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六十五章 大宗師,黑佈,謎語

作者:貓膩 字數:2927

第六十五章大宗師,黑佈,謎語

雪還在下著,園中石磨旁的范思轍終於拉完瞭五十轉,氣喘籲籲地扶著石磨,隻覺得渾身腰酸背痛,根本直不起腰,而臉上的汗水化作熱氣蒸騰而起,遇寒氣而白,看上去就像整個人都在冒煙一樣。

“擦擦,然後換身幹爽衣服,免得凍著瞭。”海棠遞瞭一疊整整齊齊的衣服給他。

范思轍氣苦地搖搖頭,進裡屋去換瞭衣服,不一時從屋裡出來,嚷道:“又沒個洗澡的地方,渾身汗臭味怎麼辦?”

海棠看瞭他一眼,笑道:“大冬天的,你哥作的那套東西又沒運到上京來。”

范思轍忍不住又搖搖頭,說道:“我哥把我趕到北邊來……可不是為瞭讓你折磨我。”

“玉不琢不成器。”海棠面色平靜說道:“記得在皇宮裡聊天時,范閑曾經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什麼話?”范思轍好奇問道。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其實,范閑說孟子這段話的時候,想著的是北海畔,草葦中的海棠春景而已。不過范思轍和海棠並不知道那人的齷齪想法,范思轍聽著這段話,隻覺一股寒氣往頭道:“朵朵的茶,越來越好喝瞭。”

“老師謬贊。”海棠溫柔回道。

“我想。我知道范閑是誰。”苦荷忽然很輕柔地說道,這句話無頭無尾,讓海棠有些不明所以,怔怔望著老師。

苦荷緩緩站起身來,面上浮出一絲很醇和的笑容:“這個年輕人來北齊之前。為師出去瞭一趟,還受瞭傷,我想你一定很好奇,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夠傷到我。”

國師苦荷。代表著北齊地精神氣魄,所以他受傷的事情一直隱而不發,海棠雖然知道,但卻從來沒有從老師的嘴裡聽到詳細的過程,此時一聽,頓時凝起瞭註意力。

“是一個瞎子。”苦荷轉身,望著徒兒園外的風雪,悠悠說道:“是一個為師很多年前就見過。而且從來沒有忘記過的瞎子。”

海棠大驚,心想這個世界上有人能夠傷到老師,已經是件很驚世駭俗的事情,但沒料到對方竟然不是位世人皆知的大宗師,卻是位……瞎子!

苦荷繼續悠然說道:“很奇怪地是,這位實力很恐怖的瞎子……卻似乎忘記瞭一些事情,忘記瞭很多年前,我曾經和他見過一面。”

海棠安靜地聽著。

“這個瞎子已經消失瞭很多年。”苦荷的臉上笑容再起。“沒想到忽然間又出現在這個世間。而且第一個找的人就是為師,說起來。為師這顆早已古井無波的心,竟也有些隱隱驕傲。”

海棠愈發地聽不明白。

“這個瞎子,曾經教訓過四顧劍那個白癡,曾經把葉流雲打地棄劍不用,終成一代宗師。”苦荷嘆道:“我當年就猜到是他,隻是沒想到他這次會主動找上我,這和他往年秘不見人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海棠忽然開口問道:“莫非這個瞎子,就是那位最神秘的大宗師?”

苦荷搖搖頭,那雙似乎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流露出一絲迷惘:“不是,瞎子他從來不需要這種虛名。至於我們四個人裡最神秘地那位……應該還一直在慶國的皇宮裡。”

海棠有些不明白,既然沒有人見過那名神秘的大宗師,為什麼世人篤定有那個人的存在,而且那個人存在於慶國的皇宮裡?

“道理很簡單。”苦荷笑瞭起來,“很多年前,四顧劍曾經嘗試過三次入慶國皇宮刺殺他們的皇帝。”

海棠驚訝地輕聲一喚,她此時才知道,原來東夷城的四顧劍,竟然做出過如此瘋狂的事情,不過以大宗師地境界去當殺手,就算慶國皇帝是天下權力最大的那人,隻怕也很難抵擋。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苦荷輕聲說道:“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和你的想法一樣,認為四顧劍有很大的成算……可惜,在一個月之內他接連失敗瞭四次,雖然沒有受傷,卻也沒有任何成效。”

海棠皺眉道:“那個瞎子……當時在不在慶國皇宮?”她始終認為,能夠傷到自己老師的瞎子,才最有可能是那位神秘的大宗師。

苦荷微笑著搖搖頭:“瞎子那時候正和葉傢的小姐,在慶國地江南,修那座內庫。”

“葉傢小姐?”海棠更加震驚瞭,雖然她是如今天下年輕一代裡最出名地人物,但也知道老師今天說的這些當年秘辛裡,每一位都是怎樣地瞭不起,怎樣地改變著這個世界的模樣。

苦荷很柔和自然地將話題轉瞭回來,回身望著海棠說道:“這下你明白瞭吧?”

