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糖塊糊弄完傅偏樓後,謝征收拾瞭一下柴房門口,兩人一起沉默地用過午飯。
期間,011偷偷告訴他:【宿主,BOSS的黑化值下降瞭好多,掉到30%瞭。】
它猜測道:【難道說,黑化值跟BOSS身體裡的傢夥有關?】
謝征想瞭想:“有可能。”
【那為什麼沒有變成0?】得到肯定,011又有瞭新的疑問,【不是被涅尾鼠筋封印瞭嗎?】
“用封印來說或許不太準確。”
關於這點,謝征也考慮過,“涅尾鼠筋的作用是遮蔽氣息,那東西仍然存在,說不定還能活動,隻不過戴上紅繩的傅偏樓沒法感知到它瞭,就像我們根本聽不見它說話一樣。”
黑化值下降,興許和它在不在沒關系,是傅偏樓自己想通瞭什麼也未可知。
不論如何,這樁意料之外的麻煩暫時算告一段落瞭。按照計劃,從此往後,他就要帶著傅偏樓在這裡長住……
直到五十年後,塵埃落定。
謝征微微松瞭口氣之餘,又有些恍惚。
這才是第一日,往後,又會發生些什麼?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瞭。
*
晌午過後,謝征找到錢掌櫃簽下工契,正式成為瞭來福客棧的賬房先生。
他得以從破舊的狹小柴房搬出,住進有床鋪有桌凳的屋子,在看見墊瞭一層軟綿綿褥子的木板床的那一刻,011差點老淚縱橫:
【半個月,半個月瞭嗚嗚……宿主終於能睡個好覺瞭!】
饒是謝征,一瞬間也有不管不顧躺倒的念頭。
但這間房實在雜亂,且許久沒有人住的樣子,大抵一直被當成雜物間使用,東西堆得亂七八糟,氣味也很陳腐。
一時半會看來是收拾不好瞭。
瞥瞭眼身後不近不遠跟著的少年那活像沒發育好的細胳膊細腿,謝征嘆口氣,算瞭,他一點也不想雇傭童工,還得靠自己。
他去跟錢掌櫃告瞭個假,午後沒什麼客人,堂前門可羅雀,錢掌櫃揮揮手就應瞭,還問他要不要找人幫忙。
謝過對方好心,謝征回到後院,發現傅偏樓不知從那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一個大木盆來,裝著要洗的被褥拖到井邊,正往上提水。
動作有幾分吃力,姿態卻很熟練。
也是,謝征默然片刻,十三歲的男孩在現代社會還是無憂無慮被傢人疼愛的年紀,在古代則已稱得上半個勞動力瞭,不會幹活才奇怪。
更別說傅偏樓的父母還是格外不做人的那種。
心頭微微一動,他上前接過少年手中的井繩:“這裡不需要你,添亂。”
傅偏樓盯著他,執拗地站在原地:“我不會添亂。”
“現在就挺添亂。”謝征語氣平淡,“真坐不住就去把地上灰掃掃,幹這種重活,想做樣子給誰看?”
像是被他的話刺到瞭,傅偏樓巴掌大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被羞辱的怒意,猛地瞪大眼睛:“我……沒有!”
“那你難不成是閑來無事,看我一個人忙得辛苦,想搭把手?對一個你口口聲聲說要討厭的人?”謝征哂道,“我可不記得有叫你過來。”
少年神色一變,空白瞭好幾秒,仿佛自己也不可置信,為何會鬼使神差地過來幫忙。
謝征見狀,轉而遞瞭個臺階:“放心,我答應過,隻要你聽話,我就會養著你。哪怕你成天躺在床上不動,也少不瞭你一口飯。”
“……話是你說的。”
傅偏樓雙頰漲紅,擺出一副“我就是為瞭這個”的表情,做足姿態後,才不甘不願地轉身回屋。
旁觀一切的011感慨道:【宿主和小BOSS真夠別扭的,都是關心對方,直說就好瞭呀!幹嘛講那麼難聽的話……】
“關心?”
