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之後,謝征定瞭定神,蹙眉深思。
蔚鳳被截取過去的記憶,還原出一個鳳巢,他便以為,蚌妖編織的幻境,是全然按照現實來的。
畢竟同樣在蔚鳳的人生中濃墨重彩,也不見鳳巢裡出現宣明聆和問劍谷的其他人。
那麼成玄的出現、以及鳥妖的體征要如何解釋?
他的生物老師本是那位幫他許多的班主任,是他十分敬重的人,至於成玄?那是個什麼東西。
即便這個幻境還糅雜瞭他穿越後的記憶,也不該如此離譜,根本毫無邏輯、不切實際。
講臺上,成玄微笑地對著黑板講解遺傳定律計算題,這幅畫面太過荒謬,謝征隻看瞭一眼,便移開視線,實在不忍直視。
他想瞭想,撕下一張草稿紙,提筆唰唰寫下字條,遞給旁邊的同桌。
謝征在班級裡一向獨來獨往,鮮少主動與誰交流。同桌不禁有些驚訝,又稍微有點尷尬,接過去一看,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生物老師是成玄?】
他邊無語,邊捉過筆回:【一直是啊,你在說什麼?】
【他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不是課代表嗎,天天跟隔壁班課代表們一起上晚課的,誰能比你清楚?】
課代表?謝征沉默,他又何時成生物課代表瞭?
【晚課是什麼?】
同桌投來的目光裡滿是“這人是不是發燒燒糊塗”瞭的質疑,勉為其難地寫道:
【每天晚自習第一節課,成老師不都會把你們課代表叫去辦公室,研究他想要發表在SCI上的論文?我們都管這個叫晚課來著。】
謝征差點沒把草稿紙攥皺瞭。
SCI論文這什麼跟什麼!
他沒再詢問下去,寫瞭個【謝謝】,準備結束話題。
但也不知是不是被打開瞭話匣子,單純想找個人說話,或者發現謝征也沒傳聞中那麼不近人情,同桌拿過草稿紙,接著寫道:
【不過你不覺得成老師來換課很神奇嗎,他跟蔚老師一直不對付,在爭誰能先在SCI上發刊來著,怎麼今天突然相處這麼融洽瞭?】
謝征眼角一抽:【蔚老師?誰?】
同桌以為他是故意裝傻不想接話,白瞭一眼,沒再傳紙條過來。
謝征抽出書中夾著的課程表,他有記錄任課教師的習慣。一欄數個眼熟的名字裡,陡然出現瞭一個更眼熟的名字。
物理老師:蔚鳳。
好的。他合上書,面無表情地想。
他大概猜到這亂象是怎麼一回事瞭。
於蔚鳳而言,自睜眼後,他所面臨的一切都難以理喻。
四四方方的屋子,墻壁雪白平整,上邊幹凈通透得能一眼看清屋外景色的窗子?嵌著的是何種材料,清透若水,他閱覽奇珍無數,還從未見過。
低頭,案上幾疊紙張光滑到不可思議,上邊書寫著擠擠挨挨的方正小字,許是古文?
面前連接在一起的兩片板子又是什麼?閃爍著貴重的銀光,其中一塊上畫著.
寫滿字的紙?另一塊則凹凸不平,一按就會陷下去.
蔚鳳琢磨瞭會兒處境,試探地按住其中一塊凸起,警惕會否是某種暗器。
然而片刻過去,什麼也沒有發生,倒是上邊的那塊板子,畫卷竟然有變化,他大駭之下,以為是何種精怪,站起身伸手就要取劍。
卻摸瞭個空。
一怔,垂目看向腰間,蔚鳳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他的天焰呢?!
尋遍周身,除瞭詭異仍是詭異,處處都是不認識的古怪物件。
就連他自己,都穿著一身束縛極重的漆黑服飾,而非從未換下過的那套火紅裡衣。
雖不明白那身從小穿到大的衣服意味著什麼,可潛意識讓蔚鳳明白,他絕不能脫下!
發生瞭什麼?
椅腿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無比刺耳,同辦公室的老師奇怪望來,一眼瞧見前邊筆記本上Word文檔中的一堆亂碼,大驚失色:
“蔚老師,這不是你寫瞭好久要投SCI的論文嗎!這可是全辦公室的希望啊,就指著你和那個姓成的一較高下呢,你怎麼給.
"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就將蔚鳳的視線引瞭去。
耳邊翎羽,背後雙翼,活脫脫一個禽妖。
“原來是隻小鳥,問劍谷蔚明光在此,豈敢作祟?”
他找到目標,氣得冷笑不止,隨手抓起桌上的板子掰成兩半,充作武器,將其中一片扔向對方。
“你把我的天焰,還有傅儀景跟他師兄弄到哪裡去瞭!再不說,休怪我不客氣!”
幾乎才出手,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丹田內向來如臂指使的靈力空空如也,親昵無比的靈氣也不見蹤影,身體沉重,氣力虧損。
他堂堂築基巔峰的修士,此刻竟然與凡人無異!
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那禽妖驚恐地躲開,嗓子一抖,開嚎道:“蔚老師寫論文寫到精神失常瞭!快來人啊!”
