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昭懷太子

作者:紫雲紓 字數:5759

終於,那司徒亮敲打完畢。放下錐子和錘子,卻仍未結束。拿出早已備好的一直翎箭,徑直走向首座,恭敬地呈給冷三少道:“三少,請。”

眾人不解何意。

三少看著那雕像,神色未動,拿起那隻翎箭,笑對司徒亮道:“難為你想出這麼個點子!就連我也差點被你唬住瞭!”說畢,腕上稍稍用力,隨手輕輕一擲。

眾人驚呼。

但見那隻翎箭,筆直地朝向那雕像頭部的眉心飛去。力度恰到好處,箭鋒入瓷而止,嘩啦啦一陣聲響,雕像外部的黑瓷驟然崩裂滑落!

眾人再驚!

此時月已中天,猶如一盤明鏡,高高懸掛在夜空之上。

濃濃月華之下,銀光遍地,而那雕像赫然脫去笨重的外殼,如同在月華下被賦予新生一般,驟時有瞭靈氣和生機。

一尊體態輕盈,通體由藍田白玉所制的娥裝玉像便出現在眾人眼前。廣袖長裙,襦裾攏紗,香帶繞身,神容飄逸,恍若神仙妃子下凡來;簪花紋路,簡雅別致,眉黛含情,嘴角帶笑,冰肌玉澤,栩栩如生!

最令人註目的,莫過於那一對寶石做成的眼瞳,在月光下光華流轉,如同翦翦秋水,可以視人般不論從何角度看去,都令在場的人頓覺倍受註視,霎時間被攝目奪魄!

整座玉雕,神態逼真,形體窈窕,雕刻之時的線條異常豐滿靈動,順循著玉質的紋理,可謂技藝超群。

“果然是技藝神奇,鬼斧神工!”

“不可思議!”

“真是美啊,可謂玉骨冰肌,驚為天人!”

全場席座之間,頓時響起瞭眾人的驚嘆聲。

三少看著那玉美人,一時忘記瞭說話。

完顏希尹看著眼前的玉雕,反而變得神色難定。

白菲兒和鬼影子也很是贊嘆,不想鬼影子的一句話,讓白菲兒頓時也覺奇異。

“菲兒妹妹,”鬼影子原本在看那玉雕,後來竟呆瞭一呆,向白菲兒壓低聲音:“你絕不覺得,這雕像,很像一個人?”

白菲兒訝然,看看鬼影子,又看那雕像,恍然大驚:“是小……”

鬼影子點點頭,兩人都不再說話。

水榭之中,也有變化。

“啊!那不是……”德喜大驚失色,又怕動靜太大,忙遮住自己的口。

趙應乾沉思不語。方靖天更是苦思不解。

毓兒心中雖然也驚異萬分,但此時此刻,她心心念念的卻是那一日柴少康所說的話。她的身世。

如果柴少康真的知道她想要知道的一切,甚至更多,她該怎麼做……去央求他告訴自己真相麼?無異癡人說夢。

還有那完顏希尹,無疑也看是知曉玉美人的秘密的,否則他不會安之若素至此。難道,他也是來奪取玉美人的?

思緒千回百轉,毓兒雖心亂如麻,但神色卻肅穆起來,不敢表露半分紊亂。

筠玉看著那雕像,心中的驚訝何止萬千;但會看毓兒半晌,她竟絲毫不為之所動,也隻有安定下來。

不想有人再次發話,讓場中的喧鬧再次陷入寂靜:

“這玉美人縱然再美,即便是白玉雕成,技藝非凡,也至多是價值萬金。怎會引得數十年來那麼多的人不惜丟掉性命,也要搶到手?這未免也有些,說不過去吧!”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隻聽那司徒亮如何作答。

司徒亮看著玉美人,神情嚴肅,緩緩道:“那是因為,玉美人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巨大寶藏的秘密。”

“有關這玉美人的來龍去脈,當日那西夏彎刀客已經詳細地告訴我知。去歲宋金合力夾擊遼國,遼國大敗,守軍一潰千裡。大傢可知,那遼國的最後一位皇帝是誰,如今又是何去處?”司徒亮忽然發問。

有一人拈著酒杯故作不經意地答道:“是耶律延禧。當日我北宋與大金合力攻遼,遼軍大敗,損失慘重。而那耶律延禧,便帶領殘部四處逃亡,終究被金國將領擒住,做瞭俘虜,被降為海濱王,至今還被困在那金國國都上京哪。”

司徒亮點點頭:“閣下說的不錯。”

於是司徒亮轉而又看向那玉雕:“而這玉美人,正是那耶律延禧的父親,遼國昭懷太子耶律浚,親自繪出圖紙,遍尋能工巧匠,命人耗時五年而成!”

