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珊思斂目,做機關的魯傢不就在彭合江?
“你們這趟是要去哪?”黎上問。
“石雲城。”聞明月面上流露凝重:“泰順十九年九月初五,三通教老教主方戟於石雲城溢香茶莊與湖山曾卓昌立下賭約,五年後同地同日聚首看畫像。
這賭約的起因是,曾卓昌自說於畫像一道,他比之他伯父曾鈺是青出於藍。
方戟不信,於是與曾卓昌立下賭約,讓曾卓昌當場畫下他五年後的模樣,並交於石雲山山長孟明曉保管。曾卓昌依言畫瞭方戟五年後的樣子,將畫交到瞭孟明曉手中。方戟為這賭提前將教主之位傳給瞭兒子方盛勵,於教中山室裡閉關五年。
月前他出關瞭,也離山前往石雲城。一界樓的人九月初二還在石雲城看到他,可九月初五,曾卓昌在溢香茶莊裡等瞭一天也沒等到方戟。”
花非然註視著黎上:“一界樓懷疑有人在抓中原武林的高手。”
“不用懷疑…就是。”黎上道:“崇州許傢、彭合江魯傢、湖山曾傢,這些你們不感覺到熟悉嗎?”
“正是因為感覺到瞭熟悉,我們才要來找你們。”聞明月雙眉緊鎖:“為防不測,我已經給我師父去瞭信,讓峨眉小心。以我師父的性子,她肯定會通知各大派。”
辛珊思看瞭眼黎大夫,他們不是不願意將思勤給蒙玉靈煉制瞭百匯丸的事告知一界樓,而是關於百匯丸的一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武林裡不是隻有正道,還有邪魔外道。一旦百匯丸的效用外泄,又叫人知道黎大夫手裡就有百匯丸的配方,那他們將難有寧日。武林也會亂套。
屋內靜寂,花非然目光自黎上身上收回,端杯喝茶。跟他同坐一條板凳的小猴,偷偷瞄著它的主人。
“對瞭,”聞明月從隨身的佈袋裡掏出一封信,推向對面:“鳳喜一給你的。”
“她?”辛珊思有點受寵若驚,拿起信正反看瞭看,問道:“昌山那情況怎麼樣瞭?”
聞明月冷嗤一聲:“女婢叫圓月,方圓的圓,月亮的月,日前已經找上顧銘亦瞭。顧銘亦沒下狠手。”說到這裡,她瞥瞭一眼上手的樓主,嘴不動聲小小地哼,“一劍山莊買瞭東明生的日常。”
“噢…”辛珊思一副瞭然樣:“顧莊主是打算把東明生…”手掐上脖頸,往上一拉。
聞明月垂目看著杯中茶,餘光不亂瞟。花非然起身走向桌臺,從桌臺上的小簍裡拿瞭個石榴給小猴:“吃吧。”
才白聽瞭人傢一個消息,辛珊思也不敢出手把石榴奪回來。看著花非然落座,她問:“你們剛說九月初二一界樓的人在石雲城見到過方戟,今天才九月初七,你們從哪來的,得信怎這麼快?”
“我們從江平過來的。”聞明月抬眼,站起身拎茶壺殷勤地給兩位大財主斟茶:“九月初五曾卓昌沒等到方戟,一界樓佈在石雲城的人就飛鷹傳信給我們瞭。飛鷹傳信肯定快,幾百裡一天就到,你們要不要再加點錢?一界樓給你們專門養幾隻鷹。”
“所以我們花瞭一萬三千金還不配擁有飛鷹傳信是嗎?”辛珊思笑著質問小掌櫃。
花非然不喝茶瞭:“飛鷹傳信很復雜,要建立新的傳信路線,得先設標記,再重新訓鷹。故,一界樓還沒為客提供過飛鷹傳信。”像他們這樣的生意,一界樓也是頭回接。
“你們這次去石雲城是要查方戟的失蹤?”黎上問。
“對。”花非然道:“方戟失蹤還不久,我們去看看能不能查到什麼。”
“盯緊曾卓昌和他身邊的人。”辛珊思提醒:“切記切記,一定要小心。”
聞明月點首:“我們會的。”
“要留一晚嗎?”辛珊思問。
聞明月搖首:“我們得盡快抵達石雲城。”
好吧,那她就不多挽留瞭:“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
“不用。”花非然道:“我們在崇州城吃飽瞭才出城往荀傢屯來。”
聞明月笑起,兩眼彎彎:“聽說你們目睹瞭談思瑜被逼自揭身世的那出?”
