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作者:三五時月 字數:4359

眾人看著楚霽離開的背影,各個人的臉上,都格外的精彩。又見老神在在地坐著的錢、馬二人,連忙湊上去。

“錢大人,這可如何是好?這,這沒有俸祿,難道要下官一傢老小都去大街上賣藝乞討為生嗎?”最先被楚霽發難的趙恒,滿面的愁苦,就連精心保養的山羊胡子,都被他捋得毛躁瞭起來。

說完,他又碰瞭一下旁邊的劉為,說道:“你說說你,好好地提起俸祿做什麼?”

劉為也沒想到,楚霽居然還能給他們來一招反客為主。還什麼“本官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你要是銀子多得沒處使,你也分點給我啊。

可現在面對趙恒的指責,他也隻能邊嘆氣,邊搖頭。

黃鈞倒是他們之中最沉得住氣的。今日很明顯,是新上任的州牧大人,和錢大人、馬大人之間的鬥法,神仙打架,他們這些凡人湊上去做什麼?

這就不是他們這群月薪60斛的人該擔心的事兒,不,現在他們已經沒有俸祿瞭。

反正他們現在先兩頭應付著,待兩方鬥法結束,分出瞭勝負,這偌大的滄州城,不還是要有他們幾個佐官撐撐門面,分擔些雜事嗎?

思及此,他也做出一副焦急憂愁的模樣,左手的手心,不停地拍著右手的手背,搖著頭,長籲短嘆。

馬元愷見他們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又想起剛剛楚霽那副伶牙俐齒、盛氣凌人的模樣,頓時心頭火氣,一掌拍在瞭一旁的桌案上。

“啪”的一聲,讓三人都停止瞭動作。

趙恒的山羊胡,又一個不註意被他自己拽掉瞭幾根。疼得他就要叫出來,可看著馬元愷那一臉的橫肉和火氣,又生生咽瞭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看錢佑才,又縮著脖子,悄悄觀察馬元愷的臉色。

劉為是個沒主意的,平日裡都是錢佑才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所以此刻,見馬元愷發火,他便隻好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等馬元愷發完瞭火,然後再聽聽錢佑才有什麼吩咐。

黃鈞站立在一旁。低著頭,也不說話。

一時之間,議事廳裡靜的隻能聽見馬元愷喘著粗氣的聲音。

馬元愷的確是被楚霽氣得很瞭,依他的性子,既然楚霽這麼不配合,想到他的地盤上耍威風,那就直截瞭當地,還用老方法,殺瞭楚霽便是,還不用擔罪名,哪裡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一直沒講話的錢佑才,這時終於開口瞭:“行瞭,都各自回去吧。你們又能吵出個什麼東西來?”說完,袖子一甩便準備走瞭。

馬元愷也跟著起身,他要去和錢佑才商量一下,直接做瞭楚霽的事情。

“錢大人…”趙恒突然弱弱地開口瞭,聲音小的像蚊子。見錢佑才轉身看他,他咽瞭一口口水,仿佛下瞭莫大的決心,說道:“那我們的俸祿,怎麼辦?”

錢佑才聞言,哼瞭一聲,轉過頭便大步走瞭。

沒得到個準信兒的趙恒,一下子癱坐在瞭椅子上。這個月,要是沒有俸祿,他拿什麼交給傢裡那個,整日耍刀弄槍的夫人啊?

“你說說,你和錢大人提什麼俸祿的事情啊?你這不是往他心上戳刀子嗎?”劉為站在一旁勸他。趙恒的情況他也是知道的,命苦啊。

“行瞭行瞭,咱們還是各自散瞭吧。”黃鈞上前拍瞭拍趙恒的肩膀,隨後率先離開瞭議事廳。

*

“黃大人,不好瞭!”

黃鈞坐在自己辦公的桌案前,捧著一杯茶,正不緊不慢地品著。這可是益州今年新產的茶葉,他也是猶豫瞭幾個月,才舍得買上一兩。

聽見趙恒的話,嗆得他一口茶都要吐出來。好在他忍住瞭,強忍著喉間的癢意,黃鈞把那口茶咽瞭下去。真是好茶,好茶,這才第一泡,就如此的入口醇厚,回甘清甜。

“誒呀,黃大人,不好瞭!”趙恒一路小跑進來,見黃鈞還有心思喝茶,連忙走到他的桌案前,就要搶他的茶杯。

“慢,慢,慢!”黃鈞一手捂著茶盞,一邊躲著趙恒伸過來的魔爪,說道:“我好著呢!”

“好什麼好啊!”趙恒一手拍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指著門外,說道:“楚大人他,他……”

“他怎麼瞭?”

