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帝君還沒原諒你,你就是不想我偷靈脈瞭,才撒謊騙我。”斷羽冷眼看她。
流景默默望天。
見她精力尚可,斷羽隻給開瞭幾味補藥便離開瞭,關上寢房房門的剎那,她臉上的笑意剎那間褪去,直接轉身就往樓下沖。
守在無妄閣外的貍奴聽到腳步聲,主動上前開門:“斷羽……”
斷羽步履匆匆,直接從他面前經過,貍奴愣瞭愣趕緊追上,兩人一前一後去瞭不利臺外的偏殿,一進門便看到非寂趴在床邊咳嗽。
“帝君!”貍奴看到他唇上的血,瞳孔一縮便沖瞭上去。
斷羽面色冷靜,調動靈力便開始為他療傷。
一個時辰後,斷羽凝神靜氣收回靈力,用眼神示意貍奴給自己搬把椅子。
貍奴趕緊照做,還伸手將她扶坐下。
斷羽擦瞭擦汗,緩瞭許久才道:“我若再晚來一步,帝君好不容易束縛在一起的神魂,隻怕又要散開瞭。”
“即便你不來,本座也可以穩固神魂。”非寂臉色還有些蒼白,聲音卻已經沉穩。
斷羽失笑:“您倒是自信。”
“是你低估本座。”非寂抬眸,一雙眼睛仍是冷肅。
斷羽沉默片刻,無奈開口:“您這是還生我氣呢?”
“不該?”非寂反問。
斷羽:“該,當然該,當年我在三界皇者之間選擇追隨您,便立下誓言忠心忠事絕無欺騙,這次卻幫著陽羲仙尊隱瞞身份,您生氣也是應該。”
“什麼意思?”貍奴突然開口,“你早就知道流景是陽羲?”
斷羽默認。
貍奴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怒火給她倒瞭杯茶。斷羽淡定接過,平靜與非寂對視:“帝君,您願意不顧性命給仙尊渡靈力,是不是意味著您不生她氣瞭?”
“她腹中的孩子,或許是本座此生唯一的子嗣。”非寂淡淡開口。
斷羽一頓,誇張地抽瞭一口冷氣:“帝君的意思是,將來漫漫歲月,都不會再有別的女人、生別的孩子?”
非寂面無表情看她。
斷羽不敢演瞭:“帝君修為太強,天道有衡,不可能垂憐第二次,這孩子確實極有可能是您唯一血脈。”
“所以本座給她渡靈力,也不過是想保住這點血脈。”非寂淡淡道。
斷羽失笑,心想誰信啊。
她從乾坤袋裡取瞭些藥,讓貍奴拿去熬,貍奴知道是故意支開自己,擔憂地看瞭眼非寂後,便還是識趣離開瞭。
斷羽看著房門重新關上,這才扭頭與非寂對視:“帝君,仙尊先前初初知曉有孕時,是想將一切對你和盤托出的。”
非寂垂著眼眸,也不知聽瞭沒有。
貍奴把藥拿到後廚,親自盯著熬瞭半個時辰,端回偏殿時又磨嘰許久,覺得時間差不多瞭才慢吞吞進門。
斷羽已經走瞭,非寂獨自坐在窗邊,定定看著窗外厚重的積雪。
貍奴趕緊把藥碗放下,急匆匆去關瞭窗子:“帝君您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受風。”
非寂掃瞭他一眼,沒有說話。
“……是不是斷羽跟您說什麼瞭?”貍奴遲疑地問。
“沒有。”非寂將藥一飲而盡。
當天晚上,他又一次出現在無妄閣的寢房之中。
流景換上寢衣正準備入睡,看到他後愣瞭一下:“你來瞭啊?”
非寂看著她身上穿的,是他曾經親自所選的鵝綠色衣裳,沉靜的眼眸瞧不出情緒。
“……看什麼?”流景訕訕,心想他不至於現在過來跟自己打一架吧?
