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表現就像是所有對待剛回國兄長的弟弟一樣,既熟悉,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進退有度,在他每一次試探和往前走一步的時候,他都能提前的察覺到,然後往後退十步。
陳黎自己都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火氣。
應該是從蕭辰那裡聽到簡嘉忽然談戀愛的消息之後就一直燥著,他像是沒地兒撒氣一樣,今天見面之後就逼得對方手足無措。
看著簡嘉站在自己面前。
他還是背的雙肩包,即使是上班瞭也沒改掉這個小習慣。穿瞭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裡面是同色系的高領毛衣,即便如此都沒壓過他白皙的膚色。
抬眼看著他的時候,眼神幹凈清澈。
帶著一絲微微的詫異和懵然。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他突如其來的火氣。
陳黎忽地就覺得自己有些過分。
畜生麼。
自己是。
“算瞭。”陳黎難得在這孩子面前露出狼狽的一面,撩瞭把劉海:“地鐵站。”
“哥?”簡嘉試探。
“不是送你去地鐵站嗎。”陳黎撈起椅背上的風衣,道:“走吧。”
“……噢。”
簡嘉這才一邊走一邊回復陳泊生。
男朋友五分鐘前發來消息,問他要餐廳的地址。言辭中雖然沒透露出什麼威脅性的話語,但簡嘉就是從這簡單的一條消息中看出瞭陳老板的意思。
——再不回傢明天就能看到你男朋友含恨跳樓的新聞簡訊。
簡嘉忍不住彎唇。
小朋友嗎你是。
對象晚一點回傢,就要在傢裡一哭二鬧三上吊?
陳老板,誇張瞭哈。
簡嘉回瞭句:[回來瞭回來瞭(摸摸頭)]
陳泊生的消息秒回:[地址。]
陳泊生又發:[]
簡嘉發瞭個地鐵站的定位給他。
陳泊生:[?]
簡嘉:[你到地鐵站來接我就行。]
陳泊生:[你們吃飯的餐廳不行嗎?]
簡嘉:[嗯嗯。]
簡嘉:[然後我們倆在餐廳門口直接被你哥原地揍死是吧(玫瑰)]
陳泊生還有心情接梗:[給我刻墓碑的時候要寫我是你亡夫(擁抱)]
陳泊生又隨口道:[沒那麼誇張。]
簡嘉當然知道沒那麼誇張。
但他現在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把自己跟陳泊生的關系公之於眾,放到陳黎的眼皮子底下。倒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隻是想到陳黎跟陳泊生的關系,即便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也都是陳敬辭的兒子。
打斷骨頭也還連著筋。
簡嘉失去過傢人,所以才知道傢人的可貴。
他不希望陳泊生因為自己,跟陳黎的關系越變越差。
從餐廳到地鐵站開車隻需要五分鐘的時間。
隻不過這一片市中心都是步行街,再加上又是下班的高峰期,愣是堵瞭二十分鐘,簡嘉才看到最近的一號線地鐵站。
勞斯萊斯停在路邊,老楊幫忙拉開車門。
簡嘉在微信上跟陳泊生扯皮,東一句西一句,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他跟陳泊生好像有說不完的話,生活中芝麻大點小事都值得他們倆一本正經地討論半天。
包括但不限於如果放生一條魚就算一點功德,那他倆可不可以開一個養魚場自給自足的卡BUG攢功德,聊到後來簡嘉都被他男朋友嚴肅的模樣逗樂瞭,這人還真的現場編瞭個全自動功德無量永動機,可操作性很強,簡嘉真是不懂他們程序員。
他說你幹嘛啊卡這麼多功德小心被地府辦事處給發現瞭,陳泊生就說想多攢點功德去地府當個小官,下輩子還跟他在一起。
聊到這裡簡嘉愣瞭一下。
大約是車上的暖氣開的高,他感覺自己臉熱。
他說,男朋友你這是貪官,你以權謀私你知道嗎。
男朋友說我死都死瞭,死者為大。
簡嘉差點兒當著陳黎的面笑出聲。
有一個人可以懂自己的奇奇怪怪就真的很好。
難怪人傢說,最合適的婚姻,其實就是你的丈夫同時是你最好的朋友。
簡嘉現在大概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瞭。
離開車內的暖空氣。
雲京冬夜的冷風便毫不留情給簡嘉迎頭暴擊。
他凍得“嘶”瞭一口氣,收起手機,雙手抱臂。
這鬼天氣。
哪怕已經在雲京生活瞭幾十年,簡嘉也沒能完全適應。
他剛做好心理建設站直瞭身體,就聽到隔壁的車門也打開,然後又關上。
有腳步聲從旁邊傳來,下一秒,簡嘉就聞到瞭一股白檀的香味,是很成熟的男士香水,連帶著大衣一起裹住瞭他。
簡嘉心想自己當時的動作一定很像一根泥鰍。
在陳黎把他的大衣披在自己肩上的一瞬間,簡嘉就握住瞭衣領,然後將衣服拿瞭下來。
陳黎一愣。
簡嘉故作輕松地笑:“不瞭吧,哥。”
陳黎道:“嫌我衣服有煙味?”
“哪兒敢。”簡嘉:“你給瞭我,你穿什麼。就一件毛衣,你是真不怕凍。”
“你不冷?”陳黎開口。
“還好。”簡嘉笑道:“小簡同學靠一身正氣抵抗寒冬。”
他思索瞭一秒,把衣服還給陳黎。
那件大衣被簡嘉舉著,在半空中孤零零的。
好幾秒的時間,他們之間的空氣是凝固的。
簡嘉說:“哥?”
陳黎眼眸沉沉,哂笑一聲:“哪怕隻是當你哥,替你披一件衣服也不過分吧?”
簡嘉摸瞭一下耳垂。
沉默瞭幾秒才開口:“理論上是這樣。”
“但我要把你衣服帶回傢瞭,我今晚就麻煩瞭。”
簡嘉笑著,眼裡依然藏著情,但不是對他的瞭。
“因為我男朋友是個小氣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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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嘉在半小時前就把餐廳附近的地鐵站地址發給陳泊生瞭。
在等待小氣鬼本鬼的十分鐘裡,簡嘉打開瞭手機,無所事事的刷瞭一下微博。
刷來刷去,感覺還是沒有跟陳泊生聊天有意思。
可惜對方現在正在開車。
哎。
要死瞭。
小簡同學怎麼會淪落到十分鐘不跟陳老板聊天,就會想念對方的程度。
他吐槽自己。
戀愛腦。
真沒救瞭。
陳泊生開車在地鐵站接到自己男朋友的時候,他男朋友因為逞能在出站的一瞬間就凍得渾身哆嗦。
穿的那件薄薄的羽絨服在雲京這個零下十幾度的天氣裡就是個擺設,大老遠的看到他,簡嘉的眼睛就亮瞭一瞬。
然後連蹦帶跳往他懷裡鉆。
都不用陳泊生自己動手,簡嘉就熟練的把他出門隨手套在外面的黑色長款羽絨服的拉鏈給拉開,然後企圖把自己給裹進去。
凍得冰涼的手在環住陳泊生腰際的那一剎那,忽然像遠洋的帆船終於歸港一樣。
在這一秒的時間內拋下瞭船錨,找到瞭自己的落地點,簡嘉那顆懸在喉嚨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地回到胸腔裡。
“幹嘛呢,粘人精?”陳泊生低頭看著他:“被欺負瞭。”
“誰敢欺負我啊。”簡嘉悶悶道。
陳泊生剛想說“嗯”。
簡嘉就繼續:“誰敢欺負我,誰就先得從我男朋友的屍體上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