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樂小廝一路吹吹打打,後面跟著八名傢丁,兩兩一對肩挑聘禮,在清晨的長安城中顯得格外引人註目。
房遺愛跟在長孫無忌乘轎後方,目光直勾勾盯著長孫津的青羅乘轎,星眸中蘊滿瞭陰鷙之意。
百姓們對著乘轎指指點點,正討論著“秦京娘與長孫津”門當戶對,忽的看到尾隨在後的狀元郎,不由連忙閉上瞭嘴巴。
一路行來,半個長安城都知道長孫無忌去到秦府下聘禮的事情,大傢紛紛跟在乘轎後方,卻與身著青色雲錦衫袍的房遺愛相隔甚遠,顯然是害怕激怒瞭狀元郎。
來到秦府,長孫無忌父子走下乘轎,回頭見房遺愛尾隨而至,倒也不去理會,而是領著八名傢丁,帶著聘禮徑直登上瞭秦府門庭。
房遺愛站在秦府門前,耳畔嘈雜的奏樂聲,令他心中極為不快,轉身顧盼,正吹得興起的奏樂小廝,登時被房遺愛那雙肅殺的眸子嚇得慌瞭神。
長孫無忌走進秦府,開口便叫道:“秦元帥在哪裡?老夫前來下聘禮來瞭!”
秦瓊正在正廳閑坐,聽到耳畔那極為喜氣的樂聲,自知是長孫無忌前來下聘,正要托病不見,沒想到長孫無忌竟自走進瞭正廳之中。
二人相見,全都偽善的拱手問好,正在寒暄中,那八名傢丁也將聘禮放在瞭正廳兩廂。
“秦元帥,老夫此番來的唐突,還望元帥不要見怪啊。”長孫無忌笑容燦爛的道。
秦瓊雖然不悅,但之前有李世民聖旨傳下,他也不好冷顏相對,隻得違心說道:“丞相說哪裡話來,請坐。”
二人落座後,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長孫津緩步向前,對著秦瓊鞠躬行禮道:“學生參見元帥。”
長孫津身著一襲圓領白緞長襟,頭上的發髻用鑲玉金絲帶綰住,腰橫雲錦束帶,上面還綴著一塊玉佩,配合著他那偽善的笑容,倒算得上是一個翩翩儒雅的少年才俊。
秦瓊撫髯打量,見長孫津手拿折扇面帶恭謙,饒是這位榜眼郎十分俊秀,但有瞭那插花披紅的狀元郎珠玉在前,秦瓊怎麼看他怎麼別扭,無奈開口道:“賢侄無須多禮,快些請坐吧。”
“津兒,今天之後,就要改口瞭!”長孫無忌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長孫津剛剛落座,聽到父親的提醒,起身拱手道:“嶽父大人。”
一聲嶽父出唇,秦瓊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不自然起來,不想應聲的他,轉而從茶水上找起瞭借口,“快請品茶吧。”
走進秦府,房遺愛就跟回到瞭自己傢一樣,眼見長孫無忌父子坐在正廳交談,他靈機一轉,徑直朝著秦京娘的閨房走瞭過去。
秦京娘正在後花園使性,一雙杏眼泛著微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萬歲既然知道我與何郎之前的關系,為什麼還要賜婚給長孫津?”
“就算是守節自盡,我也不會嫁到長孫府的,我生是何郎的人...”
秦京娘含淚揪著花瓣,哽咽呢喃,說到一半,思緒便被門外傳來的奏樂聲打斷瞭。
“一定是長孫無忌前來下聘,我這就去跟他說清楚!”秦京娘邁步向外走去,卻被註視已久的秦懷玉攔瞭下來。
秦懷玉昨天聽聞賜婚一事,深知胞妹秉性剛烈的他,天還沒亮便趕回瞭秦府,唯恐妹妹激憤下做出什麼傻事來。
“京娘,你去做什麼?”秦懷玉張開雙臂,擋在通往前院的拱門前,正色皺眉問道。
秦京娘見哥哥阻攔,負氣丟下手中花枝,頗為氣憤的說:“我去丟瞭那聘禮,將長孫父子趕出咱傢!”
“京娘!此番乃是萬歲親口賜婚,你若將他二人趕出府門,豈不成瞭抗旨不遵?到時候不但爹爹會因此受到牽連,就連房俊也難逃幹系!”
“難逃幹系?此事與何郎有什麼關系?”提起房遺愛,秦京娘瞬間冷靜瞭下來。
“你和房俊之前的關系人盡皆知,若是此番退婚,長孫無忌借口說是房俊挑唆的,結果會如何?”
見妹妹冷靜下來,秦懷玉趁熱打鐵,“房俊已經被貶到河南道去做縣令,被你這麼一鬧,恐怕就得革職為民瞭!”
“再者說,他現在蒙受兩位公主垂青,心裡還會有你?得中武狀元之後,他怎麼沒來找你?”
秦懷玉出於大局考慮,昧心貶低起瞭那志同道合的妹夫,“他就是一個登徒子,之前與你不過是逢場作戲,為的就是將爹爹拉下水,好讓聖上有所忌憚,不會輕易將他問斬,想想他是如何哄騙爹爹幫助他去到國子監的?你還不明白嗎?”
秦京娘眸中噙著淚水,連連搖頭,“不!你說的是假的!何郎不會這樣對我的!”
