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柴少康與冷玉書等人分別之後,他並未曾在石洞內停留尋找,而是徑直離開瞭石洞,來到瞭海岸上。
“主上!難道我們當真要放棄尋找寒星夫人和血玉扳指?”一名武士不明所以,終於忍不住發出詢問。
“有現成的幫手在,又何須本座去尋!我們隻需在洞外守候,屆時不論是完顏希尹亦或是冷玉書找到瞭血玉扳指,隻要伺機下手,我們便可坐享漁翁之利!哈哈哈哈!”柴少康笑道。這就叫做釜底抽薪,兵不血刃。
眾人聽瞭,亦是附和著笑瞭起來。
“主上,為何不見金堂主前來接應我們?”忽然,一名武士看著空蕩蕩的海面,不由暗暗擔心。
柴少康亦是十分不解。思量片刻後,他道:“暫且退入林中,靜觀其變。”
就在那武士正要大贊城主英明之時,他的神色卻出瞭變化。他的眼直直地看著遠處的海面,竟驚呆的說不出話來。
柴少康察覺有異,始回頭查看海面。
但見十艘氣勢不凡,旌旗飄蕩的戰船拱衛著一艘紅色的華麗五桅四層楚風古船,浩浩蕩蕩,正向小島而來!旌旗飄蕩之處,但見“逍遙”二字。
柴少康神色略動,卻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地立在那裡,看著海上的大船若有所思。
那十一艘大船越行越近,航速極快,不多時便已到達小島近岸,泊在那裡。
一艘小船下水後,從那艘楚風古船處悠悠蕩來,船頭上的人神容艷麗如故,神容清整。
昔日情景一一湧現,兄妹二人沙華寺之役一別,恍如昨日。
小船行近,麗人從船上娉娉婷婷地走來,在他跟前深深一福:“多日未見,哥哥可好。”
柴少康身後的武士驟時都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因為面前的人正是昔日的小姐,自在城城主的妹妹,逍遙宮少宮主卓南風的妻子,如今逍遙宮的女當傢,柴雨霏。
又或者,千雨霏。
柴少康聽著千雨霏的話,卻並不作應。
千雨霏淺笑:“怎麼,難道哥哥還在為當日我救瞭卓南風而惱恨我不成?還是哥哥,在埋怨妹妹不該趁你忙於武林大會當日復仇之際攻打自在城?”
柴少康看著面前的千雨霏,依舊不語。
千雨霏繼而道:“哥哥不說話,那就是兩者皆有之瞭。妹妹知道哥哥心中定對妹妹頗多責怪,這不,才親自來到這裡向哥哥賠罪來瞭!哥哥盡管放心,妹妹這次,是來接哥哥回城的!妹妹想請哥哥同妹妹一道回去,打理南北教務,一統武林,獨享至尊!”
柴少康聽瞭,隻是道:“想不到不過數月未見,你便是又一番模樣。你已不再是當年自在城中,那個坐困石城的柴雨霏瞭。”
“能得哥哥這番誇贊,妹妹十分高興,還請哥哥隨妹妹上船,我們這就回返中原!”千雨霏說著,便上前輕扶起柴少康的手臂。
柴少康隻覺千雨霏此時的到來處處透著蹊蹺,心中遲疑,並未舉步。
“哥哥是在擔憂島上的那些人麼?”千雨霏笑道。“那我們就稍待片刻,等他們都到瞭,再由妹妹安置。來人。”
“在。”追隨在千雨霏身後的兩名逍遙宮武士頓時上前。
“吩咐下去,去將藏匿在海島周圍的朋友們都請出來!記住瞭,是請”千雨霏冷聲道。
“是。”那兩名武士頓時登上小船,往那十一艘大船而去。不時便有兩艘大船分別前往小島兩側搜羅去瞭。
果然,在小島的兩側海岬後,分別隱匿停泊著一艘船。
其中一艘本是完顏希尹的大船。金牡丹接到命令後確曾埋伏在密林內伺機襲擊完顏阿魯。那完顏阿魯本就十分掉以輕心,更未曾想那金牡丹乃一介弱質女流,容顏楚楚,笑靨如花,竟會是武藝如此高強之人。自己被擒且不說,大船竟一舉被金牡丹占領,自己和船上眾手下均被五花大綁,關在瞭船底儲物室,狼狽不堪。完顏阿魯自打從娘胎出來,何曾受過這般屈辱!
原本一切都在掌控之內,豈料金牡丹雖一路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早已對司空毓兒嫉恨成狂。隻身徘徊於船頭,金牡丹終按捺不住,竟獨自下船再次前往石洞,想要伺機取司空毓兒性命。
一眾手下奉命留守,將大船停泊藏匿在在小島一側的一處水灣之內,準備伺機突襲回程之時的完顏希尹,並接應城主柴少康。是以冷玉書等人到達小島時,海面空無一人,不見船隻。
另一艘便是冷玉書的大船瞭。冷玉書帶著小蝶和公孫蘭軒登島之後,碧遊思量再三,惟恐島中生變,便將大船也藏匿在小島的一側,靜靜在暗中觀望。不想三少一去竟杳無音訊,最先從石洞中走出的,竟是那自在城城主柴少康!