場中的氣氛頓時嚴肅起來,誰都未曾想,玉美人竟會涉及已經亡國的遼國和時政。

不想方才那說話的人又反問道:“此話不通!遼國昭懷太子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已死去,他又怎會在二十多年前做出這玉美人,難不成,死人會復活不成?!”

司徒亮朝向那人說話的方向,陡然道:“不錯,死人的確會復活。為什麼昭懷太子會在二十多年前做出這玉美人,那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死。”

此話一出,語驚四座。

司徒亮娓娓道來:“當年的昭懷太子耶律浚,幼歲能言,好學知書,因著多番出使我北宋禮朝的機緣,得以深諳中原文化,可謂是文武雙全,胸懷謀略,深受其父遼道宗耶律洪基的喜愛。他六歲便被封王,八歲便成瞭遼國太子。怎奈他的才智學識,深為當朝的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所嫉恨,兩人幾番交惡,多生嫌隙。耶律乙辛更是欺那耶律浚年幼,多次加害耶律浚不成。及至耶律浚十八歲那一年,終被耶律乙辛假借太子謀反之名,說服遼道宗將其廢為庶人。為防止耶律浚他日復位,爾後耶律乙辛更是在暗中訓練殺手,兩年後,將耶律浚秘密殺害。事情本應到此,有個瞭結。”

“可是,那耶律乙辛太過小瞧瞭耶律浚。正是因為耶律乙辛暗殺耶律浚這一節,才讓耶律浚有瞭機會躲過朝中的明爭暗鬥,得以全身而退。他暗中多年部署,使瞭一招金蟬脫殼之計,借著那次暗殺,造成自己假死之象,從此隱姓埋名,潛入中土,暗中籌謀,隻為他日伺機一舉完成亡宋大計,好讓自己重見天日!”

司徒亮這般言之鑿鑿,令在場的人聽得俱是心驚。

如此有謀略的人,一旦立志要亡我宋土,豈知他會做出何等樣賊子野心的事情來!

“耶律浚來到中土之後,便大肆聚斂金銀財物,在短短十年之內,便積聚瞭一筆驚人的財富,隻為瞭他日他招兵買馬,謀圖進攻中原之時擴充軍備和糧餉所需。而據那西夏彎刀客所言,這筆財富,足足夠我北宋舉國軍民上下,三年的衣食所需!”

怪不得會有那麼多的人為瞭奪取這玉美人而白白送死!

眾人再次驚呼,為如此大的一筆財富咂舌;仔細想來,那耶律浚如此才能皆備,心頭俱是寒意陡生。

“為瞭藏匿這一筆巨大的財富,耶律浚便親自策劃,耗費多年心血,鑄造瞭這座玉美人,並將財富所掩埋的地點繪成圖形,藏於玉美人之中。”司徒亮再次看向那玉美人。

眾人此時總算是知曉瞭那玉美人的秘密和神奇之處,此刻都回過頭來,細細察看那玉美人。一想到玉美人當中暗含那藏寶圖型,心中貪慕之情陡升,個個都恨不得據為己有。

正在這時,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聲音響起:“那後來昭懷太子耶律浚去瞭哪裡?倘若他果真野心勃勃,要南下亡宋,為何今日,被滅的卻是遼國,他卻未見發兵,竟置之不理呢?”

說話的人,竟是完顏希尹。

司徒亮解說瞭許久,嗓間也著實幹渴,又喝下一杯酒,繼而對著完顏希尹道:“那西夏彎刀客救我之時,遼國尚未覆滅,所以,就連他也不知道耶律浚後來去瞭哪裡。是以耶律浚的去向,已成瞭一個謎。”

三少此刻接過話音問道:“那眼前的這座雕像,又是何人?她與那耶律浚,又是何關系?”

