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碧遊大陣

作者:紫雲紓 字數:15662

“吱呀”披香殿的大門驀然被人打開。

“聖旨下!”門口的太監緩步走瞭進來。

趙應乾神容憔悴,雙目發枯,形同槁木幽魂般,走到大殿處,木然跪下,接旨。

“小王爺!”那太監本是神態倨傲,此時忙整理衣冠上前陪笑道:“皇上聽聞您近日身體不適,今日特地下瞭道恩旨,命我等送王爺回王府靜養。皇上也說,這旨意見瞭王爺面呈即可,大可不必宣讀。車馬都已備好,請王爺隨老奴移步!”

趙應乾驚愕地看著面前的老太監。

大殿外,園中的春花正好。桃李紛飛,爭妍奪麗,卻讓趙應乾看得隻覺淒然炫目……

春深不知處,鶯啼花睡去。

戴罪之身,皇兄卻隻將他和母親圈禁,這已是莫大的寬仁容忍;及今日竟降旨準他回返王府靜養。如此恩德,實在難副。

想他一生縱橫馳騁,直至今日,始知天地之大,人之渺小。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他從不想辜負,卻累靜王妃為他身死魂滅;他從不想辜負,可是一夜之間,他已負盡天下……

成與敗,榮與損,他一夕之間遍歷,此時此刻,他心已化灰。這高墻之內,本與他無尤,卻與他有咎。

馬車緩緩起行,駛向道道宮門,駛向紅墻之外

“主子!有一艘船正跟在我們的船後面,越來越近瞭。”公孫蘭軒走進船艙,向冷三少輕聲稟報道。

三少眉宇沉重,看瞭一眼屋內淚眼婆娑的小魚兒和憂心忡忡的小蝶,便走瞭出去。

兩人站在船尾眺望,卻見一隻船正破浪而來,愈行愈近,不知是敵是友。

三少面上未動,隻是靜靜地看著後面那艘船。

終於,他看清楚瞭,船頭上立著兩個人,俱是白色玄衣裝束。

“是他們!”三少喜出望外。隨即他對公孫蘭軒道:“快,命人放緩船速。”

兩艘船漸漸靠攏,三少朝著對面船頭上的人恭敬地行瞭一禮道:

“原來是碧遊島門下的碧遊公子和慕容羽姑娘!冷玉書有禮瞭!在此相遇,當算眾人的緣分!此時我這艘船上正有人性命危在旦夕,還請兩位定要出手相助!冷某感激不盡!”

冷玉書這麼一說,令對面船上的碧遊公子和慕容羽頓時神色嚴肅瞭起來。二人對視一眼,俱是施展輕功,躍至三少所在的船內甲板上。

“是何人性命危在旦夕?”碧遊脫口而出,擔憂地問道。

“請!”冷玉書顧不得解釋,將二人讓至裡間。

眾人都已退出屋外,此時屋內隻剩碧遊和慕容羽。二人將左右分別躺著的三人細細診視瞭一番後,兩人對視點頭。

走出屋外,等候已久的三少眾人便圍瞭上來。

“他們並沒有死,隻是服食瞭寒食龜息丹,被人變成瞭活死人。”慕容羽道。

此語一出,眾人皆是震驚不已,繼而轉憂為喜,松瞭一口氣。

冷子魚聽瞭,更是頓時止住眼淚,轉悲為喜:“你是說真的?!他們都還活著?!卓南風也還活著?!”

“這是碧遊門日君老人座下的兩位高徒,碧遊公子和慕容羽。”三少對九妹解釋道。

冷子魚聽瞭隻覺燃起瞭希望,擦瞭眼淚,頓時道:“真的麼慕容姑娘,那請你快救他們!”

就在這個時候,碧遊不經意見到瞭立在一旁的小蝶的容貌,大為驚震。

小蝶見到碧遊公子古怪的看著自己,亦覺十分奇怪,卻不便發作。碧遊隨即又看瞭看冷玉書,而冷玉書依舊面不改色,卻向他投來瞭和善的目光。

“慕容姑娘,你方才說他們被人變成瞭活死人,還有什麼寒食龜息丹,是怎麼回事?”公孫蘭軒不由詢問道。

慕容羽點瞭點頭:“寒食龜息丹本是一種西域藥方,這種藥丸原本為西域海濱異族出海時為避海難所制。聽聞西域海濱漁民若在海上遇到惡劣的風浪,服下此丹,可在深海中停止氣息,化為寒體浮身,避免為海獸所咬。待到海上風浪過瞭,隨會被海浪送回岸上,便可獲救。卓南風等人正是此瞭這種丹藥,所以才會身體僵硬寒冷如同冰封,而且氣息全無。”

眾人恍然大悟。

就在這時,小蝶的話令眾人一驚:“我們救起他們的時候,曾以為是那自在城城主柴少康痛下殺手,才狠心將他們拋入大海,置他們於死地。可是若依慕容姑娘所言,寒食龜息丹使用來救人的,那柴少康豈非變成瞭不想取他們性命?這該作何解釋?”

眾人面上都是一陣疑惑。唯有碧遊和三少約略猜出個中緣由,沉吟不語。

慕容羽又道:“他們服下這種寒食龜息丹,原本身體並無大礙。我和師兄已為他們下針祛除藥性,鬼影子和白菲兒不時便會蘇醒。隻是,卓南風情況又有不同,他即便醒來,也是命懸一線。”

冷子魚聽瞭頓時神色大變:“慕容姑娘!你是說卓南風他……”

碧遊道:“卓南風胸前有一處刀傷,索性寒食龜息丹封住瞭他的全身血脈,刀傷並不嚴重。隻是,他在被拋入大海之前,身上尚有紫曼沙華之毒未解!相信眾位亦知,中紫曼沙華之毒之人,若沒有解藥,不出半月,便會毒侵五臟六腑,神思衰竭,藥石無靈。”

眾人駭然。紫曼沙華之毒他們已在武林大會上親見,不想卓南風自那日被柴少康擒去至今,紫曼沙華之毒至今未解。如今武林大會已過瞭多日,若不能及時解毒,他必會與他的母親月姬一樣,因紫曼沙華之毒殞命。

“那該怎麼辦!那該怎麼辦……”小魚兒頓時變得六神無主:“高人,請你救救他!請你一定要救他!”

