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氣氛再次陷入安靜。
雲野的動作怔瞭幾秒後,將消毒濕巾扔進垃圾桶裡,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問秦冽要喝甜的小米粥還是原味的。
他自然知道秦冽不喜甜食,隻是高燒過後嘴裡味淡,有一絲甜味能開胃,所以特地往其中一碗加瞭勺白糖。
聽雲野這麼問,唐境澤想破除尷尬,下意識接瞭句:“隻要是你給買的,辣椒油他都能咔咔往裡炫。"
“…………”大可不必。
秦冽懷疑唐境澤是在給他挖坑。
“是嗎?”雲野微微一笑,“我怎麼記得,秦冽不太能吃辣呢?”
“那是因為你沒給他做飯啊!回頭你給他炒個辣子雞,隻放辣椒不放雞,看他吃不吃。”雲野拆著打包盒,餘光瞄向旁邊沉默的那位。
秦冽還能怎麼說:"這道菜挺特別的,可以嘗嘗。"
唐境澤差點沒忍住笑噴。
平常都是秦冽憋別人,終於輪到他吃癟瞭。這一幕隻有他這位好哥們獨自欣賞,還真是可惜。
秦冽剛剛沒回答要喝哪種,雲野又問他一遍。
唐境澤已經鋪墊那麼長,秦冽感覺他不喝甜的都是不重視,不給雲野面子。
他隻猶豫瞭兩秒,剛要開口,雲野已經先他一步出聲:"選自己想喝的就是,不用勉強。"
他給他兩種選擇,是想讓他吃得舒心,又不是要借此逼他表明什麼態度。
感情裡不需要特意討好,難道硬逼著自己改掉平日的習慣去迎合對方,假裝說“你買的我都愛喝”,就是真正的喜歡瞭?
秦冽應瞭聲,給瞭在那竊喜的唐境澤一記冷光,“有事的話,你先走吧。”他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有事?
“等下你打完針不就該回傢瞭?我開車來的,一會兒送你們回去。”唐境澤索性到沙發坐著瞭。秦冽怎麼可能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幾句罵人的話在唇邊來回打轉,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要優雅,要平和。
要做一個沉穩淡定的人。
“先去洗漱再吃飯吧。”雲野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事兒。
秦冽打著針不太方便,雲野幫他把藥瓶拿下來,放到輸液
架上,然後推去洗手間門口。在他要跟著進去時,秦冽拒絕瞭,“我自己來。”
雲野點下頭,幫他帶上門。
唐境澤也帶瞭早餐過來,他從袋子裡拿出來,裡邊有海鮮粥、涼拌小菜之類的,問雲野吃不吃。“你這不太像給病人吃的飯啊。”
“我也沒說是專程帶給秦冽吃的啊。”唐境澤笑容璀璨,“我自己都還沒吃飯。”
雲野聽明白瞭敢情就是專程過來刺激秦冽的。
他在那邊喝寡淡無味的小米粥,他擱那兒又是龍蝦又是鮑魚的。
緘默瞭兩秒,雲野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低聲問他:"秦冽腰上有道疤,你知道怎麼回事嗎?"唐境澤皺下眉,"具體在哪個位置?"
一聽他這樣反問,雲野猜他肯定都沒註意,也就不再說什麼瞭。見雲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唐境澤換瞭個,“你們倆這次是一起回來的?”
