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視幾息,辛珊思不明她這什麼意思:“你…該付銀子瞭。”
“不急。”聞明月露笑,帶著點點殷勤:“您這還有別的信嗎?一界樓一定給您最滿意的價。”
別的信啊…辛珊思心思一轉,道:“有,但…”語調拖長,神色鄭重,“我想先向你打聽個人。”
想到剛這位也是先打聽瞭談思瑜,之後才賣信,聞明月立馬問:“誰?”
“米掌櫃。”辛珊思道。
米掌櫃?聞明月凝眉,這位她知道,但具體叫什麼她不清楚。一界樓有本謎冊,米掌櫃在謎冊的第二百三十二頁。這米掌櫃跟黎冉升一傢被殺好像有點關系,但具體什麼關系…一界樓也不知道。
品著聞明月的難色,辛珊思知一界樓對這米掌櫃八成是沒什麼記錄。
閻晴問這個,難道黎大夫真的是黎冉升的兒子?聞明月手指向自己的左眼眼尾尖:“一界樓隻知道米掌櫃的左眼尾尖,挨著下眼瞼瞼緣的地方長瞭一顆像痣一樣的小小黑點。”
“長在眼睛裡?”見聞明月點頭,辛珊思欣喜,別的可以偽裝,但眼睛裡不好偽裝。
聞明月提醒:“這個位置雖特殊,但眼睛稍微往起來瞇點…”她做樣,斂起雙目,“就可以把黑點掩蓋住。”
“有信總比一點信都沒有好。”得瞭自己想要的,辛珊思也不拖沓,直接問:“沁風樓的訊你們要不要?”
“要。”聞明月一點沒遲疑,月中黎大夫才在坦州跟沁風樓鬧瞭點不愉快,這信肯定熱乎。
辛珊思點點左小臂:“沁風樓那個花苞是熾情。”
“這個一界樓知道。”聞明月幹笑。
正常,辛珊思又道:“黎大夫摸到怎麼解熾情毒瞭。”
心漏跳瞭下,聞明月正瞭神色,追問:“不用知道藥量?”
辛珊思點頭:“對。”
這個值錢,聞明月左手一張:“五百兩。”
什麼?陸爻看著那隻大張的手,就這點事也能賣五百兩?辛珊思愉快瞭:“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看看我清不清楚?”
不等音落,聞明月就出瞭聲:“沁風樓的主子。”
這個…辛珊思收斂瞭笑意:“不要給一界樓招麻煩。”這訊她隻會賣給蒙曜。
懂瞭,聞明月彎唇:“您是住在天字一號房嗎?”
辛珊思點首:“是。”
“銀子我一會給您送去。”
“好。”
聞明月退身坐正,端起茶碗送到嘴邊又頓住,垂目看瞭眼,她忘瞭這是樓主剛喝的,放下茶碗重新拿一隻倒上茶:“對瞭,汪輕依已經被我師父廢瞭功夫,關押瞭起來。”
“這麼快!”辛珊思有點欣賞峨眉瞭:“她全招瞭?”
“哪裡會?隻我師父和七靈師姐也不是她能糊弄得瞭的。”聞明月端茶敬閻晴:“師父正在想法子撤絕煞樓的掛牌。若這方事瞭,掛牌還不得撤,她會帶蘇玉芝回峨眉山。”
辛珊思端茶:“兩位師太公正大義,我先替玉芝謝過兩位師太。”喝瞭口茶,放下茶碗,“不要輕瞧談思瑜,這幾月是達泰不在中原,她行動上不便宜。花非然也算是走運。但我相信達泰遲早會回來,放肆瞭十三年,他守不瞭西佛隆寺的清規戒律。”
聞明月認同:“我從未輕瞧過談思瑜。”而且她也想好怎麼對付談思瑜瞭。明天自己會再去一趟豐山客棧,請師父手書一封送回峨眉山,讓掌門師姐去信弄月庵。
達泰派人火燒峨眉山擾亂峨眉的仇,峨眉門人都記在心裡。現在有機會,當然要還。弄月庵就是殺不瞭談思瑜,能逼得談思瑜認祖歸宗,於達泰也是重手一擊。
在西佛隆寺茍且懷上孽種…不得不說,達泰的膽子好肥!
辛珊思點的飯菜做好瞭,與聞明月道瞭別,叫一聲還在客棧外站著的父女兩:“回房吃飯。”
黎上低頭看撐起兩眼皮找娘親的閨女,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撇下花非然轉身回瞭客棧。辛珊思見小人兒瞅著她小嘴咧開來笑,心裡百花怒放:“困瞭是不是?”