“此時我們已經身處東海,自武林大會結束,我們一路行來已有五日。十日之內,若卓南風再得不到解藥,紫曼沙華之毒便會蔓延至他的五臟六腑。到時就算是我們的師父日君老人親臨,也未必救得瞭他。”碧遊嘆道。

“師兄。”慕容羽這時也從艙內走瞭出來,面上亦是帶有憂色:“不若我們……”

卓南風,本是她三哥的兒子,她嫡親的親侄兒,雖然他此生命途多坎,輾轉誤墜魔教,可如今眼見他性命垂垂危矣,慕容羽亦是心生不忍。

“哎不可。”碧遊頓時出聲制止:“難道師妹忘瞭師門嚴規?數百年來,從不曾有島外之人到過碧遊島,更何況卓南風本是逍遙宮魔教中人,一旦踏上碧遊島,迎接他的,就隻有碧遊大陣。到時他定必死無疑!”

眾人背上閃過一絲寒意。雖然他們並不知碧遊大陣為何物,但能夠保碧遊島數百年來不被外人侵擾,可見碧遊大陣的威力非同一般。

“師兄,是我疏忽瞭。”慕容羽點頭道。“現如今,隻怕惟有一法可行。當日武林大會結束之時,我奉師命將紫曼沙華的解藥交給瞭海棠門門主花見芳,若能夠帶卓南風回到洛陽海棠門,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俱是一番思量。

“我去。”就在這時,冷子魚默默向前一步。

唯恐三哥阻止,冷子魚噙著淚,上前對三少決絕地道:“三哥……小魚兒一定要救他!否則的話,他若死瞭……小魚兒也……”

冷玉書聽瞭,心中又痛又憐,輕撫著冷子魚的鬢發。

“也罷!你去吧。三哥若不讓你去,你必怨三哥一世的。”三少終道。

“既如此,事不宜遲,就讓九姑娘乘我們的船返回洛陽吧。我會護送九姑娘同行。”慕容羽道。

慕容羽又看看碧遊,道:“師兄,師妹知道你此次中原修行尚有心事未瞭。你就留下與三少同行。我回轉洛陽,交待筠玉之後,自會回返師門。”

碧遊點點頭。

三少向慕容羽由衷一禮。有慕容羽相伴,小魚兒的安全他大可放心。

當冷子魚帶著昏迷不醒的卓南風乘著碧遊來時的船離去之時,天色已近黃昏,海風漸起,波濤漸湧。

三少和碧遊站在船頭望著那艘船遠去,各具神思。

不知過瞭多久,三少對碧遊道:“冷某一向自視甚高,想不到今日見瞭碧遊兄,隻覺自愧不如。”

“冷兄過獎瞭。比起在下,冷兄的那份胸懷天下的智慧,要更令人欽佩才是!”碧遊轉過俊容,逼視著冷玉書,雖話中有玄外之音,卻言之由衷。

冷玉書心底暗暗大驚,不想碧遊竟識破自己身份之端倪,隻是不知碧遊十分猜出幾分。稍整以暇,三少不失風度地揮袖笑道:

“哈哈哈哈!碧遊兄才是過獎瞭。想碧遊兄你四處遊歷之行外,尚有超然物外之心;救死扶傷,解人危難,天下無傢卻天下為傢,難道碧遊兄不是胸懷天下?隻不過,你我二人,所行之法不同而已。冷某近來常常自省,倒是十分羨慕碧遊兄的這般逍遙自在!”

碧遊亦是笑道:“似我這般雖然逍遙自在,可是碧遊所解人之憂,隻是一時的病痛或困苦。怎比得冷兄願為人先,行於亂世,解天下之憂!”

冷三少聽瞭,竟心中大有所觸。隨即笑道:“今日與碧遊兄相見,冷某頓悟瞭!”說畢,冷三少一揖為禮。

碧遊還禮,同道:“今日與三少相見,碧遊亦頓悟瞭!”

二人相視而笑,頓時莫逆於心,齊齊走入船艙。

船艙內,鬼影子和白菲兒已經醒來。

小蝶扶著白菲兒起身。白菲兒見到冷玉書和碧遊一起走來,劫後餘生,不免十分激動,頓時紅著雙眼道:“冷大哥,菲兒又欠下你一份大恩!”

鬼影子也是看著冷玉書,滿腹感激之情。

三少頓時道:“菲兒妹妹這是何話,你我今生既有緣結拜為兄妹,再說這種話,豈不生分!”

白菲兒點點頭。小蝶這才道:“你們醒瞭,我就放心瞭。我這就去給你們做吃的!”說畢,便離開瞭屋子。

此時天色已黑,窗外的大海一片漆黑。

冷玉書和碧遊落座後,才問及日間的事。

鬼影子便將自己那晚追隨白菲兒離開酒館後所發生的事細細道來。那日二人離開酒館,尚未走出洛陽城,便被自在城的人抓走,關押在一處隱秘的地方。直至數日前,他們才被帶到那船上,並被人強行灌下三步寒冰魄的,和卓南風關在一起。隻是他們都更不曾想到,他們會遇到久違瞭的寒星,而且,寒星竟似也受制於柴少康。

“你說他們看似有所密謀,你們二人可曾留心他們所謀何事?”三少問道。

鬼影子和白菲兒雙雙搖頭。

“我隻記得,柴少康似乎知道寒星有求於他,所以才會脅迫她出手殺我們。當時柴少康還曾對寒星說什麼,用我們三個人的性命,可以換來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族人的性命什麼的。”鬼影子隻記得這麼多。

冷三少故作平靜,隨即又轉而問道:“鬼影子,當日你和菲兒妹妹不告而別之時,柴少康不會無緣無故抓走你們。你們二人是否,少瞭什麼東西!”

一語驚醒夢中人。白菲兒和鬼影子這才主意查看自己是否少瞭什麼東西,兩人齊齊摸瞭摸胸口,幾乎是同時訝異出聲。“指環!”

