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融天爐鼎山下。
十八尊器桌依舊矗立,之上,靈器卻所剩不多,無不是從上一局混戰中殺出重圍的佼佼者。
第三局的奉器人站上臺後,更是惹得驚呼連連,其中不乏小有名氣的年輕俊傑,堪稱群英薈萃。
饒是如此,煉器大會魁首的去處也已明朗,眾人眼神不住往劍桌前的那兩人身上飄。
一者青衣繡蓮,背負青鋒,俊朗軒舉。
一者白衣玉冠,懷抱涅生,眉目清逸若水墨。
迎著明裡暗裡的打量,成玄唇畔始終掛著一抹溫和笑意,端的是君子翩翩、沉穩大方。
相襯之下,另一位就顯得無比冷淡,對各方刺探的視線視若無睹,古井無波。
說來也怪,那修士分明長瞭副極好的容貌,可沒入人群中時,愣是會被忽略過去。
雖說神態疏離,但並不令人覺得輕蔑或者不敬,而是合該這般。誰也不認識的籍籍無名之輩,與成玄站在一處時竟不落下乘,難分伯仲。
明淶清雲宗,雲儀問劍谷,老生常談的兩尊龐然大物。
還未開打,便針鋒相對,風雲暗湧。
處於正中的成玄好似感覺不到緊繃的氛圍,側過頭,朝人笑瞭笑:“在下成玄,敢問道友名姓?”
“謝清規。”
不咸不淡的嗓音,如外表一樣,帶著微微的涼意。
主動招呼,得到的回饋卻很淺薄,以成玄的身份而言,這種情況實在罕見。
然而他笑容不減,客氣地回道:“原是清規道友,此局還請多指教。”便不再說什麼。
既沒有因冷遇置氣,也不過多糾纏,盡顯天下第一宗大師兄的風范。
謝征定定地望著他,略一頷首。
識海中,011正吱哇亂叫地打著空氣拳:【呸!偽君子!裝什麼裝,誰要多指教你!】
被那雙漆黑眼眸框住,不知為何,成玄忽而有幾分悚然。
這股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對面之人很快垂下眼睫,隻露出眼瞼上的那點小痣,瞧上去頗為無害,方才一瞬展露的危險就像是他的錯覺。
危險?一介剛築基的、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
成玄搖搖頭,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事實上,他根本沒將這局比試放在眼裡。
對手裡沒有蔚明光,在他看來,魁首已是囊中之物,根本無需留心。
奉器人依序戴好木枷,這回,方且問沒有急著開啟秘境,故意清咳一聲,引得八方註目後,笑道:“還請各位看一眼手上的木枷。”
謝征依言抬起左手,白皙腕上,棕黑色的木枷嚴絲合縫。乍看之下,似乎並無異樣。
可倘若凝神細觀,不難發現,在靠近皮膚的那一底側,紋刻著一個小巧的圖案。
盤旋的修長身軀,五爪長尾,是一條龍。
“第三局試器之比,與之前有些不同,乃聚眾相爭。”方且問悠悠地背過手,“木枷上圖案相同之人,算作一隊,需齊心協力贏得勝利。”
說著,方且問朝左側展袖,攤平掌心:“拿到‘人’的,至此列。”隨著話音,火行靈力流竄,環繞為一名打坐的道袍修士模樣。
眼尖地看到袍角上繡著一朵蓮花,謝征蹙瞭下眉。
清雲宗?
他望向滿臉隨意的方且問,眸光稍沉,心中不免疑問。
就算方傢與清雲宗來往密切,一個用作區分的圖案,有必要雕得這樣仔細?
