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時年心一緊,笑著上前:“在想你的身子。”伸手過去,就要把脈。
可黎上卻將手背到瞭後:“我身子如何,師兄還怕我不清楚嗎?”
白前在他體內種的七種奇毒,都相克。一時死不瞭,但也解不得。因為無論解瞭哪一種毒,其他六種就立刻毒發。
故,隻有冰封或逼出兩個選擇。將毒冰封在穴位,僅是飲鴆止渴,長久瞭他就成瞭個毒人。唯把毒逼出,他才能像個人一樣的活著。而武林中,論內力、真氣,能助他拔毒的,往多瞭說,都不過十位。
他為什麼要殺白前,這便是理由。
“我也是不放心。”白時年嘆瞭口氣:“都說瞭紅黛谷這我走一趟就行瞭,你怎麼還跟來瞭?”語調裡帶著心疼,臉上也盡是不認同與無奈。
黎上淡淡道:“總要出來走走,不然我怕過不久外頭就都以為我死瞭。”
“胡說什麼?”白時年恨毒,隻面上不露分毫,訓斥:“你隻是體弱,又非什麼不治之癥,平心靜氣好好養著,不會損及壽命。為兄還望你,帶領咱們百草堂濟世除百病。”
走來的辛良友聽著這言辭,還以為昨日在紅黛谷賓客院說“百草堂姓白”的不是他,抬手拱禮:“史掌門、黎大夫,白賢弟。”
牛鼻子史寧頷首:“辛傢主。”沒多給眼神,轉首向右,與黎上說,“既然紅黛谷不辦事瞭,那我這就不久留瞭。”
“有緣再見。”黎上拱手。
史寧告辭:“有緣再見。”
他帶著寒山派的人一走,刺楸林邊便隻剩五人。尺劍、風笑站在主子後,冷眼看著白時年,在想著他到底有沒有享用過秦清遙?
辛良友露憂色:“也不知這回又是哪方在攪?”
別裝得跟個大善人似的,他犯惡心。黎上凝目:“聽說辛傢主這陣子都忙著捉賊,捉到瞭嗎?”也就嘴有些似,旁的還真一點不像。辛珊思…辛三思?她會是辛良友原配所出的那位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辛良友不悅:“多謝黎大夫關心。小賊而已,辛傢會抓住她。”
“這樣啊…那就祝辛傢主早日尋回傳傢寶。”黎上皮笑肉不笑:“不過看在先師與你的交情上,我還是要提醒一句,能盜得你辛傢傳傢寶的,恐非小賊。辛傢主得好好想想,是否得罪過什麼人,亦或…幹過什麼缺德的事。”
“黎大夫此話何意?”辛良友冷下臉。
黎上不掩輕蔑,走上前,低語:“你自己體會。”辛傢門面不大,但辛良友的野心倒不小。人丹,就是他向白前提出的。白前著瞭魔一樣,耗費千金找雪陽銅傢打瞭一丹爐,將活人往丹爐裡扔。
辛良友想要把誰煉成人丹?簡直癡心妄想!志怪話本裡的精怪都沒他和白前瘋。
辛良友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死緊:“黎大夫還是先焦心焦心自己吧。”
“焦心自己什麼?”黎上無顧忌,目光投向白時年:“焦心百草堂旁落嗎?”他在想是不是該送個人下去,告訴白前一聲,他的毒已經被拔除瞭?
白時年吞咽,辛良友暗罵白傢廢物。
黎上冷嗤一聲,起步走人,跟誰也沒打招呼,直接離開瞭懷山谷。單紅宜看著,眉頭微凝。一旁的單向桑自嘲一笑:“娘,女兒覺黎大夫很好,但與我並不合適。”
“不要急著下定論。”單紅宜彎唇笑之:“現在走瞭不要緊,他會來求我的。”
“為何?”單向桑不解,目光跟隨著那道頎長的身影。
“你以後就知道瞭。”世上沒不透風的墻,單紅宜一想到她嫁女,待黎上死後,百草堂歸入紅黛谷,心裡因清遙被擄生的怒意便盡數消散。
示意弟子舉高火把,她拱手:“諸位,今日紅宜讓大傢看笑話瞭。一個紅船上長大的俏郎君罷瞭,誰要喜歡直接跟紅宜知會一聲,紅宜定無二話將人送上。何必搞這麼大陣仗,還傷及人命?”
隱在人群裡的方盛勵,笑著捧一聲:“單谷主大氣。”
“親是成不瞭瞭,”單紅宜大聲:“但酒…還是要吃的。諸位若不嫌棄,咱們現在就移步紅黛山。美酒佳肴,不能辜負。”
“好好…”不少人應和。瞭一方丈與鳳玉真人對視一眼,亦沒有急著走的意思。紅黛谷的寒玄洞,誰能保證日後用不著?
