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高孝禮一路往清和縣主府去,門上當值的小廝,因還是當日他安排瞭人從高府抽調出來的,故而見瞭他來,自然迎瞭他入府去。
另有兩個小子先一路小跑的進瞭裡頭去回話。
不多時崔昱往外迎瞭出來,見瞭高孝禮時,他臉上笑意很濃,端瞭禮:“可有好幾天不見舅舅瞭。”
高孝禮回瞭他一笑:“是瞭,你整日待在傢中,也不見你去府上走動。”
崔昱撓瞭撓頭:“這兩日結交瞭些朋友,偶爾會跟他們出去小聚。”
“這也好,”高孝禮一邊往裡頭走,一邊語重心長的與他道,“你這個年紀,正該好好的結交些個朋友,隻是那些個不三不四的人,可不許結識,若讓我知道瞭,頭一個不願意的。”
崔昱忙應瞭幾聲記下瞭,才跟著問他:“舅舅今天是來找父親的嗎?”
高孝禮嗯瞭一聲,才想起來崔潤也許會出府走動,腳下就慢瞭些:“他不在傢?”
崔昱道瞭一聲在,手做瞭個請的手勢,就領著他往崔潤的小書房去瞭。
至於書房外,崔昱在門口回瞭話,推開門迎高孝禮進去,他自己自然是留在門口沒有入內的。
待高孝禮踏入屋中,他才順手把門給帶上,退瞭下去。
崔潤今日沒出府,是也把之前高孝禮的話聽進瞭心裡去。
進京這些日子,他動作確實是太過頻繁瞭,如果不是陛下無意追究,隻怕他也吃不瞭兜著走。
此時見瞭高孝禮來,崔潤手中的一本《春秋》就放瞭下去:“剛下朝?”
高孝禮嗯瞭一聲,眼風掃過書案:“在讀《春秋》?”
崔潤點瞭點書:“在府裡無事,隨手拿來翻一翻。”
高孝禮便哦瞭一聲,自顧自的往旁邊坐瞭下去,看瞭崔潤一會兒,輕咳瞭一聲,叫瞭一聲姐夫。
崔潤稍側目看向他:“怎麼吞吞吐吐的?”
高孝禮想瞭想,還是橫瞭心開瞭口:“今晨早朝,陛下派瞭旨意,將孟夔就地解職押解進京,還有就是……崔溥。”
崔潤的心頭猛然一顫,蹭的一聲就站起身來:“怎麼回事?”
“是之前旻哥兒上的折子,參孟夔毒害成嬌,陛下派瞭人詳查,崔溥也是始作俑者,”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崔潤的臉色,果然,崔潤臉色徹底的黑瞭下去,於是他又忙續道,“這個事情也不怪旻哥兒造次。當初成嬌在津縣病倒,這事兒我們就已經知道瞭,劉光同說是最好壓下不提,等來日再議。可是後來進京,他應該是先告訴瞭陛下知道。旻哥兒被提到都察院後,折子是劉光同授意他上的,姐夫是個明白人,劉光同授意,就是陛下授意瞭。”
崔潤一隻手放在鼻頭上,摸瞭又摸,開口時聲音裡透著一股子冷冽:“這麼說來,是陛下要收拾崔溥瞭?”
“姐夫你知道不知道,崔溥這麼些年,一直和甄籍有來往。”高孝禮沖他搖瞭搖頭,“陸秉均是甄傢的人,大傢不說,不過心照不宣。崔溥一直和陸秉均私交甚好,姐夫從來不過問,從前甄傢風光,這自然也沒什麼,可是現在陛下要動甄傢,崔溥還不收斂,反倒一頭紮進來,他這是自作孽。”
崔潤提起來的那口氣,一瞬間就被高孝禮的話打散瞭。
崔溥和甄傢的來往,他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嗎?
不,他是知情的。
五年前他就親自拿住過崔溥和甄籍的書信,彼時他也警告過崔溥,和甄傢最好少做往來,隻是崔溥不肯聽。
後來崔瓊和談昶年訂下瞭婚事,這事兒他就更沒法子再開口。
原本以為崔溥一向機靈,應該很明白這中間的利害關系。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當口上,崔溥還在和甄籍來往。
怪不得——怪不得上次崔旻匆忙的從津縣趕回應天府,極力的勸說老太太答應分宗。
崔潤霎時間覺得後背一涼。
如果沒有分宗,現在的情況又會是什麼樣的?
換句話說,崔旻從那時候起,就已經知道瞭崔溥和甄傢的關系,可是他卻裝作不知,在老太太面前隻字不提。
想到這裡,崔潤眼底閃過震驚和惱怒。
高孝禮把他神色盡收眼底,嘆瞭一聲:“姐夫,你真的不要怪旻哥兒自作主張,或者是覺得上次他沒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你知曉。要我說,今次他反倒是做對瞭。如果不是旻哥兒,隻怕老太太如今還是不會點頭答應分宗。”
他說完後,見崔潤面色仍舊不佳,想瞭想,又添道:“今日朝堂之上,刑部侍郎許維淵已經向陛下奏明,要把你緝拿問話,連帶著整個崔傢也該治一個包庇之罪。”
崔潤原本鐵青的臉,一時間又白瞭白:“許維淵?”
高孝禮點瞭點頭。
崔潤眉頭一擰:“陛下是怎麼說的?”
“姐夫放心吧,陛下沒打算動崔傢,不然姐夫這會兒也不會端坐縣主府內悠閑地讀《春秋》瞭。”高孝禮寬慰瞭兩句,繼而才道後話,“我說這些,是勸姐夫想開點。出瞭這樣的事,崔溥是肯定保不住瞭,好在如今分瞭宗,四房如何,同你們是沒幹系的。我之所以先來告訴姐夫一聲,就是想叫你送個信兒回傢去,陛下的聖旨不日就到,萬一老太太一時糊塗,伸手去管這件事,那可一切都難說瞭。”
崔潤立時執筆,可是所有的動作又在一瞬間收住。
真的就這樣不管崔溥瞭嗎?
就算分瞭宗,他也還是崔傢的子孫,明知道前路是生死未卜,真的就這樣坐視不理瞭嗎?
這件事的性質和崔瓊出嫁是不一樣的。
崔溥也許是死路一條啊。
高孝禮似乎是看出瞭他的猶豫,聲兒就沉瞭沉:“姐夫!不要說崔溥如今是牽扯到瞭黨爭之中,就算是他下毒手害成嬌這一宗事,他的性命也很難保全瞭。你要保他,一個弄不好,整個崔傢都要賠進去。這些日子你在京城走動,為的是什麼?這些,你可要想清楚瞭。”
是,一個小小的薛成嬌,不足掛齒。
可誰也奈何不瞭,她是功臣遺孤。
禦史言官的口水,也要把崔溥給淹死瞭的。
崔潤握緊瞭拳,似乎是下定瞭決心,終於還是展瞭信紙,提筆書下一封信來,後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