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繼而道:“你放心,我不會要你殺人越貨,也不會要你通敵叛國。至於此行的目的,所幸今日就讓你知曉。你是個聰明人,及早知道,也免得來日我再費唇舌。你的任務就是,到瞭金國之後,潛伏為細作,盡快找回最後一枚血玉指環,解開玉美人最後的秘密。”
細作?司空毓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玉美人的秘密不是都已經解開瞭麼?
“什麼血玉指環?我聽不懂!什麼潛伏,什麼細作,我都辦不到!”毓兒幾乎無法再聽下去,冷冷別過頭。
“你不需要懂。而且你也已經別無選擇。”見到司空毓兒如此頑固,三少語出淡然。他繼而又道:
“到瞭金國之後,你將會見到一個全新的局面,大可順勢為之。至於你的一舉一動,自會有人報我知曉。適當的時候,待到你找到瞭最後一枚血玉指環,自然會有人接應你。”
順勢為之?順什麼勢?她糊塗瞭。所以,究竟是他冷三少私通金人,還是那完顏希尹私通北宋朝廷?
“如果我找不到呢?”毓兒冷聲反問。
“你必須要找到。”三少看著她。“不要忘瞭,你的妹妹小蝶,還在這裡等你。能不能保住她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間。”
“你”毓兒一震,頓時語塞。
“時間到瞭。走吧。”三少說畢,轉身前行。
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毓兒驟時心亂如麻……
如果現在她就這麼被脅迫而去,小駝子那裡怎麼解釋;柴少康發現自己被騙,是否會出手報復;
東方盟主性命已然岌岌可危,解藥何從傳遞;還有小蝶等人依舊身陷囹圄不自知,這一切,她該怎麼做……
她挪動腳步,沉重異常。
豈料正在這時,兩名武衛從外趕來,向公孫蘭軒秘密稟報。公孫蘭軒聞言大驚,揮退兩人,又匆
忙向三少低聲細細道來。
三少聽瞭,面上一怔,又回頭看向司空毓兒。
隻略略思索瞭片刻,三少隨即說出瞭一句毓兒完全不解何意的話。
“既如此,省瞭麻煩,我也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
他一揮手,便不再催促,離瞭別院。公孫蘭軒走向裡間,對司空毓兒隻得道:“司空姑娘,請。”
卓南風一路之上不敢耽擱,疾赴落鳳坡。
行至一處,忽然有人在林間一聲驚呼,像是十分驚慌。
那是一個十分熟悉的女子的聲音。
落至林間,卓南風細心聆聽著林內的動靜。果然,在林內左側一陣悉索之聲傳來。
他拔劍出鞘,尋若雷霆,他直直掠向目標所在之處。
眼前赫然出現瞭三個人影。兩名黑衣人挾持著一個女子,正匆忙奔逃。
而那女子,身著紫衣,帶著面紗,竟是那丐幫小司空,司空毓兒!
“鐵面人,救我!”司空毓兒見到是他,頓時驚呼。
毓兒根本無從得知三少的計劃起瞭何樣變化;自己被指令穿回紫色麻衣,帶上面紗,臉上卻不曾喬裝,一路又被兩個黑衣人抓到此處林間。見到是那鐵面人,一股莫名的信任,令她匆忙求救。
未曾有片刻遲疑,卓南風幾乎是閃電般越過那兩名黑衣人的頭頂,長劍橫掃而過,攔住那兩名黑衣人的去路,厲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放下她,或可饒你們不死!”
那兩名黑衣人聽瞭,卻絲毫不懼,舉起手中的長刀便砍向鐵面人。
鐵面人見狀,不再留情,長劍低嘯遊走,瞬間將那兩名黑衣人擊斃在林內,血濺當場。
司空毓兒見那慘狀,不由後退兩步。下一秒鐘,她的身子便凌空而起
鐵面人飛身攬起司空毓兒,低聲在她耳邊道:“有我在,不用擔心。”
司空毓兒聽著他的那句話,莫名定住。
是他!竟是他!
