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轉過身,司空毓兒幾乎要驚叫出聲。
他竟是那個聰明絕頂,不可一世,胸中謀略萬千的金國宰相,完顏希尹!無怪乎那些跟隨他的人,都身著奇異的金國服裝。
可是,為什麼會是他?
在這樣金宋邊境戰事如此敏感的時候,他為何會出現在中土,出現在洛陽?柴少康帶她來這裡的用意,究竟何在?
……
“我既然說得出,就必然可以做到。現在,第一個,開始瞭。”
“記住那個叫做完顏希尹的人。”
……
耳邊再次回響起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司空毓兒的手心不由地沁出絲絲涼意。第一個心願……難道他指的是,她的身世?!下面的完顏希尹,難道與自己的身世有關?還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論下面的情形如何,她都不能讓那些人發現自己。毓兒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凝神偷聽。
完顏希尹並沒有回答那老者的話,而是徑直走到人群後那棺材處,揮手示意。
隨行的金人即刻打開瞭那口棺材。那老者便借著燈火,探頭看去。
那是個容貌極其可怖的老者。
說他可怖,那是因為他的形容,是在有異常人:他披頭散發,形容極瘦;膚色幹黃,鷹鉤狀的鼻子,在他的臉上顯得極不協調;犀利的眼睛並無甚光華,卻異常靈活,泛著幽幽的綠光。他的個子瘦且高,骨架有異於常人,臉上的皮膚是令人觸目的慘白,夾雜著皺紋,在搖弋的燭火下,更顯可怖。他手中拿著一柄奇特的拐杖,上面斑駁的圖案,一時也瞧得不甚清楚。毓兒不由地打瞭個寒噤,她從不曾見過,樣貌如此可怖的老人。
可是,那具棺材裡……毓兒看清楚瞭,那裡面裝的是一個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居然是小蝶!
毓兒感到自己的手甚至有些顫抖,不聽使喚,她死死地握住。
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內,她所看到的事件,接二連三,一件比一件令她驚慌,令她匪夷所思。小蝶怎麼會落在瞭金國人的手裡?她的妹妹,她無暇顧念親情,卻日思夜想的妹妹小蝶!
“這是唐括皇後要的東西,留在洛陽期間,絕對不能有絲毫閃失。”完顏希尹說的言簡意賅。
小蝶正安靜地躺在棺材裡,姣好的容貌在燭火下更顯清麗。而且令毓兒稍稍心安而又激動不已的是,她似乎並沒有受到損傷,隻是被點瞭睡穴,她還好好的活著!
可就在此刻,那老者的臉上出現瞭一種如癡如醉的神情,看著小蝶的眼睛,始終不曾離開,隻在口中喃喃道:“多麼漂亮、多麼完美的屍身!”
“我再提醒你一次,這件東西,是唐括皇後要的東西。正月十五過後,情勢稍有緩和,我會再帶人來取。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則,出瞭事,什麼後果,你是知道的。”完顏希尹說的決絕。
那老者一驚,忙道:“大人請放心。東西擱在我這,保準萬無一失。到時一定在此恭候大人大駕。”
完顏希尹不再羅嗦,轉身就要離去。
“大人!”那老者忽然攔住完顏希尹:“敢問大人此次會在洛陽何處停駐?嘿嘿……”他幹笑瞭兩聲。“若有什麼情況,老夫也好向大人通風報信!”
完顏希尹頭也不回,隻應道:“我會暫時在一位中原故友處落腳,他性冷,別號三少。他的名號,你去洛陽城中打聽便知。如有情況,需隱秘的報與我知,不得打擾到我的朋友。”
完顏希尹走得很急。
司空毓兒的思緒更加緊繃。故友冷三少……那不正是不久前因為武鶴堂主被殺一事而被無端卷入的惠海齋的主人,冷玉書?想不到,那冷三少,中原赫赫有名的古董商人,洛陽名氣不菲的小孟嘗,竟然在暗中與金人來往!
