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花開千樹

作者:紫雲紓 字數:8368

慕容筠玉同婉清一起,緩步走進瞭海棠門門主花見芳的書房。

“筠玉。”花見芳見到是他到來,十分欣喜,忙讓他坐下。

看到筠玉略顯憔悴的神容,花見芳心生疼愛,不由輕輕搖頭道:“你近日是否練劍過於辛苦?怎的消瘦瞭!雖然勤加練習很重要,你也要註意身體才是。”

筠玉聽瞭,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忙笑應道:“謝太姑姑關心。”

婉清進入屋內端上茶水。多日來婉清參與諸多機密行事,花見芳並不避諱愛徒。

婉清退到屋外警惕守候,隨即便聽到室內師傅對慕容筠玉說道:“此次多虧瞭你及時送來解藥,東方盟主和其他幾位掌門才能逃過一劫。”

慕容筠玉繼而問道:“幾位掌門現在怎麼樣瞭?”

花見芳輕嘆瞭口氣:“並不樂觀。由於銀澈針的毒性極其陰損,加之此前時日上的拖延,毒性已蔓延至幾位掌門的五臟六腑,他們俱已是元氣大傷。雖然他們此時都已服下解藥,功力卻恢復得極其緩慢。我也曾親自詢問過義父……依照他的情形,隻怕就算到瞭武林大會召開當日,他的功力……也最多隻能恢復到以前的五成。”

“怎麼會這樣?”筠玉大驚失色。就連功力如此高強的東方盟主都是這般情形,其他幾位掌門的境況可想而知。

“要知道,那銀澈針本就是自在城最毒辣的暗器,除瞭出現在十三年前遮幕山莊被逍遙宮所毀當夜,江湖上近十幾年來都不曾見到其蹤跡。如今銀澈針再次出現,自在城必定暗藏陰謀。洪幫主已暗中多番查探,自在城近幾日蠢蠢欲動,就連逍遙宮也是頻頻動作。我隻擔心,武林大會當日如若自在城和逍遙宮聯起手來,我武林同道必會腹背受敵。屆時義父他心系武林安危,必會舍生忘死,竭力出手……”花見芳一時眉間沉鬱,不敢想下去。

在聽到逍遙宮三個字的時候,筠玉大驚,頓時低眉思量。千雨霏對柴少康是極愛又極恨的,到瞭最後關頭她是否會為報傢仇而狠下心來,亦是未知。

“如今國祚不寧,民生多艱,戰火將起;就連武林同道也同樣面臨劫數。此時的洛陽,已是四面埋伏,危機四伏。我有預感,一旦自在城陰謀得逞,不久之後的武林,將會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花見芳憂愁難遣。

筠玉幾乎已經嗅到瞭漸近的血腥之氣。

“太姑姑你不必擔心!武林大會那天,我們大可見機行事,隻要晚輩在,晚輩就決不會眼看著東方盟主棄自己的安危於不顧。”筠玉寬慰她道。

花見芳聽瞭,不由地點頭看著眼前的黝黑少年,感銘不已。

“筠玉,我要你將近日苦練的催風劍法演示給我看。”花見芳忽然對筠玉道。

筠玉看看屋內:“就在這裡?”

花見芳點點頭:“對,就在這裡。我要你以指為劍,你我一起對招拆招。”

筠玉愕然,不免有所猶疑:“太姑姑……筠玉豈敢對太姑姑不敬!”

花見芳搖頭道:“在我面前,何必拘泥!我是想借此看看海棠劍法和催風劍決各自的長短,也許,可以助你盡快提升劍法造詣,以便來日挫敗強敵。”

筠玉聽瞭,頓覺此計甚妙,不再猶豫;一時便和花見芳在屋內拉開瞭陣仗。

“太姑姑,筠玉無禮瞭。”筠玉一抱拳,隨即便以指為劍,在屋內演示出催風劍的第一式,催風掃葉。

花見芳看得真切,仿佛眼前出現瞭筠玉揮劍疾舞的景象,劍花夾雜著渾厚的劍氣,撲面而來,如同一股寒風,卷起一切可以帶走的東西,指向敵手氣海。

“果然好劍法!”花見芳見筠玉出完第一式,停在那裡,自己也隨即使出海棠劍法,依循著筠玉方才的劍勢,以一招“海棠迎風”,悠悠轉轉之間,便化解瞭筠玉的劍氣。

那海棠迎風劍意曼妙,輕奇制勝,依附敵手劍勢,宛若繁花隨風而擺,迎過催風掃葉的狂放劍氣,隨即化作無形。

筠玉看瞭,一時大奇:“太姑姑,想不到,劍法還可以如此切磋!”