就在白菲兒和鬼影子擔憂三少等人是否遭遇不測之時,千雨霏的戰船隨即其殺氣騰騰趕到。逍遙宮此番大舉聚集在此,意向不明,敵友難分。情勢陡然發生如此變化,實是眾人始料未及。碧遊思之再三,隻得帶著鬼影子和白菲兒權且受制於人,以期靜觀局勢。
一時之間,局面盡被千雨霏納入手中,可她的來意究竟為何,卻不曾顯露絲毫。
此時的海岸上,隻剩下千雨霏和柴少康。
柴少康看著眼前的千雨霏,面上未動,眼底卻閃過殺意。
掌際紫氣浮動,柴少康已暗暗蓄力於掌心。
豈料千雨霏忽然道:“哥哥,我已決定,侄承叔業,將千氏賬簿繼續寫下去。”
此語一出,柴少康大感意外。
“放眼天下,渺渺紅塵人世,皆盡是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爭名奪利,虛妄偽善之人。哥哥不正是因此,才如此痛恨那些武林正派,要置他們於死地麼?”千雨霏道。
柴少康悄然收去掌力,看著遠處的海面不語。
“叔叔當日寫那千氏賬簿,正是為瞭要將那些名為道貌君子,實為虛偽做作之人的醜惡行事皆記錄在案,以約束震懾那些道貌岸然者的宵小之心。如今,雨霏也想效仿叔叔,將千氏賬簿續傳武林。”千雨霏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是以,今日妹妹前來,並非為瞭奪取玉美人。哥哥大可安心。妹妹隻是要來做個見證,好將今日所發生之事,如實存錄。”
柴少康回頭看向千雨霏。隻是這次,他卻無法理解,她此時心中所想。
火山山底,昏暗的光線下,小蝶抱著已經漸漸昏迷的毓兒泣不成聲。
“來人啊……快來人!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們……”
“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丟下小蝶一個人!”
“姐姐,你要我將血玉扳指交給金國人,可是你知道麼,小蝶急需要這枚血玉扳指來救小王爺的性命!姐姐……小蝶該怎麼辦……小蝶該怎麼辦!”
淒厲的哭訴回蕩在山底,帶著回音,愈發悲切。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石門移動的聲音響起,有人走瞭進來,循著哭聲,漸漸走近。兩簇火光漸漸靠近,兩個舉著火折子的身影匆匆走近,來人竟是冷玉書和公孫蘭軒。
三少帶著公孫蘭軒細心地勘察著石洞中的各個地方,突破重重險阻,終於尋到瞭通往此處的一道機關。原來此處與石洞腹洞本就相通。毓兒等人因光線昏暗,並不曾發現山壁一側,有一道石門掩映在藤蔓之後。
小蝶見到來人頓時停止瞭哭泣:“冷大哥!是你們!你來得正好,快!快幫我救她!她就是我的姐姐司空毓兒!姐姐為瞭我受瞭傷,流瞭很多血!”
冷玉書自然知道司空毓兒是小蝶的姐姐,此時見狀,忙上前查探司空毓兒的脈搏和傷勢,並點住她身上幾處穴道以止住流血。
“究竟發生瞭何事?”三少問道。
“是她!”小蝶指著不遠處昏倒在地的金牡丹,悲恨交加:“她挾持我的時候和我一起掉進瞭機關,不想姐姐也被困在這裡。金牡丹想要殺我的時候,姐姐不顧自己的性命,替我擋瞭她的匕首。”小蝶流著淚,心急如焚。
“現在不能拔去匕首!要盡快帶她到船上醫治!蘭軒,你先帶她們離開石門,循著我們做下的記號沿路返回。我帶著金牡丹隨後就來!”冷玉書示意公孫蘭軒背起司空毓兒,帶著小蝶循著那道石門出去。
“冷大哥,你竟要救她!”小蝶看著金牡丹,大為驚異。
三少隻道:“我與她本是舊識,若此時棄她於不顧,絕非君子所為。”
公孫與小蝶聽瞭,便不再阻攔,忙背起司空毓兒先行。
冷玉書舉起火折子,細心環顧這詭異的空敞山底一周。在看到離他不遠的石壁下竟端坐著一具枯骨時,三少不由愕然。滿地盡是被割斷的藤蔓,三少抬頭望去,赫然發現在那枯骨後的石壁上,竟現出一段用利器鐫刻而成。
冷玉書看過那石壁,頓覺茅塞頓開,許多以前無法想通之處,此時也已然明瞭於心。
“好一個昭懷太子耶律浚!教冷某心生欽佩!”冷玉書這般想著,不由向那枯骨恭敬地一拜。
時間所迫,三少抱起仍在昏迷中的金牡丹,匆匆退出瞭那道石門。
就在冷玉書離開不久,完顏希尹亦帶著手下搜尋到瞭這處神秘的石洞。
眾金國侍衛仔細地搜索這山底空地的各個地方。除瞭一具盤坐在地的枯骨之外,他們在那處山壁上,同樣發現瞭那段奇怪。
“宰相大人,請看!”一名侍衛舉著火把,引完顏希尹前去查看。
完顏希尹通曉多國文字,這其中就包括遼文。當看到石壁上的漢、遼二語的刻文之後,不由神色動容,亦為遼國一代王者耶律浚心生唏噓慨嘆。
眼前的石壁,字字鏗鏘,寥寥數語,卻似已將耶律浚一生鐫刻。完顏希尹隻覺自己似被那石壁帶回瞭往昔的時空,當年耶律浚智計角逐天下的影像,真切地浮現在完顏希尹的眼前。
