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位於滄州城的中心,這座已經空瞭兩年的宅院,終於迎來瞭它的新主人。
楊佑早就領著人,按照楚霽給的圖紙,將這座州牧府翻修一新。
眾人到瞭州牧府門口,剛下瞭馬車,就見到瞭等在門口的楊佑。
這輩子的楊佑,雖然沒能完全避免原書中的悲慘遭遇,但由於沒有原書中的乞討經歷,通身的氣質稱得上是謙謙君子,溫潤淡然。
他的臉上戴著半張銀色的面具,但從另外的半張臉上可以看出,沒有被燒傷之前,他也是一個俊秀的男子。
楊佑剛給楚霽見瞭禮,薑木就從他旁邊“哼”地一聲走瞭過去。他腳邊的阿黃倒是想湊到楊佑身邊去撒嬌,卻也被薑木恨恨地叫走瞭。
楚霽一揚下巴,示意楊佑去追。沒想到,楊佑卻低下瞭頭。片刻之後,他輕輕搖搖頭,又是作瞭一揖,說道:“當以公事為先。”
楚霽見此,也不好再說些什麼。於是,他也隻好點點頭,給他和秦縱相互做瞭介紹。
他們倆都是話少的,所以也沒展開什麼交流。倒是薛正,雖然和楊佑沒見過幾面,和秦縱也是今天才認識的,卻一個勁兒地拉著兩個人講話。
“以後大人手下,文有楊佑,武有秦縱,便能所向披靡瞭。”
“其實我也不差,雖比不上秦小將軍,但據母親所說,也盡得傢父真傳。”
“大人可真好,當初我母親病重,我當街賣藝,一天隻能賺20個銅板,根本請不起大夫。是大人路過時,讓薑木先生治好瞭母親的病!”
……
秦縱偏過頭去,隻是聽著,並不答話。這一下午,有一半的時間,薛正都在講楚霽怎麼救瞭他的母親;另一半時間,是在講他的父親是怎麼救瞭薛正的母親。
楊佑也是個悶葫蘆,但始終都含笑附和著薛正的話,隻有在聽到“薑木”二字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僵瞭一瞬,但很快又重新微笑起來。
那頭,紀安正興高采烈地指揮著眾人搬傢,頗有些大總管的風范。
楚霽在一旁看著,欣慰地點點頭。原本他府中的總管是蒯息,但以蒯息的才能來說,實在是殺雞用牛刀。
紀安原本雖然隻是侍從,但跟著蒯息學瞭三年,現在也是有模有樣的。
楚霽倒是沒什麼別的要求,隻是和紀安交代瞭,棉花要一株不差地安頓好。花園裡采光最好的地方,要挪出來移植這些棉花。
和紀安交代完事情,楚霽說道:“薛正,你去點一百人,明日隨我到州牧衙門去。楊佑、秦縱,隨我到書房議事。”
一聽到正事兒,薛正便收斂瞭神色,應聲後就到演武場點人去瞭。
楊佑本就有東西要呈給楚霽,自然沒有什麼異議。倒是秦縱,他沒想到,楚霽竟然會叫上他一起去議事。
楚霽看著秦縱的神情,無辜地朝他眨瞭眨眼。那雙眼睛仿佛在說,我講過的啊,進瞭滄州城,再與你詳說,你怎麼這都不記得?
秦縱自然是看懂瞭楚霽的眼神。可問題的關鍵是這個嗎?楊佑顯然是楚霽的心腹,他們倆人議事的內容,是能告訴他這個敵國俘虜的嗎?在楚霽心裡,自己難道已經是可以接觸這些核心的存在瞭嗎?
“走吧,秦小將軍。”
自傢的孩子沒有安全感怎麼辦?隻能自己寵著唄。更何況,秦小將軍重諾守信,又武藝高絕,他楚霽這個“黑心商人”,豈有不用之理?
書房內,楚霽坐在你書桌前,翻看著楊佑和錢莊收集到的,滄州別駕錢佑才和兵曹馬元愷的罪證。
橫征暴斂、魚肉百姓、強搶民女、草菅人命、勾結山匪……樁樁件件,罄竹難書。
“呵”楚霽冷嗤一聲,將手中的文書拍在瞭桌面上。
“大人,此二人在滄州盤踞多年,壟斷滄州軍政大權,隻怕是要徐徐圖之。”楊佑收集到這些罪證的時候,簡直是怒火滔天。但是這二人既然做得出,便是有恃無恐的。
自從多年前的那一場起義爆發,大雍便實行州牧制度,一州州牧獨享軍政大權,也就導致瞭中央無力,權力被分散到地方。大雍皇室,也隻不過是在堪堪維持著表面的繁榮。
各州各府的掌權者,不過是都在等一個契機罷瞭,大傢不願率先做出,所謂謀反之事。
全大雍,隻怕也就是盛京那些紙醉金迷、不食人間煙火的人,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這些證據,即使是交到瞭皇帝手中,最後隻怕也是不瞭瞭之。
楚霽搖瞭搖頭,說道:“我等得瞭,外頭那些水深火熱裡的百姓,還等得瞭嗎?”