門外的婉清此時也是仔細觀摩在心,看的是十分驚喜,目不轉睛。

花見芳點頭:“催風劍法劍意強勁陽剛,海棠劍法劍意陰柔如水,本是劍理相沖的,方才你我隻是靜態對招,如果是當場拼殺,我也不敢確定,海棠迎風是否可以破解催風掃葉。”

講到這裡,她一時也犯瞭難,搖頭道:“既要對照拆招,就必須找出劍招的破綻,不論是催風劍法,亦或是海棠劍法,都必須瞭解自身的破綻,才能精益求精,破敵制勝。”

她隨即看向門外的婉清,一時便有瞭主意。

“婉清,你進來。”花見芳道。

婉清進屋,花見芳便道:“我要你與筠玉各盡全力,分別使出催風劍法和海棠劍法,我在一旁觀摩。你們二人務必要集中註意力,全力以赴。”

“啊……”

婉清和筠玉俱是十分驚訝,一時對視瞭一眼,雖然勉為其難,也隻得站在屋內空地,徒手對搏。

筠玉的催風劍法十分嫻熟,剛勁有力,劍花飛舞之中,劍氣婉若遊龍遊走;婉清所使得海棠劍法,本是花見芳所自創,劍意如水,劍招如海棠花綻放一般舞出無數劍影,來去無蹤,亂人定力。兩者一剛一柔,雖是以指為劍,卻各是拼盡全力,打鬥的十分激烈。

忽然,筠玉“劍身”一舉攀上瞭婉清的手臂,隨即刺向瞭她的肘彎處。

如果此時他手中真的有劍,劍鋒早已經刺入瞭婉清的咽喉!

婉清見瞭大驚,身為武者自知已敗,急忙收勢。

花見芳見瞭,竟像是有所悟,面露喜色。“很好。你們就這樣繼續!筠玉,你大可將催風劍法悉數使出,婉清,你也大可將海棠劍法悉數使出。我已可以看出破綻。”

兩人聽瞭,俱是喜上眉梢,便一心投入徒手對搏中去。

時間在這招式的拆解中過得飛快,花見芳一面觀察,一面為二人講解著劍招的破綻,該如何修繕,轉眼間天色漸近黃昏。

花見芳看看天色,停下講解,對筠玉道:“今天就暫且到這裡吧。筠玉,你先回去休息,我們明日再繼續。”

筠玉點點頭,起身拜別。

“婉清,你代我送送筠玉。”花見芳深色和煦,吩咐道。

“是,師父。”婉清隨即便隨筠玉一起走出書房。

卻說婉清送筠玉直至大路,筠玉若有所思,兩人俱是一路無言。

一陣冷風吹來,筠玉不由得輕咳瞭幾聲。終於婉清打破瞭沉默,忍不住關切地道:“慕容公子,你身肩重任,還要保重身體!”

筠玉聽瞭,忙答道:“多謝婉清姑娘關心。我隻是昨夜受瞭些許風寒,不妨事。今日,還要多謝婉清姑娘陪我辛苦練劍。”

“能為武林安危盡上一己綿薄之力,婉清求之不得。慕容公子不必謝我。”婉清低頭淺笑道。

筠玉聽瞭,忽然仰頭笑瞭起來。

婉清不明所以:“慕容公子……”

“哦!婉清姑娘,你千萬別誤會。隻是聽慣瞭小駝子的諢號,忽然有人叫我……慕容公子,我不太習慣而已。婉清姑娘不要見怪。不如,你還是叫我筠玉吧。”筠玉低頭笑看她。

婉清一時赧然,抬起頭,正對上他的笑眼,一時兩人都頓住。

筠玉看著眼前的女子,心頭猛然刺痛。

眼前的人神容清麗,不施粉黛,溫婉中露出一絲清冷,和心底的那道倩影竟有幾分相似。

“既然如此。以後,我就以筠玉相稱。”婉清笑道。

兩人對視,都覺一窘。按下心事,筠玉正走到一處酒館門口,一時徘徊不前。

他約瞭人在此小聚。

“怎麼不走瞭?”婉清大感奇怪,因而問道。

筠玉看著婉清,想想鬼影子,忽然眼前一亮,頓時有瞭主意,偷笑道:“婉清姑娘今晚可有時間?”