“對,我傢久久還兇瞭她一聲。”辛珊思朝聞明月豎起大拇指:“你厲害的。”
聞明月忙擺擺手:“跟我沒關系。我隻是跟我師父說瞭一聲,我師父時刻心系峨眉,未免峨眉弟子著瞭談思瑜的道,就忙不迭地給我掌門師姐去信。我掌門師姐嫉惡如仇,最是看不得小人得意,又同情弄月庵遭遇不忍她們一直被蒙在鼓裡,便去信鷹頭山暗示瞭幾句。說到底,還是弄月庵掌門心思通透,手段高明。”
等風笑、陸耀祖從老屯長傢取瞭斷刀回來,二人就告辭瞭。辛珊思、黎上送他們到屯子口便駐足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兩人沒騎馬,三五息就沒入瞭黑暗,不見瞭蹤影。
回到傢裡,辛珊思拆開鳳喜一的信,原以為就鳳喜一的性子肯定是長篇累牘,不想隻寥寥幾句話。可就是這幾句話,卻叫她變瞭臉色。
見她蹙眉,黎上脫衣的手慢瞭下來:“怎麼瞭?”
辛珊思看向黎大夫:“天晴大祭司於七月十七夜觀天象,發現兇星連珠,去祭臺推演瞭三天三夜。喜一被召回,確是因為族裡出瞭大事,天晴大祭司不行瞭。喜一說,她師父一生隻推演瞭三次。前兩次推演後,皆重病三年。這回,怕是撐不過去瞭。”
第90章
“苗族的大祭司都非一般人能做的,她們自小靈慧親百獸嘗百草觀天悟世道。”黎上將脫下的衣服掛到架子上:“鳳喜一雖沒明說她師父推演瞭什麼,但也提瞭兇星連珠,來這封信,應是想讓我們早做準備。”
讀信三遍,辛珊思都沒從字裡行間讀出一點求醫的意思:“喜一特來這封信真的就隻是提醒我們?”
知道姍思在想什麼,黎上回身抽走她手裡的信:“天晴大祭司自己就是個用藥的高手,而且還十分擅長養藥蠱。她若是救不瞭自己,那換瞭我來也是束手無策。”
真的撐不住瞭嗎?辛珊思輕嘆,之前她還說會領她們師徒去祭拜師父,沒想…凝神回憶,原書裡鳳喜一好像是從顧銘亦身邊消失瞭一陣子,但沒提起天晴大祭司的死。不過也正常,《雪瑜迎陽傳》這本,原就是圍繞著男女主寫的。天晴大祭司守著苗寨子,能在文裡有個名就已經很不錯瞭。
“黎大夫,我要回封信。”
“應該的。”黎上將信收回信封裡:“我代筆。”天晴跟寒靈姝有交情,珊思作為寒靈姝唯一的傳人,於情於理都要去封信問候一番。
炕上的小人兒嘖嘖嘴,翻身側睡。辛珊思看去唇微揚,滿眼愛憐:“明天再寫吧,今晚寫瞭也送不出去,我們早點歇。”
“聽你的。”黎上過去,摸上她的束腰,幫她寬衣,嘴上說著:“聞明月養的那隻猴脾氣真大,我不過是慢瞭幾步去開窗,它就把信給我扔地上瞭。”
辛珊思低頭看他的手:“一劍山莊那要殺東明生,我們賣書的事是不是要往後壓一壓?”