一幹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奉器人中,成玄首先走出,接著,還有四人隨他一同,又是困惑、又是暗喜地站到方且問所指之地。
“拿到‘龍’的,至此列。”
這回組成的圖案與謝征木枷上的一樣,果真是一條龍。
他默默走過去,這邊也是五人,和成玄哪一列正巧相對。
“拿到‘嬰’的,至此列。”靈流又變換出一個襁褓。
“拿到‘鎖’的,至此列。”說是鎖,其實是一條鎖鏈。
越來越莫名其妙、意味不明。
人和龍便罷瞭,前者靈長,後者上古大妖,用作標識也不奇怪。
可嬰孩和鎖鏈?這算什麼?
謝征又一次若有所思地看向方且問,對方恰好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他彎瞭彎眼,繼而平靜錯開。
“這局試器之比,為此四隊間的比試。具體事宜,將於秘境中詳談。”方且問宣佈道,“所勝之隊,皆能入方傢寶庫,挑選一樣鑄器靈材。”
臺下一陣嘩然,那可是第一鑄器世傢,方傢的寶庫!
不少鑄器師露出熱切的眼神,也有先前不慎被淘汰的,遺憾得捶胸頓足。
沒有管底下的人聲鼎沸,方且問向桌上的傳送石拍去一掌靈力,轉眼之間,臺上便空空如也。
臺下修士習慣地看向星天水鏡,於是無人發覺,始終端著場面笑容的方且問挑瞭挑眉,眼瞳中,流出一絲訝異和興味。
“築基期”
他仰起頭,盯著水鏡中那道雪白身影瞇瞭瞇眼:“好吧,難得有個註意到的。”
“但願你能走到我的面前吧。”
謝征睜開眼,瞧清身旁景象,不由一怔。
綠藤爬滿的墻壁,枝葉搖曳,除瞭規模稍小,與他暫居的東塔無何兩樣。
四支隊伍,對應四座塔?
他有些瞭然,就在此刻,方且問的聲音再度響起:
“想必各位也看得出來,這方秘境,正是參照融天爐所造。
“龍人嬰鎖四隊,分別占據東南西北這四座塔。塔樓為實心,材質極易破壞,其中各埋著一塊令牌。”
“奉器人可毀壞他人之塔,搶奪令牌,但不可毀壞己方的塔樓。”
“秘境正中,有一尊鼎爐,倘若令牌被奪,扔入爐中,便算作出局。”
“另外,投入令牌之隊,每一枚令牌,可得上品養氣丹五瓶。”
到這裡,此局的目標已十分明晰一一和上一局異曲同工,為亦攻亦守之戰。
按理來說,應是將其他隊伍全數淘汰後便可算作勝利。但方且問沒有就此停下,於最後補瞭一句:
“留到最後的隊伍,可將己方令牌取出,同樣擲入鼎爐中。”
“鍛出靈器者,為勝。”
話音消散,對局正式開始。
東塔的另外四名修士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謝征這邊簇擁過來。
“霓光宗金羽,築基中階,持彎刀。”
“辟邪門羅源,築基初階,持錘。”
“寰宇宗路八音,練氣巔峰,持斧。”
“落日崖岑起,築基中階,持劍。”
兩男兩女,言簡意賅地介紹完自己,齊齊看向謝征。
謝征便也道:“問劍谷謝清規,築基初階,持劍。”
率先說話的那名女修金羽道:“客套話就不多說,規則我明白瞭,想要取勝,攻守需有安排,不能亂來。齊心方能同力,我看,得先決出一個主事人。"
她瞧著謝征,皺瞭皺眉:“其實,你本是最合適之人……”
未盡之言,謝征也清楚。
他為問劍谷弟子,天下三大宗門出身,地位最能服眾。但究竟入道時日尚短,修為不夠出眾,會猶豫也是當然。
羅源則說:“我看不如就由謝道友來。速速定下,搶占先機較好。”
他說話又快又短促,瞧得出是個性急之人。
“我也同意。”路八音嗓音細聲細氣的,看起來文秀,背上卻背著一把與身形極不相符的巨斧,“雖說謝道友修為並非最高,但木枷壓制下,大傢都是練氣五階,反倒不那麼要緊。”
“不說問劍谷出來的弟子劍法定然不俗,單看那柄靈劍,前兩局已可見不凡”
她說得有理有據,岑起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金羽左右看看:“好,那便如此。謝道友覺得呢?”
