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作者:黃銅左輪 字數:3955

鄭寶秋分明看見牧清露出一個暗暗的白眼。

飯後她追上陳文港:“你別搭理牧清,他最近飄飄然的,不就是賣出瞭兩幅畫,上瞭一回電視,有瞭個幾萬粉絲,他覺得自己是大人物瞭。看看,一說話鼻孔都不一樣瞭。”

陳文港笑笑,跟她肩並肩上瞭樓。

路過書房,陳文港拐進去,說要找本書。鄭寶秋跟著他進去,也沒什麼特別要看的,隻是順路聊天。陳文港又見到那隻對著他笑的浣熊,他走過去,拿起那套動物卡把玩瞭一下。

桌上放著當天的報紙,鄭寶秋看到的時候,又生出些惆悵:“哎,外公快要不行瞭。”

“別難過。”陳文港安慰她,“你最近去探望過他沒有?”

“還好,我和媽去瞭一次。其實與其說難過,不如說感慨。他病瞭那麼久,再怎麼樣我們也早就有心理準備瞭。但我沒有什麼實在感,隻是覺得奇怪,這次他好像真的要走瞭。”

兩人在落地窗邊坐下,窗外風聲驟起。晚上降瞭溫,天氣預報說最近將有持續暴雨。

翻完瞭報紙,頭版是霍傢的大小事,再看雜志,也是換個方式又講一遍。

在霍愷山的身體有新情況之前,這點素材排列組合得已經有點讓人煩瞭。

陳文港換瞭個面,不期然看見霍念生的照片,帶點戲謔的笑意和他對視。

這是他在網上很容易搜到的一張圖,背景還是在他那艘遊艇上拍的。霍念生背靠甲板欄桿,舉著高腳杯,挑瞭一雙桃花眼,不知對面在跟誰說話,“花花公子”四個字就寫在臉上。

船現在名義上是陳文港的瞭。人翻來覆去,還是以前的那些風流艷史。

陳文港其實做好在這上頭隨時見到他自己的準備。

隻是他挺走運,至今沒有記者正面拍他。

鄭寶秋支著下巴,掰著雜志書脊:“我和外公其實不是很親近,他有些地方比我爸還要古板,不近人情。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去看他,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他有點生氣,我又沒眼色,上去就要他抱,你猜他說什麼?他說抱也沒用,以後外公的錢是舅舅的,你是外孫女,不會給到你。不管他們在吵什麼,誰傢的外公對外孫女這麼講話?!”

“老人傢思想迂腐。”陳文港靠在沙發上,“你不跟他計較就是瞭。”

“他可以放心,我現在沒什麼可圖他的,單純看熱鬧——像我才知道,小舅和小舅媽已經鬧離婚兩年瞭。你想想,兩年啊,去年春節我都還以為他們兩口子特別恩愛呢。相敬如賓。”

“離婚要分股權的,隨便暴露是大忌,可能不想讓外人猜到。”

“是這樣,都能拿奧斯卡獎。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她隨手把銅版紙翻得嘩嘩響,忽然反應過來:“哦,你不是,你還有表哥呢。我說你反而得小心,別攪進無關的是非裡。最近誰找你問什麼你都別透漏。”

陳文港卻笑起來:“沒關系,我不知道。他什麼都沒告訴過我。”

鄭寶秋愣住瞭,沒反應過來這是哪門子情趣:“啊?什麼?你們從來不講這些?”

陳文港揚揚報紙:“聽你說的,既然你外公是那樣的性格,疑心重,控制欲強,傢裡又有這麼多復雜關系,告訴我有什麼好處?他可能覺得就讓我當個局外人比較好。”

