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夜開始直月中旬,她半個月要茹素。
問瞭後廚大師傅,據說是在寺廟的主子爺親自遞回來的話。說什麼參禪得佛祖指點,要府中一位擅長侍弄花草又是主子爺的親近之人代替主子爺在府中小佛堂虔誠的齋戒半個月。這過程中必須戒葷茹素,方能誠心可動天地。
蕭衍行的親近之人有哪些?不過就後宅那幾位。
不必說,代替主子爺茹素半個月的差事自然就落到瞭王姝的頭上。畢竟王姝喜好侍弄花草,進府兩個月裡每日都在搗鼓這些,這事兒在後宅不是秘密。
王姝:“……”他這是報復吧?絕對是報復吧?報復她吃獨食。
第二十九章
那位主子爺看起來那麼正經,沒想到還能幹出這種事。王姝無語凝噎瞭許久,默默地端起菜粥。蕭宅的廚子手藝是一流的,即便是菜粥,也能做的味道一絕。
默默吃瞭兩碗,又吃瞭兩碟素餡兒蒸餃,王姝一抹嘴去找袁嬤嬤。
袁嬤嬤知曉她這段時日要忙,早早備好瞭馬車和護送的人員。除瞭那經常跟著王姝行動的四個護衛,還另外指派瞭一個圓臉的中年婦人。
婦人一見王姝便笑瞭,小碎步上前來與王姝見禮。
聽說是主子爺手下料理產業的大掌櫃之一,難得以女子之身在眾男子中博出一個位置。實力很不一般。
“奴婢姓吳,小君可喚奴婢吳媽媽。”吳媽媽約莫四十上下,面相溫和良善。外貌上倒是看不出端倪,就是比一般人多幾分親和力的樣子。
王姝點點頭,也是這時候才知道跟瞭她幾次的護衛們的名字。
一個叫孫正,是四個人中年紀最長和資歷最老的。算是四人中的領頭人。另外三個有一對兄弟,姓安。還有一個則姓鄭。這幾個人是行伍出身,出身於西北駐軍。上過戰場,武藝十分瞭得。是龜茲那邊的韓老將軍特意挑選出來護衛主子爺安危。
雖說一直都清除幾人的武力不低,真弄清楚他們的底細,王姝還是有些震驚的。他們被袁嬤嬤弄到王姝的身邊充作打手是屈才瞭,不過也算是袁嬤嬤對王姝的另一種看重。
沖著四人點點頭,王姝扶著芍藥和鈴蘭的胳膊上瞭馬車。
一行人折回清河鎮,王傢還是昨日王姝走時候的樣子。
鏢局的人嚴格把守著王傢的各個出口,不讓任何人歲已經進出瞭。
王傢的這些新傢仆也根本不敢動。
跑也跑不瞭,身契全在毛氏的手裡捏著呢。因著本就是新采買的奴婢,論衷心那必然比不得王傢伺候多年的老人。換瞭新主子與他們來說差別不大,倒也很容易就接受現實。
王姝的馬車到王傢時才將將巳時,天色正好,迎門的是錢師傅。
錢師傅自打被劃撥到王姝的身邊幫著做事,就擔起瞭重任。畢竟王姝身邊如今也才將將五個人,汪傢侄兒和林傢小子年歲還小。托合提和烏竺瑪兄弟二人又是新人,他們做事自然以錢師傅為首。
錢師傅辦事確實十分穩妥,王姝看他靠得住,大部分事情也都委托他去做。
進瞭門,錢師傅就將大致的情況匯報給王姝。
除瞭府上下人的來路、年歲等,還有這段時日毛氏做過的所有事情。貼身伺候過毛氏的下人全都招瞭,連毛氏平日裡在屋中咒罵的話都沒少。
毛氏每日除瞭清點私產,咒罵張耀民以及張傢人,倒是沒什麼別的異動。唯一略有些糟心的事情,大約是自從將王姝送出去便搬出瞭北苑,堂而皇之地住進瞭主院。
主院是王姝母親劉氏生活的地方。裡頭保留瞭許多劉氏在世時用過的東西,留下瞭很多夫妻生活過的痕跡。後來母親劉氏去世也沒怎麼變過,全被睹物思人的父親完全地保留瞭下來。
毛氏為此嫉妒得要命。搬進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主院裡關於王姝母親劉氏的東西清理幹凈。值錢的被她變賣的變賣,私吞的私吞,不值錢的則全部扔瞭。
王姝的腳步一頓:“全部扔瞭?”
“……是。”錢師傅也跟著腳步一滯。
“一件不留?”