冷玉書面色驟時十分難看。

誰曾想,千算萬算尚有百密一疏,瞞過瞭金人,卻仍被柴少康搶先瞭一步。

是夜。眾人都去安歇之後,一道人影,悄悄出現在冷三少房外,一聲輕叩。

公孫蘭軒打開門,讓小蝶進來後,自己則退出屋外小心守候。

“冷大哥,究竟是何事,你要小蝶這時來見你?”小蝶輕聲詢問。

三少看著小蝶,沉默瞭片刻,終道:“小蝶,你是否還記得上元宴會上那個玉美人的故事?”

小蝶點點頭:“當然記得!那個玉美人的故事如此神秘,我也很好奇,那個叫做耶律阿九裡的遼國公主後來到哪裡去瞭!”

三少聽瞭,忽然從椅上站瞭起來,對著小蝶就是一拜:“小蝶,今日冷大哥有事相求!”

小蝶見瞭大驚,驟時上前想要將他扶起:“冷大哥,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小蝶怎麼受得起!”

三少卻紋絲不動:“你受得起!小蝶,今日你若不答應,冷大哥就不起來!”

小蝶見到三少如此嚴肅,頓覺事態嚴重,隻得道:“冷大哥,你快起來,你不要嚇我!隻要是小蝶能做到的,小蝶一定答應冷大哥!請快起來!”

三少聞言,這才起身,看著小蝶道:“你一定能做得到!而且此時此刻,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小蝶一面緊張地看著冷玉書,一面扶著他到太師椅處坐下問道:“冷大哥,究竟是何事?”

冷玉書坐下,亦不由一嘆:“小蝶,冷大哥今日求你的,是關乎大宋黎民生死存亡之事。”

小蝶大震,扶著冷玉書的手臂微微地抖瞭一下:“冷大哥,你”

三少閉上瞭沉重的雙眼。“小蝶,直至今日,冷大哥都確有許多事隱瞞著你們知曉,甚至隱瞞著

小魚兒。並非冷大哥不想告訴你們,而是這其中牽扯瞭太多你們無法理解的計算和代價,冷大哥不能告訴你們。”

小蝶看著冷三少鬱鬱的神色,忽然間不再覺得害怕。她握起瞭三少的手:“冷大哥,你不要難過,小蝶懂。”

三少睜開雙眼,看著面前的這個天真爛漫的女子。他不隻道她是否真的懂,可是此刻,他惟有孤註一擲。

“冷大哥,和你相處的日子久瞭,小蝶心知肚明,你和小王爺一樣,都是為朝廷做大事的人。你和小王爺一樣,也都是體恤百姓,忠君愛國的大丈夫!小蝶雖不知道冷大哥所求之事是什麼,但隱隱約約猜得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瞭大宋天下。如今宋金已經開戰,北疆沙場,宋軍浴血奮戰,傳到洛陽的,多是宋軍死傷慘重的消息。小蝶雖不懂軍國大事,但若能為冷大哥和小王爺分憂,小蝶必不會推諉。”小蝶看著冷玉書,重重地道。

三少頓時釋懷,心中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歉疚;更有對自己一度低估瞭小蝶的始料未及。面前的女子,簡單明媚,卻絕非愚昧無知。在她的心中,始終有著一個美好的世界,也許被世人嘲笑過於天真簡單,可世人又怎知,焉不是自己被過於的世故執著遮蔽瞭雙眼?

也許看得清大是大非,與世故、天真,本就無關。

“好,你聽好。今晚,冷大哥就會把玉美人的全部秘密告訴你。你隻需記得,冷大哥所求之事,能救萬千黎民於水火,能救大宋江山於危難!”

小蝶駭然。“冷大哥……”

海濤陣陣,四下裡一片靜寂。

數盞茶過後。小蝶靜靜地坐在三少的對面,陷入沉默。

良久,她起身,走向門口。就在她伸手要打開門的時候,她轉身看著冷玉書問道:“冷大哥,小蝶隻想問冷大哥最後一個問題。”

三少點頭。

“如果有一天,皇權要你親手殺瞭鬼影子和白菲兒姐姐,你會怎麼做?”小蝶問道。

三少緩緩起身,負手而立,堅定如同立諾:“縱使擔上我自己的身傢性命,我也會保他二人不受任何損傷!”

“小蝶明白瞭。”小蝶聽瞭,點瞭點頭,拉開房門,悄悄地離去。

柴少康的大船一路急速航行,又行瞭一天一夜。終於,在第七日天明時分,靠近瞭那座神秘之島。

一座遠看鬱鬱蔥蔥、面積卻並不大的小島悄然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猶如茫茫海洋中的一點綠雲。多日的海行令人疲憊,那抹綠雲無疑令人如同見到瞭一絲曙光。隨著大船愈行愈近,那小島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毓兒木然地看著那座島嶼,心中卻沒有絲毫的起伏。

“我們到瞭。”柴少康看著遠處的小島,唇角蕩起一絲笑意。

幾乎是在同一個時刻,他們的身後,傳來一聲巨響。那聲音過後,巨響接二連三的傳來,如同巨大的爆裂聲;接著,沉重的物體便打到瞭大船的船尾,讓船身劇烈地晃動瞭起來。

“怎麼回事!”柴少康腳下一個趔趄,頓時一聲怒喝。

眾人亦是始料未及,紛紛往船尾前去查看;物體撞擊船尾的動靜依舊在不斷地傳來,大船搖晃不堪;一股濃重的硫磺味傳來,大船的尾部赫然起火!

