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嶠西買瞭包煙,他拆開瞭,拿出一支來放到嘴裡,低頭點燃瞭。他長長吸瞭一口。
櫻桃終於完完全全地,屬於他瞭。從一開始就是隻屬於蔣嶠西一個人的,也終將是屬於他的。
忽然之間,蔣嶠西什麼都不想再去懷疑瞭。
堂哥的病能否治好,他能否有好的未來,他和櫻桃能否走下去,他能否給她更好的生活……沒有能否,他必須去做到。
蔣嶠西把沒吸完的半支煙掐滅在垃圾桶裡,他深吸瞭一口新鮮空氣。
第67章
從很小的時候林櫻桃就意識到瞭,她是女孩。
女孩子長大,就要面對越來越多的疼痛。
林櫻桃委屈地坐在被窩裡,昨晚剛洗過的香噴噴的頭發因為出瞭太多汗瞭,全粘在肩上脖子裡。她伸手掀開被子,支撐著下床去。她後知後覺,發現床單換掉瞭,她蹲在箱子邊,隻是蹲下就覺得腰酸得厲害,腿也痛,好像在舞蹈教室練一字馬那段時間運動過度引發的酸痛。
她找出衣服來,抱在懷裡。她實在沒辦法再從箱子裡翻外套來穿,幹脆打開蔣嶠西的櫃子從裡面抓瞭件運動外套,裹到身上就出門去瞭。
浴室裡,林櫻桃借著暗淡的光,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她幾次抹瞭抹臉頰上的水珠,低頭看胸口和大腿上的淤痕,也看不見脖子,要一會兒出去照鏡子才知道。
她把水開到最大,想把身上的奶味身體乳沖得幹幹凈凈,要把頭發沖得一點香味也沒有才行。
林櫻桃深呼吸著,怎麼想,都覺得蔣嶠西很過分。
她在水中伸手向下摸。林櫻桃的臉登時又紅瞭。
他到底是怎麼弄的啊。
昨天夜裡她隻記得疼瞭,隻記得哭,可以說什麼有意義的都沒記住。可今天早上剛剛發生過的,又讓林櫻桃很難回避,她現在閉上眼,腦子裡還全部都是他和他的事。
洗澡水滾燙,敲在背上,林櫻桃心煩意亂,她關上水龍頭,拈起自己一縷頭發聞瞭聞,感覺已經聞不出來瞭。她開始穿衣服,穿自己原本的粉色花邊內衣,她裹上蔣嶠西的外套,拿好東西忍著腿酸走出去。
吹頭發的時候,林櫻桃忽然想起以前在實驗,無論她早上幾點到學校,蔣嶠西的杯子總放在她桌子上。那時候林櫻桃就隱隱覺得恐怖:在他們普通學生看不到的地方,蔣嶠西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每天凌晨幾點來學校,每晚在競賽班待到多晚呢,蔡方元以前說,蔣嶠西寒暑假從來沒有一天閑著的,被父母安排的除瞭上課就是上課,除瞭學習就是學習。
以他的天資,不這麼努力應當也沒問題。可蔣嶠西就好像不被允許擁有自由和快樂。也許蔣嶠西自己也主動放棄瞭對這部分的需要。他從小面對困境,想的就隻有獨自熬過去,堅持過去,可能他也把他自己逼到那個程度,來保證他會萬無一失地走出這片地獄。
所以他不對任何人講,他不告而別,來到瞭香港。林櫻桃放下吹風機,她又想起蔣嶠西以前在群山的時候,總做奧數題,無論林櫻桃怎麼吸引他的註意力,蔣嶠西都冷漠地低著頭學習,不為所動。他的確就是那種過分專註,一旦認定瞭什麼就不會動搖,心無旁騖,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林櫻桃梳著頭發,她紅著臉,突然想起昨天和今天早晨的蔣嶠西,她忽然覺得她被他當成奧數題一樣。
林櫻桃掰瞭一點棗面饅頭吃,她是餓醒的,然後堅強地在窄床邊疊被子,整理床。林櫻桃又心煩起來,這麼小的床,整夜都隻能摟在一起睡,怎麼可能不想那個什麼。
林櫻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和蔣嶠西溝通一下。
可是要怎麼溝通?
