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文包幾乎是夾著尾巴狼狽逃出的病房。
站在門邊探頭探腦的餘正氣見公文包都沒在周洵底下過去一個回合,更是不敢在這裡停留,連招呼都顧不及打,也追著公文包逃得飛快。
“媽,你去跟醫生說一聲,薑楠醒瞭。”周洵與周母說話的語氣跟平日沒有任何不同,這更令薑楠覺得之前的擔憂是沒必要的。
“欸!好,你在這兒陪著小楠。”周母走出病房,順手關上瞭門。
周洵轉過輪椅,彎瞭背屈下上半身,將臉往薑楠腿上一趴:“薑楠,肚子餓瞭。”
薑楠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頭跳出來瞭。
不管怎麼說,這絕對不會是正常狀態下的周洵會做的動作。
沒有得到回應的周洵執拗地又說瞭一遍:“薑楠,我肚子餓瞭。”
薑楠此時心亂如麻,她不知道周洵的情緒狀態到底出瞭什麼問題,問題又有多嚴重,即便她是神醫,面對最復雜最未知的頭腦領域,薑楠還是有一種束手無策的茫然感。
一隻手在薑楠面前揮瞭揮,周洵把腦袋支愣起來,與薑楠貼得很近:“薑楠,我沒生病。”
薑楠唇角抽瞭抽:“我——我知道。”
“你騙我,”周洵忽然變得無敵敏感,“薑楠,我真的沒病。”
薑楠低聲嘀咕:“醉漢還總說自己沒醉呢。”
周洵耳力好,聽見瞭,張嘴就反駁:“我說真的,不是自欺欺人。”
薑楠想著,這是個挺好的問詢機會,就不再隱瞞,直接跟周洵講道:“洵哥,我不是懷疑你生病,而是你不覺得自己現在的情緒有點反常嗎?”
周洵似乎沉思瞭一會兒,緩緩搖頭道:“我沒有任何感覺。”
薑楠循循善誘:“那洵哥,你看,在你眼中,我是什麼?”
周洵盯著薑楠的眼神無比的專註,他沉聲道:“你是人。”
在這一刻,薑楠覺得自己凝固瞭。
幸好周洵又徑自說瞭下去:“你是很重要的人,是周洵要保護的人。”
一句話,宛如一陣狂風,在薑楠的心湖掀起瞭巨浪。
前世種種去走馬燈般在眼前閃回,薑楠吸一口氣,咽下瞭冒至鼻尖的酸楚:“……算瞭,不對勁就不對勁吧……洵哥,記得你說的話啊。”
周洵鄭重其事地點頭,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又被推門進來的醫生打瞭斷。
醫生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指責周洵:“病人醒瞭怎麼沒有告訴我?要是錯過瞭關鍵檢查時間怎麼辦?”
周洵態度懇切地道歉:“對不起,是我的失誤。”
他又在幾秒的時間內恢復到瞭冷靜自持的形象,這也是最叫薑楠疑惑的地方。
在其他人面前周洵似乎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唯獨面對薑楠,尤其是與薑楠獨處時,他才會表現出異常。
針對周洵的這種情況,薑楠第一次感受到瞭自己的醫術不夠用。
醫生給薑楠又做瞭一次檢查,確定沒什麼大礙,便照例囑咐瞭幾句。
周洵聽得仔細,時不時還會問些有關恢復的問題。
薑楠挺享受這種被關心被呵護的感覺,再一次對自己說:算瞭,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送上門來的關愛,有什麼好糾結的。
醫生離開後,周洵讓周母先回傢,他在醫院守著就行。
“阿洵,你都已經在這兒守瞭兩天瞭,要不你回去休息,我替你照顧著?”
周母到底還是心疼兒子,想著周洵也剛剛逃過一劫,應該多休息。
“不用,”周洵幹脆拒絕,“我回傢也睡不好,在這兒還安心些。”
周母最樂意見到的就是兒子兒媳和睦融融,比起如今,當初婚禮那天薑楠的一頓大鬧可讓她操碎瞭心,就怕這兩人婚後不愉快。
如今看兩夫妻恩恩愛愛,心底別提有多高興瞭。
周母樂顛顛地回傢,薑楠忽然想到周洵好像說瞭幾遍肚子餓,就問他:“洵哥,你剛剛不是說餓嗎?要不要去買點東西來吃?”
薑楠住的是軍區醫院,醫院裡頭就有個賣東西的小供銷社,方便得很。
“不用,”周洵打開床邊的鐵皮櫃,“你暈著的時候有挺多人來看望的,這兒有些零嘴,你看看要吃什麼?”
薑楠醒來後已經喝過稀飯,現在肚子還是飽的:“我吃不下,你挑著吃吧。”
周洵點點頭,在櫃子裡稍微翻瞭一陣,忽然發現瞭什麼,尾音都上揚瞭起來:“看我找到瞭啥。”
薑楠側臉看過去:“江南酥?”
這種點心她曾經在市供銷社見過,好像是蘇杭那一帶的特產,是一種逢年過節才有得吃的酥糖。
“這誰拿來的啊,挺貴重的。”
“不記得瞭。”周洵這兩天心思全在薑楠身上,旁的事壓根沒留意,他拆開一塊酥糖的油紙遞過去,“吃麼?”
“不要,粘牙。”
“那我自己吃瞭。”周洵忽然變得像個小孩子,薑楠差點都被他逗樂瞭。
“薑楠,”周洵指指薑楠,又點點手指夾著的酥糖,“江南——你們是本傢。”
笑話冷得凍人,薑楠瑟瑟發抖。
薑楠剛想開口調侃幾句,轉頭就看到瞭周洵那古怪的吃相——
周洵吃個糖一點都不老實。
他似乎是覺得整顆糖塊頭有點大,不好一口悶,就用三根指頭捻在指間,伸出舌尖舔瞭幾下,還很自然地往病床這邊看。
“吃薑楠。”周洵道,“挺甜。”
說罷,一口咬下瞭大半塊酥糖:“挺香。”
薑楠默默轉過身,耳尖都冒瞭紅。
後來是幾點睡著的薑楠壓根不知道,反正第二天醒來時,周洵已經坐在窗戶邊看風景瞭。
“早上好。”薑楠挺自然的同周洵打招呼。
輪椅上的人稍微扭過臉,晨光打在他凌厲的線條上,有種不顧他人死活的好看。
周洵沒有回應薑楠的問好,冷淡地丟出瞭一句話:“薑楠,我的腿不需要六個月就能治好吧?”
薑楠疑惑:“應該是吧,怎麼瞭?”
“我們改改協議,不要等六個月瞭,我的腿一好,我們就離婚。”
薑楠瞳孔巨震,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