謝征蹙瞭下眉,否認道:“我想這是接受過九年制義務教育的現代人應有的道德標準,尊老愛幼而已。再說,他那個小身板能做什麼。”
【可宿主也才大瞭BOSS五歲,況且論幹活的效率,BOSS更勝一籌吧?】
把井水倒入盆中,謝征面無表情:“至少體力活他比不過我。”
【宿主就不能坦率點承認你覺得小BOSS很可憐嘛!】011抓狂,【明明能好好相處,為什麼非要搞得關系這麼僵?按宿主的計劃,你可是要和BOSS一起生活五十年哦五十年!】
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好好相處。
011還想說點什麼,謝征被念煩瞭,打斷它,冷冷問:“你似乎精力很充沛?既然這樣,就變出實體來,幫忙一起打掃。”
【誒……】011一愣,【可是剛穿來的時候宿主不是見過011的實體嗎?是個隻有巴掌大的小毛球哦,沒辦法打掃吧?】
“沒關系,”謝征鬼畜一笑,“當成清潔球去擦床底,效果應該不錯。”
011立刻閉嘴:【QAQ宿主我錯瞭!!】
……
謝征這一收拾,就花瞭大半個下午,等到終於能歇息的時候,前堂又忙起來,錢掌櫃焦頭爛額地差人來問有沒有空。
他沒辦法,匆匆換瞭身衣物,囑咐傅偏樓在入夜前將晾曬的被褥抱回去,連口茶都來不及喝,一頭紮進人來人往的客棧。
天色近晚,彤雲欲燃,來福客棧正門大敞,嘈雜不休。不時有人背著大大小小的行囊,拖傢帶口地走進屋裡。
早晨剛下過一場雨,天洗得格外幹凈,顯得夕陽格外艷麗。
謝征記完一頁賬目,不經意地抬頭,瞥見一人披著如血殘陽進瞭客棧。
那是個外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美也不醜,往往看過即忘,混入人堆就找不著影,沒有任何值得註意的地方。
他穿瞭一身風塵仆仆的灰袍,背上背瞭個包裹,和客棧的其他遊人沒什麼兩樣。
神情煩躁,隱隱戒備著周圍。
令謝征視線凝結的,是他左手尾指上,戒指似的一圈紅色筋絡。
【涅尾鼠筋!】011失聲喊道,【宿主……宿主!他,他是……】
“嗯。”謝征維持著冷靜,這個人,應當就是原著中將傅偏樓買走的那個妖修瞭。
沒想到事前準備那麼多,還是碰上瞭面。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們不是已經給BOSS戴上涅尾鼠筋瞭嗎,難道沒有用?他不是通過氣息找的BOSS?怎麼辦啊宿主!】
“先別慌。”謝征不動聲色,“如果真是這樣,他現在就該直奔後院。大概率是巧合。”
【巧合?】
“外地人到永安鎮,幾乎都會在來福客棧落腳。這兒魚龍混雜,是掩飾來歷、探聽情報的最好地方,他會出現也不奇怪。”
011半信半疑,不過看宿主若無其事埋頭寫賬的樣子,多少安下點心。
正如謝征所言,妖修隨便找瞭個桌子坐下,點兩個菜,就開始和周圍的人嘮嗑。
他的位置離謝征不遠,刻意去聽,很容易就能聽到交談的內容。
“近來關口卡得真嚴,又發生什麼瞭?”
“誰知道,貨都不好走。那幫子背靠仙山狐假虎威的傢夥,貪得要死,不多塞點東西根本走不通……”
妖修自然地插進話裡:“我倒是聽人提過,好像是北疆那邊出瞭什麼亂子?”
“北疆?跟我們明淶有什麼關系。”
“好像有個很厲害的妖族的寶貝在仙境這邊,不過也隻是傳言。”妖修似隨口一說,“貌似有不少不成氣候的小妖想往這邊跑……”
同桌人哈哈大笑:“其他仙境我不清楚,明淶嗎,人都能卡住,妖怪來豈不找死?”
011看那妖修應和著低頭喝茶,眼裡陰騭盡顯,不由渾身一寒:【你旁邊就是妖怪啊!】
“不過我倒很好奇是什麼寶貝,萬一就在永安鎮呢?”
“想什麼呢,有也當然在仙山裡,怎麼會落在凡間?”
三大仙境中,靈氣充足的地方被圈作仙山,是各大仙門所在之處,剩下的則是毫無靈根的凡人生活的凡間。
雖然凡間由仙門管轄,但到底仙凡有別,在座之人早就習慣瞭把那些東西當故事聽,從不曾想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我也就說說。”妖修道,“寶貝出世總有異況,永安鎮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有人笑他“異想天開”,另一人拍瞭拍腦袋:“嘿,你別說,還真有。我大舅子在永安鎮賈府當差,說前不久派去牙行買人的那個,回來瘋瞭好久,跟撞邪似的!”
妖修眼睛一亮:“嗯?詳細說說?”
“這我也聽說過,牙行那兒有個小孩邪祟上身,旁人隻要看見他的眼睛,就會不省人事。”對桌的本地人大著舌頭道,“不過今個兒早上,那小孩被人買走瞭,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事……”
“買走瞭?被誰買走瞭?”妖修急急追問。
被他按住肩膀的人茫然搖頭:“這我哪知道?都是道聽途說……看見的人本就不多,好像是位富傢少爺?”
“是位青衣服的公子。”借送茶點的空檔,謝征插話道,“今早我和我表弟出門時路過牙行,看見瞭。”
妖修一下子湊近:“他長什麼樣?具體一點?”
佯裝驚訝,謝征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青衣……袖口好像紋瞭蓮花?氣質很不俗,我才多看瞭兩眼,走起路來腳不沾地,神仙似的。”
剛剛說話的那人附和道:“是是是,我聽說也是,那人長相很不俗,所以才猜是不是哪傢的公子。”
“你也太在意瞭吧!傳言而已!”
“青衣……蓮花……”妖修面色一變,沉鬱地坐回去。
謝征也得以回到櫃臺,繼續自己的工作。
【青衣繡蓮,是明淶仙境第一宗門,清雲宗的標識吧?】011竊笑,【宿主好壞,話裡半真半假,故意讓人想歪……】
“多上幾層保險,安全些。”謝征坦然。
妖修一直在客棧逗留到晚上,人走得七七八八瞭,還不肯死心地到處問。
尤其謝征,被他纏瞭好幾次,“艱難”地又透露出些許細節。
眼見妖修逐漸低落,幾乎已經放棄的模樣,011樂得不行:【宿主,這是不是就叫“燈下黑”啊?】
那廂,謝征在妖修的軟磨硬泡下,正拿筆在賬本上畫著蓮紋。
有011在,他自然清楚清雲宗的標識究竟長什麼模樣,為瞭裝得真實一些,畫一筆停三步,還歪歪扭扭,隻大概有個形跡能看出的樣子。
就在此時,後門門口忽然傳出一個又輕又啞的聲音:
“謝征……?”
謝征一愣,豁然轉頭,傅偏樓就站在門邊,露出半張臉朝裡張望。
他看見要找的人,眼裡浮現出放松之色,隨即,視線對上聞聲看來的妖修。
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慢慢滲出瞭恐懼。
——宛如看見掙脫不開的噩夢一般,他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