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遮幕後人

作者:紫雲紓 字數:4345

柴雨霏緩步走出馬車。馬車外,卓南風已經下馬近前,伸出手。

柴雨霏一怔,雖有猶豫,但還是將手伸出去,在他的攙扶下下瞭馬車。

“這是?”看著眼前的景象,柴雨霏驚呆不已。

隻見眼前赫然出現瞭一片美麗的湖泊,湖畔一座庭院清幽地佇立在林間。

“走吧。”卓南風道。

兩人走近那庭院,隻見一帶湖水彎住庭中水榭,精致的庭廊垂掛著輕紗,隨風飛舞。男仆女婢一

眾下人們手捧各色物什竄梭於廊間。

“少宮主……”柴雨霏看著面前的男子。

“你與柴少康之間的私人恩怨,我不會去管,也不想去過問!逍遙宮,你也不適合呆在那裡。”

“今後,你大可以安心留在此處。這裡地處偏僻,一般人很少能夠找到這裡。隻要你願意安心呆在這兒,你可以安然地度過餘生。”卓南風懷抱寶劍,神色依舊清冷。

柴雨霏愣住瞭。

她看著他。面前的這個男子,即使下瞭心思來為別人考慮,也要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這是為何……

“當然,如果你要走,我不會阻攔。我已在谷外安置瞭人馬,你留在這裡的日子,他們會保護你日常的安全。”卓南風道。

是麼,那麼一旦走出這裡,就任憑生死?

“有勞少宮主費心……”柴雨霏淺笑,深深一福。

卓南風沒有再說話,徑自走出院外。

洛陽城內。

慕容筠玉這一路上興致盎然,一想到自己還有親人在世,頓時覺得腳步輕快起來。不僅沿途欣賞到眾多旖旎風景,見到瞭不少地方的風俗文化,一路還抱打不平,所到之處,每每留下仁義俠名。北上之行,使得他就連失去雙親的哀痛也緩和不少。

“老骨頭!趕快給我!”

慕容筠玉正走在街尾,忽然聽到不遠處,一個巷子口傳來一聲惡狠狠的叫囂。

“你這個逆子!那可是給你媳婦看病的錢!你到底要輸到什麼時候才肯回去看一眼你媳婦!”隻見一個老漢,顫巍巍地追出巷口,一把抓住一個十五、六歲,混混模樣的男子。

慕容筠玉心頭一震,看著面前的那個年輕人,不由地就想起瞭從前的自己。

“撒手!老不死的!一大早地就觸我黴頭,今天我一定能翻本!我飯都顧不得吃,哪裡顧得上回去看她!”一腳踹開面前的老漢,那年輕人憤憤地走掉瞭。

可憐那老漢被兒子踢得不輕,一下子摔倒在巷口,艱難地扶住墻根,口中罵著逆子,站起身。

慕容筠玉見狀,匆忙趕瞭上去:“老爹,你還好吧!”

那老漢見到筠玉一臉關切的模樣,又把自己扶起來,感激地道:“年輕人,老漢我沒事,回去躺躺就好瞭。”雖然如此說,腰間卻是疼痛難忍。

“老爹,你傷得這麼嚴重,回去躺躺怎麼可能會好呢!走,我背你去看大夫!”慕容筠玉說著,就要背那老漢。

那老漢見狀,急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漢我身上臟,把公子的衣服給弄壞瞭就不好瞭。而且剛才你也看到瞭,傢裡最後的錢也被那不孝的兒子拿去賭瞭,唉……”

慕容筠玉見瞭,心中一陣戚戚然,若是自己的父母都還在世,他一定會加倍勤勉地侍奉雙親,斷不會讓自己的父母如此……一時二話不說,背起老漢就往醫館走。

那老漢伏在慕容筠玉背上,心中一陣感動,暗嘆若是自己的兒子能及上這少年的一半,他也就可以安心閉眼瞭。

慕容筠玉帶著老爹來到醫館,看瞭大夫,果然傷的不輕。幫老漢抓瞭藥,付瞭錢,又背著老漢回傢。

“小夥子,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背著老漢走瞭那麼遠的路,又讓公子破費,實在是……”老漢見快到自己傢門前,向筠玉感激地說道。