婉清聽瞭,點點頭,不解何意。

“既如此,相請不如偶遇!我帶你,去見一個老朋友!嘿嘿!”筠玉一把抓起婉清的手臂,便帶著她沖進瞭酒館。

婉清大訝:“筠玉……”

兩人隨即來到瞭酒館的二樓,在一處僻靜的角落,有一個人,早已點瞭一桌子的酒菜,等在那裡。

筠玉拉著婉清走到那人面前坐下,婉清這才驚喜出聲:“鬼影子!是你?”

鬼影子也是驚訝不已:“婉清姑娘!原來你也在洛陽!”

“哈哈哈!!婉清姑娘,我們故友久別重逢,實在是一大快事,你可一定要賞光,今日我做東,我們不醉不歸!”筠玉十分高興。

“就是啊婉清姑娘!今日重逢,便是緣分,我們一定要好好敘舊,痛飲一番!”鬼影子也是十分高興。

見到面前二人的盛情,婉清心中十分高興。雖想到山門門規嚴苛,但難拒盛情,便終點頭答應。

筠玉先為自己和鬼影子滿上,又給婉清姑娘倒瞭一杯,隨即禮讓道:“婉清姑娘,還要多謝你對我們兄弟二人多番照顧有加!請”鬼影子也殷切舉盞。

“難得與你們在此相遇,我也是十分高興。這杯,我就幹瞭!”婉清受到感染,開心地道。

“好!”三人的杯子,頓時碰在瞭一起。

一時,三人在酒桌上談天說地,好不歡暢!筠玉和鬼影子輪番將自己的際遇娓娓道來,聽得婉清時而高興,時而憂心不已。

人聲快事,莫過於與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一起暢談天地,言笑風聲。

天色漸漸地黑瞭。

酒樓上的賓客漸漸都離去,二樓隻剩下他們這一桌客人。

一個清麗的身影,悄悄地走上樓梯。

婉清淺飲則止,鬼影子也是十分規矩,怎料筠玉高興之餘,言笑之間,喝得又快又急。三人在那酒館中不消半個時辰,筠玉便已經喝得醉瞭。

婉清看著筠玉的神色,隱隱察覺他似有不妥,但卻不知何故。他笑的暢快,言談之中豪爽灑脫,但卻帶著一絲逞強的意味。鬼影子頻頻攔住筠玉的酒杯,卻總是被筠玉奪過。

“筠玉,你……”鬼影子看著筠玉,既是心疼,又是氣急。

可就在這時候,鬼影子的目光定住瞭,古怪地看向對面。

婉清坐在鬼影子對面,這時大覺奇怪,本以為鬼影子正盯著自己,卻愕然發現,鬼影子的目光,越過自己,直直看向自己身後。

她回頭看去。

在通往二樓的木質樓梯入口處,站著一個人。她不知,已在那裡站瞭多久。

“菲兒!”婉清見到是她,頓時開心的站起身,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是你?!你也來瞭!原來你也在洛陽!”

鬼影子臉色十分不好,他緩緩地站起身,低聲諾懦道:“菲兒妹妹……”想不到,她終究還是發現瞭。

筠玉見到是她,此時也定在原地,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不語。

婉清見到兩人的神色,頓時怔住。

白菲兒離瞭婉清,定定地走到筠玉面前。

“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白菲兒輕輕地道出這一句,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隻是這次,卻夾雜著十萬分的傷心。

她一直以來所等待的,默默期盼的,都隻是因為一個信念。可是如今,夢未醒,已覺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來,他一直都在。歸期不是未有期,早在上元盛會,他們就已重逢。

筠玉沉默,鬼影子無奈之下,隻得道:“菲兒妹妹,我們”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菲兒打斷鬼影子的話,直直地看著筠玉。“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不肯來見我?!”