也許是經歷瞭太漫長的等待,時不我與;也許是真的知曉瞭天命所歸,耶律浚竟選擇在埋葬玉美人寶藏的地方,終其一生。也許他心之所憂,恐後人難能尋到此地,自己一生心血便付諸流水,湮沒無聞;是以,他才會在臨終之前留下這段用漢、遼兩國語言寫成,以便後人有跡可循。
“昭懷太子耶律浚……”
“你可知,你一生心血,並非未成尺寸之功。小小的一尊玉美人,竟可牽動宋、金、遼三國運勢,如今更是能左右戰局,助延天下一統。以君一人之心力,一人之謀斷,今乃窮三國之力亦未得破個中局勢,君,真可謂之奇人也……”
對著面前的那具枯骨,一代名相完顏希尹亦不由心生敬佩,恭恭敬敬地以金國上乘之禮向那耶律浚的遺骸行瞭一拜。
就在這時,完顏希尹忽然發現,在不遠處的地面,一把烏黑的匕首掉落在地。而它的鞘身正躺在相距不遠的地方。地上有一些血跡,還有打鬥過的痕跡。
原來她也曾被困在這裡。隻是看來她當時正身處險境。
完顏希尹撿起那把匕首,收入袖中,亦不再停留,帶著眾手下,退回石洞,急急往出口而去。
就在那石洞最初分叉的地方,冷玉書和完顏希尹再次不期而遇。雙方各自帶人從左右石洞中走出,見到對方,俱是愣住。
完顏希尹看著公孫蘭軒背上氣息奄奄的司空毓兒,心中不由一陣收緊。
司空毓兒就在這時稍稍恢復瞭些意識,依稀聽到他們的談話。
“想不到,我還是慢瞭一步。”完顏希尹對冷玉書幽幽地道。
冷玉書看著完顏希尹道,語氣十分復雜:“這一次,我不會退讓。”語出似威脅,又像是宣告和請求。
兩人註視著彼此,語氣氛圍不無古怪,令周圍的人暗自納罕不已。小蝶此時手心正死死地攥著血玉扳指,心中激烈鬥爭不已。
“小蝶,你聽我說……”
“姐姐快要支持不住瞭……若你有機會能夠活著出去,一定要把這枚血玉扳指交給金國宰相完顏希尹,他看瞭,自然就會明白。你一定要……記住……姐姐求你……”
方才被困在石洞中之時,司空毓兒的話一遍遍在小蝶耳邊響起。
可是……可是……
小蝶動瞭動嘴唇,死死地盯著完顏希尹,卻怎麼也張不開嘴巴。
姐姐……你究竟要用血玉扳指和柴少康,和完顏希尹交換些什麼……
如今金宋兩國交戰,百姓死傷無數,冷大哥已告訴小蝶,如今小王爺也被困在京城生死不明,小蝶需要用這血玉扳指來換取小王爺的一線生機!姐姐……
你若醒來,一定會怨小蝶……恨小蝶吧……
指甲深深掐入指心,小蝶再次落下淚來。
就在這時,完顏希尹說的話,令小蝶陡然升起瞭希望:“我們既已有言在先,誰先找到血玉扳指,其他人便不得再尋找玉美人的寶藏。既然你已先我一步找到,本相願賭服輸!血玉扳指,你們可以帶走。”
小蝶驚愕地抬頭,看著完顏希尹。伏在公孫蘭軒背上的毓兒,也大覺意外。
“隻是,耶律韃塔乃是金國死士,我必須要將她帶走。”完顏希尹話音一轉,指著司空毓兒道。
小蝶聽瞭大驚失色:“什麼耶律韃塔!什麼金國死士!她和你們金國沒有半點關系,她叫司空毓兒,她是我的姐姐司空毓兒!”
小蝶頓時攔在公孫蘭軒身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冷玉書看著完顏希尹片刻,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
就在這時,伏在公孫蘭軒身後的毓兒艱難地出聲:“我是……耶律韃塔……我要……回金國……”
是。她放不開手,也無法放手。她豈能棄那些耶律族人於不顧?!就算沒有瞭血玉扳指,她也是不得不回去的。
事已至此,冷玉書也不再阻攔,示意公孫,將司空毓兒交給完顏希尹。
“姐姐……”小蝶驚呼出聲。她不明白為何姐姐執意要回金國,冷玉書竟會答應瞭完顏希尹!
公孫來到金國宰相面前,完顏希尹抱起司空毓兒,隻對冷玉書道瞭一句:“昔日你我二人之約,我想追加一樁約定。”
冷玉書看著完顏希尹。
“他日你我陣前相對,無論金宋兩國哪一方可得天下,輸的人,都需將性命交給對方來處置。”完顏希尹語出堅毅。說畢,他帶人走向洞口。
時間是最大的謎題。不到最後,誰都解不開謎底。
這場智計的角逐遠遠還沒有結束。隻是完顏希尹知道,他絕不願見到冷玉書為瞭大宋耗盡畢生心血,還要付上自己的性命。
“血……血玉扳指……族人……”毓兒躺在完顏希尹的懷中,無力地喃喃出聲。
完顏希尹神容嚴肅,隻是緊緊抱著她,低頭對她道:“不要說話。此行我早已料到會有如此結局。沒瞭血玉扳指也沒關系。我自有安排。”
他的話無疑解開瞭她所有的驚憂疑佈。她聽過,一隻手下意識地緊緊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緩緩閉上瞭沉重的眼睛。
“冷大哥,你為什麼讓他們帶走姐姐!”小蝶再也按捺不住,緊緊抓住三少的胳膊,忍不住責備道:“為什麼你和姐姐似乎早就相識?為什麼姐姐會變成金國的死士?!”
