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樓千賀最後那聲“唐……”被侍衛聽清報給瞭他,唐嫻飛快瞟他一眼,低頭假裝挑揀桌上的瓜果,回道:“馬車那樣奢華,想也知道不是普通人傢,還是不招惹的好。”
“招惹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膽小?”雲停刺瞭她一句。
沒聽他提及自己的姓氏,唐嫻心中松動,猜測樓千賀那聲“唐”與咳嗽聲混在一起,被侍衛忽略瞭。
這樣唐嫻就不怕瞭,橫瞭雲停一眼,懶得與他爭辯到底是誰先招惹誰的。
她吃瞭幾顆櫻桃,想靜下心來思考該怎麼應對樓千賀,可雲停不放過她,見她撐著下巴沉思,指尖點著桌面,道:“斟酒。”
唐嫻完全不想理會他,嘴巴一抿,與雲裊道:“你哥哥要喝酒呢,裊裊會斟酒嗎?”
雲裊對桌上的糕點瓜果和酒水一點也不稀罕,隻想著看煙火,見還沒開始,捏著酒壺像模像樣地倒瞭起來。
酒盞倒滿,她擱下酒壺,眼睛眨啊眨的,問:“酒好喝嗎?”
唐嫻正在出神,沒註意到。
雲停分神暼見她眼中的好奇,眉梢一挑,道:“不好喝,不甜,你千萬別碰。”
雲裊眼珠子轉瞭轉,見他又去看唐嫻瞭,悄悄伸出食指在酒水中蘸瞭一下,然後舔瞭下手指。
等到辣味在舌尖綻開,雲裊嗚咽一聲,大張著嘴巴吐舌頭,哭唧唧去找唐嫻。
唐嫻才沉淀下來的心再次被打斷,一瞧雲裊這樣,慌張給她喂水,抬頭看見雲停一臉的嘲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對兄妹簡直是專門來克她的。
雲裊被喂瞭糖水,把舌尖上的辣味壓下去之後,她也不樂意伺候雲停瞭,纏著唐嫻問煙火幾時開始。
唐嫻哪能知道,反而是雲停回答:“現在。”
他剛說完,抬下巴示意倆人往外看,唐嫻扭頭,正好看見夜空中升起一簇星火,在半空中“砰”的一聲炸開,化作數不盡的絢爛星點。
這似乎是個信號,之後,連續不斷的煙火一簇簇飛升,帶來陣陣爆竹聲與不間斷的閃耀的光亮。
雲裊一提裙子站瞭起來,跑到欄桿旁踮腳張望。
雲停坐著沒動,看見唐嫻興致缺缺,問:“不好奇我怎麼知道的嗎?”
唐嫻的思緒接二連三被打斷,煩透瞭他,沒好氣道:“你怎麼知道的?”
“讓侍衛去查的。”他說著,指瞭指樓上,笑道,“過生辰的人就在樓上,樓傢四小姐、五小姐、孟嵐、白湘湘、殷傢兩個姑娘,路上得罪瞭你們的那人也在,可想再出口氣?”
唐嫻:“……”
……一大半都是她有過來往的。
雲停到底是想再給她與雲裊出一口氣,還是讓她出瞭最後一口氣好安心赴往黃泉?
唐嫻默默抓緊手中片刻不敢離身的面具,深呼吸,高聲喊道:“你也太斤斤計較瞭!”
說完快速起身,找在欄桿旁看煙火的雲裊去瞭。
到瞭外面,歡呼聲更加清晰,唐嫻在樓上往下看,看見下層有女眷捂著耳朵指向煙火,再往下,街道上行人駐足,大人馱著孩童,紛紛仰望夜空。
向上看,卻隻能看見隨風舞動的女子披帛,不知來自於哪傢小姐。
唐嫻要找的人就在頭頂,卻沒機會私下碰面。
想躲的人也在頭頂,讓她避之不及。
兩相矛盾,太折磨人瞭。
沮喪中,唐嫻被扯動衣袖,低下頭看見雲裊捂著雙耳大喊:“等我生辰那日,也要放煙火,要更多——”
“嗯嗯——”唐嫻根本沒聽清楚,敷衍地點頭應和。
應付完雲裊,唐嫻站起,此時恰好有一簇煙火綻開,巨響聲傳來,唐嫻伸手捂瞭下耳朵。
而雲停對煙火沒有興趣,正在盤算著何時讓唐嫻與樓上的人見上一面,酒水遞到唇邊,他耳尖一動,在煙火聲中捕捉到一絲熟悉的利刃破風聲。
“躲開!”
聲音被爆破聲削弱,唐嫻沒聽清楚,迷茫地轉瞭下頭,同時煙火照亮四周,她看見一道銀光如流星般疾速地向她射去。
唐嫻看見瞭,卻沒能意識到那是什麼,隻覺得那道光很銳利,銀光颯踏,將軍向著敵軍射出的箭矢就該是這樣的吧。
腦中所想總是快於肢體反應的,她驚嘆完這道流光,從嘈雜聲中剖析出雲停說的那兩個字:躲開。
唐嫻察覺到不對,但銀光已至近前——
有一道人影比銀光更快,眨眼間,陰影將她籠罩住,唐嫻什麼都沒來得及感受,就被重重壓到瞭欄桿上。
後背巨痛,來不及出聲,又被箍住腰轉瞭一周。
“篤篤——”一前一後兩道清脆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唐嫻猛地抬頭,視線越過雲停肩頭,看見兩隻箭矢深深刺入廊柱,尾端的箭羽尚在顫顫而動。
下一刻,她被猛地推進瞭雅間中,等她雙膝發軟地坐起來,雲裊也一臉迷茫地被拎瞭回來。
雲停面色陰沉,喊來外面的侍衛,冷聲下令:“西北方向的那座茶樓,生死不論。”
侍衛齊齊一震,迅速向著箭矢來的方向追瞭過去。
雲停則在唐嫻面前蹲下,與她平視,雙目中閃爍著陰寒的冷光。
唐嫻還沒弄清到底發生瞭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想謝他保護瞭自己,又懼怕他的目光,心驚膽戰地往後退縮。
“怎麼不哭瞭?”