“哈哈,想不到,三少竟對這女子的身份也是如此好奇!”司徒亮笑道:“她乃是耶律浚的妹妹,耶律阿久裡。”

“耶律阿久裡,本是耶律浚最疼愛的妹妹。在耶律浚被陷害之時,耶律阿九裡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兩年後,更是陪伴著哥哥逃亡,是以兄妹之情十分篤厚。這玉美人,正是耶律浚為瞭紀念他的妹妹,特意親自繪圖按照真人大小、樣貌所制。”

“那這位耶律阿久裡如今身在何處?是否還活著?”鬼影子一時也好奇問道。

司徒亮搖頭:“當年阿久裡隨哥哥逃亡之時,隻有六歲,耶律浚潛入中原,他的妹妹阿九裡也不知所蹤。”

鬼影子頓覺失望。與白菲兒對視一眼,兩人都十分沮喪。

到瞭此刻,有關玉美人的秘密已經悉數被揭開,在場之人不論是在商還是從政,又或是在武林行走的,都忍不住與同伴議論紛紛,低頭交耳。

司徒亮此時再向三少拱手為禮:“三少,如今我已完成我的任務,將玉美人交托給你,也算做的圓滿。開啟玉美人的方法,我已寫下密帛,交給瞭公孫管傢。此刻在下也該功成身退瞭。”

三少也是頗有感觸,一時也帶著敬意向司徒亮道:“司徒兄如此高義,令冷某不勝欽佩!冷某在此,向司徒兄道一個謝字!玉美人的秘密大白於天下,那些因玉美人而喪命的亡靈,也該告慰瞭。來,司徒兄,請允許冷某敬你三杯!”三少一時豪情激湧,舉杯便先幹為敬。

早已有人為司徒亮斟好美酒,司徒亮此時也是十分激動。忙端起酒杯應下。

豈料,就在司徒亮仰杯而盡的時候,忽然有一物,從那舞臺之後的簷頂飛出,直直地飛向司徒亮的脖頸。

三少看到,頓時驚呼:“司徒兄小心!”

場中陡升殺機,全場驚嘩一片,無奈為時已晚。

那飛向司徒亮脖頸的,竟是數條細細的赤花毒蛇,飛掠而來,一觸及司徒亮的脖頸,便死死地纏住,吐著信子,張嘴便咬。司徒亮頓時慘叫瞭起來。

頃刻之間,司徒亮的臉色頓時化作青紫,痛苦不堪,在原地掙紮片刻,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而那數條細蛇,見到司徒亮已氣息奄奄,卻並不糾纏,徑直離瞭他的脖頸,向附近的客席遊弋而來。

全場頓時大亂。賓客們紛紛離席,驚慌躲避那致命的毒蛇。隻有冷三少臨危不亂,犀利的眼神,周遊全場,並且,也是他最早看到瞭對面高臺之後,有一個人影,在屋簷之上一閃而過。

那身形十分熟悉,竟是那日雪夜差點被他擒住的妖女寒星,一時大喝一聲:“偷玉賊,休走!”

“蘭軒,這裡交給你瞭!”三少一聲吩咐,腳下一動,身子便已騰空而起,直向高臺而去,消失在屋簷後不見。

公孫蘭軒臨危受命,頓時一步上前,一聲大喝:“大傢不要慌亂,且隨冷府的護衛離開花園!”

卻說冷玉書一聲大喝,筠玉聽到正是那夜出現的偷玉賊,便知極可能是殺瞭武鶴的兇手,頓時急急對洛長風道:“洛長老,你們先行回去,我去追人,回去再議!”流雲凌幻術腳底生風,霎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長拳郭麟忍不住贊道:“想不到我竟看走瞭眼!這小子好俊的輕功!”

司空毓兒看著遠處的司徒亮,便對洛長風道:“我去救人,洛長老,稍後我會和小駝子一起返回白虎堂!”

“好。小司空,你們要多加小心。”洛長風思慮再三,留下無益,便帶著眾人先行離開冷府。

席間慌亂之際,早已有人飛步來到司徒亮身側,迅速地點住他周身穴道,阻止那蛇毒進一步擴散。那個人,正是完顏希尹。

司空毓兒見狀,匆忙來到司徒亮身旁,查看他的脈象,稍稍安心,才對完顏希尹道:“幸蒙閣下出手,蛇毒尚未完全擴散,他還有救。隻是要盡快施針驅毒。有勞先生為我照看四周。”說畢,司空毓兒從腰間的錦囊中取出銀針,當機立斷,靜下心來,為司徒亮施針驅毒。

完顏希尹不語,隻是看著面前的這個紫色麻衣女子,但卻不曾走開;靜靜在一旁看護,為她留意四周人群,以免發生沖撞。

白菲兒和冷子魚眼見著三少追拿兇手去瞭,一時十分擔憂。鬼影子見筠玉尾隨而去,反覺安心,忙著勸慰二人。

公孫蘭軒不敢大意,一聲令下,早已有百十名武士林立在園內,護為著那玉美人。又差來侍從婢女,分批帶領眾位上賓離開。是以冷府雖遇突發事件,卻依舊有條不紊,調轉有序。

卻說筠玉追出冷府,便緊緊跟在冷三少身後。兩人追隨著那女子,徑直來到洛陽城數十裡開外的一處密林。

那女子見此次身後追隨的兩人俱是武藝高強,又跟的是那樣的緊,心中不免急躁,幾次想要甩開都未成功。

三少尋得間隙,一舉越過那女子子頭頂,立在十步開外,截住她的去路。此時此刻,那女子隻得收住身形,落入林間空地。筠玉也停瞭下來。三人呈對峙之勢。

三少不向那女子聞訊,反倒越過寒星,向筠玉笑道:“這位小兄弟,好俊的輕功!”