“倒也不是一件不留,”錢師傅小心地覬著王姝的臉色,頓瞭頓,道,“還剩一副畫像。不過撕碎瞭。”
王姝大約知道是哪副畫像瞭。
她當下臉色一變,轉頭往王程錦的書房跑去。
父親對母親劉氏的感情非常深的,若非毛氏手段齷齪,當真可算得上一對有情佳偶。記憶裡,父親年輕時候曾為給妻子畫一副肖像,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人還特意去學瞭畫。雖說王程錦在技藝不一定有一些知名畫師好,畫的那張母親卻是十分的傳神。
推開書房的門,果然掛在書桌後頭的那張畫像不見瞭。王姝低頭往地上找,在旁邊的畫筒裡找到瞭撕得一片一片的畫。臉的部分還被揪成瞭一團。
王姝忙將畫拿出來,小心地拼湊。畫已經碎成一片片的,卻沒有少。
她松瞭口氣。雖然不清楚毛氏出於什麼心理,毀掉瞭這幅畫卻沒有扔掉。但王姝還是有些慶幸的。
沒少就好。
她於是立即叫來瞭芍藥,仔細將畫像收起來,等這一陣子忙完再找人修補。
書房裡的東西倒是沒怎麼動。毛氏本身不識字,賬簿啊、古籍啊,她都是看不懂的。不過她雖看不懂,卻也知曉這些東西重要。整個書房,除瞭王姝母親劉氏的畫像遭瞭殃以外,其他的東西保持瞭原樣。
不得不說,這個發現叫王姝大大松瞭一口氣。
關於王傢產業的部分核心資料,都放在這個書房裡。王姝大致過瞭一遍,命人將這個書房先鎖瞭起來。
先盤點,再看賬。
王傢的宅子實在是很大,主院的屋舍也很多。
毛氏搬進主院後直接啟用瞭主院的私庫。這個私庫是父親在世時用的,裡頭的好東西自然不必說。原先毛氏攢的和從王姝的私庫裡搜刮的金銀玉器、首飾古董等,也被挪過來放進瞭這私庫。
私庫有專門的人看著,以往是王姝父親的親信王春貴夫妻倆。但自打王程錦急癥去世,王春貴夫妻倆就消失瞭蹤影。
王姝上輩子不是嘗試找過人,但都沒有什麼收獲。如今看守私庫的人是毛氏不知打哪兒招來的。
一個黑瘦的婆子,臉上有刀疤,看著陰沉沉的。
王姝出其不意地控制住毛氏,主人出事以後,她便乖順得很。王姝要私庫的鑰匙,這婆子也沒反抗就交出來瞭。
不管這裡頭到底有什麼貓膩,王姝叫人看住瞭這個婆子,先盤點起瞭私庫財產。
這次跟王姝一道過來的吳媽媽,便是管賬的一把好手。
王姝知曉她的本事,便將盤點私庫這件事交給她。
吳媽媽當仁不讓,立即帶著毛傢的下人幹活。不過王程錦的私庫裡東西確實有點多,吳媽媽等人從早盤到晚,盤瞭四天才將將盤完。
清單交到王姝手上時,王姝眼睛一掃都有些咋舌。
外頭的產業都還沒盤點呢,光私庫就已經存瞭這麼多東西,王傢的富貴確實有些太紮眼瞭。有句話叫懷璧其罪,沒有權勢守著,潑天的富貴確實隻會招來災禍。王姝命人將私庫又重新鎖瞭回去。
料理完這些,還要面對外頭的產業。
王傢是做跑商起傢的,後來拓展開來才有瞭商鋪和作坊。田地是祖上的基業,此時姑且不論。王傢如今的核心產業還是鏢局。換句話說,王傢就像後世的大型跨國物流集團。除瞭路上的運輸,還涉及水運。這個水運倒不是內陸的漕運,而是有出海的船隻。
王姝簡單地翻看瞭賬簿,大致看瞭一遍,心裡越來越為震驚。
沒想到父親王程錦還是個商業奇才!