冷玉書看著完顏希尹離去的背影,靜默地道:“事已至此。這是你姐姐的選擇。我們誰都不能替她決定。”
他靜默,隻因他的確虧欠瞭那個女子,那個他從一開始就打算為顧全大局而獨獨犧牲掉的女子。
這一份虧欠,永世無法言明,惟有悄然湮沒在天下蕓蕓眾生所不能領會的權術和爾虞我詐的洪流之中。世事之對錯,本就是無解的命題。
他隻能送她到此。冷玉書將懷中的金牡丹輕輕放在石洞口。
“姐姐……”小蝶哭著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走瞭,卻留給瞭她在這孤島上她拼上性命也要換來的東西。
那掌心,恍若重如山柱,令她幾不可負。
當所有人都在小島海岸上齊聚之時,天色已近黃昏。隻是眾人俱發現,此時小島上的局勢已悄然發生著變化。
海面上夕陽斜照,金波粼粼。千雨霏笑靨如花,看著完顏希尹道:“雨霏聽聞完顏宰相乃是一代名相,金國第一聰明人!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閣下的船雨霏已命人好生照看,宰相大人大可回船安歇,整頓回程。”
千雨霏話音剛落,但見一道白色身影,尋若流雲飛星,身形一晃,腳下流雲凌幻術驟時而止,無形間閃電般進入人群,停駐在冷玉書身側。顯然,他是自那密林之內而來,步法之快,令人驚咋。他是何時獨自進入那石洞而去的,眾人竟都混然不知。
來人是碧遊。他與三少對視一眼,各自靜默。
完顏希尹看著千雨霏,略現驚訝之色。士別三日。此次所見的千雨霏,大有不同。千雨霏的際遇他也略有耳聞,竟想不到,昔日自在城城主的妹妹,今日竟也能有這般氣度。
“有勞逍遙宮宮主。”完顏希尹說完這句,抱著司空毓兒,救人心切,亦不再絮叨,率領眾人登上自己的大船。千雨霏竟絲毫不覺慍怒,放任完顏希尹自去。柴少康見到司空毓兒竟在完顏希尹手中,誤以為血玉扳指已落入金人手中,不免現出氣急敗壞的神色。
完顏希尹登上自己的大船,卻驚覺船上竟不見一個人影,一絲動靜也無。一眾金國侍衛四處搜尋,終在船底找到瞭被人五花大綁的六王爺完顏阿魯等人。
正在完顏希尹整頓完船務,忙於為司空毓兒安排大夫,準備為她拔刀之時,侍衛來報,有人求見。完顏希尹走上船頭,但見求見者正是方才那位身形奇快的中原高手。
“在下碧遊,還請讓我為司空姑娘醫治。”碧遊開門見山。
完顏希尹早就聽聞碧遊門近來有位高徒行跡略現江湖,此人醫術過人,武功更是高深莫測,竟想不到他與司空毓兒也有一段淵源。完顏希尹救人心切,並未相拒,徑直邀他來到船上,摒退眾人,讓碧遊為司空毓兒拔刀醫治。
靜室之內,惟見燭火跳躍。
匕首已經拔去。司空毓兒雖然因為失血過多而十分虛弱,但神志漸漸清醒。伏在床榻之上,依稀見到碧遊正在為自己清洗傷口。傷口已經敷上麻沸藥物,而碧遊門治療刀傷的靈丹妙藥清涼入骨,頗具奇效。
“想不到……今日出手救我的,竟會是你……”毓兒苦笑道。
碧遊並未回答,整理好傷口,包紮完畢,輕輕為她披上衣物。
“我已查看過洞中的石壁。當日你離開洛陽,前往金國,少為形勢所迫,多為查探出自己的身世。如今一切明瞭,你,就真的快樂麼。”碧遊一面清洗著雙手,一面道。
她怔住,看著他,因他的發問而惘然失神。塵世汲汲,風霜刀劍;試問這世上能有幾人,真的關心、在意你是否快樂。
他的動作十分儒雅,一如當日他在揚州城內化為白衣行腳大夫,為人祛除病痛那般。
憫懷世人,心存大愛,本是碧遊門弟子修行的要義。隻是,這次中原之行,不經意間他早已變化瞭初衷大愛留存於他的心底,早已天然;可不知何時,大愛之餘,小愛亦潛生並存。
翩然情愫,百轉柔腸,隻為伊人;同著初見的那般驚鴻心動,悄然心底珍藏。
這是一份隻依附於精神的愛慕,從不為得到而生的愛慕。
“也許,我早該告訴你,你的師父司空曙……”碧遊說到這裡,她猛然一驚,掙紮著想要起身。碧遊停下說話,上前扶起她,幫她靠在軟枕上。
“當年你的師父司空曙,隻因違反門規,才會被我師門碧遊島島主日君老人逐出門派。你師父司空曙,本是遼國昭懷太子耶律浚手下的三位心腹謀臣之一。耶律乙辛之禍中,正是他獻出金蟬脫殼之計,後隨昭懷太子耶律浚逃往中原。此後司空曙便喬裝打扮為宋人,前往碧遊島拜入我師門下。”