唐嫻腦中迷霧翻滾,聽不懂他的啞迷:“……什麼?”
雲停冷笑:“不是厭惡臭男人,一被男人靠近就會被熏出眼淚嗎?方才那麼近,怎麼不見你流淚?眼淚呢?”
唐嫻:“……”
唐嫻幾欲發瘋,都什麼時候瞭,還在揪她的錯處,這人是不是分不清輕重緩急?
“你、你清醒一點啊!”她指著雲停,聲音顫抖,“你的手臂在流血!”
雲停低頭,看見他左臂上赫然留有一道血痕。
第23章錯認
傷口微痛,冒出的血水呈鮮紅色。
雲停掃瞭一眼,確認無大礙,重新盯著唐嫻,聲音冷冽命令:“哭。”
唐嫻隻要想到餘生再難相聚的父母弟妹,眼淚立刻就能掉下來。
但現在這種狀況,外面煙火噼啪、百姓歡聲笑語,有暗箭意圖在這熱鬧時刻取瞭自己性命,眼前還有個負傷的人在流血,冷靜下來都難,她實在沒法集中精神想念親人。
可雲停就像抓住瞭她的小辮子一樣,態度強硬地逼問:“你的眼淚呢?是我不臭瞭,還是今日起你就不厭惡臭男人瞭?”
再怎麼說雲停也是為瞭救她才受傷的,唐嫻驚訝、感激,也擔憂他的傷勢,但心中幾種情緒全都被他這莫名其妙的堅持弄沒瞭。
她氣糊塗瞭,學著雲停冷笑道:“我怕現在哭出來,別人當我是在哭喪!”
在場幾人中隻有一人見血,她能哭誰的喪?
雲停一噎,頃刻間啞口無言。
兩人交談的幾句話時間,侍衛進來請示是否立即回府。
眼下發生瞭意外,唐嫻是想立即回去的,但雲停搖頭,讓人送來清水與止血藥,又讓唐嫻去安慰雲裊。
雲裊莫名其妙被抱回來後,就茫然地聽著兩人吵架,直到看見雲停手臂上的傷才知曉發生瞭什麼,頓時眼淚汪汪。
唐嫻抱著她安慰,心中奇怪,箭矢是沖她來的,她從沒得罪過什麼人,誰會想要殺她?
滿打滿算,她認識的人除瞭雲停這邊的,就隻有今日重逢的一個樓千賀。可她與樓千賀無冤無仇,對方沒有理由殺她。
唐嫻找不到任何頭緒,回憶瞭下方才那呼嘯而來的銳利箭矢,心中一陣後怕。
不是雲停及時抱住她躲開,她恐怕當場就命喪黃泉瞭。
放暗箭的人還未被抓獲,她還得靠雲停活命,想通瞭這點,唐嫻再次看向雲停。
箭矢來得悄然無聲,外面的煙火與百姓未受影響,熱鬧還在繼續,炸開的白光照在雲停的側臉上,忽明忽暗。
他沒讓侍衛幫忙,自己撕開衣袖清洗著傷口,血水被沖成水紅色,染紅瞭他裡側的白衣。
唐嫻看著就覺得疼,抓住雲裊的手讓她自己捂住眼睛,挪回雲停身邊,道:“我幫你。”
雲停眸光一掃,尾音高揚:“一個大傢閨秀,從哪裡學來的處理外傷?”
唐嫻未來得及回答,他又道:“還是說給煙霞處理過傷勢後,熟能生巧瞭?”
唐嫻:“……”
倒也沒錯,她照顧傷患的經驗全是在煙霞身上摸索出來的。
唐嫻謹記自己是個失憶病患,咬緊牙關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要幫忙就算瞭。”
她正要收回手,止血藥瓶被拋瞭過來,唐嫻手忙腳亂地接住。
看過雲停的傷口,唐嫻就知道他為什麼還有閑心與自己斤斤計較瞭。
他身法迅疾,箭矢應該是擦著皮肉過去的,留下的傷口不算深,與當初煙霞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手上撒著止血藥,唐嫻問:“是什麼人想要殺我?”
雲停冷哼:“自己得罪過什麼人不知道嗎?”
唐嫻差點就扔瞭止血藥,把手按在他傷口上瞭!
她忍住,好聲好氣道:“我氣瞭你一回,你也擠兌回來瞭,有必要再針鋒相對嗎?”
“我崇尚加倍奉還。”雲停終於把唐嫻擠兌得沒瞭話,他心中舒坦瞭,才肯回答,“既然願意為煙霞保守秘密,想來你也是願意為她冒險的,那就受著吧。”
他讓人去箭矢來的方向追查,但心中明白,查到放箭的人的可能性很低。
街上百姓眾多,暗處的人很容易就能隱藏進人群。
他大約也能猜到對方的來歷,不外乎是岑望仙之流。順藤摸瓜把人抓住不算太難,但要一網打盡揪出幕後主使,並非易事。
有趣的是自從唐嫻落入到他手中,他從未對外聲張過,迄今為止,也隻讓唐嫻外出過兩次。
一次是去見孟嵐,那時唐嫻寸步未能離開他身邊,無事發生。一次是今日讓唐嫻與雲裊外出,白日裡平安無事,反而是與他匯合後,才遇見瞭暗殺。
看來問題出在他身邊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