她終於記瞭起來;當日自己被那古怪老者抓入洞中,自己昏迷後被救出,依稀曾見到過一張不甚清晰的面孔,就是這張鐵面!
毓兒頓時脫口而出:“是你!當日在落鳳坡救我的,是不是你?我記得你的面具!我記著這張面具!”
毓兒看著那鐵面人激動異常:“鐵面人,你到底是誰?為何當日你會救我?”
鐵面人聽瞭,卻並不回答。
兩人並未停下,而是徑直向另一處趕去。司空毓兒一時道:“我們這是去哪?”
“救人。九姑娘被人擄走,此刻在落鳳坡。”他低聲道。
“九姑娘怎會突然被人擄走?”毓兒大奇。
落鳳坡?!那古怪老者的魔窟所在之處!
九姑娘乃是洛陽惠海齋冷三少之妹,偌大的洛陽城,試問有誰人敢擄劫她?
想到那完顏希尹可能與冷三少有著說不清的某種關聯,毓兒心底暗暗驚慌;如果九姑娘被人擄走是假,為何對方要將約定地點設在落鳳坡,而且又要引鐵面人前去?
頓時緊張起來,急急對鐵面人道:“不好!鐵面人,落鳳坡上,是個騙局,你絕不能去!”
鐵面人一愣。
情勢危急,毓兒隻得道:“我雖不知道究竟是誰設下瞭那個局,可是此時此刻,被引至落鳳坡的人,必定有危險。鐵面人,你不要去!”
鐵面人聞言,神色未動,卻隻是道:“九姑娘待我不薄。此番前去,如果果真是圈套,我會小心應對。”
毓兒幽幽地在心底嘆息。
那鐵面人竟仁厚至此。若果真是設計他的全套,又豈會讓他輕易逃脫?如此籌謀的,究竟是冷玉書,還是完顏希尹?
兩人行至落鳳坡,鐵面人將她放在一株十分高大,枝幹粗壯的樹上,對她道:“你暫時躲在這裡,小心生人靠近。等我回來。”
毓兒點頭。
鐵面人躍下大樹,徑直向坡上去瞭。
剛走出沒多遠,一陣古怪的笑聲,便響瞭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那金龍老人。司空毓兒遠遠便望見那可怕的老人,頓生憂懼。
“左手劍客,你終於來瞭!”金龍老人忽然出現在鐵面人前面不遠處,怪笑道。
鐵面人緊追不舍:“九姑娘人在哪裡!快放瞭她!”
金龍老人依舊古怪地笑瞭一路,卻不再說話,竟像是要引他前往某處一般。
及至到瞭一處,植被俄而稀疏,視線之中忽然出現瞭一座石群。
金龍老人一聲冷哼,惡聲道:“冷九妹就在這石陣最中心!若要救她,你就得穿過這巨石大陣!哼哼!但不知,你是否有這膽量!”
說畢,他跳入陣中,閃身不見。
此時此刻,九姑娘冷子魚正被綁在巨石陣中心的一棵枯樹上,懷中仍死死地抱住那丹青滾盒,淚眼婆娑,驚懼異常。仿佛看見那鐵面人正立在陣外,又驚又喜,登時嗚咽著喊道:“鐵面人,快來救我!”
隻是這驚喜隻維持瞭一瞬,冷子魚又看看巨石陣的險惡,想到瞭其中的可怕,頓時又改瞭口:
“鐵面人,這巨石陣十分危險,你不要進來!千萬不要為瞭救我而獨自犯險!”
鐵面人在陣外聽得清楚。抬頭見那石陣,隱隱露出經綸氣象,險象叢生。但心之所驅,終拔劍躍入陣中。
陣中巨石處處,腳下崎嶇不平;隻走瞭不過數步,石陣便發生瞭變化。
隻見巨石移動之中,鬥轉星移,機關頻動。無數數不清的巨石飛射而來,夾雜著陣陣陰風,掃起陣陣塵土,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向鐵面人。巨石陣內,頓時變瞭模樣!