完顏希尹走後,那老者走回到棺材旁,如癡如醉的盯著小蝶,看瞭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那猥褻的目光,令毓兒幾欲作嘔。
此時已入夜。四下一片寂靜。
忽然,那老者從懷中取出瞭一個有兩尺長、手臂粗細的竹筒。他用手撫摸著它,眼睛無限癡迷的看著它,口中發出的聲音,令毓兒頓起雞栗:
“小乖乖!這麼漂亮的屍身,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啊哈!啊哈哈哈哈!我這就放你出來瞧瞧她,讓你與她親近親近!”
他的幹笑聲,尖銳刺耳,令毓兒毛骨悚然。
司空毓兒並不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小乖乖究竟是何物。隨即她便看見,那老者打開竹筒,把一件東西放瞭出來,輕輕地放到小蝶的身上。
司空毓兒驚懼異常,緊緊地捂住自己的鼻息。
那竹筒裡裝著的,竟是一隻醜陋異常的,有兩指粗細,一尺來長的碩大金色千足蟲,蚰蜒。
那隻蚰蜒竟有一尺來長,數不清的細細密密的腳緩緩移動,在小蝶的身上爬行,遊動。它的觸須,幾乎就要接近小蝶美麗的臉龐。
妹妹!毓兒的心顫瞭起來。
此時此刻,司空毓兒再也無法按捺心底的擔憂和害怕,呼吸驟時不穩。
“誰!”那老人立刻察覺異狀,閃電般將那千足金色蚰蜒收回竹筒內封好。一個轉身,犀利的目光緩緩地在破舊的,空蕩蕩的房屋內搜尋。
他的目光緩緩定格在那面氣窗上。
一聲低笑,那老者手中的拐杖旋即發動,直飛向那氣窗。
隨著一聲氣窗碎落的巨響,那拐杖打破氣窗,在毓兒的腹部重重一擊。
毓兒受瞭一杖,登時從半空中掉瞭下來來,摔落在地面,口中吐出一口血,染紅瞭面紗。
忍住疼痛,毓兒掙紮著想要起來,眼睛卻在搜尋著小蝶的方向。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躲在那裡?說!”那老者身形一動,接住拐杖,大臂一揮,直抵毓兒的左肩,毓兒頓時被擊飛出去,滾落在五步開外。
毓兒一時看著那老人,十分痛苦,說不出話。
“你不會武功?”那老者似乎很是驚異。舉步走過,摘下毓兒的面紗。
在看到毓兒臉上那可怖的容貌之後,那老者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的神色,旋即不見。
“你躲在梁上多久瞭?既然偷聽到瞭咱們說話,你就活不成瞭!”他綠油油的眼睛忽然大放精芒。
毓兒看著那老者,心中痛苦升騰。如果,她沒有失去武功,她就可以救小蝶,救自己;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武功會消失!
那老者忽然再次幹笑瞭起來。
“既然你就要活不成瞭,不如,就留給我的小乖乖享用吧!啊哈!啊哈哈哈哈!”
司空毓兒完全沒有聽明白他所說的意思。可是那老者走近,長袖一揮,一陣紫色的煙霧飄過,她便覺全身漸漸麻木起來。
“哈哈哈!你放心,我親手調制的麻藥,可說是藥性無人能敵,你不會感覺到疼痛的。雖然你面容醜陋,可我會為你精心打扮,將你做成和她一般美艷的幹屍!”老者將手向小蝶一指。
把她做成幹屍?!司空毓兒的心頭升起瞭恐懼,四下無人,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此時隻覺,求生無門!
“我的小乖乖隻愛住在美艷的幹屍裡頭,以她們的腦汁為食。你應當感到榮幸。你雖然死瞭,可是你的屍首會永遠保持美麗,不會腐化!哈哈哈哈!”