*

就在所有記者都等著心電圖“嗶”那一聲的時候,等來等去,霍愷山反而又挺住瞭一回。

算起時間,已經過瞭一周,兩周,三周……三周瞭,醫院始終不再傳出新的動靜。

等不到那張病危通知書和死亡訃告,媒體各路人馬像白白被遛一圈,大批人力物力,又開始一班一班往回撤,等著下次卷土重來。

但知情的人始終知道,霍愷山身體惡化,的確是一日不如一日瞭。

不久果然開始瞭下暴雨的日子,一連下瞭一周不停。

到第二周的時候,防汛工作開始變得鄭重,手機上天天收到市民提醒短信。

別的地方還好,老城區排水系統薄弱,容易內澇,危險暗藏。

陳文港一時間操不完的心。

他叮囑陳香鈴這陣子在傢學習,沒事別出門,下瞭班從超市買瞭兩大袋生鮮食材給她送去。然後又是羅素薇來找。

厚仁特教學校是新修建的校園,不知道能不能經不住考驗,連同另外幾個管理人員,三四個人一塊前去檢查。幸運的是沒發現漏水或者泡壞操場等問題。不幸的是臨走時雨勢陡然加大,把他們困在教學樓裡。

外面白茫茫一片,半米開外不辨人鬼,風勢急嘯,那動靜簡直讓人懷疑刮龍卷風。

但教學樓裡缺吃少喝,水電不足,等雨小瞭一點,立刻想辦法各回各傢。

路上水漫金山,開車像在海上開船,不少排氣管低一點的小車都拋瞭錨。

陳文港看看路線,他這天眼皮跳得厲害,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導航通知前方有路障,他掉瞭個頭,轉去盧晨龍傢。

結果來得正是時候,盧傢十分需要江湖救急。

盧晨龍他們傢院子地勢低窪,積水倒灌,水線再往上漫,眼看就要淹到屋裡來。陳文港趕到的時候,盧晨龍正穿著雨衣,拿臉盆一下一下往門外潑,門口壘著一排防洪沙袋。

四周鄰裡不隻他一傢遭瞭這個殃,都在潑水。多少年沒經歷過這麼高的水位線瞭。

陳文港分到瞭一隻鐵桶。

總算兩人勉強拯救瞭局面,把院裡的水舀出去大半。回到屋裡,穿著雨衣,外面是濕的,脫瞭雨衣,裡面比外面還濕,完全已經泡透瞭,地上**兩攤水漬。

臥室掩著門,小寶還在裡頭床上睡得沒心沒肺。

盧晨龍顧不得換衣服,先去找毛巾,突然昂起腦袋,想到個問題——

“哎呦,你傢院子沒事吧!”

陳文港他傢那邊還在裝修,工程已經到瞭

尾聲,屋裡泡瞭水,不知道多少地方還要重來。

想想也讓人頭疼,又是麻煩事一樁。

陳文港想瞭想:“我記得我們傢那個院子是抬高過的,小時候就很少淹水,應該不至於。”

以防萬一,他打瞭傘又去傢裡查看。濕衣服都不用脫瞭,換瞭還濕,這個天氣裡,雨傘雨衣都是個心理安慰。

好在屋裡幹幹凈凈。陳文港應該感謝他父母當年的先見之明,院子裡多砌瞭一層磚。

盧晨龍打開門把他放進傢裡來,頭頂有瞭庇護,兩人才松瞭口氣。

拉開衣櫃抽屜,盧晨龍找瞭自己的一件舊t恤,先扔給他換,又翻瞭半天,在大褲衩和睡褲之間猶豫著。陳文港已經換瞭上衣,這次換他想起一個問題:“周奶奶傢呢?”

周奶奶鋪子雖然開在隔壁,住的地方不在江潮街,但也不遠,一街開外。

盧晨龍把大褲衩扔在床上,給她打瞭個電話,問有沒有情況。

嘟嘟急促幾聲。

電話裡女聲說:“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播。”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在彼此臉上看到一些凝重。

盧晨龍往好的方面想:“可能耳背,沒聽見?或者不在傢。”

陳文港問:“這麼大的雨,她不在傢能在哪?”

盧晨龍說:“接著打,再打兩遍,實在不行去她傢看看。反正沒多遠。”

過一刻鐘,還沒人接。

陳文港眼皮子還在跳。他想到什麼,拾起**的雨衣,重新套到身上,盧晨龍看看外頭,忽然拉住他:“你別去瞭,我一個人去看就行瞭。你跟小寶一起待在傢吧。”

陳文港說:“那還是你留吧。”