鐵面人奮力躲閃著那些飛沙走石。飛揚的沙石塵土,幾乎遮住視線,無法前行。巨石亂飛,令移動變得極為困難。
鐵面人極其艱難地向陣中一動,終於突破瞭第一重陣眼。
然而,進入第二重,巨石更是密集,狂風更是大作;鐵面人尚未移出三尺之地,便被飛遁而來的一塊巨石砸中右肩,頓時墜地,亂石之中,躲閃狼狽。
冷子魚看得真切,眼見鐵面人被巨石砸中,急得眼淚滿腮。“鐵面人……”
鐵面人並未退卻,躲過暗石的飛襲,種種艱險的情形下,再度突破瞭第二重陣眼。
此時金龍老人已進入陣中心,立在冷子魚身旁。看到場中境況,他“嘿嘿”笑道:“哼哼!進來容易,入去可就難啦!哈哈哈哈!就算讓你過瞭第三重,來到石陣中心,也管教你有去無回!”
冷子魚聽瞭,怒不可遏:“你這惡人!為何要引我來到這裡,還要加害鐵面人!隻要我離開這裡,一定會讓我三哥將你碎屍萬段!”
金龍老人聽瞭,竟是十分懼怕:“啊!小美人,你可千萬不要讓你的三哥來找我,我也是奉命為之!你放心,我引你到此,並無意傷你!”
看著冷子魚梨花帶雨的模樣,他忍不住在冷子魚臉上摸一把,又故作憐惜地道:“小美人,隻可惜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你們瞭!哈哈哈哈!”
隨即看準陣眼,金龍老人按照完顏宰相告訴自己的法門,從另一側退出陣外,直奔來時的那棵大樹。
及至趕到那棵大樹下,金龍老人一抬頭,便看到立在樹梢,神色驚慌的那個紫衣女子。
“我們又見面瞭!哈哈哈哈!這次,你逃不出我的收心瞭!”金龍老人又是一陣怪笑,隨即一躍而上,一把將司空毓兒抓瞭下來,探手揭去她的面巾,一面恨聲道:“說,那左手劍客究竟是何人?你與他是何關系?那棺材裡的人無端失蹤,是不是你放出去的消息!”
“啊!”待到看到那紫衣女子的真實面容之後,金龍老人不由地倒抽瞭一口涼氣。
為何棺材中的姑娘竟變成瞭那紫衣女子?難道完顏宰相早就知道,這紫衣女子今日必然會出現在此地?縱使如此,那當日那奇醜無比的紫衣女子又是何人?莫非這當中,又有什麼蹊蹺?
面色頓時化作陰鷙,金龍老人幾乎要捏碎毓兒的手腕:“說!那個面容醜陋的女子為何不見?你又為何會穿著她的衣服同那鐵面人出現在這裡!”
毓兒忍著劇痛,隱隱猜出瞭金龍老人所指,隻得道:“我並不知你所說的醜陋女子是何人!我隻知道,是小王爺救瞭我!”
小王爺?
也算相對。一時金龍老人聽瞭,將信將疑。
既然人已失而復得,那麼他先前犯下的罪過,亦可全都抵過;想到這裡,金龍老人面上轉憂為喜。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抓起司空毓兒,金龍老人返回巨石陣查探那左手劍客的情況。
冷三少此刻,正坐在花園亭內撫琴。公孫蘭軒則靜靜守在亭外。
他並非無情無心之人;若然人有千面。
隻是,在這千面的萬象中,久而久之,就連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能說出個中真諦?
琴音落。爐內的香,尚未燃盡。
完顏希尹由曲廊中走來,與公孫打瞭個照面,走上亭中,靜靜地在他的對面落坐。
“洛陽這一局,你贏瞭。”完顏希尹看著冷玉書道。
三少十指撫弦收式,將圍在熱爐上的茶給完顏希尹倒瞭一杯,才道:“並不盡然。”
完顏希尹道:“何出此言。”
三少隻道:“一切都尚未成定局。鹿死誰手,還不可知。”
完顏希尹點頭,勉強算作認可。
三少強壓下心頭的難平之意:“為何要在落鳳坡擺下巨石大陣?”