“司空曙本是天資稟賦奇佳之人,但,他投入碧遊門下絕非為瞭修心問道,而是為瞭暗中修習中原上乘武功心法,以助昭懷太子來日問鼎中原,挑起中原戰火。司空曙非但心術不正,偷取師門武功秘籍不成,暴露瞭身份;為掩蓋罪行,他更不惜出手殺死瞭幾位同門師兄。他伺機逃離師門後,便潛回中原,隱姓埋名,銷聲匿跡。我師父日君老人唯恐此師門敗類為禍中原,更是不遺餘力,追尋他多年才找到他的下落。待到我奉師命前去取他性命之時,你已經跟在他的身邊,做瞭他的徒兒。”
毓兒靜靜地聽著,一行清淚,黯然劃過眼角。
“一個月之前,我在少林寺閉關出寺,曾去冷府查探你的下落。那時你已孤身前往金國,我本欲北上,卻無意中發現瞭你師父司空曙的另一個秘密,因而留滯洛陽,未能成行。”碧遊道。
“為何你會在少林寺閉關?”毓兒驚疑。“難道……那時自在城外密林中的一葉障目陣法和筠玉所學的流雲指,都是你暗中指引!我早該想到……”
他已數次救她於危難。“我是逍遙宮的殺手!為什麼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毓兒心中一慟,低眉道。
避而不談,碧遊繞過她的問題:“十三年前的麒麟後山,你的師父司空曙並沒有死。他利用你,在我和師門眼前演瞭一場戲,以金蟬脫殼之法故技重施,棄你而去。之後他便前往汴京都城,潛伏在楚淮王府,化身為楚淮王爺的隨行將軍,也就是今日的方靖天!”
“方靖天”毓兒心中猛然抽緊。
原來,當日在那揚州城內,她潛入楚淮王爺趙應乾所在的雲來客棧,被誤當作小賊,那個險些追上自己,隻覺似曾相似的方將軍,竟是闊別瞭十三年的師父!
是瞭,那件寶物白鶴雪兒,亦本應是碧遊島之物……
“師父……當年究竟是為瞭什麼,你會狠心把毓兒拋下……難道隻是為瞭遼國的統一大業麼?!”毓兒頓覺悲從中來。幼時記憶中,那個模糊的中年男子的淺影,到瞭今天,依舊不甚明晰。如同一道魔咒,一切從他開始,也將從他結束。毓兒無聲地從枕旁繡囊中取出那一竿紅玉短簫,淚,打濕簫身。
“既然他已選擇棄你而去,你又何苦因他自擾。在司空曙的心中,王權、忠君、霸業遠遠要重於一切。你又何苦再執著。”
碧遊說著,便開始收拾自己的醫囊,狀似語出無意。“此次,你執意決定要回金國?”
“是。”毓兒低下頭去,強壓下心底的苦痛:“那裡還有人,在等我回去。”
碧遊聽瞭,渭然一嘆,隨即驀然點頭。“既如此,我便不再提。”如同一聲交待,他隨即淡淡地道:“冷九妹已帶著卓南風前往洛陽海棠門求取紫曼沙華的解藥。你可安心。”
毓兒驟時抬起頭,隻是看著碧遊,心存莫名的感動。“回到中原之後,但不知你會做何打算?”
碧遊道:“一旦回到中土,我自會下船,離開他們獨身繼續遊歷。師傅曾有言告我,若不能徹悟,我便不能回碧遊門。”
所以,此去再無蹤,這次是訣別瞭麼。
碧遊整理已畢,打開房門正要離去的時候,毓兒忽然淒然道:“我欠下你的,何其多!今日一別,但不知何時才會再見!”
此去經年,隻身漂泊,異國異鄉,將以何處為傢。
碧遊頓住,轉身再去看床榻上那面色蒼白的人兒,心頭驟升痙痛與疼惜。
一陣海風赫然吹入艙內,輕輕掠起她鬢間發絲,那一刻,仿佛時空都太靜默動容。
那一瞬仿佛定格為畫面午夜夢回,在此後的很多靜夜,那纖弱身影清澈的眼眸,如煙的眉目,蒼白的面容,殘留的淚意,和嘴角那絲帶著些許苦澀的笑,都隻化作他心底一抹不願去的傷痛。
若心系一人,又怎能坐看得下去她的些許病痛,愁容與不快?哪怕微末之分,哪怕一絲、一毫。都不能。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流著淚,笑著看他。
“就讓我再為你吹最後一曲吧。今日別後,紅玉短簫贈君,揚州城外香山,白鶴可尋。今後還請為我好生照看白鶴雪兒。它本是碧遊島之物,今日,當完璧歸趙……”
於是,在這夕陽悄悄湮沒,暮色漸漸降臨的東海深處,孤島四周,驟然傳來一陣令人動人心魄、催人愁思的簫聲。
一曲古曲西江月,隻為一酬今生知己。
碧遊看著她,靜默無言之際,緩緩取出自己的碧玉長簫,吐氣成音,一曲相合。
那一日山頭的簫聲合奏的情景,竟似昨日重現。
一笑,一啼,一吹簫,春秋事瞭……
催動歲歲年年,多情應笑明月,盈亦相思,損亦相思,相思不老……
花落花開自無休,浮香歲歲映碧流。朝朝清露斫潔質,仡仡為卿何所求?