能利落幹脆地拿到指揮權,謝征自然沒有意見。
他略作思索,接著開口道:“鎖隊,薑文,築基後階,持槍,性情穩重,不喜冒險。”
等著他下令的四人聽到一個不相幹的名字,紛紛露出困惑的神色。
這份困惑沒能持續多久,便逐漸轉為訝異,聽謝征半刻不歇,將鎖、嬰、人三隊裡修士的修為、
兵器,乃至行事風格,都簡略地報瞭出來。
“人隊,成玄,結丹初階,持劍。性情”
言盡於此,止於一聲並不明晰的冷笑。然而其餘四人光顧著震驚,沒能註意到這不同尋常的輕蔑。
金羽一時說不出話,艱難支吾道:“你全都”
“事前一些準備,見笑。”謝征淡淡說完,羅源忍不住咂嘴:“這何止一些啊?不是,道友,你沒事打探這些做什麼?”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謝征反問,“我欲奪魁,先一步摸清對手的路數,難道不是更穩妥?”
“……四人不禁失語。
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真能費神費力去做到的,又有幾個?
說到底,知道這些,所造成的影響也不過爾爾,吃力不討好,何必多花心思?
也不怪他們一言難盡,就連011,都為自傢宿主的行為驚異過。
原著劇情、消息販子、還派它四處觀察,從煉器大會開場後就開始總結,這才對與賽的奉器人們認知到這種程度。
而這些,也不過為取勝添瞭一小枚籌碼而已。
但011無比清楚,謝征求的是毫無遺漏,除此以外,還做瞭許多安排。
力所能及內,盡數做到最好。
看似收效甚微的準備,卻在這一局的比試中占據優勢。訊息充足,行動便步步明晰。
一時間,011也不知是該感慨運氣好,還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哼哼,知道宿主的厲害瞭吧…】對他人慢慢變得驚嘆的目光,011與有榮焉,得意起來,【裡邊也有011的功勞哦,系統就是幹數據統計最好用嘛!】
靜默中,謝征繼續道:
“鎖隊在北塔,修為最高的薑文沉得住氣,其它奉器人基本出身不低,不至於為瞭養氣丹冒進,應當還想爭一爭勝局。多半會留於原地,先派一兩人出去看看情況。”
“嬰隊在西塔,奉器人修為參差不齊,其中不乏貪功冒進的沖動之人。應是第一個出擊的,向北去的可能性較大。”
“至於南塔人隊……”他頓瞭頓,“成玄出手,其餘人坐鎮不動吧。”
羅源震驚:他敢獨身前來?再怎麼說,他也被木枷封瞭修為啊,用的還不是趁手兵器。”@“那可是成玄。”路八音搖搖頭,“聽聞他少年時候,就領隊各處除妖,戰績赫赫,剛結丹時甚至帶回一條元嬰蛇妖的屍身,眼界經驗是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比擬的。就算同時迎戰五人,想必也能全身而退。”
謝征輕撫腰間懸掛的涅生劍,眸光變換,爾後問“西北兩方先不論,倘若是成玄,他會先去哪一邊?”
不等回答,他就輕嗤一聲:“我們這邊。”
光明磊落的清雲宗大師兄,怎會欺凌弱小,有損自己的威名?
更何況,隻要除掉這邊,魁首基本已成定局。
於情於理,也該徑直迎向此局最大的對手問劍谷才行。
羅源一聽就急瞭:“這、這可怎麼辦?我們守在這邊不動?就不信他真的能以一敵五!”
“不。”謝征道,“我們先藏起來。”
“藏起來?”
謝征雙眸微瞇:“借他一用。”
遙遙能窺見東塔,卻不見人影。
成玄負手上前,漸漸生疑東塔怎會一人都不留?
這樣傾巢而動,隨便來一名修士就能奪取令牌,究竟是何用意?有埋伏?
