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梅山莊之內,一片狼藉。
慕容筠玉同慕容羽、碧遊公子一道,一起施展碧遊訣救治身受重傷的東方清衡、花見芳和洛長風等人。隨即,慕容羽將自己從碧遊門所帶來的化解紫曼沙華之毒的清靈散分發給山莊之內的眾位武林人士。
眾人劫後餘生,看著滿目殘局,依舊心有餘悸。許多武林人士服下瞭清靈散,紫曼沙華之毒被化解之後,互相攙扶之際,紛紛互相致歉,為自己心魔發作之時的傷人之舉愧悔不已;眾人亦更是不約而同地一起清掃凌亂的山莊場地。烏梅山莊之內,終再現繁忙正氣景象。
花見芳與東方清衡一面安撫崆峒派與峨眉派兩派的弟子,幫助兩派門徒準備掌門人的身後事。崆峒派與峨眉派眾弟子自是人人悲愴,哭聲一片。
由東方盟主授意,但凡由崆峒派飛綏子掌門與峨眉派何信道掌門生前屬意專人弟子接替自己掌門之位的,由該弟子即時接管門派事務。崆峒派掌門飛綏子生前確曾屬意愛徒劉衡接任本派掌門,此時劉衡已死,眾門徒便推舉門中素有名望,武藝不凡的大師兄梁平接任本派掌門。
各派掌門共同約定,七日後相聚洛陽海棠門分舵,屆時再議中原武林同組義軍抗金的義舉細節。
眾人自然也提及比武大會的決勝者的爭議。慕容筠玉本是名劍慕容之後,此次大會上可謂是避其鋒芒,韜光養晦,緊要關頭臨危不亂,百計對抗柴少康,算得上是智武超凡,才識過人。而身為惠海齋之主的冷三少冷玉書,亦是果敢不凡,文才武濟,實力不容小覷。
就在眾人為決議誰當為擂主犯難之時,山門外有人送來一封書信。送此信給東方清衡老盟主的不是別人,正是惠海齋之主,冷三少。三少在信中言辭懇切,大力禮讓慕容筠玉為義軍之首,稱自己並無奪擂之心。花見芳等人正待去尋他時,始知冷三少在服下清靈散的解藥後,早已整理完畢,帶人離瞭烏梅山莊,下瞭太行山。
眾人齊贊冷三少高義,隨即一致推舉遮幕山莊第四十二代孫慕容筠玉為義軍之首。
及至一切塵埃落定,慕容羽完成師命將回師門,慕容筠玉與碧遊公子齊送她至山下,念及眷眷血脈之情,筠玉依依不舍。
“太姑姑,今日你對那柴少康提及千氏賬簿之時,柴少康不僅神色大變,更是於倉皇之中離開瞭烏梅山莊。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慕容筠玉按捺不住,終問出口。
慕容羽看著慕容筠玉,不禁幽幽一嘆。
“筠玉,你可知,世人為何如此懼怕那千氏賬簿?”
筠玉略略思索,便道:“千氏賬簿記錄的都是江湖秘聞懸案的真相,眾人唯恐自己也被記錄其上,被別人窺見短處,所以才如此懼怕千氏賬簿。有人想要據為己有,挾持牽制他人;也有人隻欲毀之而後快。人心不足至此,實在令人可嘆。”
慕容羽聽瞭,點頭贊賞。“柴少康之所以倉促離去,那是因為,他心中也十分懼怕千氏賬簿上的秘密,更懼怕我提及。這也是為何,當日千雨霏用千氏賬簿交換卓南風的性命之時,柴少康立時就將千氏賬簿毀於一旦的原因。其實我也隻是虛張聲勢,想要嚇退他罷瞭。”
“柴少康也有不想為人所知的秘密被記錄在千氏賬簿之上?”筠玉一時好奇心大起。
慕容羽卻搖搖頭,半為訓斥。“筠玉,但凡紅塵中人,皆有不欲為人所知的隱秘之事。可世人每每好奇,正是這種尋幽探秘之心,不知害瞭多少人枉送性命。若世人都能將其探秘之心解去一半,這紅塵俗世便會清凈許多,也少瞭那許多煩惱!”
筠玉聽瞭,大覺慚愧。“太姑姑教訓的是。”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筠玉,你既已將你太叔公慕容秋對你的俠義仁心的教誨銘記於心,又已能擔起重建我遮幕山莊的重任,太姑姑已是十分欣慰瞭。此次離別,太姑姑隻再叮囑你兩件事。”慕容羽道。
“其一,今後不論你遇上何樣難事,隻需謹記,不可妄言,更加不可妄為,安時處順,才能逍遙自得。”
“師妹,一月不見,你的修為又精益瞭。”碧遊忍不住贊道。
慕容筠玉卻聽的是心中暗暗叫苦,不由抱怨道:“太姑姑的話,筠玉自當謹記在心。可是太姑姑,筠玉自小散漫慣瞭的,你要我今後放棄一切妄言妄行,那日子豈不是枯陳乏味,再無樂趣?筠玉索性還是剃瞭這三千煩惱絲,隨方正大師遁入空門出傢做和尚算瞭!”
“你這孩子!才不過這半日,你就膽敢和太姑姑貧起嘴來!”慕容羽不由莞爾,在筠玉腦袋上戳瞭一記。
碧遊也忍不住咂舌笑道:“師妹是要你今後行所欲行,止所欲止,如此才能汪洋恣肆,俯仰於天地,成就一代俠義之風!”
慕容羽搖頭,又正色道:“至於其二……”又似欲言又止。
“太姑姑,這其二是何事?”筠玉問道。
“這其二就是我要你今日答應太姑姑,不論柴少康他日下場如何,你都不能殺他!”
筠玉大震!“太姑姑,這是為何?!”