海棠睜著明亮的雙眼,搖瞭搖頭。

“范閑是誰?”苦荷平靜看著自己的女徒。

“范閑就是葉輕眉地兒子……葉傢女主人的兒子。”

海棠在震驚之餘。更是一頭霧水,范閑……南朝戶部尚書的私生子,怎麼又和葉傢扯上瞭關系?葉傢?當初那個以商制天下的葉傢?那個設置監察院,修瞭內庫,延綿遺威直至今世的葉傢?

苦荷搓瞭搓手,坐瞭下來,嘆息道:“肖恩後來一直被陳萍萍關著,所以不知道葉傢小姐的身份。為師卻恰好知道。瞎子他隻可能是葉傢小姐的仆人,這次將為師調出上京,自然是要方便范閑做事,范閑的身份便浮現瞭出來,他就是葉傢小姐地後人。”

海棠搖瞭搖頭,當著老師也敢於發表自己的意見:“雖說這般推理可信,但是太勉強瞭些,萬一那位瞎……大師隻是不甘山中寂寞。才出山挑戰老師,與范閑北上一事並無關系。再說當年的葉傢不是被滅瞭門嗎?……”

話還沒有說完,苦荷已經笑瞭起來:“一件事情不能說明太多問題,但是你想想范閑如今在南朝的官職,再想想他從澹州出來之後。南方朝廷裡的異動,太多的細節組合起來,事情的真相就很明白瞭,不要說什麼滅門的話。當年葉傢地掌櫃都還活的好好的,南慶朝廷裡的有心人,為葉傢小姐保留一絲血脈,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

海棠愁極反笑,一時間竟是不知該如何言語,老師說地對,范閑就算是范尚書的私生子,就算他有詩仙之名。高手之實,以他的身份地位,也遠遠不可能企及如今的高度,更不可能,左手執監察院,右手掌內庫——監察院與內庫,這不正是當年葉傢留給這個世界最厲害地事物!

難道那位時常與自己通信的溫柔年輕男子,身後竟還有這般復雜與可憐的身世?

“你剛才復述瞭范閑在酒樓上念的那首小辭……”苦荷輕輕拍瞭一下猶在沉思之中的女徒兒。微笑說道:“你隻從這首小辭裡發現。對方是石頭記的作者,但你仔細體會一下。說不定會發現范閑此人,借此小辭還在抒發著一些別的情緒,比如憤怒,比如不甘。”

夏日上京百歲松居之上,范閑與海棠飲酒,酣時曾念一首小辭。

“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冬日園中地海棠在心中復念著,終於體會到瞭老師所說的那些情緒,霍然抬起頭來,震驚無比。

此時遠在南慶蒼山中泡溫泉的范閑,如果知道這一對師徒竟然如此草率,憑這首小辭地就定瞭自己的出身,一定會氣的從溫泉裡跳出來,裸奔至上京,痛罵一番,然後解釋一下,這是老曹寫的,隻不過恰巧和自傢的身世有些相似而已。

沒過多久,海棠已經回復瞭平靜,柔聲問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既然知道瞭范閑的身世,當然能想到他與南慶皇室之間肯定會有許多問題,怎樣利用,是件需要仔細斟酌地事情。

“范閑是葉傢後人地消息……讓全天下人都知道。”

苦荷大宗師,很溫柔地說道。

“瞎子?”海棠心中有些微微惘然,不知道怎樣才能盡可能地保護范閑的利益。

苦荷悠悠嘆息道:“雖然瞎子……似乎不認識我,但我想,他既然要刻意出手,留下這些線索,或許……正是希望通過為師地嘴,將這個有趣的消息,告訴這世上的人們。”

這位大宗師最後下瞭結論:“瞎子已經不想再等,他要催范閑加快步伐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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