非寂也不言語,隻是面無表情到床邊躺下。流景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笑瞭笑正要拒絕,對上他的視線後又把話咽瞭下去。
脫鞋,躺下,熄滅夜明珠。
她又一次沉浸在熟悉的氣息裡,撫著肚子很快睡去。魔氣凝結的月光傾瀉進窗子,在地上留瞭一地清冷的餘輝,非寂靜靜聽著身邊人的呼吸,抬手點在她的眉心。
翌日天不亮,非寂便要離開,睡夢中的流景察覺到什麼,翻個身將他抱住。
下一瞬,她便醒瞭,見非寂有離開的意思,便打著哈欠坐起來:“帝君,我們聊聊吧。”
非寂喉結動瞭動,冷淡開口:“本座和騙子無話可說。”
流景失笑:“聊聊吧,你也不想這樣不清不楚下去對吧。”
非寂沉默一瞬,到底還是留下瞭。
第一次開誠佈公,地點在床上,兩人還都穿著寢衣,這場面委實嚴肅不起來,好在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並未被眼下的環境局限。
“當初我來幽冥宮,並非是故意來耍你玩,而是因為身受重傷急需靈藥補身,貍奴恰好發佈公告,說能為你解情毒的話,便賞上階靈藥三千。”
“起初,我真的隻是為瞭活下去……”
流景從三千年後的第一次重逢說起,事無巨細,仿佛又過瞭一遍相同的人生,隻是這次非寂不再是被騙的那個,她也沒再隱瞞。
“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後,我心裡還挺高興,一是因為有瞭和你共同的血脈,二是因為有瞭這個孩子存在,你知道真相後即便再氣再惱,也總要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隻要有聯系,我們便不會像三千年前那樣徹底訣別。”
流景說到舟明需要她的情絲救小月亮這段時,並未提及煉化時的兇險以及之後的天譴,也沒提起所需要的長生仙草。
非寂聽到她說殘缺的情絲長完整瞭,想起她曾經也說過情絲並不完整的事,眼眸裡漸漸多瞭一層審視:“你情絲為何殘缺?”
流景一頓,一本正經道:“生下來就殘缺瞭。”
非寂眉頭微蹙,總覺得哪裡不對。
流景見狀趕緊繼續往下說,非寂便不再想情絲的事,靜靜聽她說話。
當聽到她說起騙自己的那些事時,非寂靜靜別開臉。
該生氣嗎?
該的。
可在經歷瞭神魂分裂的憤怒之後,他便很難再有如此洶湧的憤怒和恨意,隻是無端覺得有些累,累得不想呼吸,不想動彈,不想思考。
“可你識海裡有斷靈針,我怕一旦說出來,便會害你神魂碎裂,便隻能離開……”流景說到這裡,頓時無奈一笑,“誰知道還是走到瞭這一步。”
非寂靠在枕頭上,安靜地看著她。
流景話鋒一轉,突然語氣輕松:“帝君,其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這麼恨我,畢竟你的情毒還是我幫忙解的,要不是我,你早狂性大發死掉瞭。”
“按你所說,要不是你,本座也不會中情毒。”非寂不上當。
流景:“我後來還救你瞭呢,就是殺非啟那日,我不顧性命給你輸瞭很多靈力。”
“在那之前,本座剛剛救瞭你。”非寂反駁。
流景:“……前幾天,你神魂崩裂,我是不是又救你瞭?”
“本座神魂崩裂又因為誰?”非寂冷眼問。
流景無言片刻,嘆氣:“怨我,怨我當初不該喜歡你,讓有情花結個花苞堅持瞭十年,否則舟明也不會跑來禍害……”
“什麼花苞?”非寂倏然打斷。
流景沉默許久,笑瞭:“你不用知道。”
“本座偏要知道。”非寂死死盯著她,腦海卻浮現老祖在沉星嶼時曾說過的話——
“其實……你將這花兒給我時,綠枝下藏瞭一個小小的花苞,過瞭數十年才未開而凋。”
藏瞭一個花苞。
過瞭數十年才未開而凋。
過瞭數十年才未開而凋。
未開而凋……
“帝君?”流景打瞭個響指。
非寂回神,冷言相對:“怎麼?”
“其實我覺得咱倆之間的賬是算不清楚的,你若非要讓我承認騙瞭你有多虧欠,”流景偷瞄他一眼,“我說實話你別生氣,真沒有,畢竟形勢所迫,再來一次我隻怕還會如此,除非我不想活瞭。”
“你倒是坦誠。”非寂面無表情。
流景揚瞭揚唇:“你生氣也正常,但我覺得你沒必要恨我,畢竟……我能讓有情花盛開,便說明對你並非隻有欺騙。”
非寂喉結動瞭動,不得不承認這一刻被她說動瞭。
或者說更早以前,在鼎盛的憤怒之後,她不顧性命強行救他時,他便什麼氣都消瞭,再有的怒意隻是因為她不拿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屢次三番豁出去救他。
也正因為如此,他不肯見她,不想見她,生怕會被她發現這個真相,發現他本質上就是個沒出息的人,隨便她招招手,他便會像狗一樣湊過去,三千年前如此,三千年後也如此。
可是現在,她朝他遞瞭臺階。
“所以呢,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麼?”他聽到自己問。
你要如何,想如何,該如何,說出來。
流景笑笑:“想讓你放我離開。”
沒聽到自己設想的答案,非寂下意識看向她。
“雖然舟明幹瞭很多混賬事,但小月亮無辜,我得救她。”流景解釋。
非寂冷臉:“你連自己都保不住。”
“所以得跟你借點氣息,之後有舟明相助,保住自己還是可以的。”流景輕笑。
非寂:“你還信他?”
“他沒有選擇。”
非寂陷入漫長的沉默,流景也不急,靜靜等著他做決定。
許久,他說:“就在冥域救。”
“不行。”流景拒絕。
非寂周身寒意愈重:“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