“老爹,我看見你實在覺得親切,你叫我的名字筠玉就成。我背你回傢,把你安頓好瞭,再去幫你把你的兒子領回傢。”筠玉笑道。

“真的?你真能讓我那個不孝子回傢?!”老漢激動地道。

“老爹你放心,一會回傢去,你就安心地等著,我一準把你的兒子給帶回傢來!”慕容筠玉哈哈一笑。

王老漢的傢在城西一處僻靜的巷子裡,房屋破敗不堪,走進去,隻有左右三間狹小的土房,糊窗子的紙早已殘破,冷風直往裡灌。“傢裡寒酸,公子見笑瞭。”老漢局促不安地道。

“老爹,不是說瞭,叫我筠玉。”慕容筠玉說著背老漢進屋。

“好,好。若是我的兒子能及上你的一半,老漢我死也瞑目瞭。”老漢心頭一熱,眼中幾乎要流下淚來。

慕容筠玉剛進傢門,卻見一個瘦弱的女子怯生生地迎瞭出來:“爹,你這是怎麼瞭?”她面色蒼白,身體十分虛弱,顯然是還在病中。

“蘭兒,還不是你那好賭的相公,至如今,連給你看病的錢也沒瞭!這可如何是好?”老漢被慕容筠玉放在床上後,想到以後的生計,哀痛地說道。

那個名喚蘭兒的年輕媳婦聽瞭,關切地坐在公公床邊,又去端來一碗熱水遞給公公,見到公公傷的不輕,不由別過頭去掩面哭出聲來。

慕容筠玉在一旁看得真切,忙對老爹說道:“老爹你不用擔心,筠玉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蘭兒,快快拜謝恩公,就是這位慕容公子把我給背回來的!”老漢喝過水,見到筠玉還站在那裡,忙道。

“蘭兒謝過恩公。”那媳婦忙起身向筠玉福瞭一福。

“不必多禮。你我年齡相仿,就叫我一聲慕容大哥吧。”慕容筠玉笑道。

蘭兒聽瞭,看見筠玉執意堅持,隻得點瞭點頭,叫瞭一聲慕容大哥。

慕容筠玉徑直走進灶間,打開米缸面缸,全部空空如也。心內打定主意不能坐視不管,於是對蘭兒道:“你好生照看老爹,我去去就來!”慕容筠玉說畢走出屋子。

過瞭一會兒,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蘭兒走瞭出來,卻見一輛板車停在自傢門前,車上放滿瞭米面雜糧,嶄新的鍋碗物器,還有幾件傢具。推車的車把式見到蘭兒便沖她喊道:“姑娘,這是你們的東西,我給送來瞭!”

“我們……我們沒買這麼些東西啊!”傢裡已經無錢可用,這麼一車東西是……

正進退兩難之際,又一輛板車推瞭過來,這次上面全是活物,幾隻鴨子,一籠母雞,還有幾隻豬崽兒困在籠裡,嗷嗷地叫喚。

“是我買的,蘭兒妹妹,你不用管他們,快進屋歇著!”蘭兒正驚異之際,便看見慕容筠玉跟在第二輛板車之後,笑嘻嘻地看著自己,手裡還抱著一壇酒。很明顯,這是要為王老爹傢謀個生計。

蘭兒又驚又喜:“恩公!不,慕容大哥,原來是你!”蘭兒忙奔至裡間,告訴公公。老漢聽瞭連嘆:“真是個好小夥子,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可不多瞭……”

外面的幾個夥計把東西一趟趟地搬進屋子,安置好,把雞鴨豬放進早就空瞭的欄裡,收瞭慕容筠玉的錢,蘭兒燒瞭熱水給眾人喝罷,方才離去。

“蘭兒妹妹,我買瞭些菜,一會兒我們和老爹用過飯,我就去把東海給帶回來。”慕容筠玉一邊用剛剛做成的漿糊黏著殘破的窗欞,一邊回頭笑道。東海是王老漢兒子的名字。

蘭兒端著手中盛放漿糊的破碗,感激地看著筠玉,無言以對。

卻說慕容筠玉在王老漢傢安頓完畢,午間來到那間“德威賭坊”。看著門口熙熙攘攘的人流,慕容筠玉腦海中靈光一閃,輕笑出聲。

熙熙攘攘的賭坊內,人氣蒸騰。偌大的大堂安放著七八張賭桌,全都擠滿瞭人。

四周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陣呼喊聲,有賭贏瞭欣喜欲狂的,站在桌前恨不能把眼前的銀子都吞進肚子裡的;也有輸的一塌糊塗,站在那裡哭爹罵娘的,畫押典當的。這些,自幼混跡賭坊的慕容筠玉早在很久以前就習以為常。為瞭能在場子裡翻回賭本,賣房賣地,賣兒賣女賣老婆的,賭坊裡是常有的事情,他見得太多瞭。可是如今,他一定要幫王老漢把兒子給找回來。

“王東海……”“王東海!”

一時隻聽見人聲鼎沸的間隙中,有人在大聲傳著話。

“王東海!你娘在外面等你!”