蔣嶠西是那種做二十個小時數學題都不會頭疼的奇怪天才,是看到林櫻桃有一個知識點不會,會幹脆手寫一張卷子讓林櫻桃一直做到會為止的人,他就是這種個性,這種處事風格,所以林櫻桃過去被他百般暗示英語不好考考托福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怎麼都跟不上他,就算去瞭美國也是一樣的。
說白瞭,林櫻桃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強迫自己做太多努力的人,她的努力程度隻以自己和周圍人的幸福、舒適為標尺。
以前不和蔣嶠西住在一起,林櫻桃也不會對他的性格想上這麼多。她過去隻享受被蔣嶠西關愛和縱容的一面。
但如果以後要一起住,林櫻桃覺得她還有太多事要和他溝通。比如林櫻桃想說,又不是以後就不在一起瞭,才第一個晚上而已啊……林櫻桃還想對他說,以後不要再“悶頭做題”。
林櫻桃又不會像他的父母那樣,不給他任何回應,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慢慢溝通。
林櫻桃低頭疊被夾在被子裡的真絲睡裙,把沾著身體乳氣味的扯壞的黑蕾絲內衣包在裡面,都藏進箱子底下。她看時間,快到中午瞭,林櫻桃脫瞭蔣嶠西的外套,也不找新衣服,穿昨天那件薄毛衣。
她把長裙也穿上,這是媽媽讓她買的,說是保暖,林櫻桃的腿酸痛極瞭,確實不能再穿短裙。林櫻桃撿起蔣嶠西的那件外套來,湊到鼻子前來聞,她忍不住深呼吸。
她高興地把他的外套掛進衣櫃裡。
林櫻桃從小愛胡思亂想。她走出租屋的門,站在走廊窗邊往外面看。香港來來去去全都是陌生人,是與林櫻桃無關的人。世界好大,而在這個世界上,除瞭爸爸媽媽以外,林櫻桃又和一個新的人產生瞭不同尋常的聯接。
她真的覺得,她會一輩子也忘不瞭蔣嶠西。
她沒辦法隨便看淡這樣的關系。哪怕以後會分手,林櫻桃也不可能忘記他瞭。
孩子逐漸長大,從父母身邊離開,走向瞭自己選擇的同樣重要的伴侶。林櫻桃望著香港的天空,她想,這是否就是愛情的意義呢。
哪怕是林櫻桃這樣依戀父母,都會被人笑話的人,當她和蔣嶠西在一起時,也會不自覺將爸爸媽媽當作“大衣櫃後面午睡的大人”。
蔣嶠西出瞭電梯,他拉起身上的外套,想聞有沒有殘留的煙味。遠遠的,他看到林櫻桃穿著淺粉色的毛衣,靠在走廊邊發呆。林櫻桃扭過頭,看見他,她的人像蜜桃似的,讓蔣嶠西心裡泛起一層一層的波瀾。
推開租屋的門,蔣嶠西摟著林櫻桃,他慢慢走,因為林櫻桃向後退,明顯腿打彎,站不穩,容易絆倒。“還很難受嗎。”他低頭問。林櫻桃在他懷抱裡,剛一搖頭,就被他親瞭臉。
林櫻桃搖頭的時候長發搖動,蔣嶠西聞著,實在忍不住這種香甜氣味。吻變成輕輕的咬,真像吃一隻多汁熟透瞭的蜜桃。
林櫻桃抬起眼看他,她坐在整理好沒有褶皺的床單上,她想說,這是我要穿出門的衣服。
“不出門吃飯嗎?”她倉促道。
林櫻桃躺下的時候,腦子裡什麼“和他談一談”的想法都沒有瞭。她抱住瞭他的肩膀,她好喜歡他,她嘗到他嘴裡有一絲可樂的甜味。
林櫻桃小聲說:“你去哪裡喝可樂瞭。”
蔣嶠西把她抱著,床太小,林櫻桃靠在他出汗瞭的T恤胸前休息。蔣嶠西揉她的頭發:“我出去抽瞭會兒煙,你能聞出來嗎?”
林櫻桃搖頭,她闔上眼,發際都是汗,她繼續慢慢順氣。
第一次總是很困難。蔣嶠西抱著她想。就像撬開一隻蚌,蚌肉粉嫩的,緊緊閉著。剛撬開時很艱難,一旦櫻桃逐漸習慣,她就不會抗拒瞭。
“現在下樓去吃飯?”蔣嶠西輕聲說。
林櫻桃臉頰貼在他身上,她搖瞭搖頭。
在這時候,床頭伸縮桌上的手機忽然響起來瞭。
是林櫻桃的手機,她懶得去接。蔣嶠西把手伸過去,拿起來到眼前看瞭一眼。
林櫻桃聽著鈴聲還在繼續,而蔣嶠西也不說話。
“是誰?”她睜開眼,伸手要去拿。
蔣嶠西的手卻一抬,不讓林櫻桃拿到。
他直接滑開瞭她的手機,把手機貼到耳邊。
“融融學姐,”手機裡興奮道,“我前幾天給你發的短信——”
“齊樂?”蔣嶠西輕聲說。
對面當即愣住瞭。
“你給你學姐打電話幹什麼。”蔣嶠西問。
“蔣……蔣學長……?”齊樂錯愕道。
林櫻桃剛洗完澡,總不能立刻再去洗。她去浴室裡稍微擦拭,又理瞭理衣服和頭發,出來被蔣嶠西抱住瞭,一起去吃飯。
蔣嶠西帶她乘地鐵,兩個人慢慢吞吞,去瞭一傢特別貴的粵菜餐廳。