完顏希尹隨即道:“要試探出那左手劍客的真正身份,並不容易。當然,這件事,與你也是大有好處。否則我絕不會如此大費周章。”
三少靜坐不語。
完顏希尹又道:“如我所料不錯,此計今日必然奏效。那左手劍客縱然再劍法精絕,僅憑他一人之力,也絕難逃出。屆時他的真正身份,便可分曉。究竟是一位久經潛伏的強敵,還是一位可造的棟梁之才,我想,你也一直十分好奇。”
三少心底不由一嘆。
即可查出那左手劍的真正身份,又可完全忠於金國的利益甚至唐括皇後背後的精密謀劃部署,又出於一番深厚情誼唯恐折瞭他冷玉書的顏面而這般明幫暗助,如此一石三鳥之計,也隻有坐在他對面的完顏希尹,才想得出。
“你的心意,我領瞭。”三少隻答瞭這一句,再不發話。
完顏希尹視他與冷子魚為自己的手足兄妹,自然是不會傷害九妹小魚兒的。所以他才會安心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明日便會離開洛陽。此次洛陽重逢,未能與你大醉一場,實在遺憾!”完顏希尹道。
見到三少依舊一言不發,完顏希尹忍不住又道:“冷兄,大宋氣數將盡。不若……此次你隨我同赴金國,棄瞭那無能庸主,共投太宗皇帝麾下。憑借你的才識,你我共襄天下大計,屆時功成隱退,同享富貴榮華,暢遊四海,豈不痛哉!”完顏希尹看向冷玉書,說出這話,無限惆悵。
“完顏兄又在說笑瞭。你我師出同門,自學藝之時便曾約定,他日師承有成之後,各自返回故土,各投明主,各為其門。難道,你忘記瞭?”三少笑得雲淡風輕。
完顏希尹看著冷三少:“冷兄,縱使你我各為其主,難道,我顧念手足之情,誠心相勸,肺腑之言,都聽不入你的耳中?”
冷玉書隻道:“既是顧念手足之情,以後這些話,就不要再說瞭。”
完顏希尹竟似十分感傷。“我隻怕,終有一日,你我二人必要在戰場上爭一長短。屆時征戰無情,刀劍無眼”
他話還未說完,就已被冷三少攔下。
“希尹。倘若有朝一日,你我果真不得不對壘陣前,生死相搏,我若敗瞭,就算死在你手中,我也無憾無悔。”
完顏希尹大震。
冷三少看著完顏希尹,完顏希尹也看著冷三少。兩人對視之下,神色毅然而定。
“好。我與君同!倘若有朝一日,你我果真不得不對壘陣前,生死相搏,我若敗瞭,就算死在你手中,我也無憾無悔。”他重復著三少的話,一時竟難抑萬丈豪情。
完顏希尹終伸出右掌,三少亦同,兩人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
各為其主,死生無憾。
他們是英雄識英雄,英雄惜英雄,英雄所見亦同;手足情深,同窗之誼,俱是澆註在國與傢,愛與恨,情與仇的洪流裡,化作無痕……
及至完顏希尹離去,三少依舊坐在那亭中,不曾離去。
公孫蘭軒看看天色,親自取來披風,走入亭中道:“主子,起風瞭。您還是回屋內休息吧。”
三少看看天色,取過披風自披瞭,依舊坐在那裡。“再坐會吧,一會兒子魚就該回來瞭。”
公孫蘭軒聽瞭,便不再阻攔。一時又忍不住道:“主子,公孫有一事鬥膽相問。”
三少看向他。
“此番司空姑娘前去金國,是否真能成功完成任務,回返宋土?”公孫話問出口,自己也頓覺冒犯。
三少端起桌上的茶盞,又再放下。裡面的茶水,早已冷瞭。
“即便血玉扳指果真可尋回,她也是九死一生。”這便是他的回答。
棋局走到今日這一步,棋勢當斷則斷,棋子當棄則棄。那位,也必然是這麼想吧。
公孫又道:“那小蝶姑娘她……”
“日後,我自會在主上面前力保她不受損傷。”
他已竭盡全力,試圖將傷害降到最低。三少靜坐在亭內,語出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