第14章
冥想瞭半個時辰,辛珊思睜眼,身上黏黏的,有些不舒服。她下床點燈,叫瞭水。浴桶裝瞭大半溫熱水,她泡在其中。晚飯市才過,外頭猶紛雜,她聽著聲,享著煙火氣息,不多會心神回到瞭昨夜。
男子情熱時眼尾都暈紅瞭,眸子裡裹挾著媚,勾魂奪魄。他抓著她的手,送到嘴邊。她看著他親吻她的掌心,跟著沉淪…
天啊!
她怎麼可以跟個快要成親的男…突來一聲嘶叫,辛珊思猛然轉頭,目光定在後窗。隨意搓瞭兩下,伸手向一旁的凳子拿佈巾。剛那嘶叫幾乎是貼著她的後窗,像人聲又似動物,樓下沒異動。
她快手穿上衣服,沒往後窗那去。白日幹瞭什麼,她還是清楚的。走趟當鋪而已,不會這就叫誰惦記上瞭吧?來到門口,細聽瞭聽,有三四腳步入店。她開門走出看向樓下:“小哥,幫我把水倒瞭。”
堂中在擦桌的店夥計,忙應:“好嘞,您稍等,小的就來。”
站在櫃臺那的三男一女,聞聲看瞭眼樓上,沒多在意。倒是扒在女子背上的獼猴,沖著辛珊思嗤瞭兩嗓子。
“老實點。”女子一把將獼猴從背上拉下,威脅:“再敢放肆,我就給你個破碗出去討飯。”
帶猴子的女子…辛珊思返身回房。文裡是有這麼個人,名頭還不小,也是她很喜歡的一位。一界樓的小掌櫃,聞明月。此人年紀雖不及雙十,但輕功承自峨眉的封因師太,十分瞭得。她與一界樓大掌櫃聞明亮,一母同胞,兄妹都很得樓主花非然的信任。
隻在花非然傾心女主談思瑜後不久,聞明月就離開瞭一界樓,上瞭峨眉山。鴻鷹山武林大會時,遭蒙曜設計,與花非然歡好一夜,被談思瑜撞破。因此,叫花非然厭惡。
聞明月是心悅花非然,但也有傲骨,回瞭蛾眉便剃瞭發。在談思瑜與蒙曜成親後,花非然上峨眉山尋她,她沒見,隻讓坐下弟子送一紙簽予花非然。
紙簽上僅兩字:緣盡。
她來這,是代一界樓賀單紅宜大婚?
想到懷山谷上的那頂大紅轎子,辛珊思心情更鬱悶,虔誠地祈禱,被她白占便宜的那位千萬千萬別是單紅宜的人。
也不知出瞭那糟事,他還成不成親?
當時她神思不夠清醒,且是真以為自個死定瞭,所以才…才動手又動嘴。而那位也挺不是人的,一點也不反抗,還很遷就。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瞭。
就行為,辛珊思已經給自己蓋瞭章,世紀壞女人。等店夥計將水搬瞭出去,她往床上一攤,接受道德的譴責。
兩刻後,肚子咕嚕叫,她拗起身,今天還是上午吃瞭碗面。提上陶罐,帶上貴重物品,下樓看看。聞明月一行正坐在大堂用飯,四人沒說話,但旁邊幾個喝酒的聲不小。
“若非應酬你們,哥現在懷山谷呢。”
“單紅宜這回丟人是丟大發瞭,花重金請三義鏢局送小郎君到紅黛山,不想小郎君都杵她眼皮子底下瞭,卻讓人劫瞭?”
“什麼眼皮子底下?懷山谷離紅黛山還有百裡路呢。”
“人傢三義鏢局才是虧大瞭,不但沒掙著鏢銀,鏢頭還死在懷山谷。”
“聽說這趟鏢值兩百金!”
“兩百金是多,但也得有那能耐掙,不然呵…”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辛珊思胃口都沒瞭,將陶罐放在桌上,要瞭碗素面,又問:“小哥,能請廚房幫我做些米糕嗎?我這罐米都濕瞭,有三四斤,放著肯定要壞。”
店夥計揭開陶罐的蓋子,瞅瞭瞅:“得泡點粘米一道磨粉。”
“能做?”
“能做,您要是喜甜口,廚房還有棗幹。棗幹比較貴,十八文一兩。”
“可以,那就麻煩瞭。”
“您客道,小的這就把米拿去廚房。”
辛珊思笑瞇瞇地目送人,這小哥還挺會來事。人進瞭廚房,她轉過頭,兩手托著腮,一臉生無可戀。書裡都沒搶親這事,卻叫她碰上瞭。她想說自己沒搶,但…又確實睡瞭。
“沒瞭新郎官,單紅宜不會隨便抓一個拜天地吧?”