“嗯。”
“秦冽他母親的祭日就在後天,你知道吧?”雲野的心頓時“咯噔”瞭下。
他和秦冽結婚後隻去祭拜過一次,的確是在這個時間段。到第二年因為那天下暴雨,擔心他淋雨吹風,又要感冒發燒,秦冽便沒讓他去。
如果不是唐境澤告訴他,以秦冽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講出來的。
可軍訓過後的假隻有三天,今晚他就該回尚城瞭,也沒辦法在那天陪秦冽祭拜他母親瞭吧?雲野有些懊惱,時間不太湊巧,他才開始正式上課,恐怕請假的話,老師也不會答應。
對於秦冽母親的事情,雲野瞭解得並不多,隻知道她有抑鬱癥,一不小心從高處掉落下來摔到後腦勺,造成當場死亡。
秦冽對此有心結,關於他母親的話題從來都是避而不談,哪怕很多年過去,他好像也難以面對。
雲野還記得,他每到祭日的那一天,情緒會格外低沉,一句話也不想說,到墓園祭拜完回傢已是深夜,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說要處理公務。
那時,雲野從不敢觸碰秦冽的禁區,哪怕知道他難過,他也糾結著不知該如何提及,如何安慰。他們兩個人所展現出的親密全都浮於表面,幾乎沒進行過內心的深度交流。
秦冽洗漱完出來,看到唐境澤在和雲野聊天。
/>他們倆居然在聊學習,唐境澤分享他的課業,雲野談論他為什麼想學天文。
畫面一眼望去異常和諧。
默默坐到病床邊,秦冽想假裝看手機,發現他手機沒帶,還在車隊。
“咳。”佯裝咳嗽瞭聲,在那倆人同時朝他看來時,淡淡道:“喉嚨有點兒癢。”雲野起身,過去為他升起小桌板,端起一碗小米粥放到面前,最後遞上勺子,“吃吧。”之後,又回去坐著繼續和唐境澤聊天瞭。
"冽哥你架子可夠大的,還得讓雲野親力親為伺候你。"唐境澤不遺餘力的“推波助瀾”。
秦冽插著針管的手背繃起青筋,要不是礙於雲野在場,不想讓他看到他的暴脾氣,早讓唐境澤滾瞭。
和雲野說個一句半句不就行瞭?聊起來還沒完瞭!
快到中午,醫生才開瞭出院手續,交代他們要看著病人,回傢後別讓他喝酒,更別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唐境澤坐進駕駛座,回頭一看,秦冽幾乎是挨著雲野坐的。
明明車內空間那麼大。
貼妻狂魔。
“回傢還是去哪?”
“車隊。”秦冽說,“我手機還在那兒。”
提到這個,唐境澤又忍不住對雲野說:“他昨天下午一直盯著手機等你給發消息,等到最後沒等到氣得連手機都不帶瞭。"
秦冽剛要責怪唐境澤話多,卻見雲野愣瞭一下。
回過神,他轉頭看向窗外,低聲說:“難怪我給你發消息沒回,我還以為你是故意的。”所以,後來秦冽喝醉酒又來找他,雲野才會難過,覺得他莫名其妙。
他以為他隻有喝醉的時候才會想到求和,否則生瞭氣就扭頭離開,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兒,大有種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秦冽無語到不知該說什麼瞭。不帶手機的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也不能怪老天爺玩他。
還好昨晚他豁出這張臉不要瞭一直貼著他,要不然十多個小時不回雲野消息,這會兒人已經進黑名單裡躺著瞭。
“你給我
發什麼瞭?”蹭下鼻尖,秦冽側臉緊繃著看向窗外。
刻意回避雲野的視線。
沒什麼,就是感覺當時說話沖動瞭,跟你
說瞭聲………當著面,雲野實在講不出來,“你自己拿手機看吧。”話音未落,秦冽催促前排,“開快點。”
正在哼歌的唐境澤聲音戛然而止,透過後視鏡瞪瞭眼秦冽。付我車費瞭嗎?就對我吆五喝六的。
這是雲野第一次來到秦冽的車隊,普經他在櫥窗裡看到它的照片,被秦冽用水晶相框封住,擺在最中間最顯眼的位置。
這裡是他夢開始的地方。站在門口,雲野駐足打量,看得很仔細。
整體是一棟幹凈透亮的三層樓,向陽的這一面全是透明的玻璃窗,大門是塗鴉復古效果,紅色漆塗出“DL”他們車隊的名字。
D是夢想,L是熱愛,同樣也是冽的首字母縮寫。雲野問過秦冽為什麼會給車隊起這樣的名字,他的解釋是:夢想在前,自己在後。
可以看出來,從他一開始的人生規劃裡,就將賽車凌駕在瞭他的生命之上。
唐境澤見雲野看得出瞭神,和秦冽面面相覷,他卻遞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擾。
雲野看瞭好一會兒,才回到現實中。