目光閃爍,成玄提起戒備,爭命劍滑到手中,朗聲笑道“東塔的道友,來者是客,不出面見一見嗎?”
回音裊裊,唯有風聲,他又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瞭。”說罷,翻手持劍,靈力翻湧,朝塔樓攻去。
一瞬間,成玄已做好同時迎接修士襲擊的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什麼都沒有。
仿佛真的誰也不在,任由他在墻壁上切出深深痕跡。
又試探地動瞭兩劍,塔樓搖搖欲墜,可還是無人制止,成玄身形一頓,突然有瞭個不妙的想法。
他離開南塔後,在那兒守著的隻剩四人,若這邊五位一道擁上,估計支持不瞭太久。
東塔的人莫非是猜到他會主動前來,特地繞過他,想趕在他之前直搗黃龍,先令他出局?
越想越有可能,成玄一滯,又迅速安慰自己。
沒關系,隻要他搶先一步,將令牌奪走丟進爐裡,就什麼都無法改變。
這麼想著,他難免倉促幾分,有些心不在焉地劈向眼前被木藤纏繞的塔樓。
也不知這是由什麼建成,臨到界點,竟似沙礫一般崩塌陷落,伴著“轟隆”震響,一塊雕著龍紋的白玉令牌從廢墟中浮現,瑩瑩閃著華光。
心頭一松,成玄正要伸手去拿,說時遲那時快,幾道黑影忽然當頭砸下,仿佛攜著千鈞之重。
果真有埋伏!
成玄一驚,但反應極快,抽劍四兩撥千斤地一擋,毫發無損。
然而隻這一剎那,就有道身影先他一步撿走瞭廢墟中的令牌。回眸,露出淺淡笑容。
與眉心紅魚灼灼相映,深刻烙在眼底,嘲諷異常。
隨後,對方並不逗留,幾個閃身便不見蹤影。
“慢著!”
成玄怎想得到會被虎口奪食?他看向留下來阻攔他追過去的幾名修士,皺眉:“幾位道友,這怕是不妥,規則有言明過,在其他隊伍出局前,不可動自傢令牌才對。”
“此言差矣。”金羽微微一笑,“成道友,規則裡說的,是不可破壞自傢塔樓。但砸毀東塔的是道友你啊。”
成玄一愣。
“這叫什麼來著?思維定勢?”羅源聳聳肩,“我之前也沒反應過來,就光想著守好門戶瞭,也是謝道友提醒,才明白還有這招。”
“廢話什麼!謝道友走遠瞭!”岑起喝道,“按計劃來,分頭跑,屆時匯合!”
四人說收手就收手,半點不留戀,朝不同方向猛地散開。
直到此時,成玄才明白自己被人擺瞭一道,繃不住面上從容的笑意,眼中劃過狠厲之色。
他本欲往那個姓謝的方向去追,又想瞭想,到底怕幾人的匯合地點是南塔,咬咬牙,轉身折返。
真是好手段!好魄力!連他何時會大意都算計到瞭!
謝清規嗎成玄心中生恨,蔚鳳之外,問劍谷還有個單靈根的傅偏樓。又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來個風琛。
現在,居然連一介築基修士都敢往他頭上爬瞭!
不急,隻是拿走瞭自己的令牌而已。
他定會讓這群人知曉,誰才是那個需要被仰望的存在一“謝道友!”
西塔不遠處,五人重新聚首,金羽面上還掩不住興奮“真如你所說,成玄回去瞭,沒追過來。”
路八音拎著她的巨斧,輕輕呼氣:“快嚇死我瞭,那可是清雲宗的成玄啊!”
“之前他毀塔時,我差點就忍不下去跳出來瞭。”羅源道,“這下好瞭,令牌帶在身上,就不用固守一處,能隨便來去瞭!”