除瞭核心產業,還有各大商鋪。一部分商鋪主打售賣域外或者受地域限制而奇貨可居的貨物。就有點像後世的海外代購站超市。一部分商鋪則是糧店、各種作物的店鋪。
王姝自然猜到王傢可能會有這一類的生意,畢竟有那麼多的田產在。
她改良的糧食良種也曾給父親拿去用。佃戶們再分種下去,每年自然是有收成。王傢統共才多少人,屯夠瞭糧食。多餘的自然要往外賣。換句話說,王姝的興趣愛好和這麼多年堅持不懈的研究所得到的成果,某種程度上也是促成瞭王傢潑天富貴的一部分。
如今王傢的印章在王姝的手裡,王姝根據鏢局提供的名單,一一給各個商鋪的掌櫃去信。
想要解決麻煩,消除迷惑。盤點清楚資產是第一步。蒙昧的狀態隻會造成更多的迷惑。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的瞎碰,是根本不會出效果的。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道理是相通的。若連自己傢有幾兩水弄不清楚,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古代的通訊不似現代發達。王姝的信件寄出去,到收到回信至少要兩個月。
她給每個掌櫃們都去瞭信。不過這些人到底是誰,品行如何,她其實一點印象都沒有。天高路遠的,素未謀面的掌櫃們盤點出來的東西有幾分的可信度,王姝也不敢保證。
產業太大,分支脫離瞭主傢遠在千裡之外,把控就存在很大的難度。
也是在真切地接觸到父親所做事情的冰山一角以後,王姝才真切地感受到親爹的本事。果然能被蕭衍行給盯上的人,確實有兩把刷子在身上。
王姝不由琢磨著,抽個空兒去臨水寺一趟。
她手上能用的人確實是太少瞭。
鏢局的壯漢們雖然能幫著做一些事,可在某些專業方面就起不瞭太大的作用。不像吳媽媽既能管賬又能辯人,鏢師們大部分人不識字。必須要問蕭衍行借一些能用的人來才可。為瞭避免被人糊弄,至少要指派出獨立的懂賬務之人,去現場監督盤點。
左右來回去信都一兩個月,這麼長時間都等瞭。更長一點,也不是不能等。
心裡做瞭決定,王姝便找來瞭吳媽媽。吳媽媽盤點完王程錦的私庫,便幫著王姝調/教王傢的奴仆。
這些奴仆的身契如今落到瞭王姝手裡,自然就聽王姝的擺佈。不過外來的奴婢心思多,不將人調/教好,用著容易出事兒。
吳媽媽有一手好本領,便由她來做。芍藥和鈴蘭跟在一旁學,身為王姝的一等大丫鬟,她們必然要練出來。不然往後事情越多,她們便要被人踢下去瞭。
因著早早跟袁嬤嬤打過招呼,這幾日王姝都是在王傢待著,沒趕回縣城裡的。
這日一早,王姝帶上安傢兄弟倆趕去臨水寺。
不過在去之前,王姝特意找人買瞭二十斤牛肉,殺瞭兩隻雞,兩隻鴨。
去廚房搗鼓瞭好半天,將二十斤牛肉按照上回的做法,先鹵後炸,炸酥以後再烘幹,做成帶有自然香味的孜然牛肉幹。兩隻雞和兩隻鴨也分別做瞭處理。肚子裡塞上飽滿的香料,表皮刷上蜂蜜來烤。烤的滋滋冒油,香氣撲鼻再拿那油紙包起來。
包瞭好幾層,直到把味道隔得不湊近都聞不到。才抱著一大包剛出鍋還燙嘴的吃食哼哧哼哧地抱上瞭車,扭頭吩咐車夫啟程。
昏天暗地的幾日整頓,王姝夜裡都沒怎麼睡。一大早為瞭做這些吃食,王姝又起瞭個大早。明明馬車顛簸得也厲害,她愣是靠著車廂睡著瞭。
等馬車幽幽地停下來,安傢兄弟在外頭輕聲喚她,王姝才艱難地睜開黏在一起的眼皮。
太累瞭,跟人打交道的活兒都太累瞭。比做實驗在田裡風吹日曬累十倍百倍不止。心裡默默地嘆瞭口氣,王姝理瞭理被壓皺的衣裳,慢吞吞地下瞭馬車。
抬起頭來,太陽照的人睜不開眼。
臨水寺是一間供奉大日如來的和尚廟。寺廟不大,裡頭行走的都是大和尚小沙彌。不過也能理解,若是尼姑庵,蕭衍行也不太可能進去住。王姝晃瞭晃自己差點被馬車顛成漿糊的腦袋,阻止瞭自己發散的思維。讓安傢兄弟領路,跟著進瞭寺廟。
臨安縣的百姓信佛的不多,寺廟的香火卻也沒少。估計是蕭衍行捐的多。
三人進瞭寺廟,迎頭就遇到瞭個小沙彌。
小沙彌先是念瞭一句佛號,然後詢問王姝是為何而來。
王姝帶來的一大包東西讓安傢兄弟背著,為瞭不叫小沙彌聞著味兒,特意站得有些遠。王姝言簡意賅的將目的點名,小沙彌臉色微微一變。
抬起故作老成的眼簾,瞅瞭一眼王姝。眼神裡透出瞭幾分審視。
“……我是蕭府的人。”看來蕭衍行厭女的習性很多人知曉啊,王姝端莊地笑著,“你去問一聲便知瞭。若是方便的話,可以告訴那位爺,我給他帶瞭‘誠意’來。”
小沙彌卻沒有立即應承。皺著眉頭,思索瞭片刻才張口讓王姝在此處等上片刻,且等他詢問瞭以後再給出答復。
王姝點點頭,走到一旁的涼亭,在石桌邊坐下來。
寺廟雖然不大,但廂房卻不少。穿過大雄寶殿,路過庭院,往後頭走瞭好長一截才到後院的廂房。
他去到後院廂房時,沒敢貿然進去打攪,人就站在外頭的角門前等著。彼時蕭衍行正在歇息。莫遂聽見腳步聲出來,聽瞭小沙彌的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