住在幹屍裡……司空毓兒幾欲作嘔。一想到那老者竟要將自己做成幹屍,而方才那可怕的巨大蚰蜒竟會以自己的軀體為傢,她頓覺驚悚的汗毛倒數。
古怪老者徑直走向空蕩蕩的破屋後面的墻壁,在墻上摸瞭一陣,一聲巨響,一個黑魆魆的巨大洞口便出現在司空毓兒眼前。老者又走過去將小蝶所在的棺木合上,雙掌聚力,那棺材便徑直飛入洞中。
那老者又背起毓兒,徑直往裡走去。暗淡的光線下,毓兒發現,在那洞口有一片開闊的空地,小蝶和棺材便被停放在那裡。空地往下,連接著一個蜿蜒向下的石洞。石洞裡面鬼氣森森,陰風陣陣,十分幹燥,空氣中更是漫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怪異氣味。
隻往洞中行瞭不足百步,毓兒便發現瞭可怕的一幕。才明白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原來是……腐屍的味道。
隻見一個個形狀各異的女性幹屍,正森森地林立在山洞兩側。有的靠在石壁旁,有的躺在巨石之上。她們的皮膚因為時日久遠已略呈青灰色,有些因為處理不善,現出青紅色的屍斑;她們的衣服有些還保存完整,黑色的頭發和簪花發飾依舊保存著原貌。
她們當中,一定不乏活著的時候有著美麗的容貌的女子,也不乏富傢千金,定是被無端抓來至此;這一點從她們死的時候的穿著打扮便可以看得出來。可是生前美麗富貴,享盡榮華寵愛,死後竟被人做成一具具可怕的幹屍,被毒蟲噬咬,化作一具具紅粉骷髏,豈不可悲,可嘆?
隨著石洞的延伸,毓兒漸覺頭皮發麻,脊骨發涼,因為這一路上她所目視的幹屍,竟有百具之多。
終於走到瞭石洞的最底部。在那裡,是一個並無遮擋的巨大腹洞。腹洞裡的陳設一覽無餘。石壁上插著幾個油燈,光線晦暗。而在一個角落,擺放著簡陋的床鋪;對面,則是一個奇異的石臺,石臺一側,擺放著各種形狀奇特的……工具。
她實在是無法用語言形容那些……工具。那是些她從來都不曾見過的器具,有些十分尖利,有些形狀像刀,有些好似匕首,有些,還帶著奇異的鉤子。
老者將她放在那石臺之上。那些工具,就放在她的腳邊。
那老者不知從那裡摸出一個錦匣,打開,裡面竟是些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等物。
那老者竟似十分熟練,從當中取出水粉,在毓兒的臉上細細的擦瞭一遍,興奮地道:“我會把你打扮的美麗動人,讓我的小乖乖,見瞭就歡喜!”
司空毓兒全身汗毛倒立。這個老人,實在可怕,簡直就是個瘋子!
那老者撲完瞭粉,接著又拿來胭脂,往毓兒的臉頰上擦去。他的手很冷,很冷,如同死人的手一般。想到剛才這手曾抱著那醜陋的毒蟲,毓兒頓覺惡心異常。因為驚嚇,她實在無法再保持平靜,劇烈地喘息著,眼睛都不敢再睜開。
那老者接著又細細地為毓兒畫瞭眉毛,在她的唇上塗瞭丹紅。
末瞭,老者竟是十分高興,搖晃著她,興奮異常地大喊:“你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快看!”