“你隻需記住今日你答應太姑姑的事即可。”慕容羽輕撫上筠玉的肩膀。
筠玉雖然不解,可是思量瞭片刻,也隻得道:“筠玉遵命。”
“太姑姑,其實,筠玉仍有一事……”
筠玉正要說出口,慕容羽卻已經料到。“你是在擔心那鐵面人,你的四叔,卓南風的安危吧。”
“……”慕容筠玉幾乎是頓時無言以對。他實在是對這一句“四叔”接受無能。
慕容羽見到他的表情,心知肚明,一時搖頭暗笑,又正色道:“此次武林大會,中原武林受到瞭不小的沖擊。此時東方盟主內傷未愈,花門主和端木幫主又急需人手相助,你既已擔任武林義軍首領,豈能輕易離開洛陽?救人的事你不必擔心,師尊在我臨行之前已有吩咐,我此時正是要趕去救人。”
聽到慕容羽如此說,筠玉大喜過望,碧遊公子卻愕然一驚。
“太好瞭!太姑姑,有你在,我便可安心的去助花門主一臂之力瞭。”慕容筠玉朗然一笑:“來日我一定會與眾位武林義士和邊關將士一道,多斬殺幾個金兵,為宋土宋民,盡一己綿薄之力!”
看著眼前的這少年,碧遊和慕容羽都心生期冀。他再不是當日的那個遇事慌亂,急於以求死來避責避難的懵懂少年;今日的慕容筠玉,儼然已有瞭一代少俠的風范。
慕容羽點點頭,再看一眼眼前的少年,縱身一躍,便飄入夜色之中。
慕容羽已遠去,慕容筠玉看著茫茫夜色,竟似不忍離去。
“恩公,筠玉不知何時才能和太姑姑再見?”一時感慨,筠玉不勝唏噓。
不想碧遊卻看著茫茫夜色道:“我也要走瞭。”
筠玉聞言大驚:“恩公,你也要走?!”
碧遊點點頭:“你且留在烏梅山之內,好生支持花門主!我辦完瞭這件事情,也許還會回來見你。筠玉,保重!”
說畢,碧遊已閃身躍入夜色之中不見。
“恩公!”筠玉一聲呼喚,可人已遠去。
汴京。
皇宮。披霞殿。
夜色降臨時分,披霞殿的大門外,久違地傳來瞭細碎的輦駕之聲。那聲音由遠及近,終停在披霞殿門外。有人打開瞭門外厚重的鎖鏈,推開瞭門。
沒有叩拜聲,可是在此時刻意刻意營造出的寧靜卻更加顯示瞭來人地位的尊崇之盛。
自當日被傳召回京,無端生變,殿內的人已被囚禁在此一個月有餘。此時此刻,殿內的人對對門外傳來的聲響充耳不聞,依舊在燈下寫著字。
大殿的地板上,四處散落著已寫就字句的宣紙,被大門推開時的冷風一帶,四處飄蕩,滿目蕭索。
來人的身影靜靜佇立在門口,久久未動,竟似極其艱難,難以挪步。
殿內的人依舊在悠然揮毫,對門口的身影視若無睹。
終於,趙應天(字玄德)走進瞭大殿。身後的大門應聲合上。他緩步走過殿中的地毯,輕輕撿起一張被丟棄在地的宣紙,借著微弱的燈光,默默讀瞭。
其上寫著:“暫約彭涓安朽質,終期宗遠問無生。誰能役役塵中累,貪合魚龍構強名。”
趙應天再撿起一張宣紙,上面寫的是:“山舍初成病乍輕,杖藜巾褐稱閑情。爐開小火深回暖,溝引新流幾曲聲。”
他將那兩張宣紙放在身後,走到趙應乾近前,終道:“乾弟,聽聞你身體抱恙。近日可好瞭些?”
書案後的人依舊是眉目不抬,勾勒著筆下的墨跡,淡淡地道:“有勞皇上掛心。罪臣,不敢當。”
面前的人言語清冷中,滿是無情的嘲諷。趙玄德隻覺一股無形的隔閡冰冷地橫在那裡,雖然看不見,卻已經斬斷瞭一切血脈之情。
趙玄德靜默,心中不勝悲痛。“我本該早些來看你,無奈朝事繁忙”他沒有用“朕”。可是對方卻無情地將他的話打斷:
“哦?是麼。罪臣還以為,皇上永世都不敢再來這披香殿瞭。”
趙玄德雙目泛紅,語出艱難:“乾弟”
趙玄德停下筆,抬頭看他:“不要再叫我乾弟!你既已親手斬斷瞭你我二人的手足之情,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態!”
趙玄德情急之下,再上前一步,緊緊抓住趙應乾握著毛筆的手臂,語出沉痛:“乾弟!在眾位皇族兄弟之中,你我自幼情誼最為篤厚,最為信任彼此!這麼多年來,你為為兄分憂擔勞,為兄待你,也從不曾有所避諱。如今國祚多艱,金軍此時更是在大宋北線咄咄相逼,我宋室江山岌岌可危,為兄已是舉步維艱!可是母後她竟罔顧社稷安危,暗中私通敵國,意圖在宮中嘩變,廢帝立新!這般被母後架在火上炙烤,你可知為兄又有多痛,多難?!”
一記春雷轟然響起,大殿外的天幕烏雲低沉,空氣漸漸開始潮悶起來。
趙應乾手中的毛筆掉落在桌案上,墨漬打污瞭宣紙。
廢帝立新……廢帝立新?!
曾經母後在禦花園中的微詞,此時再度重入腦海。
“母後與金人暗中往來已久。她暗中謀劃多年,為的就是要將我逼下王位,讓你來執掌天下。”就連趙玄德說到此,亦是痛不可擋。
趙應乾痛苦地搖頭:“我不懂!你教我如何相信,母後會為瞭她的一個兒子,親手去加害她的另一個兒子?!”
趙應天說出的話,令趙應乾隻覺石破天驚:“那是因為你我本就是二母所生!”