“能隨便嗎?瞭一方丈和鳳玉真人都在,有他們見證,單紅宜豈會胡來?”
聽著話,辛珊思確定那人在她離開後也跑瞭,不然不會沒有新郎官。由此可見,其與單紅宜並非兩情相悅。這叫她安慰瞭些微。說一死百瞭,真在理。活人,煩心事多。
要她現在埋土裡,哪還用計較陽間道德?
有人扭過頭,沖正專心吃飯的四人問:“小掌櫃,您說那小郎君被誰劫走瞭?”
挨著聞明月坐的猴子,手裡抓著隻梨,同它主人一樣,不理會問話。
辛珊思想提醒那大哥,問一界樓事要先掏銀子。面來瞭,她抱碗喝瞭口湯,才吃幾口,聞明月四人就用好起身上樓。
看不見人瞭,剛問話的八字胡歪瞭歪嘴,低罵:“切,高貴什麼,在花非然跟前還不是像狗一樣?”
“好瞭,你問的也不對。懷山谷的事將發生多大會,一界樓未必清楚。”
說得對,辛珊思嗦瞭口面。懷山谷的事,就連她這個在場的人都沒瞧明白,到此刻還糊塗著。一界樓又沒諦聽坐鎮,怎可能事事瞭然?一碗面吃得連湯都沒剩,她飽飽地上樓瞭。
一夜無夢,睡到天大亮。整個人都充盈瞭,洗漱後把東西都收進背簍,背起去開門。一腳跨出房,見聞明月從左邊來。不知是不是錯覺,聞明月瞅著她時眼神有一亮。
摘下房牌,將門帶上。辛珊思下樓退房。
掌櫃正等她:“您的米糕已經做好瞭…”說著便從櫃下抱出陶罐,又拿出隻捆好的紙包,“添瞭一斤二兩粘米,放瞭三兩棗幹,三兩糖,五兩豬油。您嘗嘗可合口?”
辛珊思先看陶罐子。店傢心思好,米糕切成小塊小塊,用油紙墊著,碼在罐中。棗香味濃,聞著都甜絲絲的。她拿瞭一塊,嘗瞭嘗,糯嘰嘰的,一嚼就知米粉打過,不然沒這勁道。
“太謝謝瞭,多少錢?”
“這包也是,罐子沒能全裝下。”掌櫃拿出算盤,一樣一樣算:“粘米九文,棗幹三兩是…”一通算完,算盤上顯得明明白白,“您再給我二十六文。”
沒錯,辛珊思把手裡的一點米糕放進嘴裡,痛快付錢。今天早飯不打算在客棧用,她要去尋尋食攤。將米糕裝進背簍,跟店傢告辭。
聞明月看著那個背背簍的姑娘離開,走到櫃臺前,屈指敲瞭敲:“掌櫃的,給我來碗羊肉湯,兩隻饃。”
“好,您是要送去房裡,還是就在大堂用?”
“就在大堂。”聞明月淺笑:“那姑娘昨日拿來的米,泡過湖水瞭?”
掌櫃看瞭眼外頭,笑著道:“聞小掌櫃,您就別為難在下瞭,一界樓有規矩,咱客棧也有客棧的規矩。您問的,在下答不瞭。”他也不怕一界樓怪罪,悅和客棧背後站的是通升錢行。
“是我冒昧。”聞明月出客棧,望著那姑娘離開的方向。用一粒小瓦礫,打穿花癡袖口,震住方盛勵的人,會是她嗎?她又是誰?
第15章
天氣褪去瞭些許炎熱,城南小街的味沒那麼沖瞭,但蟲蠅依舊不少。集上叫賣聲不絕,辛珊思慢行,逛著攤子。賣菜、賣肉、賣小玩意的都有,她在想去洛河城要不要賃個小院?
“包子包子…剛出籠的大肉包子…兩文錢一個,五文三個…”
“楊大傢的豬骨湯面嘞…三文錢一碗…”
現已八月,十月裡天便寒瞭。辛珊思思慮著,賃個小院暖暖和和過個冬是適意,可自個這身子…她又怕,一時拿不定主意。小街不長,走瞭半刻就到頭瞭,順著道左拐,少瞭許多吆喝。
一間間不大的鋪子門前,擺著一兩攤子。相比小街,這邊的攤子要齊整些。賣的東西也精細。
“姑娘,看看梳子、頭花、發帶嗎?俺這還有木簪子,雖不及銀的,但樣子好,您瞧瞧…”
說到梳子,辛珊思還真需要,停下腳,掃過一眼攤子,手伸向一把沒刻花的,拿過細看。
“梳子齒都磨過,光滑滑的。俺傢老頭子還給上瞭油,保準用著不牽發。”老婦人穿著樸素幹凈,面很和善。
滿意做工,辛珊思又拿瞭個篦子:“這兩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