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有花堪折直須折

作者:紫雲紓 字數:4939

碧遊公子漫步於群芳之中,欣賞著秋日裡難得旖旎美景。確切的是,碧遊心愛這世上一切美好之物。

正漫步於花叢間,忽聽得一陣幽怨動人的歌聲從園中一角響起:

“……皺白離情高處切,膩紅愁態靜中深。眼隨片片沿流去,恨滿枝枝被雨淋。

總得苔遮猶慰意,若教泥污更傷心。臨軒一盞悲春酒,明日池塘是綠陰……”

這是一個女子動人的歌喉,唱的是韓偓的惜花,碧遊公子不由受這聲音的驅使,往園中深處走去。

還未行至一半,卻聽得歌聲乍歇。心中遺憾瞭一回,隻得又往花間去瞭,細細地辨認老艄公所說的那些花品。

正徘徊之際,隻見不遠處的花叢中,斜斜地倚瞭一枝牡丹。

這枝牡丹上面開著兩朵含嬌怒放的目的牡丹花,奇特的是,一朵赭粉,嬌艷欲滴,一朵淺粉,別具清澪,兩枝牡丹花開並蒂,相映成趣。想起老艄公口中所列的那些花名,因而笑道:“是瞭,想必這就是和平二喬瞭!”

正要走近細細觀看,卻不想,那花枝竟被一雙素手給生生折瞭去!

“姑娘,你……”碧遊走上前去,看著面前的那位神態泠然,嬌媚可人的女子。她身著金絲瓔珞浣紗群,衣裳飾以大朵的描金牡丹,珠玉映襯其間,眉宇之間見風雅,談吐中氣度非凡,言笑間眸底生嬌,盡現傾城之姿。

“和平二喬?哈哈哈哈!”那女子一聲冷笑。“本姑娘就是見不得,也聽不得這等欺世盜名的花品!”那女子聲音原本動聽無比,隻是聲音中微帶怒意,讓碧遊感到不解。

碧遊認出瞭這聲音,面前的女子正是方才唱歌之人。

“姑娘,方才姑娘一展歌喉,唱的字字句句都是惜花護花之語,為何現在卻……”

“你是哪裡冒出來的?敢管我傢姑娘的閑事!”那女子身後的一名婢女這時站出來怒聲叫道。

那金妝女子見面前的人一臉溫潤,恭雅有理,氣度不凡,便知此人並不一般。一時示意那婢女退下,手持那一隻和平二喬,細細觀賞著,又對碧遊道:“聽公子所言,觀公子護花之行,想必公子必是愛花惜花之人。隻是公子你可知這惜花的真正含義?”

碧遊不想這女子一轉話鋒,面上呆瞭一呆。

那女子輕啟朱唇,竟清唱出聲,卻是杜秋娘的金縷衣: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歌喉清麗婉轉,碧遊聽瞭,一時沉思不語。

“看公子若有所思的樣子,定是心中有所觸動吧。想來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卻是有緣。如此美的一枝和平二喬,今日折於我手,亦算是它的因果。我就將它贈與公子。蘭兒,我們回去吧。”話音剛落,那女子將手中的牡丹遞入碧遊手中,便徑自離去。

碧遊看著手中的牡丹,竟惘然失神。

那女子走瞭一段,卻又卻步,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

“姑娘……”婢女蘭兒見狀忍不住輕聲問詢道。

“若有人肯將我如此牽掛於心間,此生,牡丹也不枉瞭……”言畢,那金妝女子轉身離去。那婢女蘭兒不解其意,隻得一路跟隨。

卻說司空毓兒剛剛回到房間沒多久,那老鴇便笑容滿面地推門進來,見到“他”獨身一人登時臉色一變:“白公子!怎麼……那幾位姑娘呢?”

司空毓兒忙解釋道:“哈哈哈!隻因我對牡丹姑娘情有獨鐘,所以,就讓她們回去瞭!”