岑起望瞭眼西塔方向:“接下來是這裡?我從北塔看過,如你所說,西塔修為較高的那幾個都在,看來是想放棄獲勝,掙個養氣丹回去。”
“現在這邊勢力虧空,五人一起上,攻破不過時間問題。”
謝征道:“速戰速決。”
西塔隻剩瞭兩人,修為與招勢皆平平,以五對二,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砍斷他們腕上木枷,將人送瞭出去。
拿到令牌後,羅源本想一鼓作氣,再去砸瞭北塔,謝征卻搖搖頭。
“成玄不是傻子,我們的小招數應已傳開瞭。你們趁早去鼎爐那邊,路上應會有人在,千萬小心。"
上品養氣丹對他來說不算多稀罕,但對羅源和路八音而言,就是難得的東西瞭。既然能拿到手,何樂而不為?
“我們?”金羽問,“那你呢?”
“去斷他的臂。”
成玄看似平易近人,實則極為傲慢,能入眼者都是修真界驚才絕艷之人,根本看不上臨時組隊的這群“不入流”修士,更不可能相信他們、乃至托付重任。
謝征可以篤定,在知曉他們五人能隨意行動後,他一步都不會踏出南塔。
沒有什麼會比守好自傢大門更重要,隻要他在,就不會有誰能破,等同於立在不敗之地這就是成玄的自信。
等其他幾支隊打得七七八八,總要來找他這塊令牌,以逸待勞,乃上上之策。
至於不爭令牌的那些養氣丹?清雲宗大師兄,要多少有多少。
但謝征也清楚他已經給瞭成玄壓力。
這份壓力下,成玄不會真的呆在原地,什麼都不做。穩妥起見,大概會派一兩人去與北塔和西塔接洽。
他們攻下西塔的這段時間,算算,北塔那邊大概快打完瞭。以薑文的能力,不至於被一團亂的西塔之人奪走令牌。
成玄的人也應到瞭,不出意外,兩撥人應會完成一筆交易。
不能讓東塔之人獨自逍遙,站到同一處,把令牌拿到自己手裡後,再各憑本事。
所以…
等在路中,不多時,謝征便瞧見瞭兩道身影。
南塔的傳信人,和北塔過來幫忙破塔取牌之人。
他靜靜抽出涅生,白衣飛揚,猶如鬼魅。
揚手,劍光如練,並無一合之敵。
“怎的還沒回來?”
時間愈久,成玄愈發焦躁,總覺得又有什麼超出控制的事發生瞭。
他臉色沉沉,剩下三人不敢出言招惹,心裡也暗暗有瞭嘀咕。
“難道路途碰上瞭意外?亦或是北塔卸磨殺驢?”成玄思索片刻,朝一人道,“你去鼎爐那邊看看,別走太近。”
那人連忙點頭,誰知還未走出視野,忽然斜斜擦來一道劍芒,斬斷瞭他的木枷。
自己人當面被砍,成玄哪裡忍得瞭?立即沖上前去,隻遙遙望見一道雪白背影。
問劍谷的謝清規!
他拳頭死死攥緊。一想到星天水鏡將這些全都映瞭出去,隻覺一股怒氣沖天靈根,還要強顏歡笑,維護大師兄清風朗月的形象,差點背過去。
“成玄道友!”
剩下兩人見勢不妙,走到他身邊來,猶豫地問“我們還要死守在這裡嗎?”