“他讓人把庫房的大門給卸瞭!”

“什麼?”黃鈞連忙站起來,手中茶盞“啪”地落在地上。

回應他的,是外頭庫房大門,轟然倒地的聲音,和隨風飄進窗戶的塵土。

“咳咳咳!我的茶啊!”黃鈞也顧不得咳嗽,連忙要去捂住自己的茶盞。這茶葉可是他一個月的俸祿啊,可不能沾瞭塵土。

再一看,茶盞呢?

趙恒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指頭,指瞭指地上。

“造孽啊!”

就在黃鈞心疼地蹲在地上,看著那一灘水跡,和散落在茶盞碎片間的茶葉,猶豫著要不要把茶葉撿起來再利用的時候,劉為那裡,湧進五個提刀的壯漢,並著一個青年人。

“?!”劉為不解又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六個人。

他倒沒有像黃鈞那樣摸魚,他正在幫著錢、馬二位大人做假賬呢。這麼些年,他們二位中飽私囊的可不少,滄州每年的稅收本就不多,竟還有大半進瞭他們的口袋。

原本呢,他都是一五一十地記錄著滄州每年的錢糧稅收和各項花銷支出的。反正,那二人在滄州是說一不二的,哪裡有人敢來查?他也就偷瞭個懶,沒有白花心思去做什麼假賬。

可如今,楚霽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要賬本。這可怎麼好?賬目上和庫房裡的差額那麼大,楚霽他又不是傻子!

所以,他無奈之下,隻得違背職業操守,在這裡絞盡腦汁地編著假賬本。

說到底,劉為還是不相信楚霽能鬥得過錢佑才和馬達。

來的並不是旁人,正是紀安,後頭帶著五個護衛。

“奉楚大人之命,協助劉大人整理錢糧賬本。”別看紀安長得可愛,但大約是和楚霽呆的久瞭,嚴肅起來,倒是有幾分威懾力。

“這……這……”劉為哪裡能想到,楚霽還找人看著他整理賬本啊?要是隻來一個白面青年人也就罷瞭,還給人配瞭五個護衛?

什麼意思啊?手底下有人,瞭不起哦?好吧,就是這麼瞭不起。劉為生無可戀地回到座位上。

紀安可不會理會劉為的表情,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少爺說瞭,要是辦得好,下個月就給他漲俸祿!

紀安隨手拿起一本賬本,翻看瞭起來。哼,墨跡這麼新,一看就是剛寫的。他可要好好看看。

劉為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人翻賬本,心臟隨著這人的動作,上上下下跳個不停。

可別真是個專業的。

時間緊迫,他這假賬做得粗糙。他也是尋思著,楚霽沒有那個功夫細看。

“啪!”賬本被甩到瞭他眼前,嚇得他一個機靈。

“你打量著蒙我呢?”紀安將賬本一甩,指著上頭的一行說道:“這衙門裡,用的什麼桌案,能一張值一千兩?”

劉為眨瞭眨眼睛,腦子在瘋狂運轉著,拼命搜刮著自己記憶裡最貴的木材。

“這位小大人,衙門裡辦公的桌案,是海南黃花梨的。這也是為瞭體現咱們衙門在整個滄州,說一不二的尊貴地位。是應當花的。”說完這話,他悄悄去觀察這人的臉色,見他雖然眉頭緊鎖,卻沒有說話,暗自松瞭一口氣。這下,應當是糊弄瞭過去。

紀安這時突然用難以置信、略帶同情的聲音,說道:“你這怕是買到假的瞭吧?少爺的一張黃花梨交椅,都要萬兩黃金。我聽少爺說,假木材不能買,有毒的!”

劉為聽見這話,差點沒氣得背過去。有錢就這麼瞭不起嗎?

“是是是,都是下頭人的過錯,竟然買到瞭假貨。”好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呵!”誰知紀安突然發難,後頭上來一個護衛,一刀就劈開瞭桌案的一個角。

“劉大人,這分明是櫸木的,也不認得嗎?”

劉為哪裡見過這陣仗,三尺長的刀,明晃晃地就舉在他眼前。那把刀,劈木頭,就像削菜瓜一樣,那這要是照著他的腦袋來一下,那他還能見著明天的太陽嗎?

