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作者:三五時月 字數:2863

“賽一圈嗎?”

楚霽騎在馬上,側過頭,看著與他一同並肩騎馬的秦縱。他本就聰慧,許多事情都是一學就會,又吃得瞭苦,肯下功夫。所以隻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他的馬術便已可圈可點瞭。

剛學會瞭新技能,楚霽心裡也高興得很。他雖知道秦縱馬術絕佳,世間少有人能及,但還是忍不住提出要和他賽上一圈。

秦縱瞥瞭他一眼。此時的楚霽,面色不再是以往的蒼白,而是染上的大片大片胭脂似的桃紅,額前些許發絲,因為出汗的緣故,有些凌亂地附著在臉頰上。

明眸皓齒,燦若星河。眼瞼處一顆小痣,更添情致。

秦縱沒有說話,隻是控制著踏雪,走到和楚霽持平的外圈。

“駕——”

隨著楚霽的話音落下,兩匹駿馬一同馳騁開來。

篤篤的馬蹄聲,和兩聲一清冷一沉穩的馭馬聲,在空曠的馬場上,回蕩開來。金色的夕陽下,兩個截然不同,卻異常和諧的背影,逐漸遠去。

馬蹄疾踏,秦縱隻覺得身旁的花草樹木,都如同虛影一般,一閃而過。隻有暖風吹拂著他,恪盡職守地為他帶來,隻屬於楚霽的藥香,像是這個夏日的傍晚,天地之間僅有的氣息和清涼。

比試結束瞭。最終的結果,自然是秦縱騎著踏雪,率先到達瞭終點。可即便如此,楚霽也沒有落後太遠。秦縱不過在終點處等瞭他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楚霽就騎著玉頂,來到瞭秦縱的眼前。

僅僅隻是一個下午的功夫,能做到這樣,足以證明楚霽的天賦絕佳,還有他所付出的艱苦卓絕的努力。

看著楚霽策馬而來的身影,秦縱不知怎麼的,又想起瞭那天在小溪邊,楚霽對薑木說的那句玩笑話——“我啊,就是被這副身體給折騰壞的。”

那或許,才是楚霽的真心話。卻被他以玩笑鬥嘴的方式說出,莫名的讓秦縱有些揪心。

如果不是這副身體的拖累,楚霽應當是那個騎馬倚斜橋,側帽亦風流的濁世公子。(1)

不,他那樣明銳通透,堅忍強韌,更有可能會成為銀鞍白馬度春風的翩翩儒將。(2)

眼瞧著楚霽也停瞭下來,秦縱利落地翻身下馬。隨後,他走到楚霽的面前,朝著他伸出瞭雙手。

這是一個,像是要將楚霽攬入懷中,有些過分親昵的動作。

楚霽朝著他笑瞭笑,從善如流地將手臂搭瞭上去,接著秦縱托舉的力道,下瞭馬。

雖然策馬揚鞭的瀟灑,讓他心中暢快得很,但是這副過虛弱的身體,已經幾乎是要散架瞭。更何況,作為初學者,盡管他已經換瞭適合騎馬的裝束,又有馬鞍馬鐙的輔助,但他的大腿內側的皮膚,隻怕已經是破皮紅腫瞭一大片。

“今日多謝你瞭。”

秦縱抿著唇,擰著眉,並不說話,隻是兩隻貼住楚霽溫熱肌膚的手,不自在地挪開瞭。似乎對於楚霽幾乎整個落在他懷裡的動作,十分地不適應。

等楚霽站定好之後,他徑自上手,牽住玉頂的韁繩,將它送回馬廄。踏雪或許真是一匹神駒,不待吩咐,它隻是瞧著秦縱的動作,便也自覺地跟著往馬廄去瞭。

楚霽站在樹蔭之下,看著秦縱的背影。

身形如松,筆直挺拔,肩膀寬闊,蜂腰窄背,墨發飛揚。僅僅隻是一個背影而已,就能讓人覺得,有龍駒鳳雛之形。

隻有風知道,秦縱那雙藏在頭發之下的耳朵,透著怎樣的紅。

但好心的風,也會幫他遮掩,少年人自己都還沒有意識到的悸動。

秦縱送完馬回來,二人便準備回府瞭。

楚霽剛邁開步子,就覺得雙腿酸軟,幾乎要跌到,就連腰背,也隻能堪堪維持著直挺。

秦縱見此,走上前,將手搭在瞭楚霽的肩膀上。楚霽下意識地要拒絕,秦縱卻說道:“被我扶一把,還能損瞭楚大人的面子?”

