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快劃過,寒假也結束瞭。
二月底開學,高考進入倒計時,很長一段時間漆夏都沒在學校看見陳西繁。
她找機會問過漆蘭靜,漆蘭靜隻是回答不方便對外說,何況那也不是她該關心的事。許幼菲因為準備出國,高三下學期已經不來學校瞭,漆夏找不到人打聽,後來六校聯考全市模考接二連三的到來,她也沒辦法再分心。
三月中旬的一天,全市一模考試結束。這次考試題目題目偏難,漆夏感覺發揮平平,從考場出來就開始擔心分數。
考完試當天,各科老師開始講試卷,放學正好輪到她和邢安婭,另外一個女生值日。
“夏夏,我們去倒垃圾。”
漆夏放下掃帚,說:“好,那我擦完黑板就拖地。”
她站到講臺上,拿著黑板擦在墻角磕幾下,抬手擦黑板。黑板最上邊的地方很高,踮起腳尖還是擦不到,她正苦惱,手中的黑板擦忽然被人搶瞭過去。
褚揚接過黑板擦,三兩下把字跡擦幹凈,回頭看她一眼,“這不就幹凈瞭。”
“謝謝。”漆夏有點不自在地說。
“不客氣,你一個人值日嗎?”
“沒,她們去倒垃圾瞭。”為瞭緩解尷尬,漆夏開玩笑的語氣,“好像很久沒在學校見過你瞭。”
褚揚看著她,忽然笑起來,“嗯,最近留學班那邊比較忙,你是沒看到,許幼菲被摧殘成什麼樣瞭,她平時不打扮不出門的,現在不洗臉都能心安理得去上課。”
漆夏能想象那副場景,忍俊不禁,“看來出國這條路也很難。”
“嗯,本來就不容易。”
想到平時褚揚和陳西繁關系挺好的,漆夏心生歹念:或許,他會知道陳西繁的近況?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收不回去。
漆夏頓瞭頓,裝作稀松平常的語氣:“最近我們班不來上課的學生挺多的,聽老師說他們在準備留學申請,嗯……我看除瞭菲菲,還有……”
話說到一半,忽聽一聲輕笑,褚揚打量她:“你是想問陳西繁嗎?”
心思被揭穿,漆夏愣住,沒出聲。
褚揚胳膊撐在講臺上,像個花花公子哥,語氣輕佻:“漆夏同學,就那麼喜歡他嗎?”
漆夏猛地抬頭,臉倏然紅瞭,耳朵也發燙。
心事被窺破,她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後退一步撞在桌子上。
“小心。”褚揚提醒道。
漆夏低頭沒敢看他,梗著脖子:“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害羞和惱怒,漆夏也分不清這會哪種情緒更多一些,她飛快跑到教室後面,拿起拖把準備拖地。
褚揚跟過來,嗤笑:“躲什麼?罷瞭,告訴你也沒什麼,阿繁的媽媽去世瞭。”
漆夏胸口重重一跳,有些不敢再聽下去瞭。
“林阿姨之前在舞蹈學院任教,參加過很多國傢級演出,她的學生和同事都去追悼會,阿繁這段時間很忙,所以一直沒來學校。”
胸口好像塞瞭一團棉絮,悶悶的,堵得她難受。
漆夏把眼淚壓回去,鼻子卻酸澀得更厲害。
印象中的林阿姨,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她喜歡穿旗袍,手腕上有隻白玉鐲子,身材纖細說話溫婉。她叫過她小姑娘,輕聲祝福過她身體早日康復,喜歡和陳奶奶一起采花做玫瑰餅……
那些關於她的記憶,鮮活又美麗,此刻都化為瞭泡影。
漆夏聲音有點啞,“那……他還會來學校嗎?”
“當然,四月五月大學開始招生飛行員,阿繁會來參加初試復試。唔……放心吧,我去看過他瞭,他還好。”
漆夏悶聲:“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褚揚看著她,久久不言,最後才道:“沒事,能幫到你就行。”
褚揚這個人很難看透,平時浪蕩隨性,女朋友換得勤,幾乎每個月,漆夏都能看見不同的女生來找他。可是他正經起來,漆夏又覺得,這個人看上去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壞。
褚揚忽然問:“漆夏,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嗎?”
這個問題有點無厘頭,漆夏想瞭想,回答:“高二五班教室。”
褚揚笑容有點艱澀,“你果然不記得瞭。”
“不是嗎?那是哪裡?”
“去年二月,東棉小區。”
漆夏驚訝,“你住在東棉小區嗎?”