“壓一壓吧,免得打草驚蛇。”黎上希望一劍山莊能得手:“鳳喜一這封信,讓我生瞭不少緊迫。盛冉山那塊地到手,我們就找人除草。”
“好。”她在《混元十三章經》上也要再專註些。
翌日中午,中人興高采烈地跑來,未等進門就高喊:“好消息好消息。”
風笑一看他這樣心裡立時就有底瞭,把人迎進正房堂屋,笑問:“什麼時候量地?”
“明日一早,一兩銀子一畝。”真的是峰回路轉!中人喜極:“沒要小人費一句唇舌,今早官傢主動到牙行找的小人。”
“成,那我們明日早點。”風笑給中人倒茶。
中人一下站起:“我來我來。”明日盛冉山那地一賣,他將紅契辦好,就能有大幾十兩銀入袋。有這大幾十兩銀子,之後幾年他屋裡頭日子都好過。
初九天還黑麻麻的,辛珊思一行就往盛冉山去,快午時才到地兒。幾個官差的馬就散放在官道邊吃草,他們已經在量地,中人拎著袋石灰跟在旁。風笑拿著昨晚上準備的八隻繡囊過去,熟絡地問:“你們咋這麼早?”
“這多虧瞭呼和得大人。昨個下午大人著人知會瞭城衛,今早上幾個官爺和小人雞鳴時就已出城。”
中人放下石灰袋,沖沒上前來的黎大夫閻夫人拱瞭拱手。幾個官差也停下手頭事,直起腰,跟來人打招呼。
“辛苦各位瞭。”風笑挨個握手塞繡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好說好說。”繡囊重實實的,得有兩三兩,官差臉上都有瞭笑。
風笑將最後一隻繡囊塞給中人,中人忙拒:“我就算瞭。”
“可不全是給你的。”風笑緊握中人的手,不容他拒絕:“幾個官爺跑這麼老遠來給我們量地,晚上回城你得幫忙定桌席,招待一下。我們住城外,那麼晚進城多不便。”
真是個體面人!中人心裡佩服,不怪人傢能成黎大夫的臂膀。
接下來,官差量地的手就松瞭。看盛冉山這片大,量起來那是更大。官差跑瞭兩時辰,累得扶腰,最後一個尖角隨便匡瞭匡,總計是一百零八頃。量完,他們歇口氣又往回趕。
風笑給銀爽快,中人跑瞭兩天,盛冉山那塊地的紅契終於九月十一辦下來瞭。當天,瑪嘞就拿住許傢專橫壟斷肉市哄抬肉價的名頭,抄瞭許傢在城東的六傢肉鋪。
不等許傢反應,許傢城西的兩個肉攤攤主跟個拖車走街賣豬肉的漢子又打瞭起來。這於瑪嘞那就是瞌睡碰著枕頭,他將城裡許傢的肉攤全給查沒瞭。
“混賬!”許偉江氣極,散落額頭的幾根碎發都聳瞭起來,他怒吼:“這是明搶。”
“我看不出是明搶嗎?”許偉海眼珠子突出:“這還不是因為你出的那餿主意?什麼攪和到達泰抵崇州城,就沒咱們的事瞭?過往瑪嘞跟我們笑呵呵,那不是他傻好糊弄,是我們孝敬他孝敬足瞭。”
“是我出的餿主意,但你不也點頭瞭?”憑什麼怪上他?許偉江早就看許偉海不爽瞭,遇事一點主意沒有,隻曉得想。他許偉海想瞭這麼些年,想出什麼瞭?
“你不把話說那麼滿,我會點頭嗎?”
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時,外頭卻是歡聲一片。
“許傢早該倒黴瞭。你們跑出去轉轉,看哪地方上豬肉賣到十六文一斤的?”