@丟開沉重的板子,蔚鳳左右環視,很快在角落中發現一根形似笤帚的長棍,湊合著拿到手裡,掰掉礙事的頭部,比出劍招架勢,眼神一凝:
“妖孽,哪裡逃?”
那老師邊目瞪口呆地往外跑,邊舉起凳子抵擋他的攻擊,欲哭無淚:“什麼妖孽!大傢不都是鳥人?”
動作一頓,蔚鳳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背後,一雙火紅如焰的華美羽翼,正因盛怒大張,在地面投下整片陰影。
一根弦在腦海中崩斷。
我、蔚明光、天靈根修士、問劍谷弟子輩第一人…
變成瞭一隻禽妖?!
有不少人聽到呼喝,幾個人高馬大的男教師闖進來,七手八腳地按住握著掃把棍、滿面茫然的蔚鳳,紛紛詢問出什麼事瞭。
“我不知道啊!”那個本呆在辦公室裡的老師委屈巴巴,“我就備個課,蔚老師突然發瘋,把論文搞得一塌糊塗,還錘壞瞭筆記本,拿著就砸我後來嫌不趁手,就去拿掃把,嗚嗚.
嚇死我瞭……”
“難不成是壓力太大瞭?”
“好像安靜下來瞭先送去校醫院吧,讓他們看看。”
“蔚老師今天的課怎麼辦?我記得第一節就是一班的吧?”
眾人一籌莫展間,被壓著手腳按倒在地,感到異常屈辱的蔚鳳抬起眼,望見瞭門口抱臂看好戲的成玄。
雖說,對方也有翎羽和翅膀,且穿著怪異,頭發也剪得極短,不倫不類.
但那不重要!
好不容易遇見個認識的人,就算接觸不多,可俱為仙境青年俊才,也算同一陣營。
蔚鳳大喜過望,當即喚道:“成玄道友,助我!”
諸位老師一愣,微妙地面面相覷。
“助你?”成玄唇角噙著笑意,居高臨下地投下一瞥,“呵呵,行啊,看你這副可憐樣”
“?”蔚鳳被他的態度惹得惱火不已,“你什麼意思?”
“你是知道我研究大有進展,意識到爭不過我,才發瘋的吧?”成玄搖搖頭,憐憫地說,“一節課而已,反正都得上,我還不至於見死不救,就和你換換好瞭,正巧今天我也有一班的課。”
他說罷,抬手看瞭看表,“先走瞭,你去校醫院好好調理調理,我的生物課在下午第一節,別錯過瞭。"
蔚鳳聽不懂他的話,但個中掩藏不住的得意和諷刺一目瞭然。他攥緊拳頭,咬牙切齒。
好一個成玄!本還覺得此人風度翩翩、沉穩有度,可以深交,想不到是這種人!
待他脫離窘境掙紮不能,小鳳凰硬是被幾個老師架著,一路前往瞭校醫院。
七嘴八舌把情況一說,校醫為難地打量瞭番沉默的蔚鳳,慢吞吞道:“興許是休息太少,打針鎮靜劑,讓他先睡一覺好瞭。"
被針紮的前一刻,百思不得其解的蔚鳳終於醒悟瞭。
“這裡是…”幻境!
話還未盡,一陣乏力和暈眩陡然襲來,意志沒能強撐幾秒,他昏瞭過去。
醒來時,靜謐幹凈的房裡,彌漫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蔚鳳的思緒尚有些遲鈍,望見對面桌前坐著翻書的身影,一時間覺得熟悉,卻又認不出來。
“醒瞭?”
那人飛來一瞥,無端帶著點凌厲,放下手中紙筆,走至床邊,淡淡說道:“你睡瞭快兩節課。”
“你是”按住眉心,蔚鳳默念幾句清心咒,感到眩暈消褪許多,也隨之記起瞭此人的面貌,“傅儀景他師兄?謝.
∴"
謝什麼來著?
模樣較原先青澀不少,和成玄一樣,穿著怪異,背部生翅,一頭長發皆不翼而飛。
不過他大抵也是如此。
“謝征,喚清規也可。”謝征接過話茬,“蔚師兄,你怎麼在這兒?”
蔚鳳渾身一凜,肅穆道:“清規師弟,你不要慌張,我觀此地處處邪異,隨身之物、乃至修為都不復存在,想來,那迷霧應當是一方幻境。”
“大忌心神失守,沉溺其中;也不可隨意破壞。維持本心,待尋到陣眼,便能堪破。”
謝征靜靜註視著他,待人講完,方才說:“我領的任務牌,相關事宜,自然清楚。蔚師兄,我問的是你為何會與我一同陷入迷霧中?”
“呃,這…”蔚鳳噎住,訕訕地不知如何回復。
總不能說,是傅儀景湊巧撞見你下山,非要跟上。他又恰好心煩意亂,幹脆一並離開問劍谷,一路跟到瞭這裡?
帶著幾分煩躁,謝征語氣沒瞭尋常的客氣,沉聲問:“其它的,我便不多管瞭,但蔚師兄,你在這兒,莫非”
@他頓瞭頓,抬起眼,漆黑眸中,冰冷而稍帶質詢:
“莫非,我師弟也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