筠玉聽瞭,很是受用,一時笑嘻嘻地道:“三少過獎!你也不賴!”抬眼看去,隻見一個帶著面紗的白衣女子正立在林間。

那女子看兩人的情勢,細細思量,便先轉向冷三少,笑道:“冷三少,你追的小女子好緊啊!今日是你的壽辰,寒星還未來得及向三少致賀,送上壽禮!”

筠玉大驚,這女子竟然自稱寒星?

冷三少也笑著回應:“不敢不敢,姑娘每次一出現,冷府便會丟玉傷人,橫添禍事。你的壽禮,冷某還是不要為妙!”

那女子聽瞭,竟然嬌笑出聲:“三少這是在責怪寒星,攪瞭你的壽宴,傷瞭那前來獻寶之人?”

筠玉聽瞭那女子的話,細細思量。

忽然想起那一晚在洛陽城外林中,自己遇到的寒星十分異樣,對自己異常親密,卻又無端逃走;又想起洛陽城中天香樓的血案,恍然頓悟。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直直叫道:“你根本不是寒星!”

三少訝然,看著對面的小駝子。為何他如此肯定?

豈料那寒星聽瞭,面上一冷,繼而轉柔,又看向小駝子,情意綿綿地道:“小駝子!難道你竟不記得我是誰瞭麼?還是你在怪我,沒有守約,又出手傷人?”

“哼!我早該發現你不是她!”筠玉想到自己竟曾無端受騙,眼前才是殺死武鶴的真正的劊子手,頓時冷聲道:“摘下你的面紗,露出你的本來面目!說,你到底是誰?你假冒寒星,取走十幾條人命,到底意欲何為?”

寒星聽瞭,竟不嗔怒,徑直取下自己的面紗,露出那張筠玉十分熟悉的面容來。“小駝子,我哪裡還有什麼本來面目?我,不就是寒星?”說畢,她巧笑倩兮。

筠玉雙拳緊握,暗罵自己愚蠢。她自是易容前來,又豈會輕易露出真面目。

就在這時,冷三少鼻尖微動:“你果然不是寒星。”

幽幽從袖中取出那柄折扇,緩緩展開:“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誰瞭。”

那假寒星聽瞭,臉色微微一變,卻依舊不慌不忙:“哦?你知道我是誰?那你盡管說說看。”

三少看著面前的人,卻並未出擊,語氣化作緩和:“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你收手吧。”

筠玉聽的焦急,一時對三少問道:“你知道她是誰?她是誰?!”

寒星聽瞭那三少的話,先是一怔,繼而嬌笑道:“好吧。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我究竟是誰。”

她走向小駝子,表情變作柔軟,忽然正色道:“我就是昭懷太子的最疼愛的妹妹,耶律阿久裡。”

筠玉一怔,頓時被唬住。

腦海中司徒亮的講述一一閃過,筠玉一時立在原地,停止瞭思考。她的容貌,的確和那玉雕很是相似。

一時之間,場中化作靜寂。

最終還是三少打破瞭沉默。“你也不是耶律阿久裡。倘若耶律阿久裡還活著,她絕不會是你這般年紀。”

筠玉頓時清醒。

正是,想那耶律浚已“死”瞭四十年,那耶律阿久裡隨哥哥逃亡時侯六歲,若現在還活著,絕不可能如此年輕。

“你在這裡同我們二人圍繞著你的身份糾纏半日,為的就是調虎離山,故佈疑陣,引我離開冷府,好讓你的夥伴乘亂偷取玉美人!”冷三少一舉道破天機。

“啊?!”筠玉大驚。

那假寒星聽瞭,咯咯笑道:“三少果然聰明。怪道我傢主人此次要親自出馬,偷取那玉美人。不過,你現在知道的太遲瞭!此時此刻,想必我傢主人已經得手瞭!”

三少心中暗叫不妙。頓時離瞭假的寒星,長身而起,對那小駝子道:“擒賊先擒王!暫且放她一馬,火速趕回冷府!”

筠玉見形勢緊迫,隻得跟隨三少,急急趕回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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