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那些人向來都是見風使舵,拜高踩低的,春喜已經被打入冷宮,還隻是一個庶妃,在他們眼前已經不可能再有恩寵,他們肯定不會把春喜當主子來看,這日子過得艱難可想而知。
端嬪也因春喜的事被剝奪協理六宮的權利,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大多數時候念念經,鮮少過問外界的事。
長春宮沒人承寵,一時之間又成瞭東西六宮中的“冷宮”,無人問津。
這雨下瞭一會又沒瞭,地面上濕漉漉的。
雨停後,徐香寧還是回屋看書,過一會兒,迎蓉進來通傳說石常在過來探望她,她沒什麼心情接見石常在,又沒借口拒見,便讓人請石常在進來。
“剛下完雨姐姐就過來,可有淋到雨?”
“沒有,撐著傘呢,妹妹看著瘦瞭一點,可是為春答應……不對,應該是庶妃春氏的事憂心,春妹妹也真是,怎會做出這樣的事,皇上應該發瞭很大的怒火,我聽說當時妹妹也在,一定嚇壞瞭。”
石常在說風涼話,略帶嘲諷的樣子讓徐香寧靜靜地看著她表演,沒有接話,隻懶散地坐在軟榻上。
“石常在,請喝茶。”迎蓉上茶,也上瞭一碟子點心。
“妹妹,我聽說春答應在那邊生病瞭,可是真的?”
這話讓徐香寧一愣,“你說的是真的?”
石常在拿瞭一塊白色米糕放進嘴裡,幽幽道:“自然是真的,姐姐不會騙妹妹,不過春妹妹在冷宮,妹妹怕是望塵莫及,聽說皇上也不讓人過去探視,就不知有沒有太醫過去給春妹妹把脈,開幾副藥瞭。”
徐香寧知道石常在沒安好心,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萬一春喜真的生病瞭,又無太醫過去查看把脈,怕是隻能憑借自身的底子硬熬,這生的什麼病也不知道,怎麼硬熬。
一頭亂緒,徐香寧真的恨不得沖進乾清宮,管皇上願不願意見她,先闖進去再說。
“聽說妹妹今日也去求見皇上瞭,皇上沒見妹妹?”
“皇上怕是厭煩我瞭。”徐香寧順著石常在的話說,“哪像姐姐,姐姐聖眷深厚,皇上喜歡姐姐喜歡得很。”
石常在嬌笑兩聲,撥瞭撥碎發,“哪有,宜妃才是真正得寵,還有那個那拉常在,皇上近些日子頻頻召那拉常在侍寢,不過妹妹也別灰心,再過一段時間,皇上也許就轉變心意,願意接見妹妹瞭。”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要不姐姐去見皇上的時候帶上妹妹吧,妹妹也想見一見皇上。”
徐香寧抓住石常在的手,眼神頗為懇切。
石常在有些嚇到,她隻是過來看笑話的,怎麼會帶她去見皇上,她都想要皇上的獨寵,怎麼會帶她去見皇上,這不是分寵嘛,她哪裡願意,她掙紮著抽出自己的手,“妹妹還是自求多福吧,皇上不願意見妹妹,誰都沒有辦法。”
“姐姐一定有辦法的。”
石常在站起身,說她還有事先走瞭,免得待會又下雨,回去被雨淋濕。
看到石常在被嚇跑的背影,徐香寧嘴角默默揚瞭揚,不過石常在說春喜生病瞭,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不得而知,冷宮被防得密不透風,消息傳不出來,又有人盯著她,她無計可施。
人是皇上處罰的,她知道要去求皇上,可皇上對她避而不見,春喜那麼得寵,侍寢過那麼多回,談起皇上時都那麼柔情蜜意,皇上還是直接把她打入冷宮,降為庶妃,她在皇上那又有幾分位置呢,怕也隻是後宮蕓蕓女子其中的一個罷瞭。
算算日子,她已經快一年沒侍寢瞭,自作自受說的是就是她。
第二天,端嬪也讓人給她傳消息,說是春喜真的病瞭,昨日昏倒,情況不好才有人去請太醫過去查看,結果如何,不得而知,隻知道太醫開瞭藥。
徐香寧覺得自己像熱鍋上的螞蟻,迫切地想要見到皇上,偏偏皇上不動如山,就是不肯見他,她都不顧宮規,親自往前殿送點心,人還是見不到,她給梁公公,洪公公塞銀子,讓他們給她透露一點皇上的行蹤,不知是皇上下瞭封口令還是皇上鐵瞭心不想見她,他們愣是什麼都不肯說。
她恨不得一整天站在乾清宮宮門外,等著皇上出來,可人傢連站都不讓她站,不停地派人出來驅趕她,讓她回去,說是別真的惹惱皇上,到時候春答應不止是關在冷宮中,有可能因她輕率之舉而丟瞭性命。
皇上見不到,榮妃恵妃倒是見到瞭,不過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話裡話外說春喜罪有應得,皇上既已下旨,她們都應遵循旨意,不要違背皇上的旨意。
