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濕潤的眼眸在雲停臉上掃瞭一圈,臉上微紅,矜持地點頭,道:“那你來抱吧。”
雲停又一次確認,她是真的很怕疼,很愛惜自己。
他朝唐嫻膝下伸出手,又被叮囑:“小心點,千萬不能弄疼瞭我。”
“若是弄疼瞭你,我讓你打回來。”
“我真的會打的。”
唐嫻強調著,看見雲停一手越過她膝蓋來到膝下,另一手探入她腰間,臉上一熱,轉過臉閉上瞭眼。
帶著山間晨露的清涼氣息席卷而來,唐嫻有點緊張,雙腿不由自主地蜷縮,剛屈起,就被一條堅硬的手臂卡在膝下。
手臂收緊,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腿彎撐開。
同時另一條手臂擠進唐嫻後腰,雲停的腰彎得更低,臉幾乎貼到唐嫻的脖子上。
頸間的熱氣、後腰與腿彎的結實手臂,都讓唐嫻緊張,她完好的左手抬起,不知是想推開雲停,還是抱住他。
“怕疼就哪兒都別使勁。”雲停囑咐道。
這時,那兩條手臂齊齊發力,唐嫻上半身一輕,率先離瞭床榻,緊接著雙腿也被抱起。
是被豎著抱起的。
驟然的騰空感讓她驚呼,唐嫻驚慌地睜開眼,左手下意識地按在最方便的著力點——雲停的肩上。
往常總是俯視她的雲停,此時比他矮瞭一頭。
唐嫻揪住雲停肩上的佈料,她的身影投在瞭雲停臉上,讓他的神情被模糊化,唯有那雙抬起的眼眸泛著幽暗的弧光。
“……沒扯到傷口吧?”他低聲發問。
熱氣直沖頭頂,唐嫻臉上燒紅,動瞭動貼在雲停腹間的小腿,立馬被按住瞭。
“沒、沒有……”她強作鎮定地回答,聲音卻有點啞。
“那就好。”雲停雙臂緊緊箍著她,力氣全在腰腹之下,一點都沒碰到上半身。
隻是走動時,唐嫻的上半身有點搖晃。
視角也太高瞭,她有點怕,唯一能用力的那隻手便撐在瞭雲停的肩上。
邁出門檻,唐嫻還紅著臉,被清涼晨氣包圍後,熱氣稍退。
她低頭看看抱著她走路的雲停,手上突然用力,在他肩上狠狠擰瞭一把。
雲停吃痛,可腳步沒停,也沒抬頭。
對於唐嫻為什麼擰他,他心知肚明,默然接受,一聲不吭地直接將人抱到李子樹下。
樹下有一張藤椅,雲停正要將唐嫻放下,一隻灰撲撲的瓦雀不知怎麼的,撲騰著雙翅精準落在瞭唐嫻肩上。
唐嫻肩頭一重,臉色驟然轉白,情急之下,一個音節都沒發出,眼淚已經掉瞭下來。
哭的同時,還不忘朝著雲停肩上拍打。
瓦雀受驚,連忙扇動雙翅飛走瞭。
“疼——傷口裂開瞭!”唐嫻覺得自己後肩上的傷一定被瓦雀踩裂開瞭,這麼多天全都白養瞭,“都怪你,你非要我出來!”
打到雲停肩臂上緊繃的肌肉,還硌瞭自己的手,唐嫻又痛又委屈,哭道:“我要活生生疼死瞭!”
“莊毛毛!”她打得一點也不疼,但雲停還是黑瞭臉。
“你不道歉,還兇我!”唐嫻震驚,淚水流得更急瞭,“我傷口都裂開瞭……”
“它落的是你左肩!”雲停這一聲嗓音不大,但足夠清晰,一下子讓唐嫻冷靜瞭下來。
瓦雀落的是左肩,她傷的是右肩,哪怕是生氣打人,她也本能地保持右半邊身子一動不動。
這時再靜心感受,右側後肩上的疼痛並未加重,更沒有溫熱血液滲出的感覺。
唐嫻的哭聲戛然而止,掛著淚珠低頭,看見雲停眼中什麼柔情暖意早就拋飛到瞭九霄雲外,此刻隻剩下一片冰霜。
唐嫻心裡發虛,被雲停看得臉上滾燙,可還被他抱著,無處躲避。
她忍著臊意和羞愧,弱弱開口:“……是我感覺錯瞭啊……打疼你瞭嗎?”