金牡丹這時神色驚惶地趕來:“是金國人!金國的船隻在後方偷襲我們的船!”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豈有此理!金人欺我太甚!”柴少康盛怒之下,重重地一掌揮在船舷上,繼而移步來到船尾。

這才發現,離他的大船一段距離的海面上,悄然出現瞭一隻灰色的戰船。那艘戰船上旗幟飄搖,赫然寫著金文。

遠遠望去,對面那艘船上,金國侍衛森森林立,他們正以船上的投擲器,將大大小小的蒺藜火球、煙球往這邊投擲。那些火球上本帶著硫磺,被發出之時帶有劇烈爆炸聲響,但凡被命中的地方,火球見到木頭便會引燃大火。船尾已被數個火球打中,借著海上的風勢,火勢越來越大。

而還有一些煙球也被投擲瞭過來。一落在甲板上,便爆裂開來,放出滾滾濃煙,熏得眾玄衣武士雙目酸痛,眼淚橫流,睜不開眼睛。大船之上頓時一陣慌亂,有人想要上前將火勢撲滅,卻不慎被大火引燃,痛呼之下,跳進瞭茫茫的大海。

但是顯然金船上的投擲機射程有限,也有部分蒺藜火球、煙球落進瞭茫茫海中。

柴少康看著不遠處的那艘戰船當機立斷,對金牡丹道:“吩咐下去,全力向小島行去,避開金船的射程!再有一刻,眾人隨我棄船。”

“啊?!”聽聞柴少康要棄船,金牡丹大驚失色。可隨即她便冷靜下來,前去傳命。

大船接到命令後全速前行,船尾的火勢越演越烈,柴少康卻面不改色,帶著司空毓兒站在船頭。

“你還是認輸吧。你鬥不過他們的。這裡是東海,不是自在城。”司空毓兒看著柴少康,忽然道。

柴少康看著司空毓兒,面帶怒色:“我柴少康,從不知輸字為何物!”

司空毓兒搖搖頭:“柴少康,你停手吧。這裡不是中原。此時四面是海,你能逃到哪裡。我可以去求完顏希尹,讓他放你一條生路!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停手吧。”

柴少康看著司空毓兒,忽然神色有所緩和。他赫然拉起司空毓兒的手,竟莫名地幾分開懷。“你的心裡面是有我的。至少,現在,你不希望我死。”

“你放心,我不會輸。一會兒我們棄船之時,跟緊我。”他牽著她的手,看著對面的那座小島不無自負地道。

司空毓兒怔住。那一刻,他的不計代價和不求回報,竟令她的心底劃過一絲感動。

金船已經漸行漸近,射程也漸近,對面忽然齊發,射起瞭箭雨。許多玄衣武士都被射殺,跌入水中。

“主上,船尾損毀的十分嚴重!船身已經進水,火勢也越來越大!要不瞭多久,船就會沉進海裡!”一名侍衛匆匆趕來稟告。

柴少康聽瞭,看著已經十分靠近的小島,振臂一呼:“棄船!”

眾人聽瞭,紛紛停下滅火,陸續跳入海中。

金牡丹尋至柴少康身側,柴少康扯下自己的金色鬼面丟入海裡,拉起她的右手,和司空毓兒一起,三人齊齊跳入瞭大海。

大船依舊滿帆順風而行,依附著慣性,帶著熊熊的大火,沖向瞭海岸邊的一處礁石,船頭被卡在瞭礁石之中。

完顏希尹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悶響,神色大變。扔下手中的書卷,他走出船艙,來到船頭,正逢完顏阿魯從上面下瞭樓梯。

“六王爺,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完顏希尹面色鐵青。

完顏阿魯笑瞭笑,卻依舊道:“宰相大人,我這也是為瞭我們金國大計著想啊!那柴少康本是個陰險之人,加之武藝超凡,我們若與他相對,豈不自陷險境?此時我們既已找到寶物之所在,柴少康活著隻會是我們的強敵。是以,我才做如此安排。聽起來,他們已經得瞭手!豈不快哉!”

“六王爺!你一向自負聰明,怎的糊塗起來!玉美人寶藏的秘密我們尚未全部解開,你若殺瞭柴少康,我們如何找到寶藏!”

完顏阿魯聽瞭,不置可否,神色施施如故。

完顏希尹見狀,亦不再和他囉嗦:“來人!火速命人傳令下去,停止那艘船上的所有行動!命他們火速撤離,避開一切可疑船隻!”

“是!”有人匆忙聽令前去釋放信號。

“為何要撤回!”完顏阿魯這次是真的怒瞭。

“六王爺!”完顏希尹言辭正色:“你不要忘瞭,我們現在仍在大宋境內!如此招搖的動作,隻會暴露我們的身份,難道你想我們此行有去無回麼!”

完顏阿魯自覺理虧,便不再發話。

卻說就在那時,公孫蘭軒和小蝶等人亦是聽到瞭遠處傳來的轟隆悶響,皆不知何故。眾人齊齊來到船頭眺望,卻隻聞聲響,不見船隻。

冷玉書看著遠處的海面,道:“蘭軒,吩咐下去,停止前進。”

公孫蘭軒和小蝶都大為不解。“主子,這是為何?”

“隻怕有人已經和柴少康交瞭手。我們必需要有點耐心,等。”三少幽幽地道。

眾黑衣武士隨柴少康從海水中遊弋而來,登上瞭那座小島。及至上島之時,柴少康的身邊已隻剩幾名武士跟隨。

“主上快看!那艘船居然離開瞭!”一名黑衣武士驚呼出聲。

柴少康看著漸漸遠去的那艘金國戰船帶笑道:“不必管他們,他們片刻自會來找我們!”

眾人升起幾處火堆,烘烤衣物並取暖。

柴少康從懷中拿出一副羊皮卷,展開赫然是一副狼首刺青。毓兒下意識地摸瞭摸自己的肩頭。

柴少康笑著對毓兒道:“你的伯父昭懷太子耶律浚著實聰明!玉美人,狼首圖卷和血玉扳指缺一不可,是以這麼多年來,從不曾有人成功地找到寶藏。今日,有瞭這幅狼首圖卷,我們必會找到最後一枚血玉指環,拼成血玉扳指,打開寶藏!”

眾玄衣武士聽瞭,頓時都抖擻起精神。

柴少康指著狼首圖卷上的狼口對毓兒道:“這圖卷上的狼口,便是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如我所料不錯,真正的財寶所在之處,正是位於狼眼之地!”

