不逍遙!”

“我也看到瞭。當時有好多人都曾看見!那神仙白眉白須,一派仙風道骨,遠遠地往東去瞭!”

有人又接過話茬,形容的有鼻子有眼,眾人聽瞭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慕容筠玉聽得差點沒有笑出聲來。搖瞭搖頭,他背著包袱向前走去。

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神仙,還不是世人杜撰出來的罷瞭。就算是真的有神仙,想來也是極厭這醃臢俗世,獨自在那深山修行,又豈會輕易現身,讓世上的俗人看到呢?

慕容筠玉輕笑瞭幾聲,又暗想,這盜賊碧遊公子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是如此大膽。隻可惜,入瞭偷盜的行徑,不免有損俠義之風……如此想著,便往城外去瞭。

就在慕容筠玉站在城下的當兒,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悄地轉過城墻上的一處角落,目光停駐。

司空毓兒獨自佇立在那處僻靜地方,靜靜地看著那少年玩味的神情,直到那背影淡出視線,卻久久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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