趙應乾驚呆在那裡。
“乾弟,你可還記得,兒時父皇曾經寵愛過的蘭妃。”趙應天語出沙啞。
趙應乾看著面前的皇兄,一時竟茫然無措。蘭妃?!蘭妃……
一個氣質如蘭的秀麗淺影模糊之中恍然飄進瞭腦海。趙應乾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趙應天。
“當年為奪後位,母後不惜出手加害與她同時身懷六甲的蘭妃。先皇有言,先生出皇嗣者便立為皇後。怎奈母後所生的孩子一出世便夭折,為瞭得到後位,母後不僅奪走瞭蘭妃的孩子,偷天換日,更是暗中派人放火燒瞭蘭芳殿,害死瞭蘭妃。”
“後來,那個從蘭妃那裡奪來的孩子,便成瞭我大宋朝的太子,又成瞭天子……”趙應天幾乎有一些哽咽。
多年來她的冷漠以對,多年來她所表現出的不信任,多年來她的小心翼翼,唯恐他會發現真相……可是為瞭江山社稷,在最初剛剛得知真相的那些時日裡,他都默默一人獨自承受著煎熬。他依舊稱他的殺母仇人為母後,依舊晨昏必醒,依舊為這宋室江山鞠躬盡瘁,為國為民之心不息。
趙應乾痛苦的搖著頭:“不會的……母後她絕不會是這般兇殘狠毒之人!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他此時才看清,微弱的燈光下,趙應天的面容竟是如此的消瘦、憔悴和疲憊。
這般的內憂外患之下,趙氏祖輩打下的萬裡江山,萬千黎民的安危重擔隻都壓在瞭他一個人的身上!
趙應天緩緩松開瞭抓住弟弟手臂的手,強忍下淚意,隻是道瞭一句:“乾弟,母後想你坐擁這天下之心,為兄早已洞悉在心。可是而今金兵南下,我大宋江山危矣!為兄絕非是貪圖這帝位,隻是江山易主,絕非此時。就算此時你對為兄心存怨懟,為兄……也絕不怪你!”
說畢,他轉身,緩步走向大殿門口。
趙應乾隻覺胸中悲痛交加,淚意上湧,竟再也無從苛心責怪,從案後急急地追出幾步,痛聲道:“你會如何處置母後?!”
趙應天背對著他,有人已為他打開瞭大門。他並未回頭,看著門外的愈發漆黑的夜色,隻是無限哀痛地道:“你放心,她此時仍在慈寧殿。”
他也隻是將她軟禁在寢宮派人看守而已。
說畢,他便走出瞭大殿,大門再度合上。
趙應乾呆立在昏暗之中,竟已無法再思考。
驀然,他跌坐在冰冷的地面,面上熱淚滾落。
原來此變非起無端,而是母後蓄謀已久。原來並非天子無情,卻是已至這般絕境!
趙應乾一面流著淚,一面撿起被丟棄在地的凌亂的宣紙,胡亂地將他們揉撕成碎片!
渾渾噩噩之中,他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地向大殿的方向叩著頭。
額頭與冰涼的地板相接,發出沉悶的碰撞聲。他一下又一下的叩著頭,淚如雨下,就連額頭青紫,流瞭血都渾然不顧。
何其悲也!
今時今日,這從祖輩流傳下的宋室江山,早已是滿目瘡痍,不復往昔。而他,曾經名冠天下,愛民如子的楚淮王爺,平生之奔走,隻為能分君之憂,功於社稷,佈福祉與民生!如若此時因自己而令江山易主,山河難下,自已則與斷送這宋室江山的亂臣賊子,千古罪人何異?!他日自己百年身死之時,又有何顏面去見趙氏歷代列祖列宗!
窗外,漸聞雨聲……
是夜。洛陽城內。高府。
靜室之內燃著檀香,柴少康靜靜在抱廈內閉目養神。腦海裡縈繞不散的,是日見所見的慕容羽的容貌,還有當年懸掛在沙華寺頂樓的那副蒼黃的畫像。
有一個人輕輕推開門扇,走瞭進來,悄無聲息地走到柴少康面前。她一身勁裝,黑紗罩面。
見到金色鬼面背後的人依舊閉目未醒,她幾乎是強自壓抑著心頭的鬥爭,緩緩將手伸至腰間。
終於,她無聲息地摸出一把匕首,一把看似貌不驚人,卻殺人於無形的鋒利匕首。
一道寒光閃過,匕首向抱廈內的人胸前刺去!
就在那匕首離柴少康的臉隻剩下半寸的時候,一道身影從門外飛速掠近她身後,右手閃電般鎖住瞭她的喉骨。
金牡丹對手中所鉗制的人怒斥道:
“主上對你一再容忍,數次饒過你的性命;為瞭幫你解去逍遙散之毒,日日為你取血制藥,煉制雪之髓;為瞭查明你的身世他不惜偷龍轉鳳,欺騙金人,抓瞭小蝶去交付任務;他甚至還想要為你奪回玉美人,來日傾自在城之力助你復國!可你呢?你一次次地背棄他,欺騙他,利用他!如今你一回來就要殺他,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寒星,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她憤怒,她妒忌著身前的這個女人,說到最後,她幾乎是咬牙切齒。
司空毓兒身形大震。看著匕首所指的的那個戴著金色鬼面的男子,她咬緊瞭嘴唇。
怪不得她的逍遙散這麼久以來都不曾再發作,原來他竟在暗中醫治自己,她一直在毫不知覺的情況下食用著雪之髓。
怪不得小蝶會落入金龍老人的手中,一路被護送北上,那才是完顏希尹上元節出現在洛陽的真正目的。
奪取玉美人,竟真的也是為瞭她。
金牡丹感覺得到手中的人身體在微微戰栗。此時既已受制於人,司空毓兒緩緩收回瞭自己的匕首,靜默無言。
鬼面後的柴少康終於睜開瞭眼睛。他緩緩坐起身。
“放開她。”他道。
“主上”金牡丹雖有猶豫,終還是不甘地松開瞭自己的手掌。
“我知道你今夜前來是為瞭什麼。吩咐下去,今夜出海。”柴少康淡淡地一聲吩咐。
金牡丹聽瞭,頓時不卑不亢地道:“主上!逍遙宮門徒至今仍未曾從自在城撤退,城中如今已是岌岌可危,眼前主上應該回城視察主持大局,而不是離開中原,去找什麼玉美人!”