“怎麼這麼貴啊?”林櫻桃小聲問。
蔣嶠西坐在對面點菜,一點都看不出他是個隻住在4平米出租屋裡的窮學生。蔣嶠西倚在椅背上說,這是他以前和堂兄經常來吃飯的餐廳:“我以前想帶你來,你要是來香港考托福,早就來瞭。”
林櫻桃看他這樣,忍不住笑瞭。
莫名其妙的,林櫻桃早晨還想著她要告訴蔣嶠西,以後他們可以兩個人一起面對人生的失敗和波折,貧窮也好,什麼都好,他們都要對對方坦率。
可現在林櫻桃又覺得蔣嶠西自尊心強撐著的樣子也很帥,很可愛。
反正隻是一頓飯,林櫻桃想,我們銀行裡還有錢。
她拿過蔣嶠西的手機,對菜拍照,發到自己校內賬號和群山小群裡炫耀。林櫻桃對蔣嶠西說,現在有種東西叫“微博”:“蔡方元讓我去註冊新浪騰訊還有網易什麼的微博,去給他當粉絲。”
蔣嶠西看到服務生上菜,他說:“你嘗嘗這個飯。”
林櫻桃吃瞭一口蔣嶠西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海鮮炒飯,就一口,她鼓著臉頰咀嚼:“我是不是吃瞭五十塊錢。”
蔣嶠西笑眼看她:“好不好吃吧?”
林櫻桃在對面看他,她覺得蔣嶠西就是應該待在這種環境裡的,待在高級餐廳殷勤的服務,有鉆石色澤的光暈裡。她喜歡他笑起來遊刃有餘的樣子,喜歡他總是想給她驚喜,哪怕他們都窮得要命。
“你說。”林櫻桃要蔣嶠西學她說話。
“我說。”蔣嶠西捏著她的手。
他們一起乘著小船,行駛在維港的海面上。
“你是香港黑社會老大。”林櫻桃突然說。
蔣嶠西扭頭看外面,他又笑瞭:“什麼啊!”
林櫻桃回到租屋,換上她的幼稚睡裙。她一邊喝飲料,一邊坐在墊子上,靠在蔣嶠西懷裡給爸爸打電話。蔣嶠西咬著她掰開的棗面饅頭,她忽然就把手機遞給他瞭,就聽蔣嶠西支吾著說:“林叔叔。”林櫻桃蹲在箱子邊,拿一顆藥放在嘴裡,喝飲料咽下去瞭。她背對著蔣嶠西,繼續喝飲料,聽著蔣嶠西和爸爸正在聊天,她覺得不能再幸福瞭。
作者有話要說:有讀者問是不是要完結瞭,不是啊,櫻桃全文三十多萬字,會一直寫到櫻桃和蔣嶠西走到婚姻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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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註釋:
*2009年8月,新浪推出“新浪微博”內測版,成為門戶網站中第一傢提供微博服務的網站。此外微博還包括騰訊微博,網易微博,搜狐微博等。2014年3月27日,新浪微博改名為“微博”。
第68章
來香港三天瞭,林櫻桃隻有吃飯時才偶爾出門,多半時間她都待在蔣嶠西的50呎小租屋裡。
這和她來之前對媽媽說的一點都不一樣。她當時說,在香港過年很好,那裡像春天,風也溫暖,氣候也舒適,景色也很美。
可實際上,林櫻桃每天都窩在窗簾拉緊的昏暗光線裡,在循環的冷氣裡,和她喜歡的人緊緊待在一起。
林櫻桃不知道別的剛剛在一起的情人們,是不是也會像是這樣。
在跨過那條線之前,林櫻桃一直以為這件事隻是一個“儀式性”的步驟,就像睡前的一個晚安吻,做完就結束瞭。可一旦肌膚相親,她馬上發現這件事遠遠不止如此。
和蔣嶠西在一起的時候,林櫻桃一方面擔心這會有點過火,一方面她又想,她來香港是為瞭什麼,不是為瞭什麼春日的風,就隻是為瞭蔣嶠西而已——每當前面那種念頭冒出來,林櫻桃很快就會在蔣嶠西肩上的汗水氣味裡軟化瞭。
大概蔣嶠西也是這樣想的。
蔣嶠西這幾天一直沒到醫院去,更沒去打工,他隻在林櫻桃熟睡時去學校上瞭一次課。蔣嶠西說,港大上課很自由,隻有很少課簽到查的嚴,真有很重要的事,不去也沒關系。
來到香港,蔣嶠西也慢慢開始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瞭,畢竟不再有那麼嚴苛的束縛。隻是他仍舊作息規律,但規律的作息並沒有改變他們在一起時這一天下來的內容。
他們都很想彌補,不僅僅是這異地的四個月,也不僅僅是分開瞭的三年。
他們沒有相愛的歲月實在是太長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