好不容易熬到八月十五,中秋節。
宮裡舉行瞭中秋筳宴,在乾清宮的內大殿舉行。
徐香寧打扮得樸素,隻戴瞭一對珍珠耳墜,髻上連根銀釵都沒別,到席上時,她註意到又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到她身上,大概都等著看好戲。
“香寧,你怎麼不打扮得好看一點,抹個口脂,這樣皇上才會留意你。”
徐香寧看向說話的常常在,嘆口氣,皇上若不想見她,她打扮再好看再精致都沒有用。
“後宮好看的人太多,不多我一個。”
“香寧,你不能這麼灰心,皇上會見你的。”
皇上會見她的這句話,她聽瞭很多人說過,她多次前去乾清宮求見,被皇上拒絕的消息怕是傳遍東西六宮瞭,徐香寧扯瞭扯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可能吧。”
“我讓周立安偷偷去打聽春喜的情況,聽說春喜好多瞭,你不要太憂心,要顧著自己的身子一點,我看你又瘦瞭,今晚得多吃一點。”
也就周立安這個從小生長在皇宮,皇傢的包衣奴才,做過皇子的哈哈珠子,人脈深能探聽點消息,若沒有周立安,她還不知該怎麼辦,徐香寧點點頭說她會多吃一點。
筳宴開始後,最先上來的是膳湯一品罐煨山雞絲燕窩,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胃口吃東西的徐香寧喝一口湯後胃口回來一點,其次是禦菜五品,猴頭菇扒魚翅,素炒鱔絲,山東海參,荷葉雞,清炒白菜,這麼多人,皇上又坐在最前面,距離太遠,徐香寧也不費那個心思去看皇上,低頭認真吃食,聽著奏樂,今日是以雜技為主,看一個男人赤著上身將一個女人單手托舉起來,她還驚嘆一下。
到筳宴中間,她們這一桌已經有熱膳,葷菜,果子,酒與月餅,徐香寧吃瞭不少,酒也喝瞭,月餅吃瞭半個,吃飽喝足難免犯困,尤其是近些日子她都沒睡好,她眼皮強撐著,註意力已經不在那些表演上,不知撐瞭多久,她們起來恭送皇上,一跪一拜行禮送走皇上。
筳宴也差不多結束,徐香寧也快睡著瞭,還是被常常在推醒。
“香寧,該走瞭。”
“哦。”她迷糊著起身,由迎蓉攙扶著,她們位份低,在她們之後是答應,幾乎是最後一批人走的,徐香寧走出乾清宮後又抬頭看瞭看乾清宮,來的次數多瞭,她也知道乾清宮宴客的大殿旁邊就是東暖閣,而皇上的寢殿儀陽殿便在東暖閣裡面。
“你們先回去,我的腿受傷瞭,走得慢一些,不用管我。”
徐香寧示意通貴人她們先走,不用管她,通貴人還想說什麼時,端嬪就出聲說太晚瞭,她們走快一點,她跟端嬪對視一眼,投以感謝的眼神。
漸漸的,她跟其他人拉下很大的距離,直到看不到人。
她回過身,朝著乾清宮走去。
“小主……”
迎蓉跟上,一臉擔心。
徐香寧重新回到乾清宮,穿過內廷,來到東暖閣前,看守的正好是洪寶全還有四名侍衛。
“徐常在……”
洪寶全一臉為難,“徐常在,你還是回去吧,皇上他怕是要歇下瞭。”
“還請公公通傳一聲。”
“徐常在,你這是何必呢。”洪寶全為難,徐常在已經求見不下二十次,皇上次次拒絕,皇上是不願意見徐常在,他幹爹讓他對徐常在態度好些,哪怕是皇上不願意見徐常在,他都不能太冷言冷面,惡語相向地驅趕徐常在,皇上有時讓他們把徐常在趕走,他們這些奴才夾在中間,事情都沒法辦好,皇上的指令要聽,可徐常在又是一個很堅持固執的人,總是在殿外站很久都不肯離去,他們又不能強行驅趕,畢竟是小主,隻能好言相勸。
好言相勸的後果就是徐常在聽不進去,他真是兩頭為難。
“洪公公,還請你通傳一聲,皇上若是不願意見我,我立即離去。”
“徐常在,這麼晚瞭,皇上怕是歇下瞭,徐常在還是請回吧。”
筳宴剛散不久,皇上應該沒那麼快歇下,裡面的燭光還是亮如白晝,不過皇上的寢殿大部分時候都是亮如白晝,他若歇下,隻需把落地遮光床帳放下即可,無需熄燭,徐香寧望瞭望裡面,還是懇求洪公公通傳一聲。
“好吧,奴才進去通傳一聲,皇上若是不願意見常在,還請常在別為難奴才。”
“多謝公公。”
洪寶全進去,走進內殿時,皇上還沒歇下,他沒敢直接通傳,皇上這段時間對徐常在的態度十分明顯,不願意接見,看起來像是厭煩瞭徐常在,他站在內殿門口,還是他幹爹先看到他。
“什麼事?”
“幹爹,徐常在外面,說是求見皇上。”
“現在就在外面嗎?”