他看著金牡丹嗤之以鼻地輕笑道:“難道連你也認為,本座會輸給千雨霏?自在城到瞭千雨霏的手中,與重回本座的手中又有何異?!”
金牡丹的面色十分難看。
“是。牡丹這就去安排。”終於,她退出門外。
柴少康緩緩站起身,走近她,輕輕摘下她的黑色面巾,看著她白皙消瘦的臉孔,輕輕撫弄著她的眉眼,如同在迎接一個久未回傢的妻子般,幽幽地道:“你瘦瞭。”
金國遠在塞北,本是苦寒之地,此次金國之行,她一定吃瞭不少的苦頭。
她立在那裡,依舊一言不發。
“我曾說過,去瞭金國,你一定會後悔。而且你會發現,到頭來,隻有我能幫你。”見到她依舊沒有任何回應,他陡然不悅起來,他收回瞭手掌。
“可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柴少康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負手而立,冷聲道。
“是完顏希尹要你來的吧?你想要本座幫你找到解開玉美人財富的最後秘密,本座可以答應。”他說的幹脆利落,絲毫不轉彎抹角。
“但在那之前,你要為本座殺三個人。”
夜色一如遠處的水面那般安靜,涼風陣陣。厚厚的雲層遮住天幕,沒有月光,四周一片昏暗。
冷玉書站在船頭,任憑江面上的風拍擊著自己的臉。
耳邊浪花翻騰的聲音陣陣,他的思緒亦是如水浪般,起伏難定。
“主子,小蝶姑娘和九姑娘都已經睡下瞭。”公孫來到他身側,悉心地為他披上禦風的衣物。
“蘭軒,我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在他們發掘玉美人的寶藏之前,奪回血玉扳指。這項任務十分兇險,此次東海之行,吉兇難料。鬼影子和菲兒妹妹又已落入柴少康手中,我們必須更加警惕小心。”冷玉書嘆道。
“是。”公孫應道,隨即又問:“主子,日間在那武林大會之上,您為何會突然上瞭擂臺?既然上瞭擂臺,今日離開烏梅山莊之時,您又為何留書禮讓慕容筠玉為此次比武的魁首?”
“此次比武的贏傢,將會率領眾多武林義士同抗金軍,在那種情形之下,絕不能讓任何魔教中人占瞭上風。柴少康不可以,卓南風,同樣不可以。”他上那擂臺,隻為審時度勢,不得已而為之。
“那慕容筠玉呢?主子為何會認為慕容筠玉就可以?”公孫問道。
“慕容筠玉此人,雖然行徑乖張,但他有著俠骨仁心,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樣的人能為朝廷所用,也易為朝廷所用,他若能拔得頭籌,自然再好不過。”三少道。
公孫蘭軒恍然大悟。
“公孫,此次任務艱巨,為保萬無一失,船上的人都必須要可靠。”三少再次囑咐。
公孫忙道:“主子放心,今次船上的人俱是熟悉東南沿海水路的武功高手,我已吩咐下去,無論何時,都要他們以九姑娘的安全為首要任務。”
三少點點頭。如此一來,他便可專心去奪回血玉扳指。他再往船頭的茫茫水面看去。前方水霧繚繞,波光粼粼,兩人言談之際,東方的昏暗之中,漸現出一絲曙光。
“我們的船即將駛出海口,相信在幾個時辰之內,便能追上柴少康的船。”公孫蘭軒稟報道。
“好。吩咐船上的人,要萬般小心,千萬不可泄露瞭行藏;就算是到瞭晚上也要時刻警醒些。此行若能事成,他日返京,便是能安民定國的大功一件。”三少看著水面,沉聲道
天色已經大亮。
太陽發出明亮的光芒,照耀著一碧如洗的海面。四周不見海岸,唯有碧波白浪;視線之內水域的寬廣足以令人在這無垠的空間裡迷失。
視野之內,全無可以可視為參照的海岸,四面都是水。對於不熟悉海上生活的人來說,無疑極易迷失方向。
腥咸的海風陣陣吹拂著大船上的窗紗帷幔。那無垠的海面,令司空毓兒有一種快要被湮沒瞭般的錯覺。
一夜未眠,她坐在大船一層的花廳內的太師椅上發呆。
這艘船相當的大,行得很穩,內部裝飾的異常華麗,正是柴少康一貫極盡奢華的風格。
日頭漸漸升到天際正中,顯示時已正午。
就在她等到幾乎要厭倦的時候,柴少康終於從樓上下瞭樓梯。他的身旁跟著容貌艷麗的金牡丹。
“我要你殺的人,就在下面的密室之內。我想,你一定急著想要知道,他們是誰。”柴少康戴著蝶形鬼面,坐在椅上,淡淡地道。
“我不想知道。”司空毓兒冷聲道。
“帶她去見見。”柴少康的語氣不容拒絕。
金牡丹的唇邊蕩起瞭一抹惡毒的微笑。“請吧。”她頭前帶路。
司空毓兒靜坐在椅上數秒,終還是跟著金牡丹,下瞭樓梯。
甲板下的密室光線不是很好,借著昏暗的光線,司空毓兒看到瞭在凌亂的雜草之上,躺著的三個奄奄一息的人。
他們……一個是鬼影子,筠玉的好兄弟;一個是白菲兒,筠玉的紅顏知己;還有一個竟是她夢中的那個身影,紫衣人卓南風!
