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眾人退出臥房,房遺愛將身站立在外間,偷眼朝著裡間打量,想要窺視一下父親的病情如何。
此時的房玄齡羞憤交加,躺在床榻上神志迷糊不清,耳邊盡都是回響著長安城中有關“高陽私通和尚”的風言風語。
起初房玄齡並不相信生性純良的高陽會私通辯機,但細想之下,“房俊醉酒調戲襄城”、“長孫皇後降旨將房俊派到雁門關”這兩件“事實”擺在眼前,令這位當朝宰輔不得不相信瞭眼下的傳聞。
聯想到房遺愛涼亭之中,對自己說出的那番別有深意的話語,房玄齡隻覺十分內疚,恍惚間竟喊出瞭房遺愛的小名!
“愛兒...愛兒!”
秦瓊四人站立在外間正準備進去,突然聽到裡間傳來房玄齡的呼喚,登時大吃一驚,除去不明就裡的關木通外,秦瓊、謝瑤環同時朝房遺愛望瞭過去。
聽聞父親的呼喚聲,房遺愛骨寒毛豎,心驚之餘不覺感到一陣淒涼,暗暗發誓,“襄城,蕭銳!爹爹這番痛苦我定要讓你們十倍百倍的吞吃下去!”
遲疑片刻後,秦瓊率先走入裡間,疾步站在瞭房玄齡的床榻邊。
望著床榻上面若金紙、神智恍惚的房玄齡,與他素有舊交的秦瓊不由有些傷神,伸手握住房玄齡的手掌,輕聲喊到,“老哥哥,你這是想房俊瞭?”
聽到耳畔響起秦瓊的語調,房玄齡神經一震,急忙起身,一把握住瞭秦瓊的手掌。
房玄齡羞憤之餘,隻覺十分對不起房遺愛,畢竟在歷朝歷代駙馬的日子都不好過,之前之所以會讓房遺愛成為高陽的駙馬,完全是因為保護房遺直那條長子長孫的支脈!
內疚之下,房玄齡淚目看著秦瓊,連聲問道,“叔寶!愛兒去雁門關找懷玉去瞭,你可有兩個孩子的消息?”
“額...”見老友這般模樣,知曉內情的秦瓊為之動容,出言安慰道,“老哥哥放心吧,遺愛有懷玉照顧著,在雁門關不會吃苦的。”
“那就好,那就好。”聽到秦瓊安慰的話語,房玄齡老懷大慰,冷靜過後,不由探問起瞭秦瓊的來意,“元帥,老朽身體並無大礙,怎敢勞煩你親自過府探望。”
“聽關木通說丞相病情罕見,秦某特地請來瞭一位高人來為丞相治病。”
說著,秦瓊對外間的房遺愛三人招瞭招手,示意他們走進其中。
“關先生?”發現關木通後,望著表情冰冷的謝仲舉,以及蒙紗蓋臉的房遺愛,房玄齡好奇的問道,“這兩位是什麼人?”
見房玄齡問起,早早被房遺愛囑咐過的關木通出言說道,“啟稟丞相,他是草民的師弟,這位是我師弟的藥童。他們是特地來為丞相診病的。”
聽過關木通的介紹,房玄齡見房遺愛打扮怪異,不由升起瞭一絲狐疑。
不過礙於秦瓊、關木通二人的推薦,他也隻好任由房遺愛一試,微微拱手對房遺愛、謝仲舉道:“如此有勞二位先生瞭。”
見房玄齡出言問好,自知房遺愛不便開口的謝仲舉,率先拱手道,“丞相客氣瞭。”
輕聲向關木通討要過銀針後,房遺愛故意改變嗓音,對房玄齡說道,“請丞相趴在榻上。”
饒是房遺愛可以改變語調,但天下之事“知子莫若父”,在聽到他的語調後,房玄齡還是感到有些自曾相識,但卻有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無奈之下隻得將身趴在瞭榻上。
見房玄齡的視線對準床板,房遺愛懸著的心稍稍放松瞭一些,手持銀針走到榻邊,開始為父親施起瞭針。
原本房玄齡的病情隻是氣結難消,但聯想到父親諾大年紀,房遺愛便生出瞭趁機為父親調理身體的念頭。
隔著衣服為房玄齡下針後,房遺愛雙手輕輕貼在父親背部,將體內真氣緩緩輸送到瞭其體內。
感受到後背處的溫熱後,房玄齡的胸悶微微緩解,無聊之下跟秦瓊聊起瞭傢常。
“秦元帥,前番令千金曾來舍下送何榜首的字畫,不過因為老夫抱病所以便將字畫給瞭管傢。”
提起何足道的墨寶,房玄齡頓時來瞭精神,“元帥,你可知道何榜首給老朽題的什麼字麼?”