洪寶全點點頭。
梁九功皺眉,他也捉摸不清皇上對徐常在什麼心思,徐常在求見這麼多次,大白天,大夏日陽光又烈,每次徐常在都在外面站瞭很久,汗流浹背,整個人快暈過去,皇上都沒見徐常在。
今晚中秋傢宴,筳宴剛結束,皇上也沒召人侍寢,其實從時間上而言,其實今晚徐常在過來求見,既大膽又巧妙。
梁九功回頭看一眼已經在更衣準備就寢的皇上,示意洪寶全進去稟報。
“皇上,徐常在在外面求見皇上。”
“朕說瞭不見她,你們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嗎?”
“是,奴才這就叫徐常在回去。”洪寶全躬身退出去。
徐香寧見洪寶全臉色不好,一看就是皇上沒說要見她,她兩眼一翻,假暈過去。
“徐常在……”洪寶全嚇壞瞭。
跟著出來查看的梁九功見徐常在暈過去,又快步走進內殿,稟報道:“皇上,徐常在昏倒瞭,昏在殿門口,皇上,是將徐常在挪到偏殿還是送回長春宮?”
“一群廢物!朕留著你們幹什麼,這都需要問朕,把她送出長春宮!剛才不昏,偏偏現在昏倒,朕一說不見她,她就昏倒,朕看她定是故意的!”
“是,奴才這就讓人送徐常在回長春宮。”
梁九功還沒完全走出內殿就被皇上叫住。
“把她抬進來。”
梁九功不得不感慨徐常在是賭對瞭,皇上對徐常在還是心軟瞭,甭管真昏假昏,徐常在還是有辦法進來瞭,他安排幾個宮女把徐常在抬進來,想放在床上時,皇上不允許,於是隻能放在地上。
“你們都下去瞭。”
梁九功還不想下去,還想看徐常在到底是真昏過去還是假昏過去,不過皇上開口,他隻能帶著人撤出內殿。
穿著白色寢衣的康熙走到徐香寧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睡”在地上的人,那睫毛輕顫的,哪裡是昏倒之人的樣子,他靜靜地看著她,看她裝到什麼時候。
不過須臾,徐氏就睜開眼睛瞭,隻是一睜開就是淚水。
“你有什麼委屈?不是你不願意見朕嗎?”
康熙可沒忘她裝病不願意見他,不願意侍寢,一個小小風寒感冒,她足足讓敬事房那邊撤下她綠頭牌快半年,病好瞭也說跟太醫說病還沒好,那他就如她的願。
徐香寧掉眼淚,從地上坐起來,哽咽道:“臣妾……沒有不願意見皇上。”
“你沒有?徐氏,你當朕是傻的嗎?你故意裝病那麼久,朕不是不知道,朕從塞外回來,你還生病,不是裝病是什麼。”
“臣妾是真的生病瞭。”
“那你病得夠久啊,怎麼不繼續病瞭?還來見朕幹什麼,滾回你的長春宮!”
康熙轉過身,想走到床邊,被徐氏抱住腿,“松開!”
“皇上,臣妾錯瞭,還請皇上原諒臣妾,臣妾一時糊塗。”
康熙蹲下,抬起徐氏的下巴,“不是說真的病瞭,既然真的病瞭,不侍寢也是應該的,你很為朕著想,朕不是如你所願瞭嘛,還巴巴來見朕幹什麼,為瞭春答應是不是,沒有春答應,你是不是打算永遠不見朕,永遠告病,就為瞭一個你素不相識的瑞常在,跟朕置氣,朕說得對不對?”
皇上完全是陰陽怪氣,語氣冰冷,神情也同樣冰冷,高高在上又帶有幾分嘲諷,凌厲的目光仿佛穿透她,她無所遁形。
徐香寧差點想自暴自棄點頭說是,理智占上線,她沒有點頭,隻是看著皇上,依舊哽咽:“皇上既然知道是為瞭什麼,何苦問臣妾是不是,皇上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瞭嗎?”
下巴被捏緊,隱隱作疼。
“徐香寧,既然如此,你往後不必來見朕!不必踏入乾清宮,你既然這麼厭惡朕,不想見朕,朕絕對會如-你-所-願!”
康熙沒忘當時徐氏看他的眼神,那裡面可是充滿著陌生與厭惡,哪有先前濃情蜜意,嬌嬌軟軟的樣子,她對他的纏綿繾綣,歡笑溫柔怕是都是作假的。
“嗚嗚嗚……”徐香寧哭出聲,“皇上,你最會威脅臣妾,臣妾的命都在你手上,你要不幹脆直接將我杖斃吧,反正我也不想活瞭,你能將瑞常在杖斃,也能將臣妾杖斃,臣妾怕你有錯嗎?臣妾那日沒替瑞常在求情嗎?可皇上還是當著臣妾的面將瑞常在處死,皇上手上那把鍘刀遲早要對準臣妾的脖頸,皇上,還是處死臣妾吧,臣妾也不想多活,幹脆皇上現在就掐死我,我絕對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