他們似乎是中瞭毒,面容蒼白,嘴唇青紫,雖然意識仍舊清醒,但看起來竟是十分痛苦,全身無力地躺在那裡。光線照射進來,他們無力的睜開雙眼,看著走進來的人。
昏暗的光線中,她挪動瞭腳步。
她撲到瞭他身旁,無聲落淚。她小心地撥開他面上凌亂的發,便看到他面上被大火燒傷後半邊臉上的可怖疤痕。她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他的額角。仿佛她一不小心,就會弄疼他一般。
相顧已無言,惟有淚千行。
卓南風有氣無力地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司空毓兒,在看清楚來人之後,雙眼中露出一絲狂喜,嘴裡卻發不出聲音;他想要伸出手去,觸摸她的面龐,卻怎麼也使不上力氣。終於,他沉重地垂下瞭眼瞼。
“南風!南風!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你看看我!我是毓兒!南風!你看著我!”毓兒哭的哽咽。
她的眼淚滴落在他的臉上,他隻覺這淚如同敲打在他的心上!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他們,為瞭這命中的相會,已經歷瞭太久太久的別離。
仇恨糾葛,人事無常,曾經他們都隻寧願,隻要對方好好地活著,就足矣。
宿命輪回,幾經生死,他們早已在並行不悖的道路上同行瞭太久太久,卻不能碰觸彼此;他們忍受瞭太多無情的孤獨的侵蝕,為的隻是有朝一日的重逢再見。
可如今遍歷種種人世滄桑,兩顆孤寂的心靈終於再度相擁,怎奈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也隻能無聲相顧!
“南風!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毓兒泣不成聲。
“你們對他們做瞭什麼?他們為什麼會這樣?!”毓兒心中驟時恨意升騰,抬起頭,質問向金牡丹。
“把他們押上去!”金牡丹並沒有回答她的話,幾名黑衣武士走瞭下來,將鬼影子等人一並押到瞭甲板之上。
毓兒擦去眼淚,咬牙沖上瞭甲板,柴少康早已經等在那裡。
“你為什麼要對他們下毒?!解藥!給我解藥!”司空毓兒歇斯底裡地沖向柴少康,卻被兩名武士死死拉住。
“他們中的,是三步寒冰魄之毒。”柴少康負手而立,站在船頭。“當年你的義兄慕容燕就是這麼死的。”他擺擺手,那兩名武士便松開瞭她。
她睜大瞭眼睛,驚呆地聽著他的話。
所以,當日在影子谷殺死燕大哥的,並不是南風!三步寒冰魄和攝魂術,那分明就是一個局。
“想要解藥也不難。隻要你答應完成我們的約定,殺瞭他們,我現在就可以給他們解藥。”柴少康笑的邪魅。
殺瞭他們……殺瞭她最愛的人?!司空毓兒隻覺得咽喉都似被噎住般,無法呼吸。
“柴、少、康!”司空毓兒咬牙喊出這三個字,閉上雙眼,氣息難平,幾乎是在顫抖。
“怎麼?你心痛瞭?下不瞭手?!我還以為,金國的風霜已經將你的心打磨的無所畏懼,無堅不摧瞭!現在看來,也不盡然。”柴少康冷聲道。
看著司空毓兒絕望的神情,面具後的面容亦起瞭波動。“我就是要你心痛!這是本座對你一次次背棄本座的懲罰!”
毓兒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
柴少康繼而饒有趣味地道:“若要有所得,就必須有所失,用三條性命去換取玉美人最後的秘密,甚至更多別的東西,譬如說此時被困在金國萬千族人的生!這對你而言,十分值得!”
白菲兒等人聽得俱是膽戰心驚,對他們的話,也並不能全然明白。
司空毓兒聽著柴少康的話,輕輕搖著頭,忽然低聲笑瞭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逼她在親族和摯愛之中做出選擇?!當日冷玉書和完顏希尹爭相利用小蝶逼迫她,如今柴少康更是用卓南風來逼迫她……難道她此生她註定與心中所愛之人無緣?還是這一切,都是她這輩子應得的報應?
四周頓時一片死寂,隻剩下大船下陣陣的海浪聲。
“好。”迎著風,她終啞著聲音答道。表情說不出的清冷,絕望。
此時的白菲兒和鬼影子雖然身中劇毒,氣力不濟,當聽到司空毓兒答應瞭柴少康要殺他們,頓時都露出十分驚恐的神色。卓南風則一直神色未動,隻是看著司空毓兒。
“給我解藥。”她木然地伸出右手。
柴少康點頭。金牡丹上前,遞給她一個小瓶子。
司空毓兒慢慢走向白菲兒,打開那小瓶,取出解藥,喂她吃下;繼而是鬼影子、卓南風。
鬼影子吃下解藥,氣力一稍有恢復,便艱難地上前伸手扯住毓兒的衣袖,用微弱的聲音哀求道:
“司空姑娘……你要殺……就殺我……我隻求你,不要……殺菲兒妹妹!你要殺……就殺我!”