老鴇驚訝地看著司空毓兒,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隨即又笑道:“看來公子對我們牡丹用情很深啊!媽媽來正是要告訴你,牡丹姑娘她回來瞭,我這就去帶你去見她……”

司空毓兒欣然道:“真的麼?那還要多謝媽媽玉成!”司空毓兒說畢將金子塞進老鴇手中,那老鴇頓時樂不可支,轉身便帶她上樓去金牡丹的錦閣。

到瞭地方,老鴇將門推開,對司空毓兒笑道:“牡丹姑娘就在裡面,快進去吧!”

司空毓兒施禮送那媽媽離開才進門,一進門頓覺室內馥氣如蘭,迎面嗅之一陣神清氣爽……

向裡間走去,卻見此屋內的擺設更與外間不同,清雅別致,物不沾塵。

隔著珠簾,司空毓兒便看見,一個身著錦樣重紗,繡裙上以金線圍搦著粉色牡丹的女子,正兀自坐在梳妝臺前梳妝。嬌媚的姿態,楚楚動人的模樣,令天下男子見瞭,都要忍不住頓生愛憐之意,呵護之情。

那室中空間寬裕,迎著左手內設有偌大的一間浴房,右手屏風後則是臥房,一側設有琴室。

透過鏡中的反射,司空毓兒看到瞭一張絕色容顏!眼若秋水,顧盼生姿,一顰一笑,雍容華貴,舉止投足,端莊有致……卻是園中碧遊所見的那位女子。

“聽說白公子遠道而來,隻為瞭要見奴傢一面!”聲音曼妙,猶如仙樂。

“隻因在下對牡丹姑娘傾心已久,今日特來相見!牡丹姑娘果真是擁有殊世之姿,在下一見便驚為天人!”司空毓兒笑道。

“哦?公子謬贊瞭!”輕輕起身,金牡丹走至司空毓兒身側,仔細端詳瞭一回司空毓兒的模樣,巧笑倩兮:“公子的模樣,真是俊俏呢!”

金牡丹又近前一步,拉起司空毓兒的手,往廳中錦桌前扶坐瞭,幽幽地道:“那公子此次前來,是想與牡丹把酒言歡,吟弄風月,還是欲覓知音,想做牡丹的入幕之賓?”

說完,親自奉上果品,徑直走至裡間珠簾後坐瞭,纖指輕輕扣動琴弦三兩聲

司空毓兒聽著金牡丹的話,笑道:“白某對金牡丹姑娘思慕已久!隻是不知,在下是否夠資格做牡丹姑娘的入幕之賓呢?”

金牡丹望著司空毓兒,手指再次撥動琴弦三兩聲,幽幽地道:“自在飛花輕似夢。”

司空毓兒不慌不忙,應道:“無邊絲雨細如愁。”

金牡丹面上一驚,又道:“靜虛群動息,身雅一心清!”

“春色憑誰記,梅花插座瓶!”司空毓兒看向金牡丹。

“原來閣下是同道中人!”金牡丹笑道,走出珠簾。

“金舵主!在下有禮瞭!”司空毓兒看著緩步走來的金牡丹,又從懷中取出一物,擎於手中。那是一面黑色令牌,一面刻有一隻吊睛猛虎,另一面則以朱砂繪有“自在城”三個字。

“我同門中人向來各行其是,但不知閣下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司空毓兒笑道:“還不是為瞭血手令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我舵中人此次損失慘重,弟兄們沿途死傷甚烈。若非事出有因,我又豈會冒死輕易到此……”

金牡丹面色一震。

“素聞舵主與城主相交甚厚,在下此次前來,不為別的,隻為瞭舵主能夠仗義相挺,否則,我舵中的弟兄隻怕是要……”司空毓兒故作難色。

金牡丹竟似神色一陣惘然:“今日的城主,已不是昔日之城主瞭……”

司空毓兒不解地看著金牡丹,豈料金牡丹卻回神正色道:“既然閣下親到此地,我又豈會置同門兄弟的死生於不顧呢?閣下的用意我已明白,適時我自會向舵主進言!”

