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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邊的黑暗中行走,不真切的眼前,仿佛出現瞭熊熊烈火當中,那灰衣人擁著月姬,含淚而笑的模樣。
……
一張思念瞭而無數個日日夜夜的面容,飄過,她的目光冰冷而又孤寂,但卻對自己留下溫潤的笑意,一瞬間,如煙一般,消散瞭……
……
“父親……母親……毓兒……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卓南風從陣陣愈見清晰的劇痛中醒來。
痛楚,真切的痛楚,如同無數刀刃在刻刮著自己的肌膚一般,從右臂,從全身陣陣傳來,幾乎要令他的意識磨滅。
“母親……父親……毓兒!”
卓南風在昏惑的意識中,感覺到有一個溫暖的手,輕輕地撫上瞭自己的左手,他匆忙抓住她,仿佛那是自己的最後一線希望……
“毓兒……”
他拼命地想要睜開眼睛,眼睛卻是如此地沉重。一次又一次,他掙紮著,直至看見面前的光線。
面前出現瞭一個女子的身影。
她素淡的模樣,在模糊的視線中,如夢似幻……
她淺淺的笑靨,一如初見的時候般美好……
煙和霧慢慢消失。
他終於看清楚瞭,那是千雨霏。
千雨霏正含淚看著自己。
“南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終於醒瞭。”千雨霏說出這一句,淚也從眼中滾落。
“我……這是在哪裡……”沙啞的聲音,幾乎就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這是你的傢!你看,這是這是秋心小築啊.”千雨霏淚中露出一絲笑意,想要給他一絲溫暖。
傢?遮幕山莊?秋心小築?逍遙宮?
他拼命地喚回自己的意識。
“我不是……死瞭麼。”聲音依舊沙啞,卓南風幾乎無法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
“不,你沒死!是血麒麟救瞭你!幸好它還在!幸好寒星把它給瞭你!”千雨霏激動地道。想想那日決戰的慘烈,他能活著回來,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瞭。
“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柴少康以我為餌,佈局打擊逍遙宮主,你就不會來到自在城,也就不會令逍遙宮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千雨霏滿腹愧疚和悔恨。
“扶我……起來……”卓南風掙紮著,想要起身。
“大夫交代過,你身上的傷十分嚴重,不宜亂動。”千雨霏關切地道,想要阻止。
“扶我……起來……”卓南風加重瞭力道,掙紮著想要起來。
“南風!”
千雨霏見無法勸住,隻得扶起他。
卓南風在起身的時候,扯動瞭右臂和身上的傷,痛楚立刻傳遍全身。
他咬緊牙關,顫抖著起身,不覺,冷汗已將身上包紮在傷口上的繃帶濕透。
“小心!”千雨霏扶住他,萬萬想不到,他坐起來之後,竟想要走下床去。
他掙紮的十分艱難,失去瞭一隻胳膊,仿佛失去瞭重量的支撐,在看到自己鮮血模糊的右肩時,
他目光一顫,氣息慌亂,身體幾乎在發抖。
“你不要再逞強瞭!”千雨霏淚如雨下。
“不!我要起來……”卓南風在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艱難但又堅定。
“扶我……過去。”卓南風微微揚起左手,指向不遠處梳妝臺上的銅鏡。
“不……”千雨霏搖頭。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他一定不願意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扶我過去!”卓南風咬牙道。
千雨霏隻得含瞭淚,扶著他起來,走下床去。兩個人,艱難地前行著,不過是十步的距離,卻如同走瞭很久很久一般。
兩人在銅鏡前站定。
卓南風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那是一個模樣比鬼還要可怖的人。
他形容縞枯,面色發青,厚重的繃帶包住瞭他左邊的面容,而身上的繃帶,一些地方血跡斑斑,更是刺目驚心,
右臂空蕩蕩的衣袖,隨著身體的戰栗而搖晃著,格外地顯眼刺目。
他失去瞭一條臂膀……
自己的身體大面積被燒傷,聲帶也受到損傷,聲音粗啞,如同換瞭一個人一般。
卓南風伸出左手,想要解開臉上的繃帶。
“不!不要……南風,你快回去躺下!”千雨霏已經是泣不成聲。
不理會千雨霏的哀求神色,他解開瞭那纏的厚厚的繃帶。
繃帶下面,已經是血肉模糊……
卓南風的左手,不停地顫抖著。
“啊……”他忽然痛苦地大喝一聲,掙脫出去,用盡全身力氣,用左手推倒瞭梳妝臺,任憑梳妝臺上的東西被摔得粉碎。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卓南風痛苦地摔倒在地上,沙啞的聲音和無聲的淚痕交結在一處,身體因為巨大的痛楚而蜷縮在一起。
“南風!南風,你不要這樣!”千雨霏哭聲撲上前去,將他扶起來,緊緊抵抱住他。
“你不要這樣!仇我們可以再報!債我們可以再討!可是,命若是沒瞭,就什麼都沒有瞭你知道麼……南風,你不要這樣!”