聽著鬼影子的話,一旁的白菲兒不由得哽咽出聲。
性命攸關,始見真心,可是如今,一切都已太遲。白菲兒泣不成聲。“鬼影子……”
那些黑衣武士松開對三人的鉗制,白菲兒頓時就要摔倒在地,鬼影子死死地扶住她,兩人歪倒著倚靠在船鉉上。
“鬼影子……你為什麼這麼傻……”白菲兒心頭感動莫名,回想起自己昔日種種執迷不悟,此時才覺十分懊悔。
“菲兒妹妹,我的命……本就是你救的,今天還給你……我也算心安瞭。”鬼影子本是五尺男兒,此時幾乎也要流下淚來。艱難地忍住眼中的淚意,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你們,都得死。”柴少康像是在下出最後通牒,不容置喙。
“動手吧。就用你的那把匕首,結束他們的性命!”柴少康示意司空毓兒盡快動手。
司空毓兒紅著雙眼,緩緩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一步一步,她艱難地走到卓南風面前。
不過幾步的距離,她卻感覺像走瞭幾個世紀般的久遠。
他的眼神痛苦而又迷離,雖然不解,可面對她的步步緊逼,他依舊靜默,無動於衷。
忽然,毓兒收起匕首,轉向柴少康,紅著眼睛冷聲道:“柴少康,你無非是想要逼我親手殺瞭我最愛的人!要我殺他也可以,可是你必須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說吧。”柴少康淡淡地看著船頭之前視野中的遼闊海面。
“我要成為卓南風的妻子。我要和他在這裡結為夫妻,行夫妻叩拜之禮!”毓兒大聲道,令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大震。
“之後,我自然會完成我們的約定,殺瞭他。”她的聲音低瞭下去,帶著說不盡的心酸、苦楚。
柴少康沒有回過頭,他無言,算是默許瞭。
金牡丹見瞭,隻一揮手,便有兩人架起瞭卓南風。
白菲兒和鬼影子原本是十分懼怕,此時親眼所見,司空毓兒和卓南風二人本是彼此此生摯愛,在柴少康的脅迫下,竟亦是地步淒慘如斯,不由得都是十分動容。
白菲兒此時才算徹悟,筠玉雖曾癡戀他的小姑姑司空毓兒,可是原來她卻早已情根偏種。今日親見,始覺因緣二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頓時徹底釋懷,無奈為時已晚。
毓兒走過去,親自扶著卓男風的身子,和他一起緩緩倒坐在地。
“南風,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你。”毓兒流著淚,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我並不姓司空。司空毓兒,本是我的師傅司空曙為我起的名字。我終於找出我的身世瞭。我並不是漢人,我是契丹人,我的母親,本是遼國皇室之女耶律阿九裡。我是遼國人,我不是漢人。可是如今,遼國已經亡瞭……”毓兒聲淚俱下,令聞者心酸,聽著動容。
南風聽著,看著身旁的毓兒,淚也從雙目中湧出。
“南風,你我原本皆是天涯淪落人,自幼孤苦無依,遍歷艱辛;而今既無父母,又無兄弟,今日我們就以天地為證,在此結為夫妻……”毓兒說到這裡,眼淚無聲滑落。
“毓兒……”卓南風無力地喚道。
司空毓兒跪倒在卓南風身側,指天盟誓:“天地為證!信女司空毓兒今日在此立誓,我願嫁卓南風為妻,不論何時、何地,今生今世隻愛他一人,矢志不渝,無怨無悔!若有違此諾,可教我死無葬身之地,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
卓南風聽著她的話,眸底的寒冰漸漸消失,視線已被淚水淹沒。
毓兒拉起他的左手,緊緊握住,兩人十指相扣;她看著他蒼白、醜陋的面容笑中帶淚,輕聲問道:“南風,你可願娶我為妻?即使我不是漢人,你也可願娶我為妻?”
卓南風看著她,終重重點頭。
那一刻,她哭,卻又笑;此生若能與自己所愛之人、亦深愛自己之人結成良媒連理,夫復何求?
毓兒盈盈俯首,深深到地,一拜,為天。
再拜,為地。
三拜,隻為彼此。
卓南風一身的傷患,極盡艱難,也跪倒在甲板上,和毓兒一起拜瞭三拜。最後一拜低頭之際,一滴熱淚砰然而落。
毓兒緩緩扶起南風。一旁的黑衣武士見狀,紛紛退開。就連金牡丹也不由得動容。
她帶著他走近船舷,讓他在船舷靠定。
他看著她緩緩從袖中拿出匕首。
兩人相看淚眼,無語凝咽。
下一刻,她舉起匕首,對準他的胸口,便刺瞭下去!
他一聲悶哼,血如泉湧。
毓兒拔出那匕首,丟棄在地,飛快地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輕說瞭幾個字。
在他失去意識之前,她的唇輕輕吻上他的,溫暖而又輕柔。
她流著淚,輕輕推開他。
卓南風的身體頓時向後倒去,直直地墜入大海,一道浪花激過,身影便消失不見。
大船還在快速行駛,毓兒看著愈來愈遠的那道細小的浪花,心痛到幾乎窒息。
她緊緊扶住船舷,免得自己跌倒。
金牡丹看著司空毓兒,語出譏諷:“魔教妖女就是魔教妖女!寒星,想不到你不僅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還是一個如此狠毒的女人!”
鬼影子和白菲兒二人此時心痛無言,緊緊地依偎在一處。
卓南風已死,下面便輪到他們。
“鬼影子……不要再說……把命還我那樣的傻活瞭!若有來世,我絕不會再辜負你的情意,絕不會醒悟得這般遲……”白菲兒語出嗚咽,句句發自肺腑。
“菲兒妹妹……”鬼影子隻覺此刻既痛,又快樂。
白菲兒忽然轉身看著船下平靜的海面,對鬼影子道:“鬼影子,你怕不怕?”
鬼影子看著白菲兒,終緊緊地抓住她的手點頭道:“隻要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兩人對視一眼,終於相擁在一處。
片刻,兩人分開,雙手卻依舊緊緊相牽;他們閉瞭眼睛,齊齊跳入大海
司空毓兒看著那澄碧的大海,那看似平靜無波的大海,劇烈地喘息著。那海實在令她懼怕,仿佛它的力量,足可毀天滅地,吞噬一切。
“我已經完成我們的約定,你該滿意瞭吧。”她無力地道。
他似乎並不十分滿意,沉默片刻又似想到什麼:
“啊。我好像忘記告訴你瞭。卓南風在中瞭三步寒冰魄之毒前,還中瞭紫曼沙華之毒。就算他被人救起,沒有紫曼沙華的解藥,他,還是會死。”說畢,他輕聲笑瞭起來。
她聽瞭,隻覺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癱倒在甲板上。
完顏希尹和完顏阿魯雙雙站在甲板上,眺望著海面上的幾朵淡淡的浮雲。
“這般壯闊海景,幾乎可與我草原秀麗風光媲美!希尹兄,此次前來刺探玉美人的巨額財富的下落,不知你心中有幾成把握?”完顏阿魯面上笑如春風。
完顏希尹聽瞭,神色未動,隻是道:“五成。”
“五成?”完顏阿魯故作驚訝,隨即焦急地道:“宰相大人一定是在說笑,我等此次是有備而來,宰相大人必會成功而返,豈會隻有五成勝算!”