雲停的聲音仿佛結瞭冰,“莊毛毛,你最好閉嘴,因為這會兒我真的很想把你扔到山溝裡去。”
唐嫻:“……”
她閉瞭嘴,瞅著雲停那張冷峻的臉,還搭在他肩上的手緩慢張開,食指討好地在上面撓瞭幾下。
雲停又瞪她一眼,彎下腰,動作輕緩地將她放到瞭藤椅上。
第37章害怕
自打雲停出現後,眀鯉就沒露面,等唐嫻在藤椅上坐定,她很有眼力見地撐瞭一柄油紙傘架在藤椅上,以防再有鳥雀往唐嫻身上撲騰。
再備些瓜果茶水,她機靈地退瞭下去。
藤椅寬大,唐嫻向左倚著,被山間清涼的晨風包圍,身心是很久沒有過的舒適。這天兒,正合適去山中走動,可惜她受傷瞭,不能動彈……
她嘗試著晃瞭晃腳,沒帶動肩上疼痛,暗想應當是可以下地走路的。
唐嫻很滿意,一偏頭看見樹上的累累碩果,她喊道:“給我摘個李子。”
還沒到李子成熟的節氣,她隻是閑著無事,找東西打發時間。
小小的農院裡隻有她一人,她喊完,眀鯉出現,被她擺擺手攆回屋裡瞭。
唐嫻重新喊:“百裡雲停。”
喊到第三聲,雲停出來瞭,暗色勁裝換成瞭在府中常穿的寬袖錦袍,顯然是在屋中重新洗漱瞭一遍,額發上還沾著濕漉漉的水珠,顯得眼眸如星,格外的俊朗。
走到樹下摘瞭一顆李子遞給唐嫻,正要返回屋中,被唐嫻拉住瞭衣角。
“你與我說說話。”唐嫻指指石凳讓他坐下。
雲停抱她出來時,剛無辜被她打瞭幾下,心火還沒消,面無表情坐下,與唐嫻隔著小臂那麼遠的距離。
“褚陽山裡的事解決瞭,以後是不是就沒人想殺我瞭?”不是受瞭傷,唐嫻早就要與雲停確認這個問題瞭。
確保無人暗殺她瞭,她才好離開雲停。
去皇陵後的山崖見煙霞、回京與樓千賀確認“雙兒”這人從何而來,還有孟夫人的事,一件都不能讓雲停知曉。
“不保證。”得到的回復極其簡潔,連個解釋都沒有。
唐嫻捏著手中青澀的李子,歪頭看見雲停的側臉,冷若冰霜。
一看就是還記著瓦雀那事呢,他小心眼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唐嫻輕咬下唇,再抬起眼眸,忽地將手中鵪鶉蛋大小的李子朝雲停拋去。
雲停臉都沒轉一下,抬手接住,又給她拋瞭回來。
唐嫻同樣抬起手,李子擦著她指尖掉落,落到她裙子上,順著傾斜著的小腿一路滾到瞭地上,沾上瞭些塵土。
“哎呀——”唐嫻拖著嗓子嘆瞭口氣,左手搭在藤椅扶手上拍打兩下,與雲停道,“撿起來呀。”
雲停覺得自己就多餘跟她置氣,到頭來折磨的還是他自己。
按唐嫻說的做瞭,清洗後,他將李子塞回唐嫻手中,得瞭她一個明媚的笑臉,繼而被抓住瞭衣角。
“先前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
唐嫻忽然說起道歉的話,雲停心裡那點火氣瞬間就散瞭。
被她在肩膀上拍打的那幾下一點都不疼,犯不著生氣,再說她也是被嚇到瞭。
雲停舒坦瞭,面色和語氣都軟瞭下來,道:“知道不對就好,以後不許那樣對我瞭。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大男人……”
“啊?”唐嫻疑惑,“你指哪件事?”
雲停神色一頓,若無其事道:“……你說。”
“那你離近點。”
待雲停如她所願離近瞭,唐嫻小心翼翼地坐直,直面著他,鄭重其事道:“上回你手臂被箭矢擦傷,我還讓你抱裊裊,說的話也很不中聽……我那時不知道會這麼疼……請你見諒。”
雲停一怔,記起確有此事。
不過他那擦傷頂多算是皮外傷,不疼,也不影響行動,沒多久就痊愈瞭。
與唐嫻背上的箭傷沒法比。
再說抱熟睡的雲裊下馬車……正如唐嫻所言,雲裊是他妹妹,本就該由他照顧,這事也無可厚非。
過去那麼久的事情瞭,現在唐嫻這樣認真地與他致歉,出乎他意料。
雲停心中是說不出的柔軟,在唐嫻誠摯的目光下咳瞭一聲,道:“多大的事也值得你記在心上?”
說完又夾帶私心道:“不過既然你提瞭,那我也說一句……你以後不許再對我那般隨意。”
“不會瞭。”唐嫻好聲應瞭,心有戚戚道,“以後都不會瞭。”
“在那之前我從來沒受過這種傷,真沒想到原來會這樣疼,早知道,當初就好好看著煙霞瞭……她傷在左邊,離心口那麼近,還不老實養傷……”
自己受瞭一回傷,唐嫻才知道有多痛,想起不安分的煙霞。
身上被紮瞭個窟窿,還敢闖進皇陵、捉弄太監,在三月冬寒未盡的夜裡,陪著唐嫻宿在陰冷的墓穴中,後來更是帶著她飛渡懸崖。
該有多痛啊!
“……她就沒安靜過一刻,傷口怕是裂開瞭無數次,換藥的時候嚎得慘,但沒掉過眼淚,我還當她是在誇大……不知道她的傷還能不能養好瞭……”
唐嫻後悔放縱煙霞,也更擔心她,唉聲嘆氣說個不停。
才消瞭氣、心裡舒坦的雲停聽到這裡,心裡升起的那一點甜味沒瞭,他仿佛咬瞭一口唐嫻手裡未成熟的李子,直接酸到瞭心坎上。
煙霞身上的傷是他刺的,唐嫻這樣憂心,豈不是在責怪他?
虧得他以為唐嫻是在心疼他,原來他隻是順帶的,煙霞才是主要的。
就因為他受傷比較輕?
雲停面色轉冷,沉聲喊道:“莊詩意。”
每次他一喊這名字就是在提醒唐嫻他不高興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