毓兒睜開眼睛,冷不防那老者不知從哪裡拿來瞭一面銅鏡,映出自己此刻的面龐來。原本易容後的醜陋面龐上,此刻更是油粉堆疊,面目可憎,令人作嘔。
“不……不!”毓兒痛苦地搖頭,想到自己隨即也會變成石洞中的一具幹屍,因為害怕,眼淚不由地流瞭出來,打濕脂粉,更是花瞭妝容,和成一團,難能視睹。
“莫怕莫怕!”那老者竟變得語氣溫和起來:“你將會是我在這裡做出的第一百一十六具幹屍,我會把你做成最美的一個!”他綠幽幽的眼珠閃爍著癲狂。
“你知道我是怎麼做成幹屍的麼?”他幾乎是趴在毓兒的臉上問她。“好好好!就讓我來告訴你,我是怎麼做的!就讓我來告訴你,我是怎麼做的!哈哈哈哈!”他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興奮異常。
“你看到沒?這個。”老者從那一堆器具中拿出一把狀似匕首般的利器,放在毓兒的左胸心口之上比劃著:
“我會在這裡,先切開一個口子!把你的肝,你的肺,你的胃和腸子,全都取出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麼?因為這些東西,最容易腐爛,我的小乖乖最不愛吃這些!”他拿著那把匕首在毓兒的臉前晃來晃去,好像唯恐毓兒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接著……”他放下匕首,又拿起一個帶鉤子的古怪利器:“看到這個沒?它是用來,剜你的眼珠的!既能把你的眼珠剜出來,又不會弄壞那雙眼珠!哈哈哈哈!”
“還有還有……我會先把你的眼珠,你的漂亮的眼珠挖出來,然後把它從你的血淋淋的眼眶伸進去,伸進你的腦袋!然後把你的腦髓,攪個粉碎,攪成汁液,再把你翻轉過來,把你的腦髓倒出來,給我的小乖乖做點心!!再把,再把你的眼珠裝回去!”
這一次,那帶鉤的利器,就在毓兒的眼前一次次地逼近,遠離;毓兒隻覺全身冰涼,血液仿佛都停止瞭流動;恐懼令她顫抖不已,昏暗中那老者的聲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刺耳異常。
“接著,我會把你泡進這個石臺下的熔煉池裡七七四十九天,讓你身體裡的水分,統統被吸幹!屆時你就會變成一具幹屍!一具美麗的幹屍!哈哈哈哈!然後再把你取出來,縫上你的切口,把你擺在這石洞裡,永遠地陪著我的小乖乖,永遠陪著我的小乖乖!哈哈哈哈!”
“救我……”在她漸漸陷入絕望之時,她的腦海中開始浮現瞭一個人的影子。那個曾經數次救她於危難中的影子。
她頭痛欲裂,如同在苦海掙紮般,思想和身體都不再聽使喚,她喊出瞭那個名字:“小駝子,快來救我……快來救我……”
“沒有人會來救你!哈哈哈哈,誰也不會來救你!這裡如此隱蔽,就連蒼蠅都飛不進來!沒有人會來救你!”那可怖老人瘋狂地笑道。
“現在,你乖乖地睡過去吧……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瞭!睡吧……”那老者再次從袖中輕輕彈出一股黃色的煙霧。毓兒聞瞭,頓覺身體漸漸在下沉,她的眼前越來越恍惚不清,終於,閉上瞭沉重的眼睛。淚,猶在眼角。
老者拿起那把匕首,鋒利的寒光,在石洞中幽幽發亮。他舉起匕首,想要刺向她的胸口。
“咣當”一聲,一枚又尖又硬的暗器破風而來,打痛瞭他的右手。他驚叫:“是誰!”