“大!大!大!”

王東海正賭在興頭上。今天拿的那一點錢總算讓他收回瞭一點本錢,他喊骰子正喊得臉紅脖子粗,眼見著開出三個一點,氣的恨不能把桌子給掀瞭。

“是誰啊這麼不開眼,老子正賭在興頭上!”王東海站在桌子旁叫囂著。

“王東海,你娘在外面等著你呢!”那個聲音又叫瞭一聲。

王東海聽的糊塗,這才往人群外走瞭一點:“是誰呢!誰在那胡咧咧呢!我娘早死瞭!什麼時候又跑出來一個娘!”

正罵罵咧咧的,隻聽見外面一陣喧嘩,一個聲音略帶沙啞的女人便沖瞭進來:“我兒子呢?我兒子在哪呢?我要見我兒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真有人在找自己?王東海卻聽得糊塗起來,這人是誰,他怎麼記不起來有這麼個娘?

隻見門外沖進來一個身形魁梧,屁股肥大的的老女人,褐色的衣裙,頭上別著幾朵紅花,臉上的粉搽得比那賭坊的墻還要白出幾分。搖曳著身肢,在人堆裡到處亂蹭。

那老女人所到之處,正在興頭上的賭徒們便都炸開瞭鍋,為什麼呢,因為這位老媽媽的尊容,實在是令人,不看則已,看瞭則遍體生寒,此生都難以忘記!

那老女人的模樣王東海一時還沒瞧清楚,隻看見那女人在人堆裡亂蹭。

王東海稀裡糊塗地愣在那裡,卻聽見有人走過來對他說:“哎呀,你是王東海?!那是你娘?你娘可真是……太醜瞭!”說著那人便如同躲瘟神般,急急地向賭坊外去瞭。隻見嘩啦啦的,賭坊被那老女人一鬧,嚇走瞭一批不少的人,原本水泄不通的大堂,倒留出瞭一些空隙。

王東海怒不可遏,到底是誰竟敢如此戲耍自己,竟敢冒認識自己的親娘?!一時氣沖沖地向那人堆裡的老女人走去,一把抓住那老女人的手腕,喊著:“你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裡亂認兒子!誰是你兒子!”

那老女人聽到王東海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這一看不打緊,就連王東海見瞭她的那副模樣,也不由地一陣惡心。隻見那老女人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卻掩蓋不住一個個有毒的膿泡,額角上還有一塊大大的深紅色的老鼠斑……張開嘴,牙齒是黑色的,口臭難聞,笑起來聲音尖銳刺耳,讓人實在難以忍受……

這、這、這,這女人實在是……

沒錯,這老女人正是慕容筠玉喬裝打扮,專門來教訓王東海的。

“哎呀!兒子!”那老女人一見到王東海,大叫一聲,一把抓住王東海的耳朵,緊緊揪住瞭,開口就喊:“哎呀,東海啊,我的兒,你怎麼還在這呢?還不快跟娘回傢去,你媳婦都病瞭,你還不傢去看看!真是個不孝子!”

那女主人說著,臉上的粉隨著面部的肌肉的動作簌簌地掉下來……

“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你怎麼亂認兒子呢!我娘她早死瞭,我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你這麼個娘?你不要再鬧瞭,再鬧我把你給打出去!再說瞭,我娘有你這麼醜麼!”王東海氣不打一處來。

“哎呀呀!好你個不孝子,居然咒你娘,你娘我還好端端地活在這世上,你卻說我死瞭!你是不是賭錢賭的失心瘋,連娘都不認瞭!”

那老女人一隻手緊緊揪著王東海的耳朵,死不放松,痛的王東海直咧嘴,另一手也沒閑著,用手指戳著王東海的腦袋,把他逼得連連退後。

“你這個瘋女人!你到底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你!”王東海又羞又怒,卻發作不得。

那老女人聽瞭,登時坐在地上,撒起潑來,口裡罵著王東海是個逆子,雲雲。

“老娘我可是懷胎十月,含辛茹苦地把你給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的,老娘我容易麼!我和你爹一輩子辛辛苦苦攢的錢,都用在你身上,十五歲上給你娶瞭房媳婦,到如今你連娘都不認瞭!哎呀呀!還有沒有天理啊!”那老女人兀自在地上撒著潑,沙啞的聲音回響在賭坊的大堂裡,把王東海看的心裡直起毛。

幾個賭坊的打手這時沖瞭進來,本以為有人鬧場,結果見到那老女人的尊容,都驚駭不已,一時都下不去手。一時間四周的人議論紛紛,都說王東海不孝,無情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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