萬千牽絆,東風難系,今日又待從頭。
幽幽暮色之中,冷三少和小蝶立在船頭,聽著四周回蕩起的簫聲,一個無聲佇立,一個默默流淚。
“姐姐的簫聲,是如此淒涼,如此孤獨……”小蝶絕望地站在風裡,再難展往日歡顏。
“冷大哥……究竟有多少事,是小蝶所不知道的?”小蝶淚流滿面。“我求你告訴我,冷大哥……”
“這是一盤無解的棋局。真相,對你和你的姐姐而言,都隻是痛苦的牢籠。”三少是如此的決然。
“如今,你已是她唯一的希望。忘瞭曾在這裡見過她罷。既因她而生,你切不可讓她因你而死。小王爺還在等你回去。”三少說畢,默然走進瞭船艙。
……既因她而生,你切不可讓她因你而死……
小蝶的身子因為震驚而顫抖,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被,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金牡丹早已蘇醒,從石洞中尋來,見到沙灘上的情勢,早已非她所能預料;又見到金船已被歸還金國宰相完顏希尹,昔日的千雨霏今日竟有如此行事,驟時面露慚色,靜悄悄退在柴少康身後。
柴少康見到她,並未曾責罵,但卻不發一言。
完顏希尹的大船緩緩起行,離開瞭海岸,漸漸遠去。
“哥哥,我們也該啟程瞭。”千雨霏對柴少康做瞭一個請的動作。
柴少康看著遠去的那艘金國大船,神色復雜,卻終登上瞭小舟,和千雨霏,金牡丹一起,上瞭楚風大船。
十一艘大船有九艘揚風起航,冷三少的船緩緩追隨其後,而另有兩艘戰船卻留在瞭那裡。
柴少康看著那兩艘不動的大船,看向千雨霏。
“我既已決定要將玉美人之秘寫入千氏賬簿,自然要留下人做事。洞中的秘密,尚需派人去勘察留證,以便妹妹來日整理成書。哥哥且自放寬心。”千雨霏笑道。“哥哥此行勞頓,還是進船歇息吧。”
柴少康雖不知千雨霏究竟打得什麼主意,但卻料定千雨霏必不會加害自己,看瞭看愈行愈遠的小島,終帶著金牡丹,進瞭船艙。
千雨霏看著平靜的海面,神色安然自若,若有所思。
夜幕悄悄降臨。
天上無月,厚厚的雲彩飄過,依稀露出幾點微弱的星光。
靜寂無邊的海面上,沒有光,卻漸漸升起瞭海霧。四周無盡的黑暗,如同深不見底、隨時會探出魑魅魍魎的黑洞,伺機吞噬一切。
大船破浪而行,船上靜寂不聞人聲,令人絲毫不覺異樣。
天色漸漸亮瞭起來。一輪紅日,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噴薄這紅霧,如同一簇火焰,燒紅瞭東邊的一片天幕。
“來人……來人!為什麼會這樣!人呢……人在哪?”金牡丹驚慌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大船之上,驚醒瞭柴少康。
柴少康從臥室內匆匆走瞭出來,始發現,大船上的人不知何時,全部消失不見。
大船竟似早已有人拋錨停泊在一處,一座偌大的蒼翠海島,赫然出現在柴少康面前。
大船一側的木梯已然垂下,木梯之下,是一個小小的渡口。
船艙之內,依舊飄散著淡淡的一股幽香。該死,他竟毫未曾察覺
“主上,這裡是什麼地方?千雨霏為什麼會把我們扔在這裡!”金牡丹的聲音中帶著恐懼。
柴少康看著面前的島嶼。
晨曦當中的海島,被遠雲輕霧所環繞,一些珍奇的鳥獸出沒在林間枝頭,發出歡愉的鳴叫。
海島之上,雲霧之中,一座造型古樸,氣勢恢弘的建築依高而建,掩映在雲霧之中,依稀可辨其上的琉璃飛瓦。一級級厚重的石階蜿蜒而下,直通掩映在茂密林中的山門。
逍遙碧雲,無形無相,遊於四海。
柴少康仿佛感到自己心上的某個部位動瞭一下。
“這裡是,碧遊島。”柴少康忽然閉上瞭眼睛。在晨曦的照耀和雲霧海風的吹拂下,他的心中驀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曾有過的平靜。
“這裡是……碧遊門?”金牡丹的臉色頓時化作蒼白。
“晛晛”
兩隻白鶴如同兩片輕巧的雲彩,飛快地掠過大船上空,一前一後,翅膀翻飛之際,險些撲向瞭金牡丹。
“滾開!滾開!”金牡丹驚慌失措,拔出腰間長劍,舞出劍影,唯恐那兩隻白鶴抓傷自己。
碧遊島上漸漸起瞭一陣騷動。
靜寂的海島上空,赫然劃過一聲長嘯
林中飛鳥紛紛乍然離枝,如同潮水般蜂擁至海島邊緣,騰飛喧鳴,發出一陣悠長的鳴音,久久不去。
“秉宮主,我們已在碧遊島百裡之外。西行三日,便可登岸。”一名武士走進船艙靜室,向千雨霏稟報道。