“打瞭四個哈欠瞭。”黎上說著,黎久久又打起哈欠。陸爻端著滿滿一托盤的菜,心疼道:“咱久久真是硬撐著陪她爹玩。”
黎上冷瞥瞭一眼陸爻。辛珊思笑著推他:“快點上樓。”
風笑尺劍,已經叫瞭蘇玉芝等在一號房外。陸爻聞著飯香,不饞但嘴裡津液泛濫。
回到房裡,飯菜擺上桌,黎上便抱著閨女圍著桌子轉。黎久久哈欠也不打瞭,兩眼盯著桌,小舌伸伸帶出一串口水。辛珊思瞪瞭又瞪黎上:“你就這麼招…一會鬧起來,我看你怎麼哄?”
黎上樂得眼都笑瞇瞭:“等她會走瞭,我們一定要帶她去趕集。”
今晚陸爻爺倆也在這用飯,板凳不夠,風笑去二號房搬瞭兩張凳子來。蘇玉芝給各人盛好湯,將湯甕挪去榻幾上放著,笑看瞭眼那對父女,真心羨慕。
“坐下吃飯。”辛珊思拍瞭拍身旁的凳子,並示意各人動筷。
尺劍瞧久久饞得那樣,道:“明天我去早市轉轉,看有沒有賣頻婆,有就買些回來。”咸湯咸水吃不上,頻婆可以舔兩口。
黎上讓尺劍去倒半碗水給他,他拿瞭調羹舀瞭點,送向閨女的嘴。黎久久小嘴大張,眼還盯著桌上菜,喝水喝得嘖嘖香。辛珊思笑得臉都紅瞭,見小東西喝完還急要,更是樂。
一頓飯,黎久久喝瞭五調羹水,心滿意足。風笑、尺劍、陸爻收拾桌子,辛珊思送兩步蘇玉芝:“封因、七靈兩位師太已經處置瞭汪輕依。”
跨出門的腳一頓,蘇玉芝轉身:“怎麼處置的?”
“廢瞭功夫,關押瞭起來。”辛珊思回。
點點頭,蘇玉芝心裡好受不少:“峨眉的兩位師太都是有歷練的,她們目光如炬,既出手那必是肯定瞭汪輕依不無辜。”這也進一步證實瞭他們的猜想。還好…還好當初自己沒放棄,不然就真成全瞭仇傢。
辛珊思拍拍她的肩:“回去好好歇著,養精蓄銳,我們二十八日去林傢賞鑒。”
嗯瞭一聲,蘇玉芝抬手拱禮:“多謝。”
看著她進門瞭,辛珊思才回身。陸爻和陸耀祖告辭,尺劍、風笑端著殘羹下樓。黎久久翹著小腳,困勁又來,兩眼瞇達瞇達要往起閉。
夥計水送上來,兩口子趕緊給小傢夥洗澡。也就過個水,辛珊思便將眼快睜不開的小人兒抱起擦擦,放上床喂奶。
“聞明月說,米掌櫃的左眼眼尾尖上長瞭顆痣樣的小黑點。”
黎上淘洗著他閨女的小衣裳:“眼裡?”
“對。”辛珊思手指向下眼瞼:“就靠這裡。”
黎上回想,遲遲才道:“我的記憶裡沒這麼個人。方闊…眼裡也沒黑點。”
“咱們日後留意著點。”辛珊思是覺這條信很有用。
“好。”又揉搓瞭兩下,黎上將小衣裳擰一擰,放到另一隻小盆裡,舀瞭水正要再淘洗就聞腳步聲,他扭頭看向門口。
敲門聲響起,聞明月聲來:“閻夫人,東西我就放門口瞭。”
“可以。”辛珊思朝黎上無聲說道:“銀子,快去幫我拿來。”閨女松口,她拉下衣服下床。
黎上打開門,撿起地上的小木盒,習慣性地查檢,確定沒什麼問題才小心地打開,點瞭點銀票。
“兩千兩。”辛珊思已經趿拉著拖鞋來瞭。
“正好。”黎上把銀票遞給她。辛珊思接過又點一遍,聞明月真是深得她心,百兩一張的銀票點起來就跟現世點鈔票的感覺一樣,踏實又滿足。
黎上抱住她,張嘴抿瞭抿她頰上的肉:“就這麼喜歡?”
“不是喜歡…”辛珊思揚高那沓銀票,搖瞭搖:“這個是我過日子的底氣。”
“那我呢?”銀子他有很多,黎上抬起她的臉,讓珊思看向自己:“我不是你的底氣嗎?”
辛珊思正經道:“你怎麼會隻是我的底氣?你還是我的背後,黎大夫。”趴到他懷中,噘嘴嘬瞭口他的下唇,“我就算有很多很多銀子,閑時也還是會打絡子。生活的技能不能丟,尤其是我們這種膝下有孩子的。”
“就知道哄我。”黎上圈緊她。
辛珊思笑開:“那你喜歡嗎?”