司空毓兒心中暗喜,隻要這金牡丹向自在城發出信息,她必可以追蹤到自在城城主柴少康的情報網,借機加以利用。因而又道:“如此,還要多謝金舵主瞭!”

“這是哪裡話!日後少不得有要貴舵支持攘助的地方,今日這情,回去告訴你們舵主,我這裡已經是先記下瞭!”金牡丹笑道。

“閣下一路奔波,想必十分困頓吧,我這就去命人備下酒菜,牡丹且親自撫琴一曲,閣下稍作休息,我們再作詳談……”

金牡丹蓮步輕移,吩咐下人準備酒菜,又走回琴旁坐下,十指翻飛,一首動人的曲子傾瀉而出……

司空毓兒坐在桌旁,細心聆聽,漸覺困頓,未幾,便以手支頭,昏昏睡去……

不知過瞭多久,司空毓兒忽然驚醒。鼻尖微動,餘香猶存……

不好!那香味……想不到,自己百般小心,還是著瞭金牡丹的道兒。這種迷香並無毒性,卻會使人懈於防備,昏昏入睡。

回頭看向室中,哪裡還有金牡丹的身影?便知已被識破端倪,匆忙起身走向門外!

豈料剛打開門,一隻手便探門而入,帶著一道凌厲陰鷙的掌風,襲向司空毓兒面門!

“既然來瞭,為何這麼快就要走呢!”一個詭異的聲音響起。

是他,那個如同鬼魅一般的聲音。司空毓兒大驚失色,閃身退向一旁,躲過那凌厲的一掌。

司空毓兒回身看去,卻見帶著鬼面的柴少康正端坐在廳內的錦座上,一雙妖魅的眼睛,透過面具正看著自己。

司空毓兒心中暗凜,想不到……原來自在城的根基竟在如此繁華之地,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柴少康竟大駕親臨!

“你可真是叫我好找!本座南赴蜀中尋你,你卻隻身跑到瞭塞外。如今回來瞭,就留下。”柴少康話有所指,可司空毓兒卻聽得不甚明白。

司空毓兒心知自己未必是柴少康的對手,頓時將袖中暗藏的幾枚金針向柴少康面上甩去,長身掠起,想要從窗際逃走。

“夫人的壞脾氣還是沒變,看來,需要本座親自一番才是!”柴少康伸手就將那幾枚金針接過,右臂一揚,那幾枚金針便閃電般直朝司空毓兒後心飛去,其動作之快,隻在瞬間!

司空毓兒躲閃不及,那幾枚金針便被打入肩後。一陣麻意傳來,司空毓兒重重地跌在地上……

“柴少康,你……”司空毓兒隻覺肩後中針之處隱約有麻痛之意傳來,便知柴少康在方才接住金針的瞬間便已在針上施瞭麻醉的藥物。

“嘖嘖嘖!夫人的暗器也是十分瞭得!夫人的身體百毒不侵,本座無奈,也隻能用麻藥這等雕蟲小技來作為鉗制!”柴少康依舊恣意地坐在那裡,笑的妖冶。這段時間以來,他自在城的手下與

司空毓兒多番交手,卻都損失慘重,看來這位真正的寒星,作為月姬的高徒,果然非同一般……

“住口!誰是你的夫人!”司空毓兒暗暗運力,想要逼出麻藥。

柴少康挑起眉頭,“你是我柴少康詔告武林,明媒正娶的第三十三位夫人,逍遙宮寒星使,誰敢說不是?!”頓瞭一頓,又看著司空毓兒笑道:“不過,本座更喜歡你另一個名字,司空毓兒!”