“知道瞭,退下吧。”
千雨霏靜靜地坐在艙內,看著手中的經文啞然失笑。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一切無為法,如虛亦如空,如如心不動,萬法在其中……”
“……諸行無常,觀受是苦。諸法無我,涅盤寂靜……”
“哈哈哈…涅槃寂靜!哈哈哈!”千雨霏流著淚,卻笑得那般歇斯底裡。“父親!母親!叔父!孩兒終於為你們報瞭仇……孩兒終於可以放下過去,放下一切瞭……”
曾經的愛,曾經的恨,都隻隨風。都隻隨風。
七日後。洛陽。
冷玉書一行人匆匆趕回洛陽之時,未作休息,徑直前往海棠門。慕容筠玉聽聞鬼影子和白菲兒回來,喜出望外,匆忙前去迎接。
碧遊早已在大船登岸的時候就離瞭他們,一去無蹤。
“臭小子!”鬼影子見到慕容筠玉,兩兄弟相見,喜不自勝,緊緊擁抱在一處。
慕容筠玉開心之餘,見到面前的白菲兒,不由怔住。
白菲兒看著慕容筠玉,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和一瞬的憂傷。
“筠玉。”鬼影子拉過白菲兒的手緊緊握在手裡,又拉過筠玉的手交疊在一起:“好兄弟,就要一生一世!我們情如手足,生死相依!以後不管你去哪兒,我和菲兒妹妹都會跟著你!”
白菲兒看著慕容筠玉,笑的釋然,她緩緩點頭。
筠玉開心之餘,不由痛快地大呼:“好兄弟,就要一生一世!”
三人終於盡釋前嫌,重歸於好,情誼更篤。
眾人進入海棠門,在內堂一一坐定。
“什麼?你是說慕容羽帶著冷子魚和卓南風理應在五天前就回到洛陽,前往海棠門求取解藥?”
海棠門門主花見芳在聽聞眾人來意之後,頓覺驚愕。
慕容筠玉坐在席間,眉頭緊鎖。婉清、婉秋等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並無人知曉冷九妹冷子魚和逍遙宮少宮主卓南風的下落。
那他們還能去那裡?難道他們……公孫蘭軒和小蝶頓時慌瞭起來。
“冷大哥,那他們……”小蝶擔憂地看向冷玉書。
冷玉書僵坐在椅上,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九妹子魚素來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如今阿九下落不明,他豈能不亂瞭陣腳!
如同憑空消失瞭一般,那艘船的下落一去無蹤,杳無音訊。就連慕容羽,也不曾回海棠門找尋慕容筠玉,留下絲毫蹤跡。
就在冷玉書神思慌亂之際,山門外,卻響起一陣騷動。一隊精衛,跟隨著一位身著重甲鐵胄的武將,在夜色的掩蓋下,匆匆趕到瞭海棠門山門之外。
“聖旨下!洛陽惠海齋之主,冷三少冷玉書接旨!”
那武將在山門外的一聲叱喝,立時驚動瞭眾人。花見芳更是大為意外,看著冷玉書,不由對他的身份多瞭幾分疑慮。
三少攜眾人從門中匆匆趕來,在山門外接旨。
“皇上旨意,命惠海齋齋主火速回京面聖,不得有誤!欽此!”
那聖旨如同一道催命洪鐘,令眾人驚愕不已。眾人再看冷三少之時,但見三少的面上沉痛而復雜,說不出的神色。
冷玉書領旨謝恩,眾人起身後,竊竊私語。正在這時,慕容筠玉忽然大步上前,向冷玉書抱拳道:
“冷大哥先前在烏梅山莊俠義相挺,出手相助,解救眾多武林同道於危難,筠玉實在是由衷敬佩。筠玉原本也曾對冷大哥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是今日見到小蝶姑娘,恍然大悟。我早該想到,你與趙大哥一樣,同為朝廷中人。”
此語一出,眾人嘩然。花見芳曾與趙應乾有過一面之緣,想到他的胸襟氣度,再聯系眼前冷玉書的卓然才智,幡然明瞭。
“冷大哥,先前還要多謝你對鬼影子和白菲兒的照顧。”筠玉又看瞭一眼鬼影子和白菲兒。“你既是趙大哥的朋友,就是我慕容筠玉的朋友。今日冷大哥既有旨意在身,大可前往汴京。尋找令妹和卓南風一事,筠玉雖然不才,定會竭盡全力!”
“是啊,冷大哥!你大可安心地去料理京城事務,我們會想辦法找到他們的下落,一旦有瞭消息,一定立刻報於你知曉!”白菲兒也上前勸慰道。
冷玉書聽瞭,稍覺安慰。此時有旨意當前,他無力,也惟有如此。一時向筠玉抱拳道:“筠玉小兄弟言重瞭。你我雖相識日淺,但也算是志趣相投,一見如故。冷某就暫將尋找舍妹之事交托給你,感激不盡!來日冷某再與筠玉小兄弟相見,必要和你一起酒話桑麻,痛飲三百杯!”