筠玉雖然帶著幾分醉意,但意識還算清醒;心中愧意萬千,卻無從表達。

“菲兒妹妹,我……”

“如果你隻是想躲著我,害怕告訴我那個答案,那麼從今後,你不必再如此。我已經,知道答案瞭。”白菲兒雙目泛紅,隱隱現出淚光。

筠玉狠狠地在心底咒罵著自己。

為瞭他,她孤身離開故土,義無返顧地投奔瞭遮幕山莊,精心為他重建傢園;她也曾舍棄自己原本的閨秀之身,束起衣裙,麻佈荊釵,搬沙弄土;為瞭他,她曾跋涉萬水千山,走過南北的坎坷路途,日日夜夜都牽掛著,他是否安好;為瞭再見他,她獨自忍受著長久的等待,無所依靠,形單影隻,寄人籬下……這一切,都是為瞭他。

如今,她還有何理由,再繼續留下,留在他的身邊

淚水輕輕滑過面龐,她不會埋怨,更不會指責。

帶著淚痕,白菲兒輕輕轉過身,輕快地走下瞭樓梯。

“菲兒妹妹!”筠玉想要追出去,卻被鬼影子一把拉住。

“筠玉!你現在不能去追她,你若去瞭,隻會給她更多的希望!”

筠玉頓住。

“你留在這,你還有更多的事要去完成!我會跟著菲兒妹妹,絕不會讓她有事!”鬼影子一拍筠玉的肩膀,神色堅毅。

筠玉點頭:“鬼影子。我們三人一路走來,情同手足,我欠菲兒妹妹的實在太多太多;但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慢慢償還。菲兒妹妹此刻一定被我傷透瞭心,請你一定要追回她!我還想要和你們一起回到遮幕山莊,一起幸福開心地生活,請你一定要幫我實現這個心願!”

鬼影子重重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的。”說完,他飛奔下樓梯,消失在長街之上,夜色之中。

婉清目送著鬼影子的背影,心底卻生出莫名的憂傷情愫。

看著不遠處的筠玉,她沉默瞭。

“婉清妹妹,對不起,讓你見到我這般卑鄙無恥的模樣!”筠玉看著不遠處的婉清,心痛難抑,端起桌上的酒壇,仰頭狠狠地灌瞭下去,終瞭,將手中的空酒壇砸個粉碎!

他雙目泛紅,歪歪倒倒地靠在瞭椅子上。

“筠玉”婉清心憂之餘疾步走到他身旁,匆忙扶住他關切地道:“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傷瞭菲兒的心,一定很痛恨自己,可是你絕不能因此沉淪,正如鬼影子所說,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我的的確確,有負菲兒妹妹!”筠玉搖著頭,痛苦地道。

“不!筠玉,你不要這麼說!”婉清陪在他身邊,輕聲安慰他道:“也許菲兒妹妹現在心裡是怨你的,但是我相信,她終究會想明白。”

婉清心痛地看著面前的少年,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她忍不住想要照顧他,安慰他。

“筠玉,若我從未認識你,不明個中因由,我也一定會罵你是個負心薄幸之人!可是,自你我相識以來,我深知你本是一個重情重義,明辨是非之人,若非情勢非常,你又何須如此掙紮,避開菲兒的深情厚意?菲兒待你的確有情有義,恩重如山,可是同樣身為女子,我更知道,如果你來日隻是出於恩情而娶她,你才是真正的有負與她,才是親手葬送瞭她的幸福!”

“我知道你並不想傷害菲兒妹妹,我們也都不希望見到這種事情發生!可是筠玉,你千萬不要心灰意冷!你就當做給菲兒一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大傢都冷靜下來,讓時間去證明一切!我相信菲兒終究會明白,你們的手足之情,還會繼續!”婉清語出真摯,憂心不已。

筠玉聽著,卻依舊痛苦地搖著頭,心中苦澀翻騰,口中喃喃出聲。“我就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混蛋!我的的確確,有負菲兒妹妹……”

他抱起桌上的另一個酒壇,踉踉蹌蹌地起身,走向樓梯。唯恐他會出事,婉清緊緊跟在他身後。

酒館外,夜色清冷。

此時深冬已經過去,春意漸漸臨近,空氣中的風依舊帶著寒意。

天色已晚,路上少有行人行走。霧色漸起,四周一片朦朦。

靜寂的長街之上,微微的霧氣之中,有一個醉醺醺的小駝子,形跡不堪,懷抱酒壇,跌跌撞撞地走在石板路上。而在他的身後,緊緊地跟著一個形容擔憂不已的女子。

“哈哈哈……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筠玉跌跌撞撞之餘,滿身酒氣,口中混亂地喃喃有聲。