“更何況,你連本座的聘禮都收瞭,已經是我自在城的人,焉能耍賴?”柴少康笑的肆意。

“滿口胡言!我幾時……幾時成瞭自在城的人!”司空毓兒伏在地上,怒視面前的鬼面男子。

“本座可是將半個揚州城的財富都送給瞭你!怎麼,夫人這麼快就忘瞭?真是叫我傷心啊!”柴少康站起身,緩步走向司空毓兒。

司空毓兒驚呆地看著面前的人,想到那一日南風突然尋到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樣……原來如此!

“若非本座首肯,你以為本座會容忍你將這筆財富安然地轉移到遮幕山莊!以夫人的聰明,隻要稍作打聽,便知道近日江湖上發生瞭什麼事。無奈,夫人似乎忙碌的緊,隻身跑到瞭塞外,這些日子,可是叫本座十分想念啊!”柴少康每向前一步,那幾不可聞的足聲,便如同踩到瞭司空毓兒的心上一般!

“當日本座命人前去提親,想不到,月姬竟敢把假的寒星使送來!欺我太甚!若非本座找到瞭真正的寒星使,自在城絕不會善罷甘休!”柴少康聲音陰晴不定。

心中的陰影不斷在擴大……司空毓兒想起瞭當日月姬的話:“不管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隻需置之不理便是。”

是瞭,逍遙宮主好謀劃,如此一來,逍遙宮自在城南北聯手,還有何懼?心中暗嘆。並不痛恨月姬的營謀,隻是,司空毓兒忍不住心底升起幽怨,為何當日南風要對自己隱瞞……

“可你偏偏要考驗本座的耐性!從本座的眼皮底下逃走,還是和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一起!你說,你該不該殺!”柴少康已經走到瞭司空毓兒面前,魁梧的身軀擋住司空毓兒的視線……

“你要殺便殺!”司空毓兒索性閉瞭眼睛。

柴少康看著面前的司空毓兒,未幾卻又輕笑出聲:“哈哈哈,這該如何是好,我又改瞭主意,不想殺你瞭!”

柴少康話音剛落,正在這時,門邊一道粉色的身影一掠而至,伸手便取司空毓兒咽喉!來人卻是面露兇狠的金牡丹。

柴少康見狀,右臂輕輕一揮,金牡丹的身體霎時被擊出丈外!

“牡丹,你越來越放肆瞭!”柴少康怒道。

“城主,她是逍遙宮派來查探情報的細作,已經不止一次背叛城主,若是不殺她,以後必會給城主帶來禍患!”金牡丹嘴際微微地流出鮮血,卻依舊不肯放過面前的那個人。

“住口!你好大的膽,竟敢開始插手本座的事情,是不是嫌命長,活得不耐煩瞭!”柴少康右掌內力浮動。

金牡丹見狀,立刻噤口不語。

柴少康坐回榻上,看著司空毓兒道:“既然你那麼想見見自在城的真面目,不如隨本座同去,仔細觀賞。你在外面玩瞭那麼久,也該回傢看看自己的夫君才是!”

司空毓兒憤怒地看著柴少康,麻藥眼看已經全被逼出體外,身形一動,正欲與柴少康做拼死一搏,隻聽得身後一聲巨響,一個人以內力震破身後的雕鏤墻壁,探手將司空毓兒攬起,跳向小樓之外!

柴少康正要去追,那道身影掠走之際,卻憑空擊出一道強大的掌力……

以手相接,柴少康頓覺來人內力的深厚。

接過那掌,柴少康看著自己的右掌,冷哼出聲。

原來……那夜在遮幕山莊,自己竟被花見芳給戲耍瞭一回……好個海棠門門主!

金牡丹本伏在地上,卻看得真切,來人分明是,自己在園中所見的那名白衣公子。一時頓覺快意,輕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柴少康怒視向金牡丹。

“哈哈,屬下不敢,屬下隻是為城主高興,這麼多年來,城主終於遇到瞭對手。”金牡丹扶著受傷的肩頭,掙紮著站起身。

看著金牡丹,柴少康盛怒之下,揮掌斬斷瞭遠在丈外的岸上的古琴,身形一動,便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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