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紫藤

作者:扇九 字數:3218

敘過舊,裴君靈領他們去瞭藤蘿架,說是散心。

那地方離茶樓距離挺遠,往外禦器行過十餘裡,方才窺見一座矮山。

便是所謂的“架子”瞭。

日照當空,藤蘿爬滿山壁,墜下煙紫色的花束。

暖風輕拂,枝葉搖晃,遠遠瞧去似水流般波光粼粼,從山頭傾瀉下山腳,淌下一條斑斕的瀑佈。

等落在山腳,就能看到連綿的回廊四通八達,沒有屋舍,相連著幾個敞亮的涼亭,頂上鏤空,同樣爬滿花枝。

千絲萬縷的紫藤垂下,擠散碎金般的日光,香霧朧朧,似真似幻。

踏足其中,亂花漸迷,仿佛置身仙境,滿心滿眼都是這片盛景。

非山河之磅礴壯闊,乃纖細玲瓏交織出的恢宏。

任心情再沉重,也不禁明朗幾分。

清淡花香若隱若現,沁人心脾,令胸中鬱氣一掃而空。

裴君靈輕快道:“藤蘿架這個時候是最好看的,初來養心宮可不能錯過。”

“此處的紫藤花皆以秘法栽種澆灌,花香可養神固魂、平心靜氣妙處可多呢,來,我帶你們逛逛。”

說著,她的眼神尤其在蔚鳳和傅偏樓身上停瞭一下。

謝征察覺到這意味深長的一瞥,若有所思。

結丹兩大劫,他們之中,蔚鳳已生心魔。

而傅偏樓更不必說,來養心宮的最大目的,就是為瞭尋求壓制魔的辦法。

裴君靈為何要看他們?

她是發現瞭什麼嗎?

011察覺到他的出神,問道:【宿主,你在想什麼?】

“.

有些奇怪。”

【奇怪?誰奇怪?哪裡奇怪?】

謝征沉吟著,吐出三個字:“養心宮。”

養心宮以修心為道,乃對付心魔的鼻祖,宮中弟子皆心思澄明、道行頗深。

這些在問劍谷藏經閣暗門裡的那些典籍上也有所記載。

而如今的修真界,天道有缺、心魔不存、洗業去因果,修心毫無用處。

好比瓊光,心性再好、看得再透,於修為也無益;若非有麒麟血脈,到今天還是個煉氣期,築基都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再加上三百年前那場人妖混戰,道門元氣大傷,底蘊十不存一,幾乎都要看新一輩的弟子。

養心宮的凋敝是必然,就算空凈珠並未失竊,也站不穩仙境三大道門的位置。

這便是謝征最為困惑的地方從三百年前活到現在的修士,養心宮定然也有,他們即便不清楚內情,也該清楚天道的變化。

難不成,就眼睜睜地看著門派沒落,什麼也不做?

倘若因受到限制,無法直接透露,像無律那般,通過“故事”諸多暗示,未嘗不可。

更何況,活人張不瞭口,死物總行。

他們能從問劍谷過去的典籍經卷中尋到蛛絲馬跡,養心宮的記載想必隻會更全面。

裴君靈會對此一無所知嗎?

“另外,她一直跟著我們。”謝征語氣稍稍猶疑,“見面、攀談、結交幾乎到瞭刻意的程度。”

隻是很擅長察言觀色,表現得自然熱情,不令人生厭,反而感到親近。

但轉念一想,尋常人在聽說剛剛認識的友人重逢故舊後,怎會想著摻和?

盡管不是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過去的遭遇也好、對成玄的敵意也好,他們敢說出口,也不怕傳出去。

可這些,對於初見之人到底袒露太多,正常看來,主動回避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能當上小吉女,裴君靈顯然並非不知禮數之人,為何反其道而行之?

【宿主的意思是,養心宮別有圖謀?】

一大段聽下來,011暈暈乎乎的,【可阿裴姑娘看上去不像壞人啊原著裡,拈花會照常舉辦,除瞭沒找著空凈珠,也沒出什麼意外】

謝征垂眸不言。

不是壞人,沒有惡意,不代表沒有異樣。

養心宮的這潭水下,或許藏瞭些什麼“謝征?”

他沉默得太久,傅偏樓不由側目。

@搖搖頭,謝征撇去不著邊際的猜測,傳音問道:“你覺得怎樣?”

“它的確安靜瞭下來,不過,不可妄下定論。”

傅偏樓點點眉心,自走入藤蘿架後,平時聒噪無比的魔便不再說話。

但這傢夥狡猾得很,誰知是不是想令他放下戒備的手段?