毓兒看著柴少康,竟無言以對。

“牡丹,稍後你帶著大傢埋伏在林內。如果我猜得沒錯,完顏希尹定會和我們一樣,登島來尋找玉美人的寶藏。屆時隻要他們進瞭洞,你們就乘其不備,奪瞭他們的船!我隻帶六個人隨我進洞。屆時我們會在洞內利用形勢和你們裡應外合,完顏希尹定會措手不及。”柴少康安排道。

金牡丹看著柴少康,默然點頭。

過瞭些時候,眾人衣物都稍幹些,柴少康振臂一呼,眾人便隨他走進瞭鬱鬱的樹林中。毓兒雖然心生遲疑,卻終挪動瞭腳步。金牡丹嫉恨地看著司空毓兒的身影,抬手吩咐眾人熄瞭火堆,退入林內潛伏。

柴少康一行八人往林中沿著南方走瞭不遠,便見到一片十分奇特的石林。這座小島中部為一座並不是很高的山脈,而那片石林正是由一塊塊褐色的巨大巖石組成,有些地方生起瞭厚厚的苔蘚,看似年深久遠。在石林的正中,有一道石門狀的入口,毫無遮擋阻礙,就那麼立在那裡,似乎在召喚著看到它的人進去。

沒有人知道那道石門在那裡孤零零地佇立瞭多久,又等待瞭多久。江湖上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玉美人之謎,終將要在今日落下神秘的面紗。

柴少康似乎心情大好,帶著眾人走走向那道石門。

石門很重,兩名武士上前想要推開它,它卻紋絲不動。柴少康見瞭,上前一步,運起內力,雙臂扳動石門,那道石門終緩緩打開。一股許久未見陽光的悶潮之氣撲面而來,十分刺鼻。

“主上,屬下願為開路先鋒!”就在這時,有人自告奮勇,想要率先進入山洞。

柴少康點頭,眾玄衣武士拿出懷中尚未湮滅的火折子,借著光線,紛紛擁入腹道,都想一睹這石洞的神秘。

柴少康帶著金牡丹,司空毓兒,緊隨其後。

石洞很深,最初的一段,竟似慢慢傾斜走入地下;墻壁上插著一些陳舊的火把,眾人取下幾個,點燃用來照明。但不知行瞭多久,走到一處,地勢漸漸上行,腳下的土路也變成瞭石板鋪就的小路。眾人屏息凝神,十分警惕,不想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忽然一聲驚呼,便沒瞭聲音。

原來他不慎觸動重力機關,腳下一空,登時掉瞭下去。但令人驚異的是,腳下的石板卻紋絲不動地復合為原處,仿佛從未曾移動過一般。

走在前面的玄衣武士頓時都吃瞭一嚇,懼怕起來。不能後退,隻得硬著頭皮繼續前行,速度卻慢瞭下來。

忽然行至一處,前面赫然出現分叉,兩個石洞一左一右立在那裡。

柴少康命兩名武士往左面的那個石洞去瞭,未行至十步的距離,但聽得裡面箭簇如雨,走在前面的那個慘呼之餘中箭。身後的那個見到同伴慘死,嚇得魂不附體,頓時退瞭回來,口中連連呼喊:“主上救我!主上救我!”

柴少康見瞭,氣的一掌推開他:“沒用的東西!”隨即便親自頭前帶著眾人,往右手的石洞行進。

毓兒神思恍惚,腳下便慢瞭幾步。眾人此時絲毫不敢再掉以輕心,十分留意四周的動靜。

毓兒隻覺石洞內空氣窒悶,心中十分惴惴;伸手扶住石壁想要休息片刻,冷不防前面上自己手掌觸及的地方傳來一聲“啪嗒”的脆響,頓時腳下一空,一聲驚呼,便跌落瞭下去。

柴少康聽到毓兒的驚呼聲,急忙前來查看。再摸墻壁,再無機關可循,心憂之餘,甚至出掌想要將那石板震開,怎奈它竟紋絲不動。

“主上!眼下我們還是先進入洞中查看形勢。這石洞機關巧妙復雜,絲毫不遜於自在石城中的機關。說不定我們進洞之後會發現解救寒星夫人的線索。”一名武士上前獻計道。

柴少康聽瞭亦覺認同,便不再說話,帶著眾人往石洞內探尋而去。

司空毓兒隻覺自己仿佛滑入瞭一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中去,四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那個洞穴竟似很深很深,終於她滾落進一片開敞的空間,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她的腳摔得不輕。顧不得全身的酸痛,她想要起身,卻發現右腳似乎傷得很重,竟站不穩。

這裡依舊十分昏暗,但竟比方才自己跌落的地方稍稍有瞭一絲光亮。毓兒扶住旁邊冰冷的石壁,艱難地往前一動,一瘸一拐,這才發現,她的手竟摸到瞭一些藤蔓。

在這樣的地方,竟有植物生存?她疑惑不解。

稀稀落落的藤蔓遍佈在這山洞的四處,有些十分粗壯。她循著那藤蔓的指引,極慢地向那片開敞空間的一側一動。經過一道狹窄的山崖縫隙,她見到瞭驚人的一幕。

一束看似狹小而又明亮的光線從上而下,照射而來。毓兒抬起頭,在黑暗中呆瞭太久,竟覺刺

眼。

那束其實光線並不小。隻是距離她太遠。

此時此刻,她竟站在一個環形火山的內部山底!四周的山壁以一種奇異的弧度微微地向上收攏,山壁十分之高,足有百丈之餘,在那仿佛遙不可及的盡頭,一片蔚藍色微雲的天空依稀可見!

按照來時所看到的小島上的山脈大概的位置猜度,她此時難道竟在這島的中心!?