心裡預感不是很好,出門前他猶豫一下,拿瞭車鑰匙。

盧晨龍索性鎖瞭臥室的門,也把雨衣穿上瞭,跟他一前一後沖進雨幕。

深一腳淺一腳到周老太太傢,路上積水已經齊瞭小腿,漂著無數不明物體。上瞭兩階石階,她傢這塊地勢高,水倒是沒瞭。陳文港趴在門縫上往裡看,一個模糊的人影被拉成長條。

但不是很清楚,盧晨龍猛拍門板,裡面也沒應答。

陳文港四下看看,抬頭研究院墻:“你撐我一下。”

水澆得人睜不開眼。盧晨龍矮下身,陳文港踩著他肩頭,攀爬上院子墻沿,視線越過遮擋。

屋門是開著的,老太太伏在門檻上,頭朝裡,腳朝外。

陳文港忙讓他撐住,自己繼續往上爬。青苔濕滑,觸手黏膩,抓不住支撐點,盧晨龍心驚膽戰,看著他滑瞭好幾把,晃晃悠悠把一條腿吊上去:“行不行啊,不行我來,你下來吧……”

多虧陳文港平時鍛煉,有點核心力量,一咬牙往墻上一蹬,終於把自己提瞭上去。

他定瞭定神,像貓似的跳瞭進去。

雷克薩斯僥幸一路都沒熄火,緩慢遊出瞭積水區,一路把人送到急救室。

老太太被護士推進去檢查,也就隻剩等瞭。

盧晨龍沒見過周老太太傢兒女,隻聽說有個不肖外孫。常年在外打拼,輕易不見人影。但傢屬還是得聯系。老人有慢性病,平時常來醫院,護士最後從檔案裡找到的傢屬手機號碼。

“你先回去?”陳文港問盧晨龍。兩人**坐在科室外公共座椅上。

“算瞭,我也等等吧。”盧晨龍說,“天亮再走,還好走一點。”

剛剛見到樓下有個711,他下去買瞭兩塊毛巾,回來分給陳文港一塊。

陳文港擦瞭擦頭發,下意識把手舉在眼前看瞭看,在雨水裡泡得發白發皺。

盧晨龍奇怪地看他一眼,見他坐在椅子上發起瞭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陳文港把濕潤的頭發往後撥瞭一下,成綹的發絲又垂到額前。

天色一點一點轉亮。

檢查結果出來。天黑腳滑,周老太太被門檻絆瞭一下,碰瞭腦袋,一時摔暈過去。中途人醒瞭一會兒,精力不濟又睡瞭,躺在裡面病床上輸液,明天傢屬來瞭再拍更多片子。

到瞭七點多鐘,一個大漢匆匆趕到。

盧晨龍打定主意看看這不肖子孫什麼樣,臉沒看清,先見手腕上兩串佛珠。

呸,信佛?還挺偽善。

俞山丁一頭火急火燎沖進瞭病房。

陳文港遠遠就看見他,隻是喉嚨疼,也懶得叫,他便已經跑瞭過去。老太太還閉著眼沒醒,俞山丁跟護士說完話,感恩戴德地又退出來,問送他姥姥來醫院的好心人在哪。

護士一指墻邊。

驚訝瞭五秒鐘,倒是二話沒說,俞山丁往上沖的架勢像恨不得往陳文港臉上親兩口,又想到什麼,及時收手,轉個方向,把盧晨龍抱瞭個滿懷:“小兄弟,這回得謝謝你們瞭。”

盧晨龍試圖把他推開:“不用不用。大哥,你就別抱我瞭,你去抱那個……”

他人高馬大一個小夥子,一時都沒掙出來,俞山丁抓著他手:“我知道,我知道,文港我跟他很熟的,哪知道這麼有緣,你們跟我姥姥街坊鄰裡的,你們倆都算我恩人,我俞山丁沒什麼文化,也不是知恩不報的人,不嫌棄以後就當我是個朋友,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提。”

盧晨龍艱難搶回胳膊:“不用不用……老太太還得拍片呢,你趕緊忙吧。我真得回去瞭。”

陳文港跟他揮揮手:“你路上慢點走。我不送你瞭。”

盧晨龍聽著他聲音不對:“你說話怎麼這麼啞,著涼瞭?”

叫住個路過的護士,見他顴骨一片潮紅,毫不意外伸手搭瞭搭額頭:“這麼燙啊,準發燒瞭。最近感冒的人特別多。上裡邊坐著吧,我給你們拿個體溫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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