“是下官的錯,是下官的錯。下官認得,是櫸木的。”

“行瞭,那也就不必麻煩瞭。”紀安伸出手,“把賬本交出來吧。”

*

衙門裡忙得雞飛狗跳,熱火朝天的時候,楚霽已經和秦縱去瞭馬場。

馬場規模很大,就在州牧府的後頭。他手下人騎的馬,還有秦縱的踏雪,都養在那裡,有專人照看著。

秦縱先是給踏雪安裝上馬鞍和馬鐙,踏雪很是配合,在秦縱面前沒有一點兒寶駒的傲氣。

安裝好之後,秦縱翻身上馬。踏雪像是有靈性似的,秦縱坐好之後,不待他揚鞭,就興奮地昂起首來,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隨後,揚起馬蹄,如同閃電一般竄瞭出去。

“駕——”

馬蹄清脆,秦縱沿著馬場外圍,樹蔭夾道的一圈大路疾馳。

烈風走馬,背沐夏光。少年意氣,無雙風流。

恍惚見,楚霽又看見瞭那個驕傲的秦傢軍少帥,那個沁葉城裡,最明亮的少年。

秦縱騎瞭幾圈之後,回到楚霽身邊,利落下馬。

“很好。”

簡單的兩個字,讓楚霽卻綻開瞭笑顏。這副馬鞍和馬鐙。讓秦縱有這樣高的評價,那麼它所發揮的功效,絕對超出楚霽想象的好。

試完瞭馬鞍馬鐙,楚霽便準備學騎馬瞭。

他以往不是沒動過學騎馬的念頭,隻是當時他的身子太差,幾乎是走一步喘兩聲的程度,便也就放棄瞭學騎馬。

但現在,經過薑木三年的調理,確實已經好很多瞭,他這才又動起瞭學騎馬的心思。他是要帶領手底下的兵士打天下的,他這副身子,上戰場拼殺是不想瞭,但至少要學會騎馬,關鍵時候不掉鏈子吧。

馬場的馬夫牽出一匹棗紅色的馬。這隻是一匹很普通的馬,是早上楚霽特意吩咐人,到馬市上去買來的。

楚霽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是初學者,身子又差,自然是要挑一匹性情溫和的。偏偏他馬場裡的馬,都是從東蠻買回來的,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千裡良駒。

楚霽走到棗紅馬的身側,準備給它安上馬鞍和馬鐙。

“這匹黃驃馬更適合你。”秦縱此時,卻牽瞭一匹馬出來。這是一匹黃馬,毛發如金。黃中帶著白點,尤其是額頭之上,有著一簇形如滿月的白毛。

楚霽定睛一看,這不就是他先前為秦縱準備的馬?秦縱統共隻騎瞭一個上午,中午到林子裡之後,便帶回瞭踏雪。

“這匹馬體型適中,動作敏捷,精力充沛,更重要的是性情溫和,比那匹棗紅馬更適合你。”

秦縱自顧自地說完,就發現楚霽正盯著他。四目相對時,他看見那雙多情嫵媚的桃花眼裡,盛滿瞭點點星光。

“多謝你啊,這樣為我考慮周到。”

眼前的青年人,少見地換下瞭一身長袍,穿的是一件便於騎馬的緋綠色窄袖,配著短衣和長靴,更顯得他腰細腿長,長身玉立。

此刻他的眼睛裡,是全然誠摯的欣喜。

秦縱移開眼,又沉默著不說話。

楚霽原本見秦縱一連串說瞭那麼多個字,字裡行間還都是在為他考慮,不知怎麼的,還有種莫名的“吾傢有兒初長成”的欣慰。現在見他又沉默著不說話,心裡倒還真是有些小失落。

這大概和老父親看著兒子長大,兒子卻也遠行越遠,有些異曲同工的意味吧。

但好在,他早已習慣瞭秦縱這別扭的性子,所以隻是失落瞭一小會兒,便又振作瞭精神。

他走到那匹黃驃馬的身側,嘗試著先上手摸瞭摸馬頭。

這匹馬果然如同秦縱所說,性情十分溫順。楚霽就這麼上手撫摸著它,它也沒表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圖。

“那我就叫你玉頂怎麼樣?”(1)

馬兒聽見楚霽的話,微微昂起瞭馬頭,朝著楚霽的手掌,打瞭個噴嚏,看著很快樂喜歡的模樣。

“你很喜歡嗎?太好瞭,以後你就是我的玉頂。”楚霽也感受到瞭馬兒的喜悅,他將頭輕輕靠在玉頂額頭的滿月上。

秦縱站在一旁,看著楚霽和馬兒的互動,他也無意識地笑瞭起來。

他自幼在馬背上長大,馬兒是他最親密的夥伴。看著楚霽如此,他也不免受到瞭感染。

他走上前去,把韁繩放到楚霽的手裡,說道:“一手扶韁繩,一手扶馬鞍,你現在是站在玉頂的左側,所以用左腳踩住馬鐙上馬。”

抿瞭抿唇,秦縱又添瞭一句:“我會看著的。”

楚霽朝著他點瞭點頭,隨後按照他的話,嘗試著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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