“他傢豬肉今個賣不完明個繼續賣,比大石集上的肉差多瞭。上月,俺大舅老爺走崇州過路,來得突然。臨中午瞭,俺也趕不及往大石集,就咬著牙去瞭許傢肉鋪剁瞭兩斤肉。那肉一股臭味,洗瞭幾遍還去不盡。”
“許傢還老跟大石集過不去。大石集好肉十三文一斤,他傢鋪裡要也這個價,城裡誰願意費那腿跑大石集去賣肉?”
大石集聽說城裡許傢肉鋪被抄瞭不少,沒多擔心以後的生意,張張臉上笑容洋溢。
“許傢也嘚瑟夠瞭。”
“我等許傢倒的那天。”
“真要倒瞭,俺就歇幾天,去城裡酒娘子鋪裡抱壇俺想瞭幾年卻一直舍不得買的西山老酒回來。”
“咱再一傢湊個幾文錢,買兩掛鞭炮放哈哈…”
拿到瞭盛冉山荒地的紅契,辛珊思黎上召集瞭幾人到堂屋坐。炕榻上黎久久正睡著,左右圍瞭枕頭。
“有事?”陸爻看著坐在主位的兩人。
辛珊思點瞭點頭,黎上開的口:“我與珊思離開塘山村為茶莊選址時,並沒多想。隻後來走過的地方多瞭,看到的多瞭,我們就生瞭一些念頭。”
陸爻給兩人倒茶:“你就直說你們生瞭什麼念頭。”
“建一個武林村。”辛珊思將盛冉山荒地的紅契推到桌中間。
啥?陸爻沒聽明白,目光落到桌中間的紅契上。眼看杯中水滿,尺劍拿走瞭他手裡的茶壺。
“就是字面意思。”黎上神色很平靜,關於武林村的一切他已經在腦中過瞭近百遍:“以珊思的茶樓和我的醫館為起點,吸引各方有才有藝的忠義之士,背靠盛冉山逐步建成武林村。”
“我贊同。”薛冰寕第一個舉手:“閻晴姐傢是武林村第一戶,我是第二戶。”
“你怎麼就成武林村第二戶人傢瞭?”陸爻不同意:“依照先來後到…”說到此,他突然發現薛丫頭比他們爺倆先接觸到師侄一傢。
薛冰寕哼哼,斜眼望著陸半仙:“說呀,依照先來後到,我是不是第二戶?”
“是是是。”陸爻怕瞭她瞭,復又望向上手:“先說說你們怎麼計劃的?建村可不是小事,謀算得周詳細致。”
辛珊思問:“盛冉山那塊地怎麼樣?”
“很好。”幾人一致回:“四通八達。”
“地好便是具備瞭地利。”黎上拿出珊思畫的那張小地輿圖,手點東向:“若非盛冉山上的野獸和百裡外的魔惠林,這塊樞紐位置早被人買瞭,輪不上我們。”
認同,陸爻凝神思慮起武林村的可能性。
“現在地已經買瞭,我們打算近期就開始除草。”辛珊思想:“除盛冉山那邊的草不是簡單的事,因為我們不知道除草期間會不會驚動山上的野獸,會不會有野獸下山攻擊人?所以,去盛冉山除草的人必須得會一些拳腳功夫。”
“雇傭會拳腳功夫的壯年除草,工錢可不低。”陸耀祖說:“起碼得三十文一天。”碼頭上幹苦力的那些,一天下來大概能掙上十五六文。翻他們一番,肯定要。
“一日兩百文。”這個錢,黎上出得毫不心疼:“我們價錢給得高,可挑選的餘地就大。現在是除草,之後是建房,誰能肯定將來這些勞力裡不會有我們的村民?”
“另,一個勞力一日兩百文,這樣的貴價肯定會引起不小的議論。”辛珊思眼裡有笑:“有議論,咱們盛冉山的名號就打出去瞭。明年開春,我不會隻建茶莊,而是會設一條主街,在街道兩邊建上很多鋪子,以後用來賣。”
“這個消耗太巨瞭!”陸耀祖在心裡算瞭個開頭,就打住瞭,不再往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