“我並沒有在說笑。”完顏希尹道。“北宋天子趙玄德為瞭尋找玉美人的下落,多年來不遺餘力。我們金人既能如火如荼地搜羅東海諸島,北宋天子又豈會粗心大意?我們利用耶律韃塔讓柴少康為我們帶路,北宋方面又豈會坐以待斃?此次東海之行,成事與否,此時實在無可估計。”
完顏阿魯聽瞭,故作惋惜狀:“哎呀,如此一來,若要被北宋的人捷足先登,將玉美人的財富奪瞭去,豈不壞哉!”
完顏希尹一聲嗤笑:“六王爺歷來虛懷若谷,又豈會將這些財富放在心上?況且,即使被北宋先行一步,奪得玉美人的財富,我也有辦法叫北宋天子來日再將這些財富吐出來。屆時,還要多多依仗六王爺麾下的大金金戈鐵騎在陣前奮勇殺敵,太宗陛下才能完成一統天下的宏圖大業!”
完顏希尹投其所好、敷衍於無形,完顏阿魯聽瞭面上更是笑逐顏開:“這倒是!我麾下的金戈鐵騎所到之處,所向披靡,宋兵無從抵抗,每每望風而逃!太宗陛下的萬裡江山大計,自然還要仰仗我大金的百萬雄兵啊!”
完顏希尹笑著應和。兩人又站瞭一會兒,完顏希尹便借故離瞭船頭,進入艙內休息去瞭。
完顏阿魯心情大好,施施然地觀賞著海上的壯闊美景,就在這時,有一名守衛來報:“稟六王爺!方才舵手觀望海面時發現,前方有不明物體正順著海流向我們的船移動!”
“有沒有查明是什麼東西?”
“回六王爺,好像是……死人。”那侍衛道。
完顏阿魯聽瞭,眼珠子轉瞭又轉。他隨即便對那守衛道:“不用管那些不明物是什麼,你且去傳本王的命令,改變航道,向東南行三十裡!”
“啊?”那守衛聽瞭,大為疑惑不解。
“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傳話!”完顏阿魯佯怒道。
“是是是!”那守衛正要離去,卻又被完顏阿魯叫住:“此事不得告訴宰相大人知曉,如有違抗,小心你的腦袋!”
那守衛聽瞭,戰戰兢兢,匆忙點頭去瞭。
完顏阿魯思索片刻,隨即喚來自己的一名心腹,暗對他道:“這艘船若要回航,還需要時間。就趁此時,讓我們的船追到前面去。屆時伺機動手。”
那心腹聽瞭,便去行事。完顏阿魯走進艙內,看著因為疲倦倚著書案睡著的完顏希尹,面露奸笑。
完顏阿魯自然是不希望完顏希尹真的能找到玉美人財富的下落的。
此時他們所在的海域,人煙稀少,又豈會突然冒出不明的屍體?必是柴少康所為。若是被完顏希尹發現,必會循跡抽絲剝繭。這麼做即使未必能讓完顏希尹無功而返,至少也能枉費他許多時機。
完顏希尹已經是位極人臣,備受榮寵,在太宗面前,連他們這些嫡親的王子都要退一射之地,這怎能不令皇室眾王子對他漸生嫌隙?完顏阿魯等他的失誤,已經等的太久瞭。
冷九妹冷子魚枯站在船頭,幾經足足有兩個時辰瞭。
三少從艙中走上來,不無心疼地道:“小魚兒,在這麼站下去,傷瞭眼睛,心疼的可是三哥。”
海面上沒有遮蔽,太陽的照射是十分的強的,尤其在無雲的天氣下;再加上水面強光的反射,正常人若站得久瞭,長期被強光刺激雙眼,必會傷及眼睛,輕則頭暈目眩,視線模糊,如同蒙上瞭一層毛玻璃;重則會引發雙目失明,無法治愈。
九妹不由得揉瞭揉自己的眼睛。她確實站瞭很久,眼睛又酸又澀,看東西都有些模糊不清瞭。
冷子魚輕輕靠在哥哥的肩頭,看著茫茫的海面喃喃道:“三哥,你當初,為什麼會想要為朝廷做事?”