謝征蹙瞭下眉,這樣下去始終不是辦法。

抬眼望向前邊侃侃而談的領路少女,對方若有所察,揚起臉來,與他視線相對。

隨即,梨渦綻開,露出一個深深的笑容。

藤蘿架中移步換景,每一道沿廊都好似隔絕於世,幽靜的幽靜、熱鬧的熱鬧。

不少修士在此講經論道,或是做買賣,甚至有一回轉彎偶遇兩人依偎在一起談情說愛。

若非裴君靈眼疾手快地攔住,他們一群人直愣愣闖進去,怕是要煞風景。

“花開情動,皆為人間樂事;如斯美景,正配心上人。”

裴君靈面色如常,半點不羞澀地解釋道,“藤蘿架又有別稱‘月老架’,許多修士會相約在此定情,據說能得到花靈的祝願。諸位若有意動者,不妨也來試試。”

“花靈的祝願?”傅偏樓心中一動,問,“那是什麼?”

“藤蘿架的紫藤已有千年歲數,日夜靈氣浸養、秘法灌溉,早就生出瞭靈性,不可隨意采摘。”

裴君靈沒想到他會對這種霏霏之談感興趣,拂手挽過一束花,靈流纏繞在指尖,憐愛地撫摸著。

那花束像能感到她的溫柔,在掌心小幅搖動,不知是否為錯覺,末端淺淺的紫色更濃鬱瞭些。

“就像這樣,註入靈力。若是靈根中有木行,叫它舒服瞭,便會得到一朵花,香氣經久不衰。”

攤平五指,一抹柔軟的紫色靜悄悄躺在上邊,溢出清凌凌的氣息。

裴君靈將之收起,笑道:“此之謂‘花靈的祝福’。不知為何,傳來傳去,就變成瞭情真意切的表現,苦瞭那些沒有木靈根的修士…

…"

道理都懂,可別人傢有,自傢卻沒,還是會感到不平衡。

傅偏樓盯著手邊的紫藤,暗自盤算。

他沒有木靈根,可謝征有啊!討個吉兆輕輕松松。

不對,八字還沒一撇,他在胡思亂想個什麼勁?

他有些懊惱這樣的心猿意馬,閉上眼,揉瞭揉額角平復心緒。

誰知再睜開時,眼前伸來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纏綿的紫意躍然其上。

一朵不對,五六朵“祝福”攢聚著,任他采擷。

傅偏樓一怔,緩緩望去,發覺謝征不知何時走到瞭身前。

像是在做什麼需要掩飾的壞事般,稍稍傾身過來,遮蔽瞭後方的視線。

漆黑眸中清晰映出他的倒影,無聲催促著。

“你、我、這.

"

舌頭打結,思維停滯,面頰滾燙。

好半晌,傅偏樓才找回說話的能力,幹澀出聲,輕到像是怕驚擾瞭什麼:"給我嗎?”

“嗯。”

隻這一聲,傅偏樓胸口重重一跳,恍惚間覺得歡喜得要死瞭。

他面上緋紅一片,不似被紫藤映出的顏色;眼眸裡隱隱晃蕩著水光,閃躲個不停。

謝征有些不明白,見他遲遲不接,補道:

“拿著。這樣摘得的花,香氣更純凈些,不能確定是否真的管用,但有備無患。”

@“.

”原來是為瞭這個,他就說。

傅偏樓撲騰的心瞬間又落瞭回去,忽冷忽熱的。

他扯瞭扯唇角,麻木地想,也是,指望謝征開竅,不如指望石頭開花。

謝征瞧出他眼中還未來得及藏起的失望,眉峰蹙緊。

“怎麼瞭?”

“沒有。”傅偏樓深吸口氣,抓過那幾朵花,強笑道,“也虧你能摘這麼多來。”

然而謝征沒有被他轉走話頭,反握住他的手,又問瞭一遍:"怎麼瞭?"

怎麼瞭?

還不是你!

大起大落,令傅偏樓一時間湧起滿腔委屈。

分明這樣仔細,也不是什麼愚鈍之人,為什麼會不懂?

謝征究竟如何看他,他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傅偏樓心底有如火煎,一邊惶恐被看穿不軌情思,一邊又破罐子破摔地覺得直接說出口算瞭。莫非他喜歡謝征,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對啊。

他為什麼要藏著掖著?為什麼要百般試探?甚至不得不拉開距離?

他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是反派BOSS,想要的,為什麼不幹脆點去爭取?

就算謝征眼下對他無意,為瞭任務也不可能丟下他不管,他有的是歲月癡纏!

他就不信,若當真一點機會也無,謝征怎會這般待他好,好到幾乎失去邊界,即便不是那個意思,可聽說紫藤花靈後,還是第一時間想到瞭他。

他也許,能得寸進尺一些“謝征,我…"

傅偏樓眸色一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瞭,若不是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傅道友?”

幾人聞聲轉頭,隻見一名長身玉立、眼泛桃花的青年,在原地駐足片刻,終究沒忍住,大步行來。

似乎覺得太過急迫、不太得當,他放緩步伐,停在數丈開外,拘謹地彎唇一笑。

原本有些冷淡的臉色,因這弧度顯得柔和許多,沒有那樣拒人於千裡之外。

青年規矩地作瞭一禮,挨個喚道:“謝道友,傅道友,別來無恙。”

謝征和傅偏樓相顧一眼,將方才的爭執暫且按下,紛紛覺得有點不對。

此人,竟是煉器大會上匆匆一別的應常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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