喜歡,黎上印上她的唇:“可我還是更喜歡你多賴著我點。”
“好。”辛珊思答應得爽快。黎上一聽就知沒帶誠心,張口攫住她這騙人的嘴,細細吮吸。
天黑盡瞭,汪輕依也沒從豐山客棧出來,這讓汪成很是擔心,想去林傢又怕被人瞧見,按捺住焦躁挨到雞鳴時,他乘馬車往東城門口去。出瞭東城門,便直奔東郊雙梁橋。
東郊雙梁橋雙梁鎮東,一富紳打扮的男子背著兩手從一戶敞著門的宅子走出,哼著小調悠閑西去。
他離開不過兩刻,一個眉須足寸長的老和尚,手拿著缽從那戶人傢門前過,隻過去沒幾步突然駐足,沉凝兩息,猛地轉身回看。
老眼沉沉,緊盯敞著的門。呆愣三四息,老和尚掩息疾步往門口。宅子不大,正房亮著燈。他慢慢走近,不用入內就可看到坐在燈邊那具垂著腦袋的屍體。榻幾上,兩隻茶杯一壺茶。感覺不到人息,那人應該已經離開瞭。沉步進屋,抬起屍體垂著的腦袋,看臉。
韓震?
老和尚認識,屍體還未涼透,回身就往外,向西追去。
辛珊思這頭是傍晚才聽說韓震死瞭,意外卻又覺在情理之中:“壞事做盡,報應上身。”
送信來的聞明月,眉頭舒展不瞭:“我一早去瞭師父那,見瞭汪輕依,將韓震的死告訴瞭她。她一口咬定是你殺的。”
“她哪隻眼看見的?”辛珊思嗤笑:“我要殺韓震可不會選在三更半夜。”
確實,聞明月端茶碗,大口喝瞭兩口涼茶,穩住亂跳的心:“我跟她說明瞭,人不可能是你殺的。之後便問瞭她絕煞樓掛牌的事,是誰的主意是誰掛的?她起初還不肯說,我就放言要找黎大夫買魂香來審她,她這才招。”
有瞭不好的預感,辛珊思趴到桌上:“不是韓震掛的?”
沉默兩息,聞明月回:“不是韓震掛的,但是韓震的主意。韓震沒有親自去絕煞樓,而是著人找瞭個男子,代為跑一趟。”
辛珊思看著聞明月,等瞭三四息等不到後續,便問:“然後呢?他們找的那人是誰,一千金呢,不會真就那麼隨便地在大街上拉一個,不問姓名便把金給瞭人傢吧?”
“不至於在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但也沒謹慎到哪。”這人世間的事最是難說難料,聞明月輕吐:“汪輕依隻知道對方姓米…”見閻晴神變,她淡定地接著道,“今年五月剛到蘭川城西開米糧鋪子,自稱老米頭,外人稱米掌櫃。韓震的人,蒙臉拿瞭他小兒子,要挾他走一趟絕煞樓。”
心突突的,辛珊思怎麼覺這個米掌櫃出現得有點…太是時候瞭,正好方便瞭韓震。可他怎麼知道這一切?是方闊又寫瞭話本,還是所有事態都盡在他掌控中?
聞明月指輕輕點著桌面:“一界樓已經派人赴蘭川城瞭。”
“那傢米糧鋪子應該已經不在瞭。”辛珊思回想他們這一路,除非那米掌櫃真的神通廣大,連他們在想什麼都一清二楚,否則不可能把控住事態發展。那麼韓震的死…會不會是意味著這次他的設計失敗瞭?
“在不在,都要去查一查。”還有一事,聞明月要告訴閻晴:“今天中午,方闊從南城門進瞭西蜀城。”
這就更有意思瞭,辛珊思微笑。
“我該回去瞭。”聞明月又喝瞭口茶,站起身:“昨天你賣我的那信兒,於我於一界樓確實很值。”昨個,她趁吃晚飯的時候,將談思瑜的身世講明,惡心得花非然把吃進去的半碗飯一碗湯十好幾口菜全給吐瞭,現在還躲房裡,沒臉出來見她。
她早說談思瑜造作瞭,身為一界樓樓主竟還被造作戳中心窩子…真是笑話長大瞭,變成個大笑話。
辛珊思送她到客棧門口:“喜歡一個人,別隻憋在心裡,你得讓他知道。”
聞明月當沒聽見。
“我覺得你就很好,當著你師父的面我還誇過…”辛珊思餘光掃到一位老和尚,隻眨個眼的工夫,老和尚便沒瞭影,她面上無異:“你絕對配得上花非然。”
“你不懂。”聞明月沒臉紅,低頭理衣:“我和我哥是花傢收養的。說難聽點,我們就是花傢的傢仆。”
“可你是在峨眉山長大的,是封因師太的弟子,峨眉掌門還得喚你一聲小師妹。”辛珊思移目看向老和尚消失的那個巷子口:“那隻猴子是你養的,還是花非然養的?”
“我。小猴未滿月,它的娘就被密宗的人打碎瞭腦袋。我看它可憐,便將它養在瞭身邊。”
“花非然對那猴子像親生的一樣?”
“花非然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