而實際上,毓兒錯估瞭她的位置。此時此刻,她卻是在一座火山內部的山底,隻不過,那裡並非是這小島的中心。她並不知道,與這座火山口毗鄰的位置,有另一座幾乎相同大小的火山山口。

看起來這座火山已經年深日遠,處於沉睡狀態。每日正午的陽光一次次的照射到山口,投到山底,為那些藤蔓提供瞭些許得以依存的陽光。

一陣細微的水滴聲緩緩地傳來。毓兒愣住。她沿著四周的石壁緩緩地移動,這是一片呈圓形的開闊腹地,腳下沙石遍佈,山底的石壁略略傾斜,與大地相接,形成瞭一處處空隙,而那些垂下來的藤蔓,則成瞭天然的掛簾。

終於,在一個昏暗的角落,她看到有一處石壁,微微有水滴滲出,滴在下面的石鐘上,發出微弱而又清脆的聲音。

毓兒咬瞭咬嘴唇,她確實很渴。她想要移動過去,喝上一點點水。不想抓住藤蔓的時候,腳下一個不穩,她跌倒在藤蔓之上。

那一處藤蔓長得十分茂密。毓兒隻得扶住地面想要起身,就在這時,她發現在藤蔓的後面,露出瞭一片整潔的石壁,和一節森森的白骨。

“啊!”她吃瞭一嚇,驚呼出聲,再次跌坐在地。

此時已經漸近正午,火山洞裡的光線漸漸地強瞭起來。

她赫然發現那片整潔的石壁上,依稀現出幾個字。

她慢慢爬過去,用手扯開藤蔓,努力辨認著。那裡有兩行字,一行是漢字,還有一行卻是毓兒不知道的一種語言,她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那種語言不是金文。

漢字寫的略顯生硬,卻很清晰,那應是用匕首在石壁上所刻出的字:耶律浚。

毓兒覺得她的心幾乎要跳瞭出來。

耶律浚!那是她的伯父,母親耶律阿九裡的哥哥,遼國的昭懷太子!

她仿佛一下子又有瞭力氣,她奮力地爬瞭起來,用力地扯動著那些藤蔓,想要看清楚那石壁的全部。她奮力地扯著,那些藤蔓卻似乎異常的堅韌,劃破瞭她的手指。她赫然想起完顏希尹留給自己的匕首,她從腰間的秀囊裡取出匕首,隔斷那些藤蔓。

如同一幅被掩埋在歲月深處的陳舊不堪的壁畫,一面灰褐色的石壁,終於完整地呈現在毓兒的眼前。在那石壁之下,赫然端坐著一座枯骨。

那片石壁的表面本就比較平整,此時被從藤蔓下顯露出來,依稀可見上面斑駁的青黃色的苔蘚。那些用匕首刻出依稀遍佈其間。有些地方,已然遭到瞭損壞,無法看清字跡。

那是一段文字,分別用漢文和另一種文字各寫瞭一遍。毓兒這時才模糊地明白過來,那另一種文字,應是遼文。

那座枯骨身上的衣物因為年深日久,早已破敗不堪,但仍能依稀辨認出那是一個異族人。他的發辮並非如宋人那般綰在頭上,他身上所佩戴的飾物亦非中土所有。他靜靜地坐在那裡,懷中還抱著一個盒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此時的毓兒是又累又餓,待到割完所有的藤蔓,她幾乎是癱倒在地。忽然,她意識到此時午時已過。

火山口的光線漸漸在減弱。

“不!光!不要走!”毓兒向那遙不可及的火山口大喊。

她就那麼趴在那裡,艱難地辨認著石壁上的字。

那段文字,大意如下:

想我耶律浚,一生聰明自負,屢遭奸人嫉害,卻一生不願改鴻鵠之志,意在有朝一日但能率領我遼國耶律子孫,問鼎中原天下。想我此生用盡計謀,算盡人心,殺人無數,非但宏願無果,終落得這般遠離故土,親族皆離我而去,飄零無歸處的淒零下場,又豈非天命哉!中原哲人孔子曾言人五十而知天命,浚苦心營謀,碌碌二十餘載,費盡心力,未成尺寸之功;竟不覺鬥轉星移,年華易逝,今浚亦已屆知天命之年……近日浚每每自省,回首此生,雙手染滿殺戮,是是非非,渾渾噩噩竟不辨輪回;我耶律一族氣勢漸成衰敗之相,浚已垂垂,心力但覺漸有不逮……白雲飛,上官嫣然,司空曙本我身旁心腹之臣,生死追隨,為我奔走多年。今願將血玉扳指與玉美人齊齊托付於三人,願爾能佑少主,完成我此生未瞭之心願。

此生浚唯被貪念忘形所困,醉心權術,鑄下諸多雖死莫贖的過錯。浚無悔……然最痛莫過於執迷於野心妄念,竟陷手足於險境,痛失至親血脈。吾與阿九裡自幼手足情深,亦曾牙牙授語,同弄青梅。阿九裡性謙端和,飽讀詩書,聰慧異常。及耶律辛已之禍,阿九裡同我千裡奔徙,生死相隨。雖命之所存,累及汝追隨流落中原至此者,未嘗非吾之過也。枉我耶律浚一生自負,卻利用吾最愛之妹耶律阿九裡完成偷天換日之大計,害其深陷其中不能脫困,受盡苦楚折磨,至今生死不明,下落難尋……每每痛心疾首,食不能安,夜不能寐。鵜鶘知何去,叩首問蒼天。而今吾與汝天各一方,碧落黃泉,為兄思之深,念之切,扼痛流涕,自悔之情惟蒼天可鑒,日月可明。阿九裡之詩,吾長傍身側;阿九裡之容,吾長留心中;願以玉美人塑之,東望棲霞,西望風雨,南望晨昏,北望春秋,羈魂有伴,當不孤寂。今兄齒危發蒼,知在人間,尚復幾日?今日汝魂吾祭,他日吾死誰埋?汝尚有靈,可能告我?

……庚辰年冬日耶律浚

光線漸漸地暗下去,毓兒悄無聲息地淚流滿面。

石壁上,寫的是他的伯父,也有她的母親,耶律阿九裡。

庚辰年,如今推算來,已經二十年有餘。竟想不到,二十歲那一年,昭懷太子耶律浚逃過瞭朝中奪權之爭,卻在年近五十歲的時候,默默無聞地死在這東海的一座孤島上。

在那麼長的時日裡,她從不知她的母親是何模樣,會有著怎樣的性情,怎樣的一生,後來流落至何方。

從那文字中,依稀可以看出,那是耶律浚病入膏肓,知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之時,所留下。

他將玉美人與血玉扳指全部交托給當時他最信任的白雲飛、上官嫣然和司空曙來保管,讓他們繼續護衛著這批寶藏,以待來日遼國南下所需。而他自己卻獨自守在這座孤島上,在悔恨和遺憾中終瞭瞭自己的一生。

從那文中,毓兒大致可讀出,伯父耶律浚生前,似乎讓母親耶律阿九裡參與瞭一些機密的謀劃,是以母親才會“深陷其中不能脫困,受盡苦楚折磨,至今生死不明,下落難尋”。

耶律浚與母親手足情深,在中原曾共患難多年,母親出事之後,伯父耶律浚痛心疾首,十分自責。為瞭緬懷母親,更是用母親的樣貌制成玉美人,兄妹情深,可見一斑。看起來耶律浚並不知母親後來的下落,甚至悲傷地以為母親已經離世。

如果柴少康口中的上官墨玉真的是母親耶律阿九裡,時間上倒也相合。那麼如此算來,他們後來雖天各一方,卻竟是差不多同一個時候離世。可是當年的母親,到底發生瞭何事?