婉清焦急地緊跟在他的身後,卻不忍去阻止他。因為他現在需要的,隻是陪伴和宣泄。

他並沒有回白虎堂。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他就那麼漫無目的,跌跌撞撞地走著。而婉清就那麼跟在她身後,靜靜地陪著他。

他們走瞭很久很久。

筠玉已是十分的醉意,腳步也越加飄忽不定起來。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瞭北城門下。婉清不知道筠玉為何會走到這裡。

城門已關。筠玉渾渾噩噩地走上前,用手拍著厚重的城門。“開門……開門……讓我去見她!讓我去見她……”

婉清以為筠玉是要去尋找白菲兒,忙上前去扶住他:“筠玉!筠玉!你不要這樣!菲兒她不在這裡!”

筠玉完全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依舊大力地拍打著城門。終於,他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趔趄,重重地滾落在地上。

“筠玉!”婉清見瞭,情急之下匆忙上前,想要扶他起來。

可是他實在是太重瞭,她用盡力氣,也不能將他扶起來,自己反而被他帶倒。

她跪立在冰涼的石板上,用盡全力扶著他的肩膀,急切的幾乎要流下淚來:“筠玉,你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你要振作起來!”

筠玉終於聽到瞭她的呼喚,模糊之中,抬起瞭頭。

面前的人,真切卻又模糊,焦急的臉龐,淡淡的容顏。

“你終於肯回來見我瞭麼!”他忽然像個孩子一般哭瞭起來。

“你說過不準我去找你,否則你便不會再見我!我一直都謹記在心!你回來瞭!這次回來瞭就不要走!再也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他掙紮著起身,伸手緊緊地抱住她的身體。婉清頓時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住。

筠玉緊緊地抱住,不肯放松,那身體是溫暖的,如此的真實。“你終於回來瞭,毓兒!再也不要離開我瞭……再也不要離開我瞭!”

婉清幾乎是僵硬地半立在那裡,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自己的耳邊,他的聲音如此的清晰,每一個字,都飄進瞭她的心底。

“筠玉……”婉清驚慌失措:“筠玉你看清楚,我不是什麼毓兒,我是婉清啊!筠玉!”她想要掙脫開他的懷抱,卻怎麼也掙不脫。

可是他置若罔聞。“答應我!答應我!你再也不會離開我,再也不會離開我的身邊!”他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帶著乞求,帶著苦澀,聽得讓婉清心痛。

“我……”婉清張瞭張嘴,卻哽住。

“我……答應你。再也不會離開你身邊。”她輕聲道。

他聽到瞭。他頓時變得欣喜異常。他終於松開瞭她,推她至面前,灼熱的目光,看著她淡淡的容顏。

婉清看著那雙眼睛,那雙一貫明亮的眼睛,此時此刻卻逼得她無法直視。

他低下頭,在她額前,輕輕一吻。

她睜大瞭雙眼,如遭電掣。

他再次擁她入懷,低聲在她一側耳語。

“你的世界,不會隻有寒冷。從今以後,我會帶著你,一起看花開千樹,一起看雲卷雲舒……”

冷九妹悄悄地走近哥哥的書房,見到四下無人,便輕聲推門而入。

書房內靜寂無聲,冷子魚躡手躡腳地走到屏風之後,藏在那裡。

她抱膝坐在屏風之後,臉上再難展往日的歡顏。

他就那麼走瞭,甚至不曾留下隻言片語。

這些日子以來,她到處搜尋他的下落,卻沒有一點蹤跡。卓南風,那個她心上魂牽夢縈的男子,如同人間蒸發瞭一般。

她一定要再見到他,不管用什麼方法。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三哥瞭,她要在這裡等他回來。

夜色已深,四周的空氣漸漸凝聚起來,越來越加寒冷。

冷子魚睡得昏昏沉沉之際,書房的另一側,忽然響起瞭低低的密語聲。

“主子,是屬下辦事不力。還請主子嚴懲!”