“南風,你放心,我會為你找來最好的代夫,來醫治你身上的傷,你身上的傷,一定會恢復如初的,請你不要放棄!”
“你不可以放棄自己,你知道麼,南風……”千雨霏痛哭出聲。
忽然,千雨霏擁起蜷縮在地上的卓南風至懷中,用手輕輕扶過他的面孔。
從懷中拿出一件東西,千雨霏笑中帶淚:“你還記得它麼?”
卓南風看著那銀鈴,目光滯住。
那是一隻銀鈴。這是千雨霏在整理卓南風的衣物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
無意之中發現,原來,自己在兒時,便與面前的人相識。隻是,此情此景,好不淒然!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千雨霏語出嗚咽。
滄海桑田,短短的十幾年間,白駒過隙,兩大世傢的後人,竟都淪落至斯,教人如何不倍感淒涼無奈。
“兒時的我,驕縱而又自私……小的時候,你一定很討厭我吧。”千雨霏輕輕地說道。
拭去眼角的淚水,千雨霏繼而又道:“在失去我的傢人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該怎樣好好珍惜
自己身邊的所有。南風,我還欠你一個願望呢。”說到這,千雨霏強擠出一絲笑意。
“我不知道我現在,能夠為你做些什麼。但是,我現在隻希望好好照顧你,希望你快些好起來。從今以後,你我便以兄妹相稱。你隻要安心養傷,外面的事情,我會與四大護法一起操持。”
兩個人無聲地流著淚,仿佛彼此便是自己最後的親人。毫無血緣關系,卻情契無聲,隻因曾患難與共……
洛陽街頭。
熙熙攘攘的人群,夾雜著馬車,來來往往。時已屆年尾,街頭上的人群多半是出門趕集,買辦年貨的的百姓。
忽然,一陣打鬥的聲音,伴隨著桌椅板凳破裂的聲音傳來。
須臾之間,便已有兩名大漢,齜牙咧嘴地被摔出天香樓的門外!
天香樓是洛陽最具盛名的一傢客棧,因其樓中獨具一格的菜式佳肴而備受城中顯貴的青睞。此時的天香樓,樓上樓下都是前來餐宴的食客,樓下大廳,樓上雅間,俱是碗盞之間談笑風生,誰都沒有想到,就在這天,會突然有禍事無端發生。
大廳之內,赫然圍立著七名武林人士模樣的壯漢,個個目露殺氣,紛紛拔出手中的刀劍,寒光凜凜,嚇得周圍的幾桌女客驚叫出聲,紛紛躲避。
“好你個寒星,今日不過是喪傢之犬,居然敢如此囂張!老子今日就抓瞭你去自在城領那萬兩黃金的賞錢!”
隨著這聲叫囂,眾人才看清楚瞭,那幾名大漢圍住的是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一襲白衣,頭戴紗笠,不見其真實容貌,卻全身都散發著寒意,讓人看瞭不由暗暗心驚。
寒星……難道她就是近日來讓江湖人士聞風喪膽的逍遙宮妖女寒星?
“給我滾。”
那個女子說話的聲音不大,幾乎被大廳之內的混亂境況所淹沒,但是,那幾個大漢還是聽到瞭。
“”幾名大漢面面相覷,頓時殺機畢露,舉起刀劍,便向那女子砍去!