毓兒流著淚,跪倒在那座枯骨面前,無聲地叩瞭三個頭,然後,從那枯骨的懷中,取出他抱著的一個玉匣子。

匣子的外面積滿瞭灰塵,可是裡面卻是異常的整齊。那裡面存放著一疊詩稿,上面俱是耶律阿九裡生前寫給哥哥耶律浚的書信和詩詞。而在那一疊紙張枯黃的詩稿上面,赫然躺著一枚發出奇異光澤的血玉指環。

毓兒取過那指環,將自己繡囊中柴少康給自己的那兩枚血玉指環合在一處。三枚指環合在一起,一端不規則的地方,恰好便回歸成一幅狼首的圖案。

毓兒隨即將師父司空曙臨終之前所留下的木匣子拿瞭出來。當年木匣中那個不辨圖案的凹進去的地方,與那狼首血玉扳指,不留痕跡地吻合在一處!

光線遠遠地越過正南,火山底漸漸陷入一片黑暗。

停船靠岸,完顏希尹帶著人馬,準備登島。

“六王爺,此番我前去島上查探之時,你定要萬分小心。謹防柴少康會命人前來奪船!”完顏希尹臨行之前仍不忘囑咐。

完顏阿魯聽瞭,漫不經心地道:“知道瞭。你大可去打探玉美人寶藏的下落,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完顏希尹拜別完顏阿魯,便帶人上瞭島,進瞭密林,找到瞭那處石洞的入口。

柴少康的大船已毀,相形之下,完顏希尹一行人隨船所帶的食物和水相較充足。眾人進洞之後,細心查看著柴少康一行曾留下的痕跡。行至一左一右兩個洞口之時,完顏希尹思量片刻,選擇瞭左邊,帶眾人走瞭進去。

冷三少等人在船上靜觀其變,等瞭足足有兩個時辰,過瞭午時,才再次起行。

當那座小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內的時候,細心的公孫蘭軒頓時發現瞭古怪之處。

“主子,你看!為何小島附近,竟不見一隻船的影子!”

眾人這才發現,小島前的海面上風平浪靜,除瞭一艘已被嚴重損壞的船,七零八落地倚在一處礁石上之外,海岸上也是空無一人,不見人的任何蹤影。

三少沉思片刻,對碧遊道:“碧遊兄,為防不測,你和鬼影子、白菲兒留在船上,我帶著蘭軒和小蝶前去查看。”

碧遊點頭。

白菲兒憂心忡忡地看著三少三人消失在密林內,不由問向碧遊公子:“這座島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柴少康會趕來這裡,還搶走瞭我和鬼影子的指環?如今就連冷大哥也急於找到這裡,這實在是太奇怪瞭。”

碧遊道:“白姑娘稍安勿躁。我相信,此行過後,你們想要知道的問題,都會得到解答。”

鬼影子和白菲兒面面相覷。

冷玉書帶著公孫蘭軒和小蝶,從右邊的那個通道走瞭進去。

太陽在漸漸地向西。海風靜靜吹拂著這座謎一樣地小島,船上的人焦急地等待著。

對於這三對有備而來的人馬,他們經歷石洞中的重重險阻,最終都隻會到達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巨大的腹洞。連接那個巨大腹洞的通道有著許多令人極易迷失的石洞。那些石洞在交錯蜿蜒之中,埋伏著道道機關,最終通向一片偌大的空曠的空地。

在那面空地的正東方,有一座巨大的石門。這座石門上面,有著四把奇異的大鎖。鎖孔的形狀各不行同,而且鎖孔十分纖小,令人實難想象,可以打開它們的鑰匙是什麼。

就在柴少康帶著眾位武士端詳那幾把大鎖許久未果的時候,冷玉書和完顏希尹,分別從腹洞的兩個小石洞中走瞭進來。

場面頓時變得尷尬,眾人都停在原地,不再前進一步。

就在大傢僵持不下的時候,柴少康的笑聲打破瞭沉默。

“哈哈哈!想不到今日大傢來的竟是這樣齊!”柴少康向前一步。“隻不過,想要打開這扇門,

恐怕大傢都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能夠打開這四把鎖的鑰匙血玉扳指此刻正在司空毓兒的手上。”

冷玉書和完顏希尹對視瞭一眼。

各為其主,各循天命。

“既然今日大傢都在,索性我們三人在此立下君子協定。司空毓兒此刻就在這石洞之內,誰先找到她,這玉美人的寶藏就歸誰所有,如何?”柴少康笑道。

“耶律韃塔的下落我們自會尋找,柴少康,隻要你肯能依言完成你的約定!”完顏希尹聽聞耶律韃塔此時受困在石洞內,頓時扔下這句,帶領手下匆匆離開瞭那腹洞。

小蝶本站在公孫蘭軒身後,聽到柴少康提及姐姐司空毓兒被困在山洞之內時,冷不防忽覺一把冰涼的匕首橫在脖子上,一個人從身後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帶著她飛快地轉過石洞的拐角。

小蝶想要掙紮,伸手去抓墻壁上突起的一處,不想卻觸動瞭機關,足下一空,便連同那人一起一聲驚叫,掉進瞭腳下的機關之中。

這一聲隨即驚動瞭冷玉書和公孫蘭軒,二人顧不得再與柴少康對峙,匆忙回身前來查看。卻見平整的青石板路不見任何異狀。

“你方才可曾見到來人是誰?”三少問向公孫。

公孫道:“不曾。但是聽聲音,有幾分像金牡丹!”