悲憤欲絕下,秦京娘一把推開秦懷玉,大步朝著前院跑去,想要去找房遺愛問個究竟。
閨房尋找秦京娘未果後,房遺愛踱步回到正廳廊道,劈面便看到瞭含淚奔跑的秦京娘。
“京娘!”
“何郎!”
情侶相見,哪裡還會顧及什麼聖旨,疾步前行,二人擁在一起,淚珠瞬間便湧瞭下來。
房遺愛死死將秦京娘攬在懷中,滿是內疚的道:“都是我不好,讓娘子受委屈瞭。”
“何郎,你果真來找奴傢瞭,你沒忘瞭京娘是嗎?”秦京娘哭的梨花帶雨,臉上卻滿是笑意。
“真傻!我怎麼會忘瞭娘子呢。”前番遭受酷刑也未曾落淚的房遺愛,此時卻是淚眼朦朧,心中的內疚伴隨著秦京娘的話兒,瞬間到達瞭頂峰。
“房俊!你做什麼!”正當二人相擁傾訴時,長孫無忌走出正廳,手指房遺愛,氣急敗壞的道:“你這是在羞辱老夫?還是在強抗萬歲的旨意?”
秦瓊見房遺愛到來,眉頭攢簇長嘆一聲,眸中滿是無奈。
“房遺愛,我誓要殺你!”早已將秦京娘看做囊中之物的長孫津,雙手緊緊攥著白紙扇,羞憤交加的心道。
房遺愛本來就沒把長孫無忌二人放在眼裡,對於他們訓斥的話語,更是當做瞭耳旁風。
退身看向秦京娘,房遺愛輕柔的為佳人拭去面頰淚珠,言語溫和的哄道:“京娘,我一定會將你娶進狀元府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轎一樣不少!”
“何郎,奴傢此生非君不嫁!”此時的秦京娘被幸福包圍,再次說出瞭心中所想。
就在二人海誓山盟時,耳畔的一聲暴喝,登時驚得秦京娘花容失色,轉身護在房遺愛身前,生怕情郎受到半點損傷。
“房俊,你來做什麼!”
秦懷玉二目圓睜,眼望房遺愛眸中充斥著滿目怒意,雙拳緊攥咯咯作響,儼然一副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架勢。
秦懷玉雖然不贊成秦京娘嫁進長孫府,但先前李世民親口賜婚,事情哪裡是身為臣子的他能夠改變的?出於對房秦二傢著想,也為瞭房俊的未來仕途,一向將妹妹當做掌上明珠的秦懷玉,在經歷過一番痛苦煎熬過後,最終選擇瞭犧牲秦京娘的終身幸福,來換取更多人的未來。
長孫無忌見秦懷玉出手,嘴角泛起一絲得意,心想,“秦懷玉倒是一個識大體的小子,有他攔著,房俊若敢逞強少不得會被暴打一頓,武狀元?能打得過秦懷玉?除非日從西起!”
“房俊雖然武功高深,但秦懷玉卻是上過沙場的猛將,就連尉遲恭、程咬金都要忌憚三分的瘋子,待會若動起手來,將房遺愛打殘打死才好!”長孫津陰鷙一笑,異樣的表情稍瞬即逝,確實被一旁的秦瓊看得真切。
秦瓊正在為房遺愛暗自心焦,突然看到長孫津那偽善之下的面目,心間一怔,暗道:“長孫津心機陰狠,哪裡比得上房俊,但又聖命在身,老夫又能做些什麼?”
“房俊的武藝我十分清楚,他那裡是懷玉的對手,隻希望他快些離去,婚事從長計議也並非毫無轉機。”秦瓊與秦懷玉的想法一樣,在封建禮法的唐代,君臣關系雖然表面融洽,但若真較起真來,依照唐太宗的秉性,別說秦瓊就是屠殺秦傢滿門,怕也不是做不出來。
眼見哥哥怒聲質問,秦京娘心急如焚的對房遺愛小聲道:“何郎,你快些離開吧,你是打不過哥哥的。”
“就這樣小看你男人?著實該打。”話雖這樣說,但房遺愛揚起的手掌,卻遲遲不見落下,哪裡還有往日那果斷施行“傢法”的樣子。
見房遺愛和妹妹卿卿我我,唯恐秦傢遭到牽連的秦懷玉勃然大怒,大步向前,近乎嘶吼道:“房俊,快些滾出秦府,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瞭!”
遭到辱罵,饒是房遺愛猜到秦懷玉的心事,但心中卻還是極為不快,按著性子輕聲對秦京娘道:“京娘,我和哥哥玩耍玩耍,你站在一旁看著就是瞭,千萬別上前,免得我分心!”
說完,房遺愛繞過秦京娘,徑直對上瞭秦懷玉。
秦懷玉顯然沒想到房遺愛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盛怒之下,冷笑道:“房俊,你這是要跟我動手?忘瞭之前被我在後花園暴打的狼狽模樣瞭?”
“哦?秦懷玉,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你是房俊啊!哦,還有,你還是河南道的七品縣令,一個官階微末的芝麻官兒!”
“武狀元被你吃瞭?小爺我是今科武狀元!”說著,房遺愛突然出手,一個箭步便沖到瞭秦懷玉跟前,同時右手高高舉起,鋼拳徑直朝著秦懷玉的面門打瞭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