一個灰色的身影,出現在腹洞的入口處。
“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擅闖老夫的洞穴?”可怖老者恨怒交加,捂著受傷的右手,氣的面色青白。
可是,那灰衣人竟似沒聽見般,徑直從石階上走瞭下來。
“你”那老者還待說話,卻不想那灰衣人已經發動,左手中寒劍翻飛,劍鋒便已指上他的咽喉。
他的心裡,有火在燒。他的寒凜目光,充斥著能量,幾乎要爆裂;他死死地盯著石臺上面容凌亂,淚痕猶在的人,幾乎想要將石洞裡的一切毀滅殆盡。
面前的人,形容狼狽,如同待人宰割,任人的羔羊,是如此的柔弱無助,毫無生氣,毫無抗擊還手之力……
他強行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怒火,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若不是千雨霏曾交代過,他恨不能將面前的老者碎屍萬段。
“大俠!大俠饒命!”眼見冰涼的劍鋒就在自己的咽喉處抵著,那老者頓時嚇得腳下一軟,神情化作死灰,跌坐在地上,連連求饒。
灰衣人劍身一翻,那老者隻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摜瞭出去,重重地摔在石壁上跌落下來,驟時口中腥咸之味陡升。那老者用手接過一看,卻見自己的一顆牙齒被生生地和血摔落,正落在手心裡。
灰衣人抱起毓兒,身形一縱,便躍入石道,向出口而去。
密林之內。
空地前燃著篝火,可是身旁的人卻似乎還是很冷。
她抱著雙肩,眉間鬱結,像似十分痛苦,神智昏迷不醒。他用披風緊緊地裹住她的身體。她臉上的油污,都已被他擦去。
“幸虧你去的及時。”千雨霏看著靠在他身側的她,舒瞭一口氣。
“柴少康,為什麼要帶她去那裡?”沙啞的聲音,倍含關切。
方才他經過那洞口,曾見到一口棺材,雖然奇怪,卻不知何故。
“就連我也尚不清楚這其中的緣故。但是這幾日,我會緊密留心柴少康那邊的動靜。至於這秘密巢穴中的老人究竟是何來歷身份,為何會與金國人暗中來往,我查明後再告訴你。現在,我們暫且留他一命,你要忍住,此時並非殺他的時機。”千雨霏道。她知道他一定氣壞瞭。
“快給她服下解藥吧。”她遞過細瓷小瓶。
南風接過,小心地喂她服下。
毓兒昏昏沉沉之中,仿佛看見一張陌生的鐵面,和鐵面下的那雙憂鬱而又充滿憐惜的眼睛。
他是誰?她的心禁不住在問。
可是她覺得很累很累,終抵不過體力過度消耗的虛弱,又睡瞭過去。
“南風。現就帶她走吧。現在。這是絕好的機會!”千雨霏實在忍不住,不由切切地說道。
他沉默。看著身邊的她,鐵面背後的面龐,不由動容。
帶她走。多麼美好的字眼。
“不。”他一面回答,一面忍受著內心的煎熬。
“為什麼?你是不是擔心她會被你的樣子嚇到?還是擔心,她不再記得你?”千雨霏急瞭。
“沒有關系的!她隻不過是暫時記不起來你是誰,也許她很快就會記起你來呢?你死去的消息在江湖上傳開之後,對她的打擊是那麼重,她差點死在十裡坡!這就說明,她有多愛你!如今她的武功沒瞭,和普通人無異,隨時都會面臨著危險,為什麼你不肯帶她走,在她的身邊好好的保護她!”
鐵面人沉默良久。
“現在的我,沒有能力給她幸福。我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著她,護她周全。”他的聲音,既幹又澀。
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怕。
他怕被她看到他現在真實的模樣,他狼狽的活著的模樣,他隻能躲在黑暗中人鬼莫辨的淒慘境地。
“你這不可理喻的傻瓜!癡人!”千雨霏心痛莫名,指著他大喊。“她那麼愛你,是絕不會在意你現在的容貌,你的樣子的!”
“可我在意!”南風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嗚咽,因為沙啞幾乎顯得刺耳:
“現在的我,隻有一隻左手,除瞭還能揮劍,一無用處!我就連自己每日穿衣系靴,都十分困難,如何能給她幸福!難道要她日日跟著我,照顧我一輩子,受一輩子的苦麼!”
面具背後的他,在流淚。
千雨霏泣不成聲。“你這傻瓜!癡人!她不會在意的!不會的。”
“你送她回去吧。”他伸出左手,將她扶靠在身後的大樹上,起身離開。
就算他有多麼想再看著她,守在她身邊,哪怕隻是看看她的模樣,他也不能回頭。他也不能。
“南風!”千雨霏想要喚回他,卻絲毫阻擋不瞭他的意志。
“你這傻瓜!癡人!南風,你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癡人!”
千雨霏沖著那形單影隻的身影痛斥道。
“你這傻瓜,癡人……”直到最後,就連她自己都再也說不下去。
月亮漸漸低下去,篝火漸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