二人不再遲疑,也循著石洞離去,急於尋找小蝶的下落。

小蝶和那挾持自己的人齊齊掉進機關,便一前一後,跌進瞭一個長長的石道,滑進瞭無邊的黑暗之中。

終於,她們二人一齊摔落在一片空地之上。

小蝶摔落之時,被身後的那人扯瞭一下,反而稍後落地。兩人都掙紮著從地上起身,小蝶聽到對方瞭一聲,仿佛是摔傷瞭腳。

小蝶對那人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害我!”

對面的人聽瞭,一聲嬌笑:“哈哈哈哈!寒星,你好大的記性!連我都不認識瞭麼?”

小蝶聽的糊塗,繼而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對面的人狐疑瞭一陣,繼而惡聲道:“哼!寒星,你不要在這裡裝蒜瞭!今天我一定要殺瞭你!你留在這世上,就是個禍害!”

說著,她舉起匕首,便向小蝶刺來。小蝶大驚,胡亂地推開金牡丹,匆忙向前方的開闊地逃去,身後的人卻竟似腿部受瞭傷,沒跑出幾步,便停瞭下來,狠狠地道:“這裡隻有你我,沒人會來救你!寒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小蝶沒命地拔足飛奔,就在這時,前方一個聲音響起:“是誰?誰在那兒?”

她愣住。

面前的人,仿佛早已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瞭一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她都不願想起她。

身後的金牡丹漸漸逼近,可是當她看到面前有兩個寒星的時候,就連她也愣住瞭。

“金……牡丹!”司空毓兒緩緩地扶著石壁站起身。“你說你要殺誰?!”

金牡丹看著石壁下的司空毓兒,驚異地睜大瞭雙眼。“她不是寒星,你才是寒星!”

“不錯。她是我的妹妹小蝶。金牡丹,我知道你恨我入骨,可是我決不允許你傷害她!”毓兒咬著牙,從袖子裡拔出匕首。

金牡丹看著司空毓兒,大笑瞭起來:“你的妹妹?好!好得很!今日我連她一起殺!”說畢,她舉起手中的匕首便刺向小蝶。

毓兒見狀,哪裡肯依,忍住右腿的傷痛,咬牙大喝一聲,舉起匕首,和金牡丹扭打在一處。

此時二人用的都是匕首,腿上俱是受瞭傷,腳上武功使不出來,隻能在手中拼死相搏。毓兒竭盡所能,用上自己所學的格鬥術,和金牡丹死死糾纏。

小蝶看著面前拼死相搏的二人,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撿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想要用它襲擊金牡丹,卻苦於二人糾纏在一處,無法瞄準。

金牡丹和毓兒奮力拼殺,糾纏之中,毓兒被金牡丹狠狠撞倒在地。毓兒的匕首劃破瞭金牡丹的肩膀,金牡丹將毓兒死死推向石壁,想要用匕首,刺向她的胸膛。

小蝶看得膽戰心驚,這時再也顧不得許多,手中的大石頭赫然向金牡丹砸去。

金牡丹的背上挨瞭重重的一擊,但是她隨即將毓兒推撞到一處石壁上,然後轉身向小蝶刺去。

小蝶又驚又怕,嚇得忘記瞭躲閃,就在這時,司空毓兒情急之下撲向她胸前,為她擋下瞭那一記匕首。

金牡丹的匕首從她的後背刺入,血,隨即流瞭出來。

小蝶大驚失色,就在那一刻,一股莫名的血脈連結令她哭著喊出聲:“姐!姐姐……你不能有事!”

金牡丹松開匕首,一聲冷笑,對著小蝶的雙足便是一記橫踢,小蝶在跌倒前的那一剎那,將袖中

冷玉書交給自己防身用的蒙汗藥撒向金牡丹。

金牡丹未曾想到小蝶有此一舉,隻覺鼻尖一蒙,頓時手腳漸漸麻木,昏倒在地,失去瞭知覺。

小蝶緊緊抱住毓兒,痛哭出聲。

“姐姐,你不能有事……”小蝶哭的傷心,抱住毓兒,緩緩起瞭身,扶著她想要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你終於肯叫我姐姐瞭……”毓兒忍受著傷後的劇痛,嘴角卻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姐姐……很開心。”

小蝶緊緊握住毓兒的手,淚流滿面:“都是小蝶不好!都是小蝶不好!我不該像以前那般對你……其實姐姐你什麼都沒有做!小蝶隻是嫉妒姐姐,為什麼要占住小王爺的心,讓靜王妃鬱鬱而終,讓小蝶也跟著痛苦……”

“是姐姐的錯……是姐姐的錯……”毓兒喃喃道,雙眼也被淚浸濕。

“不是的……小蝶知道是姐姐將小蝶托付給小王爺,姐姐卻自己一個人承受所有的苦難!是小蝶太自私……”小蝶說著,心頭的愧疚更勝。

“不……姐姐隻想你過得快樂,不想你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毓兒隻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四周越來越冷。

“小蝶,你聽我說……姐姐快要支持不住瞭……”毓兒艱難地道:“若你有機會能夠活著出去,一定要把這枚血玉扳指交給金國宰相完顏希尹,他看瞭,自然就會明白。你一定要……記住……”毓兒說著,將繡囊裡的血玉扳指拿瞭出來,遞給小蝶。

小蝶呆在那裡,手指發顫,竟不敢去接。

“姐姐……我……我……”小蝶心中如同攪起翻天巨浪。

毓兒將那血玉扳指放在小蝶的手上,繼而望著小蝶身後昏暗光線下的那面石壁道:“妹妹……有許多事,姐姐不想讓你知道……因為你一旦知道瞭,一定不快樂。姐姐希望你永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樣就可以永遠的開心生活下去……”

小蝶並不知毓兒所指為何,隻覺聽著更加神傷:“姐姐……你要堅持住,你絕不能死!你死瞭小蝶就真的成瞭孤兒,真的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瞭!”

空蕩蕩的火山底,幽暗的光線之下,回蕩著小蝶的哭聲,倍顯淒涼。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石門移動的聲音響起,有人走瞭進來,循著哭聲,漸漸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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