秦瓊隻聽秦京娘提起過來到房府的事情,並不知曉房遺愛化名為其父送字畫的原委,好奇之下問道,“什麼?”
“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幹為扶持。明年若有再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
誦念過詩句後,房玄齡輕笑一聲,道,“早就聽說何榜首文采極高,不過老朽心中還有些懷疑,但自從見過榜首的墨寶後,老朽就知道是我多慮瞭。”
說完,房玄齡感慨一聲,“元帥好福份啊,竟然有此等外娚,老朽真是羨慕得很啊!”
此言一出,秦瓊老臉一紅,暗道,“羨慕我?應該是我羨慕你吧,這得多大的陰德才能生出這麼好一兒子!”
雖然自慚形穢,但秦瓊還是拱手說道,“丞相說哪裡話,足道一直自詡為丞相的門生弟子呢。”
房玄齡之前便聽說瞭何足道在褚遂良府上,教訓直言自己名諱的員外郎陳通一事,此時見秦瓊親口提起,不由大喜過望,“哦?自詡為老夫的門生?等到改日我病好瞭,一定要托大收下足道!”
聽聞房玄齡要面見何足道,秦瓊隻覺一陣頭大,感冒打岔道,“額...那還請丞相安心養病吧。”
二人交談間,房遺愛全神貫註把控著真氣為父親療傷,同時用真氣緩緩溫養著房玄齡的經絡。
一旁,謝仲舉在聽房玄齡念出“新竹”詩句後,不由偷偷打量起瞭房遺愛。
“這首詩句言語謙遜有加,倒不似房俊平日輕浮的做派。而最後一句“十丈龍孫繞鳳池”更是絕妙,鳳池原為鳳凰池指的便是丞相府邸。想來房俊倒有些真才實學。”
想到這裡,謝仲舉雙眸微微閃爍,望向房遺愛的目光,不由發生瞭些許轉變。
一盞茶後,房遺愛緩緩收起真氣,起身站在瞭榻邊。
感受到體內溫熱漸漸散去後,房玄齡長舒一口氣,原本憋悶的胸口此刻竟然好瞭大半!
驚奇下,房玄齡抬頭看向房遺愛,含笑說道,“咦?這位先生的醫術著實高超,老朽的胸口已經好瞭許多。”
父子二人相隔白紗對視,望著房玄齡憔悴的面容,房遺愛心中不忍,輕聲安慰道,“丞相身體並無大礙稍作調理就好,至於那些流言蜚語,不去理會便是瞭。”
“是,先生的囑咐老朽記下瞭。”點頭應是後,房玄齡仔細回味房遺愛捏著嗓子的聲音,輕咦一聲道,“我聽先生的嗓音有些耳熟,不置可否方便取下鬥笠?”
此言一出,秦瓊、謝瑤環大感驚駭,就連不明就裡的關木通也暗地捏瞭一把汗。
見房玄齡有心見識房遺愛的真正容貌,秦瓊想要開口拒絕,卻有一時找不到借口,無奈下隻得支吾,“這個...”
眼見秦瓊詞窮,謝仲舉情急之下生出一擊,拱手對房玄齡說道,“丞相,我傢先生近幾日偶感風寒。恐怕傳染給丞相,這才遮蓋白紗前來診病。”
謝仲舉話音落下,房遺愛連忙咳嗽瞭幾聲,轉而對關木通輕聲說道,“關先生,有勞你為丞相取針吧。”
說完,房遺愛大步走出臥房,生怕被父親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從臥房走出,一眾禦醫、名醫站在四下朝著房遺愛上下打量,目光中盡是狐疑之色。
因為要等待秦瓊三人,房遺愛不好就此離去,隻得將身站在一旁,低頭沉默瞭起來。
見房遺愛低頭默不作聲,一眾人誤以為其碰瞭釘子,轉而輕聲議論瞭起來。
“這人不過二十出頭,醫術想必不一定能高到哪裡去吧?”
“是啊,看他打扮怪異莫非不是天朝人士?”
“異邦人士?不看他倒像是黥面的賊配軍!”
眾人的議論讓房遺愛心生不悅,剛想起身去到房府門口等候秦瓊三人,耳邊便傳瞭一道久違的聲音。
酸腐的老禦醫望著以白紗掩面的房遺愛,撫髯冷笑一聲,自己為是道,“哼!二十歲恐怕就連醫理都沒搞清楚吧?還敢學人傢出來瞧病,你以為你是何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