他這一刻的感受很奇妙,就好像是你突然穿越瞭,進入到你看過的一部很喜歡的電影場景裡,你沒想過你能真的置身如此,清清楚楚看見它本來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行為古怪,雲野尷尬解釋,“裝修得太好看瞭,忍不住多看瞭幾眼。”唐境澤沒戳穿他,隻道:“裡面更好看。”
三個人走進去,雲野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唐境澤還真沒吹牛,這設計風格也太後現代瞭,哪怕放到十五年後,也不會過時。
“這都是冽哥要求設計師出的圖。”唐境澤總算發揮作用瞭,表揚秦冽一句。
他知道雲野很喜歡,果然下一刻他很崇拜地看向秦冽,由衷誇贊,你眼光真好。
不是沒被人誇過,這一刻的感受卻很奇妙。
秦冽內心波瀾起伏,語氣卻很淡,“還行。”他迫不及待去拿手機,雲野果然給他發瞭微信,大概就在他從車隊離開的幾分鐘後。
[你幫我,我很開心,如果是有哪裡讓你感覺不舒服,我向你說聲抱歉。]
當時,雲野一個人站在街邊的路燈下。
他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想著奏冽的赤誠,心裡忽
然一下酸瞭。
秦冽說到底隻是想幫他,他不會去考慮過多因素,單純隻是對他一個人好,他不該在沒跟他講清楚利害的前提下,把積壓的負面情緒釋放給他。
雲野自認為經歷過前世,他的心態已經足夠平穩,可不不知是不是這具身體太年輕,腎上腺素分泌旺盛,偶爾他也會有情緒跌宕起伏的時候。
唐境澤又帶雲野去參觀樓後面。
這有一扇小門,走出去是停車場,車道整齊劃一,鐵柵欄外面是綠色的香樟樹,它的葉子不會變黃,這個季節呈現出蕭瑟的深綠色。
這裡好美啊。
雲野情不自禁感嘆,你們在這邊待著一定很舒服。
沒錯。”唐境澤點頭,“平時沒事我們都喜歡來這邊,不過大傢都是學生,一開學都各自去學校瞭。
他的話說完,背後傳來一聲:“雲野。”
秦冽靠在門上,那深邃的眼神儼然是叫人過去。
雲野以為他有什麼事兒,快步走過去,“怎麼瞭?”
“能不能別和他聊瞭。”他的眼睛裡有炙熱的光,“看看我。”
雲野的心跳在這個瞬間陡然漏瞭一拍。
他不好意思直視他坦白直接的目光,視線悄悄移開,故意問:怎麼看?
男生的害羞全寫在臉上。
可疑的一抹紅,像是從夕陽下的雲端墜落到他的頰邊。
餘光裡,唐境澤用手擋住臉快步走開。他的身上就差掛上一個牌子:請當我不存在。
“跟我來。”
在雲野額頭上點瞭下,秦冽隨即轉身。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去到二樓,秦冽推開一扇房間的門,請他進入。
厚重的裔簾拉著,裡面看起來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隻能借著從門口照進去的光看清眼前的一段路。
雲野的心有幾分忐忑,腳步不自覺放慢,輕輕地踏入這個未知的禁地。
倏地。
身後響起關門聲。
僅有的一束光源被隔絕。
雲野的心跟著提起又放下。
/>“秦冽?”
他試探性叫瞭一聲他的名字。基於本能的反應。
對方沒有回應。但下一秒,卻有狂厚的手掌準確無誤覆在瞭他的手腕。
拉著他的這個人,好像在黑暗中有透視眼,敢於大膽地邁步。
也有可能是他對這房間的地形太過熟悉,才敢這麼直接。
雲野很忐忑,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這房間似乎特別得大,許久都未停下。也可能是他緊繃的神經拉長瞭時間。
忽然之間,雲野被一陣強勁的力道拉瞭過去。
這意味著他的身體天旋地轉,轉瞬間不知落到瞭哪裡,本能反握住抓著他的那隻手。直到坐下去,心才慢慢踏實下來。
腿下的觸感很滑,雲野傾吐出一口氣,思緒慢慢歸位。
是秦冽讓他坐在瞭沙發上面。但隨即他也松瞭手。
鼻翼間隻能聞得見他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氣,感受得到他離他很近。
房間裡很安靜,呼吸聲都仿若可聞。
隻是,雲野在黑暗中真的沒安全感。
他的手指沿著沙發邊緣試探遊走,想要觸碰對方,結果卻聽見“嘶”的一聲,是下意識的喘息聲。
秦冽的一條腿抵在沙發上,呈半跪的姿勢,還未開口就說什麼,就被他戳到瞭敏感地帶。那隻不安分的手很快縮瞭回去,秦冽知他害羞,臉偏偏湊近,往哪摸呢?他的問題太過直接,直白得令人發燙。
雲野不答反問:“你怎麼帶我來這兒?”
“不是你問我怎麼看?”秦冽的胳膊隨意搭在沙發後面,距離他不過三公分的距離,“光天化日你不好意思,現在放開瞭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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