那是公孫蘭軒的聲音。方靖天果然還是起瞭疑,終於按捺不住,在入夜時分,突破冷府的暗哨,離開瞭洛陽。他雖已全力追捕方靖天,但終敗在方靖天手上,讓他逃脫。

公孫蘭軒是冷府的大管傢,他已在府中多年,他的聲音冷子魚又豈會聽不出。

“罷瞭。方靖天本就是二十年前遼國武功最高強的三大高手之一。要攔住他,你不是他的對手。此時正是緊要關頭,事已至此,我們隻有靜觀其變,多說無益。”三少輕輕一嘆。

冷子魚昏惑的意識,逐漸清醒。

遼國……高手?方靖天怎麼會是遼國人?!一時之間,她的心漏跳瞭幾拍。

“那方將軍他……一旦他返回京城,就定會知曉小王爺被囚禁一事,到時候”雖然三少說瞭不會追究,公孫蘭軒不免擔心自己疏忽之餘的後果。

楚淮王被囚禁在京?!!!這是何時發生的事!他不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名滿天下的楚淮王爺,怎麼會?!冷子魚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緊張之餘,她不敢亂動,忙緊緊地捂住瞭自己的嘴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我已向京中發出密報,即使方靖天能夠活著趕回京城,等待他的,也隻有禦林軍的重重圍捕。”三少坐在椅上,扶眉閉目沉思。

“蘭軒,我要你明日一早就去見德喜與小蝶。告訴他們,宋金之戰已迫在眉睫,皇上和小王爺都忙於政務無法脫身,方將軍收到緊急調令已於今夜回京。你要穩住他們,不得透露京城方面的任何情況給他們知曉。依計我會帶小蝶參加武林大會,時日已經臨近,這段時間我們決不可掉以輕心;要找到主上要的東西,小蝶絕不能出現任何差池。”

“是。”公孫牢記在心,輕聲退出書房。

冷三少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整理著自己的思緒。每天都要面臨千萬種情勢的變化,這種生活他早已習以為常。

忽然,空氣中多出瞭一種意味,他感到,有人在靠近;而且是毫無威脅的那種。

他抬起頭,鳳目精芒大盛,語出微嗔:“誰?!”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眼中帶著驚懼、困惑和不解。

“哥哥。”冷子魚幾乎帶著哭意。

“我一直以為,我的哥哥是一個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想不到,在你的背後,竟有著這許許多多的勾當!”

“子魚。”三少已無法再去求全責備。輕嘆瞭一口氣,他道:“你不該到這裡來。而且,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事情還能會是怎樣?!”小魚兒出聲責問,帶著痛心。“那個疼我愛我、寵瞭我十八年的三哥,竟然是朝廷的密探;楚淮王和你我一同長大,情同手足,如今他被囚禁在京城,你卻苦苦瞞著小蝶不讓她知道;還有趙大哥身邊最信任的心腹,居然是遼國的細作!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一邊明知這一切,一邊粉飾著太平?!你為什麼不去救趙大哥?!”

“子魚。相信三哥。這些事情,終有一天,我會解釋給你聽,但不是現在。”三少走向她。

冷子魚卻步步後退,不再讓他靠近。相信三哥……

他終停住。

“不是現在?”冷子魚咬咬牙,苦笑瞭一下。“三哥,為什麼,這次我回來,什麼都變瞭。”

“先是鐵面人走瞭,然後小王爺也難道我們,真的……要打仗瞭麼?”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裡,充滿瞭對未來未知的恐懼。

“不。”三少搖搖頭。看著眼前的九妹,他終走上前,充滿疼惜地擁她入懷:“一切都沒變,是我的小魚兒長大瞭。三哥答應你,就算要打仗,我也絕不會讓我的妹妹受到任何傷害。”

“三哥……”冷子魚在哥哥的懷裡嚶嚶地哭瞭起來。她信自己的三哥。

她還那麼年輕,對生活,對未來充滿瞭希望,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一絲一毫也不能。

“三哥,答應我,帶我去武林大會。要見到鐵面人,那是最後的機會,小魚兒求你,帶我去見他……”冷子魚低聲乞求。“我知道那天你會很忙,你會不暇。我保證我不會給你闖禍,隻會靜靜地等鐵面人出現,絕不會拖累你……三哥!”

“好。三哥答應你。”三少輕輕婆娑著妹妹的青絲,終答應瞭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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