“不是,我外婆住那邊。”
印象裡,她好像從來沒在東棉小區見過褚揚,漆夏正想詢問更多細節,邢安婭和另一個女生提著垃圾桶回來瞭。
褚揚也不想再說什麼,招招手,“走瞭。”
那天晚上下自習,漆夏坐在回白塔巷的公交上,回憶起漆力國去世那會她的心情。
網絡上有句很火的話,親人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濕。
漆力國去世那幾天,漆夏大哭過一場之後反而很平靜,因為面臨的事情很多,報喪,入殮,吊唁……
作為長女,那幾天她忙得團團轉,沒有難過的時間。漆夏一度以為自己是個冷血的人,後來喪事結束那天,她帶著漆圓回傢,看著空蕩蕩的傢門口,想到傢裡再也不會有人等自己,淚如雨下。
那是一種後知後覺,漫長延續的陣痛。
因為有相似的經歷,漆夏對陳西繁的處境感同身受。
暗戀一個人,就是知道他難過,自己也沒有安慰的立場。
即便如此,漆夏還是決定做點什麼。
她打開手機點進陳西繁空間,發現有幾個人留言“節哀”之類的,應該是他身邊比較親近的朋友。
漆夏想瞭想,刪刪改改打下一行字:【無意中得知你親人去世的消息,你還好嗎?】
【其實,我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嗯……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很難過,每天都會流眼淚,後來有人告訴我,他或許變成星星,或許變成一縷清風,或許變成任何東西,隻是換瞭種方式陪伴我。你的親人一定不希望你不快樂,願你一切都好。】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告訴我。抱歉,希望發的這幾條消息不會打擾你。】
消息石沉大海,陳西繁的灰色頭像沒有亮起,也沒有回復。
日子不緊不慢地繼續,高考越來越近,倒計時燈牌上的數字,已經由三位數變成瞭兩位數。
漆夏像個學習機器,每天除瞭學習就是學習,每次登錄q/q看到陳西繁的頭像,都會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每年四月,為瞭緩解高三學生的壓力,附中會組織學生郊遊。郊遊地點定在燕蒙山,上山徒步,下山坐纜車,這是每年的傳統。
出發那天是周六,學生在校門口集合。
漆夏穿瞭件薄外套和運動褲,邢安婭挽著她的胳膊,感嘆:“哎,要是菲菲也在就好瞭,咱們美女三劍客一起征服燕蒙山,多美好的青春回憶。”
漆夏也有點遺憾:“她去日本考sat瞭。”
“所以很可惜啊。”邢安婭想到什麼,“聽說燕蒙山上的廣濟寺許願特別靈,每年春天不少學校都組織學生去那兒拜拜,等會到瞭山上,我們幫菲菲也拜一拜吧。”
“好。”
時間不早瞭,魏宇鵬組織大傢排隊上車。
漆夏和邢安婭排在後面,到瞭車上才發現前排座位坐滿瞭,隻有孫筱潔旁邊有個空位。
漆夏和邢安婭都和孫筱不對付,但邢安婭擔心暈車,隻好不情不願地和孫筱潔坐在一起。
漆夏一個人坐到瞭後排,她順手把書包放在旁邊的空位,打開窗子看風景。
沒一會,別班的校車陸陸續續出發。不知是不是幻覺,漆夏隱約看見有個人影從窗外跑過,那道身影清瘦頎長,很眼熟……
是陳西繁嗎?
她一下驚瞭,正想起來看看,旁邊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隨即,有淡淡的薄荷味道靠近。
“這個位置有人嗎?”
漆夏霍然抬頭,撞上他的目光。
天氣舒適,沒有烈日也沒有暴雨,陽光穿過薄雲,柔和的光線落在他身上。他的神情和說話語氣都很微淡,正如這人間四月天。
許久不見,陳西繁瘦瞭一些,他戴著頂黑色鴨舌帽,白色沖鋒衣外套和黑色運動褲,很日常的裝扮。
他一隻手臂撐在那個空座位椅背上,註視著漆夏,等待她的回答。
好像平靜的湖面投進一顆石頭,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漆夏心如鹿撞,愣瞭愣才回答:“沒有。”
她慌忙把書包拿起抱在懷裡,騰出座位,陳西繁便坐瞭下來。
隨即車子啟動,匯入車流上瞭高速。
漆夏好緊張,偷瞄他一眼,看到這會陳西繁塞著耳機,正閉眼靠在椅背上休息,長長的眼睫垂下,像一把小刷子。
漆夏觀望四周,發現座位都坐滿瞭,可能正因如此,陳西繁才和她坐在一起。
這真是意想不到的驚喜。
燕蒙山在郊區,開車過去得兩個多小時。同學們睡覺的睡覺,看手機的看手機,漆夏很難不關註陳西繁,目光時不時就偷看他。
他的眼下一片烏青,應該這段時間沒怎麼睡好。想到這段時間他經歷的事,漆夏心臟揪緊瞭。
車行到半路,太陽越來越高,同學們紛紛拉上瞭簾子。
不巧的是,漆夏這個座位車簾是壞的,沒法遮陽光。漆夏嘗試著修瞭一下,還是沒修好。
她看向陳西繁,發現男生閉著眼,可能光線太亮瞭影響睡眠,陳西繁輕輕蹙眉,動瞭動身體。
那瞬間,漆夏什麼都顧不上瞭,她隻是想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於是,漆夏抬起手掌,調整角度,幫他遮擋瞭眼部的陽光。
光線終於不刺眼,男生擰緊的眉頭輕輕舒展,不再動瞭。
漆夏笑笑,從書包裡翻出帽子,更大面積地幫他擋掉陽光。
她的胳膊就這樣一直舉著,也不覺得酸。不知道過瞭多久,漆夏偏頭再次看向陳西繁,誰知,這時候陳西繁忽然睜開瞭眼睛。
兩人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
距離那樣近,她能看見陳西繁眼裡清邃的光,以及他的眼睛裡,倒映著自己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