楚霽啞然。他沒想到,秦縱也有這麼記仇的時候,居然把當初在楚宅,他懟秦縱的話,給扔瞭回來。他不禁有些操心,這算不算是青春期的叛逆?

兩人就這樣攙扶著,準確來說,是楚霽把大半個身體的力量都壓在秦縱的身上。他們走在夕陽之下,金光灑在他們倆的背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秦縱將楚霽送回瞭房中。

當楚霽坐在他那張雕花大床上,小心地捏著自己的腿。心中叫苦不迭,盤算著今晚要被薑木數落多久的時候,秦縱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

“這是什麼?”

“蜜餞。今日在集市上買的。”

聽見秦縱這樣說,楚霽想起來瞭。他們倆從衙門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傢賣零嘴吃食的鋪子,秦縱的確是去買瞭什麼東西。原來是蜜餞啊。

“給我做什麼?”楚霽見他一直舉著,一邊問,一邊伸手接瞭過來。

秦縱立在原地,默然瞭半晌,才生硬地說道:“給你喝完藥以後吃。”

楚霽聞言,倒是愣怔瞭一會,隨即心頭湧現出一股暖流。小崽子雖說性子是別扭瞭一些,但想要對人好的時候,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他其實並沒有喝完藥要吃蜜餞的習慣。當初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落水醒來。醒來之後,喝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一碗又酸又苦的中藥。捏著鼻子一飲而盡之後,剛準備問問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壓一壓苦味,卻被告知,不能吃蜜餞,會驚瞭藥性。

那種苦藥喝瞭好久,他也就逐漸習慣瞭。再後來,他的身子依舊是那麼差,又不知喝瞭多少種補藥,有的能吃蜜餞,有的不能吃。但是他嫌麻煩,不想換一種藥就去問一下,所以幹脆就一直保持不吃。

反正,他一貫能吃苦,又不是忍不瞭。

但現在既然小崽子給瞭,那就是他的一片心意。

楚霽這兩輩子裡,收到的純粹的心意,並不太多,所以他眼眶發熱,頭腦也發熱,想要珍惜一下。

藥性什麼的,管他呢?

楚霽伸手,拿出一顆蜜餞,放進口中。入口微酸,但很快被甜味覆蓋。果肉飽滿軟糯,稍稍有些粘牙,口感很好。

“很甜。”楚霽朝著秦縱笑,“謝謝。”

秦縱卻說道:“不會驚瞭藥性的。”

“啊?”

看著楚霽那雙桃花眼裡,出現瞭罕見的呆愣懵懂,秦縱心中不知怎麼地,有些難言的欣喜。他壓抑住心中的愉悅,斟酌瞭一下,還是解釋道:“昨天你喝的藥,裡面沒有和蜜餞相沖的成分。”

楚霽這才想起來,昨天因為薑木急著要見楊佑,便直接將他的藥端來瞭書房。後來薑木又火急火燎地走瞭,致使那喝完的藥碗就留在瞭書房之中,藥味久久不散。

他聽薑木講過,對藥理有研究的人,可以憑借氣味,就大致分辨出藥物的種類。

秦縱竟然也頗通藥理嗎?原書中,竟然完全沒有提及。但想來,原書中的那位神醫,既然要求秦縱做他的藥童,秦縱想必確實通曉岐黃之術。

楚霽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來。

他這才發覺,難怪當初薑木給秦縱治傷的時候,他都沒稍微懷疑一下,自己在裡面下一些能控制人的毒。畢竟醫毒不分傢,薑木醫術絕佳,用毒也是高手。難怪當時的秦縱對自己頗有戒心,居然也就任由薑木給他換藥瞭。

他不由得有些慶幸,還好自己也算得上是正人君子,沒有生出要用毒藥控制秦縱的心思。否則,他哪裡有像今日這般,收到這一捧蜜餞的機會呢?

那麼現在,秦縱向自己坦誠瞭一些他的算是能用以保命的技能,是不是就意味著,他那顆堅硬的心,稍微被自己撬動瞭一些呢?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雀躍。

秦縱看著楚霽瞬間轉變的眼神,暗自嘆瞭一口氣。他就知道,以楚霽的聰慧,怎麼會不聯想到當日呢?

就在他擔心楚霽會作何反應的時候,他居然看見,楚霽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

目光誠摯,幹凈明亮。

秦縱垂下眼,也不等楚霽開口,便沉默地走瞭出去。

到瞭門口,頭也不回,隻是兀自地說道:“記得擦藥。”

楚霽原本還沉浸在雀躍的情緒裡,聽到這話便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秦縱說的,應該是他今日為瞭騎馬,掌心和腿上弄出的傷痕。

小崽子還是很關心“老父親”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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