“身為五尺男兒,當能於進退之中,既善其身,且濟天下。三哥沒有別的本事,隻能效力於朝廷,才能為天下安定出謀劃策,盡一己之力!如今正值亂世,百姓深受戰亂所苦,國若不保,傢何為濟?總要有人站出來,為天下,而不是自己,做一些事情的。”冷玉書說的坦然。
“三哥好偉大……小魚兒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就是三哥瞭。可是小魚兒不比三哥,小魚兒此生,隻想和自己心愛的人相守到老,平平安安的,就足夠瞭。”九妹在三少身邊喃喃道。
“會的。小魚兒一定能找到你所愛的人,和他相守到老,平平安安的。三哥會保護小魚兒,決不讓小魚兒受到任何傷害。”冷玉書撫摸著九妹的腦袋,語出安慰道。
“紫衣人……紫衣人……”冷子魚思緒飄忽,隻是又想起那鐵面人,心頭一酸,就要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她忽然見到,遠處海面上仿佛有個黑點,忽隱忽現。
她揉瞭揉眼睛,以為是不是自己看錯瞭。
“三哥!三哥!你快看!”冷子魚輕拍著三哥的臂膀,驚叫出聲。
司空毓兒昏昏惑惑之中醒來,感到有人在輕撫著她的眉眼。
她驚覺,起身坐瞭起來。柴少康的手僵在半空。
“你有多愛他?”金色鬼面後的聲音語出低沉。他從床榻上起身,一揮衣袖。
“我曾利用攝魂大法讓你忘記卓南風,可是你卻能沖破攝魂大法的口令,又記起瞭他。”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別過臉去,不去看他。
“二十多年前,我的父親外出遊獵之時,曾從外面帶回一個女人。那名女子年輕貌美,舞藝超凡,很得我父親的歡心。當時我的母親並不快樂,可是她卻依然守在我父親身邊,為他生兒育女。我曾痛恨父親對母親的三心二意,也十分痛恨那個女人;是她讓我的母親偷偷流淚,難展歡顏。”
柴少康的聲音罕有的恬淡,聽不出一絲戾氣。可是他忽然講起這些,讓毓兒十分不解,大覺意外。
“此後沒有幾年,各大門派便達成結盟,圍攻自在城。自在城內暗藏著潛伏已久的奸細,那些武林正派與奸細裡應外合,自在城死傷慘重。那一年,我不過七歲,母親帶著我逃亡之時,在亂陣之中,我被人抓住。他們把我吊掛在城門上,想要將我活活摔死!危難關頭,是那個女人沖瞭出來,救下瞭我,給瞭我和母親逃生的機會。可是,她卻慘死在那幫虛偽、無恥之徒的百般之下。”
毓兒全身驚起瞭雞栗;為的是那些武林正道所做下的暴行,也不曾想到柴少康孩童之時曾有過這般遭遇,更為瞭那女子的慘死,還為瞭這故事出人意料的結局。
“父親雖然在那次混戰中死裡逃生,卻受瞭重傷,身中一種極其陰損的,不久便離開人世。直至父親臨終之前,母親才告訴我,原來那名女子不過是父親打獵時救回的一個氣息奄奄的異族女子。她被救醒的時侯曾被人毒啞,已不能生育,為瞭報恩,她才會留在父親身邊做他的女人。我到那時才知道,原來父親由始至終,最愛的隻有我母親。”柴少康說到這裡,竟是輕嘆瞭一聲。
默默聽著,毓兒一面起身,一面走下床榻,向門外走去。她隻想離開這間屋子。
他轉身,幽幽攔在她的面前。“那個救下瞭我的女人,就是你的母親,耶律阿九裡。”
司空毓兒如遭雷掣。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柴少康,聲音幾乎都在顫抖:“你……你胡說!”
“我父親當年救下的那個異族女子,就是曾隨遼國昭懷太子南下中土,後來下落不明的遼國公主耶律阿九裡!”柴少康的語氣是如此的平時肯定,令她實在難以接受。
“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會信的!你一定是編瞭這些來騙我!”毓兒步步後退。
“沙華寺頂樓的那幅畫像,你一定見過瞭吧。”柴少康說的淡然。
“當年,我的父親去世不久,母親也追隨他而去,留下我一人守著冰冷的自在城。多年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兒時記憶中,母親撫琴,上官夫人共舞,曾是這世間最美的畫面。”
司空毓兒的身子哆嗦瞭起來。“對……對……你也說瞭她是上官夫人!你母親叫做木容冰心,而她叫做上官墨玉,她絕不會是我的母親耶律阿九裡!如果她是,那我又是從何而來?!我的父親又是何人?!”
柴少康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緩步上前,將她攬在懷裡,在她的耳邊囈語。“我之所以告訴你我的過去,那是因為我想要你明白,你我的緣分,在多年之前,便已種下。”
“我可以不在乎你到底是誰,從何而來!我可以幫你救你的族人,甚至幫你復國!今生今世,我隻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女人。毓兒,不要再逃瞭。”他的聲音,帶著蠱惑。
毓兒淚流滿面。“柴少康!是你逼我親手殺瞭他!是你害死瞭待我恩重如山的燕大哥!是你害死瞭我的師父月姬!是你!是你!是你讓我恨你入骨,你又憑什麼還說你愛我,讓我留在你身邊,做你的女人?柴少康,我恨你!”
她用盡力氣,打他,罵他,踢他,甚至咬他。可是他卻紋絲不動,依舊緊緊地攬著她。
“你恨我沒關系。隻要你心裡有我就夠瞭。”柴少康在她耳邊輕輕地一聲嘆息。隨即,他松開瞭她。透過鬼面,他看著她的雙眼。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情深。
兩個冰涼的東西,被放入瞭她的手心。她抬起右掌,那是兩枚散發著奇異光澤的血紅色戒指。
“這是什麼?”她輕聲問道。
“這就是血玉扳指的其中兩環。”他答。
“血玉扳指就是玉美人最後的秘密。月圓之夜,將玉美人放在水中,在月華之下,美玉就會在水中折射出一道光影地圖。昭懷太子當年埋藏寶藏的位置就會被顯示在那幅光影地圖之上。但是有瞭地圖的人,也未必能打開寶藏。那是因為昭懷太子在埋藏寶藏的時候在四周設下瞭精密的機關。沒有血玉扳指啟動和關閉機關,發掘寶藏的人隻能是有去無回。當年跟隨昭懷太子身邊的三位謀臣為瞭記錄這其中的機關,便將機關繪制成一幅狼首圖案,又將開啟機關的血玉扳指分成三環,各自保存。”
“這血玉指環,你是從何得來?”毓兒大驚失色。
“北宋天子和金國人為瞭狼首圖案和血玉扳指四處搜尋線索,明爭暗奪,費盡心機,卻不想,到頭來,被我截獲瞭消息,窺破瞭所有秘密。這個秘密,曾經,就連我也是十分好奇。置於你手上的這兩枚血玉指環,自然是從那三位謀士的後人處得來。”
三位謀士的後人?
司空毓兒倒抽瞭一口涼氣:“所以,白菲兒和鬼影子……”她隻覺眼前一陣暈眩。
“留下他們,於本座無益,反而礙事。既然本座已經知道瞭玉美人的全部秘密,他們對我而言,便毫無價值可言。死瞭,豈不清凈!”
毓兒睜大瞭雙眼。
“我已經查出瞭埋藏寶藏的海島之所在,現在我們的船已經在前往那座海島的路上,而且,越來越近。”他笑,神態中,盡顯已掌控一切的不可一世。
“如果你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選擇,那就聽憑你的心,選擇是去,還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