筠玉點頭,兩人右掌緊緊相握。
三少轉向小蝶:“小蝶,如今,冷大哥可以帶你回去見你的趙大哥瞭。”
小蝶聽瞭,心中如同打翻瞭五味瓶,一時眼泛潮紅,點瞭點頭。
汴京。皇城。
厚重大門緩緩被打開。侍衛們分立兩旁,冷玉書帶著小蝶和德喜,走進瞭久違的楚淮王府。
三人徑直來到趙應乾的書房,在那裡靜靜地等候。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一個憔悴的身影,被小太監扶著,終於出現在書房的門口。
三少起身,和趙應乾蕭然對視,小蝶立在原地,無聲哽咽;就連一貫嬉笑無常的德喜,此時也不由拿起帕子,掩面嗚咽。楚淮王被囚的消息,德喜是隨冷三少趕回汴京之時才始知道。聽到那樣的消息,德喜隻覺與晴天霹靂無異。
“奴才未能陪主子患難與共,奴才實在是該死……”
“為何不見靖天?”趙應乾聽瞭,神色不免亦生悲愴;揮揮手,那小太監便退出門外,掩上房門。
“主子……方將軍他自從聽聞你被軟禁在京的消息後,便獨自離瞭冷府,一去無蹤……”德喜流著淚,愴然道。
趙應乾聽瞭,隻道方靖天為避大禍棄自己而去,心頭不免沉重,身形一晃。
“小王爺……”小蝶匆忙上前扶住他。
趙應乾看看小蝶,繞算有一絲慰藉,繼而看向冷玉書道:“此次我能脫困,還要多謝你多番在皇兄面前為我求情。”
當日,天子曾降下恩旨,若果真尋得玉美人的寶藏,可應允洛陽天字號密使冷玉書所求的任何賞賜。可是,冷三少冷玉書素來淡泊功名利祿,高官厚祿於他不過是浮雲蒼狗。楚淮王爺東窗事發之際,冷玉書數次上書諫言,隻希望能用這道恩旨換取楚淮王爺的一線生機。
所以,為保楚淮王,尋找玉美人的寶藏,他隻許成,不許敗;為瞭挽救大宋江山之於將傾,他耗盡心力,千頭萬緒,從不言疲倦。
“此次東海之行,尋找血玉扳指雖頗多曲折,但尚算有貴人襄助。小王爺,小蝶為瞭救你,此番也是不惜以身犯險。”三少道。
趙應乾聽瞭,看著小蝶,感銘於心。
“王爺曾對小蝶有活命之恩,小蝶無以為報。小蝶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瞭。”小蝶苦笑道。
“可是王爺,這次找到玉美人之謎血玉扳指,救瞭王爺的,其實是姐姐。”
趙應乾一怔。她
“不,其實我們都錯瞭。真正救瞭小王爺的,其實是皇上。”三少忽然道.
“當日小王爺出事之時,我原也以為,隻有找到玉美人的秘密所在,便有瞭能保住小王爺的一線生機。可是這趟回京面聖之後,我才發現,就連我也錯瞭。”三少忽道。
小蝶和趙應乾、德喜俱是愕然,不解地看著冷玉書。
“皇上根本無意要置王爺於死地。玉美人,根本隻是皇上給自己的一個不殺小王爺的理由罷瞭。小王爺,你們二人的弟兄之情素來篤厚,皇上又本是寬厚仁善之人,又豈會對你痛下殺手?正是因此,皇上才隻是將王爺和陳太後一起圈禁,悄然按下瞭此事,並未將事態擴大。”三少一嘆。
“這是真的?”德喜哭著問道,隻覺聽得心都要跳瞭出來:“雖然陳太後行謀反之實未成,我們王爺並不知情;可是要知道謀逆作亂,這可是凌遲株連的大罪!皇上當真不會取我們小王爺的性命?!”
“小王爺。皇上將你遣送回王府之時,是否曾給您下過一道聖旨?”三少道。
趙應乾點點頭。“當日那道聖旨,宣旨的太監並未宣讀。我回府之後,身體欠安,也並未曾再看過那道旨意。”
“現在,王爺你可以看那道旨意瞭。”三少重重地點瞭下頭。
眾人面面相覷。
小蝶扶著趙應乾,來到安放詔書旨意的書架旁,並未費多大功夫,便找到瞭那道玉軸聖旨。
趙應乾顫抖著雙手,將它打開。
“昊天明命……今有金人覬覦中原之野心已久,我大宋北疆,金人滋擾不斷,擾民甚眾。邊關不寧,黎民所苦,朕心憂甚。朕之皇弟楚淮王趙應乾,文才武略,德望盛民,可堪大任。今特命楚淮王為河北兵馬大元帥,率保傢衛國之師,募精忠報國之義勇,佑我山河。欽此……”
趙應乾念到最後,聲淚俱下,淚滿衣襟。
德喜和小蝶更是驚喜感動之餘,淚流滿面。
“皇上……皇上……果真是一位仁義之君!”德喜一時激動,跑到書房門口,打開門,對著皇城的方向,拜瞭三拜。
小蝶驚喜之餘破涕為笑,顫聲對冷玉書道:“所以,冷大哥”
“所以,小王爺今次玉書是特地奉命前來接小王爺出府,即刻述職,前往北疆西江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