“死守”
目光一瞬駭人,不過很快,那份怨毒就收斂瞭個幹凈。成玄忽然笑起來“我真是,居然連這個都忘瞭。”
“該死守的不是這裡。”他轉過頭,“走吧,不必再管令牌瞭,他們要拿,就拿去好瞭。"
“不投入爐中,就算不上淘汰搶到手再多的令牌,用不瞭也是徒勞,為他人做嫁衣罷瞭。"
瞧著成玄三人離去的身影,謝征輕嘆口氣,一劍插進南塔之中,靈力翻湧,將之粉碎。
@撿起掉出的令牌,收進袖中,稍作歇息。
【他真的走瞭。】011簡直嘆為觀止:【成玄就像被玩弄在手心一樣,宿主,你是怎麼知道他要怎麼做的?】
猜。”
謝征低低答道。
原著裡偽裝出的表相,傅偏樓記憶中不加掩飾的真實面貌,還有在永安鎮時的短暫接觸。
盡管側寫不多,也足夠他知曉成玄是個怎樣的人。
知道本性如何,所做出的選擇就不難猜。
【但是他去鼎爐那邊,好像真的就拿他沒辦法瞭誒?】011問,【宿主,你要和他正面對上嗎?】
“不如說,”謝征抬起臉,目光冷醒,“就是為瞭這個,才將他逼到這般地步。”
011不解,他沒有再解釋,沉默地握緊瞭涅生劍。一步一步,慢慢朝中央的鼎爐走去。
前來煉器大會前,無律曾有次指點他們練劍。
她問,清規,你的劍為何空有其表,你知道嗎?
謝征的劍法,主要學自兩儀劍的傳承,他本以為無律是說他模仿得不到位,卻不想,師父聞言搖瞭搖頭。
“你既走劍道,劍,就是你的道。”她一嘆,“可你的眼裡,什麼都沒有啊。”
無律輕聲道:你分明那樣知禮,但有時候,清規,我覺得你很傲慢。”
“萬物萬象,你都仿佛是個局外人。”
“你究竟在看哪兒?”
他在看哪兒?
他在看書外。
再怎樣真實的世界,於謝征而言也不過一本書。他要怎樣在一本書裡尋到所謂的“道”?
無論發生什麼,就連七情六欲,也始終壓抑著,像隔瞭層玻璃般寡淡。偶有刻骨銘心,也會很快說服自己放下。
迎著嘴唇一張一合,好似在說什麼的成玄,謝征不閃不避,提著劍,依舊慢吞吞地走著。
每一步,他都在想,我這是在做什麼?
我要打倒他,贏得魁首,拿到明凈珠。
但理智又迅速否認道:分明有更穩妥的辦法,粗暴地叫上同隊幾人一道上,也比這樣好。
為何劍走偏鋒,選擇獨自迎戰?
涅生與爭命相抵,劍影萬千,卻被遊龍般大開大合的威勢撞開。
成玄善用槍,手裡雖為劍,使的,乃槍法。
這令謝征茫茫然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過去。
滅頂的槍陣,覆滅他來之不易的平靜,害死瞭整個小鎮的人。
認識之人、不認識之人;
有恩之人、有怨之人;
朝夕相伴之人,匆匆一面之人。
緊接著,謝征看到一副熟悉樣貌,先是崩潰地哭泣,接著,靜靜闔上雙眸,躺在冰冷的實驗臺上,沉眠於掙紮不出盡頭的噩夢。
胸口蓬地燃起一簇火,以從未有過的勢頭熊熊灼燒著,終於,越過瞭高高架起的邊界。
謝征手腕一轉,攻勢更盛,一時隱隱有劍嘯之音。
漆黑眸中沉靜碎裂,顯露出無比鮮明的怒意、埋藏於深處的寒意。
以及凜然刺骨的殺意。
招架不住,節節敗退的成玄在這一刻,忽而再次感到瞭第一次會面時的那陣毛骨悚然。
他徹底認識到瞭這股危險並非作偽,驚恐地瞪大眼。
不行!他不能被殺,不能坐以待斃!
下意識地,靈力瘋狂湧出,早已超出煉氣五階該有的范疇,一瞬沖垮瞭木枷。
下一秒,眼前一花,成玄發覺自己已出現在秘境之外。
臉色鐵青,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成玄。
他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暴起,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個看不上的小小築基修士嚇到,甚至為此動用瞭結丹期的修為!
無數道視線芒刺在背,成玄渾身僵硬,盯著星天水鏡上,已恢復尋常平淡神情的白衣修士,簡直目眥欲裂。
謝清規真是好一個謝清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