“殺人啦……”一時有人驚呼一聲,天香樓的食客們競相奔逃。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人們競相沖出天香樓的大門,杯碟碗盞摔得粉碎,擠推之間,有人跌倒,混亂的人群無顧踩踏,慘叫聲,孩子的哭喊聲,亂成一團。
須臾之間,天香樓的賓客,散的精光。
當然,也有膽大的,和那幾個樓中的店小二,悄悄躲至樓上,躲在案後和閣樓雅間窗後偷偷觀望到底發生何事;大門外,也有不少行人觀望。
“離開這裡,或是橫屍街頭。你們,自己選。”那女子徑自喝著杯中的清茶,看也不看那些人,語出冰冷。
正在這時,方才摔到門外的兩名大漢也爬瞭回來。怒氣沖沖地驅趕著所剩不多的賓客,一邊又舉著刀劍便向寒星撲來。天香樓大廳,儼然隻剩下這些恩仇客。
“你這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為我的師兄紅刀劍客報仇!”
這些人很顯然不是一路,一為求財,一為取人性命,卻都向那女子殺將過來。
豈料那女子卻竟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對砍向自己的刀劍視若無睹就在那些刀劍就要砍向那女子面上的時候,令人驚異的事情發生瞭。
隻聽得一聲聲慘叫,那些男子,一個個突然丟瞭刀劍,捂著自己的臉,摔倒在地,痛苦地嚎叫起來。
隻見那些男子的面上,赫然多出幾條青色如煙,身形細小的小蛇來。
那是一種身體通碧,名為“草上飛”的劇毒無比的幼蛇。
躲在樓上的幾個店小二暗暗心驚,看著樓下的慘狀,一個個都脊背發涼,禁不住哆嗦起來。
好狠毒的女子……
她尚未出手,僅僅用毒物,就已經要瞭這些人的性命;可見其心之毒,令人不寒而栗……
隻見那幾名男子面上都顯出青黑之色,痛苦的在地上打滾,那些小蛇從他們的衣服的領口、袖口鉆進去,噬咬著他們的血肉,毒性令他們痛不欲生……
其中一個男子再也禁不住,連滾帶爬地掙紮到那女子面前,口中喊道:“寒星姑娘饒命!我知錯瞭,以後再也不敢向你尋仇瞭!請饒命啊……”含含糊糊的求饒聲,夾雜著痛苦的聲,格外淒厲……
“太遲瞭。”那名女子冷哼出這一句,踢開那人,緩緩起身,輕移蓮步,徑自向大門外走去。
正在這時,門外又傳來叫囂聲。
“在哪呢?在哪呢?”
一個身形肥碩的壯漢,手持流星錘,帶著十幾個勁裝的武士,迎瞭進來。
見到那白衣女子,那壯漢冷笑一聲:“好你個寒星,如今各路武林人士都在追拿你,你不好生躲著,膽敢出手如此狠毒,公然在此行兇!今日我龐清就來將你擒拿,為死去的同道討個公道!”
說畢,那龐清一個手勢,那些武士,便一起殺來。
“既然你要打抱不平,那就把命拿來!”那白衣女子低聲冷哼道,身形未動,掌間卻已殺機隱現。
刀光劍影。
血,鮮紅的血四處噴薄,染紅瞭墻壁,染紅瞭簷下的帷幔……
天香樓赫然變成一個弒煉場。
那女子一出手,便殺瞭不下二十條人命。
樓上躲藏在暗處的店小二早已是嚇得呆若木雞,體下的一股熱流打濕瞭衣褲……
樓下的幾名大漢,早已是斃命當場,七竅流血,死狀可怖。
而不過短短地一盞茶的時間,他們的周圍,又多出十數具屍體……
後來人們再提起這起血案,便猜度出,這兩批人,一是為尋仇,一是為打敗寒星名揚江湖,怎奈盲目自大,不自量力,才枉送瞭性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樓上的店小二依舊是大氣也不敢喘,躲在窗後多時,終究試探性地往外挪動一步……
那女子早已離開。
其中那個嚇得尿褲子的店小二,竟如同癡傻瞭一般,在其他人驚愕的目光下,走出瞭雅間,徑直走向樓梯……
在呆若木雞地看到樓下血跡斑斑的狼藉場景之後,他頓時昏瞭過去,從樓梯上摔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