現在已經是六月末瞭,距離那場發生在十二月七日的大雪,不過還有五個月零幾天。他若是不能盡快掌握滄州實權,隻怕是要來不及。
楊佑雖然不知楚霽說的是未來會發生的大雪,但他想到這兩個月的時間裡,他在滄州的所見所聞,也不由得捏緊瞭拳頭。這兩個人,所做的惡,實在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大人,您是已經有想法瞭?”楊佑想到楚霽手下的三千兵馬,突然眼前一亮。滄州人口雖有十萬,但青壯並不多,所以雖然一州可養府兵三萬,但實際算下來,馬元愷手下兵馬,不到兩萬。
再者,馬元愷訓練士兵的東郊大營,楊佑曾假扮成給馬匹送草料的人,進去看過一眼。要麼是肥頭大耳,疏松懶散的少爺兵,要麼是武器簡陋,面黃肌瘦的窮苦人傢被抓來服兵役的。
和大人手下訓練有素的士兵,有著雲泥之別。
可是,引兵進城,無異於謀反。大人的心思,他雖然猜到幾分,但也知道,現在還不到公然宣揚的時候。
“滄州城外,落霞山上,不是有一群山匪嗎?”楚霽倚靠在椅子上,摩挲著腰間玉佩,看著桌上的罪證,臉上浮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楊佑聞言,心思一轉,便知道楚霽是何打算瞭,難怪今日沒見著蒯民蒯信二人。隻是,他不免憂心忡忡地問道:“大人此番,是否太過冒險?”
楚霽的眼神有些發狠,他坐直瞭身子,正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必須用最快,最無後顧之憂的方式,全盤接手滄州。
不僅僅是為瞭滄州百姓,也是為瞭他自己。此招雖險,但最為利落。
而他楚霽,恰恰是最不懼怕風險的人。
楚霽目光一轉,看向一直沒說話的秦縱,說道:“再說瞭,不是還有秦小將軍呢嗎?秦傢少帥還護不住一個我?”
秦縱沉默地跟著楚霽進瞭書房,又沉默地聽瞭楚霽和楊佑的對話。但他的大腦一直在運轉,他已然大致猜到瞭的楚霽的意圖。
夠快,夠狠,也夠險。
很符合楚霽的風格。就像是初見那天,他們倆在馬車上,互相鉗制著對方的命門。但最終,還是楚霽更勝一籌。
秦縱看向那一雙琉璃棕色的桃花眼,不自覺地喉結滾動,發出瞭一聲“嗯。”
三人剛在書房當中商議好計策,書房外就響起瞭敲門聲。
是薑木,他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苦藥。
“楚霽,怎麼到時間瞭也不知道來吃藥啊?還要人專程給你端來。”
楚霽看著薑木臉上的故作嚴肅,真是一百個冤枉。他自己的身子差,喝藥向來是謹遵醫囑,一碗不落,今日全然是因為議事才誤瞭喝藥的時辰。
再者,什麼要人專程送來?明顯是薑木自己在門口向著楊佑發瞭脾氣,現在找臺階下罷瞭。給他送藥啊,隻是順便而已。
薑木剛走到書桌旁,還沒來得及將托盤放下,站在一旁的楊佑就作揖告退。
事情本就已經商議完瞭,楊佑提出告退也是合情合理,楚霽便點頭讓他先回去。
楊佑前腳剛出瞭書房,薑木就朝著楚霽擠眉弄眼,火急火燎地要去追。
楚霽無奈地搖瞭搖頭,自己伸手接過托盤:“去吧。”
看著薑木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門口,楚霽放下手中的托盤。他隨手拿起藥碗,強忍著那股酸苦味兒,眼睛一閉,將一碗濃黑的藥汁灌瞭下去。
這次薑木新配的藥,實在是苦的他幾近作嘔。好在,等過兩日他身體好些瞭,就不用再喝瞭。
楚霽再睜開眼時,生理性的鹽水已經沁出瞭眼角,一雙桃花眼裡盈滿瞭粼粼水光,眼尾微紅,就連微微仰起的雪白脖頸也沾染上淡粉的顏色。
秦縱聞著那藥味,鼻尖輕動,隨後便準備告退。可他一抬頭,瞧見的就是這般景象,頓時呆愣在瞭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