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詭異的氛圍一觸即發。

似乎隻要一顆火星兒，便能噼裡啪啦徹底炸開來。

唯有百裡朝朝渾身不知，重重地點瞭點頭，握緊小奶拳，奶聲奶氣道：“對對對，快請太醫來看！”

迎著眾人的目光，百裡鴻淵神色如常，點頭應下，“如此，便多謝陛下。”

鳳夕若看著身邊答得坦然的人，眼裡閃過一抹復雜。

無怪乎其他人，她何嘗不也曾懷疑過這一切皆是眼前之人的偽裝？

許簫聲既然說瞭此人的雙腿已廢，那便不管以後是否能夠恢復，至少現在的的確確是板上釘釘之事。

她不相信他會聽不出來皇帝話裡深層次的含義，這就像是最鋒利的匕首，去挖開最痛的那塊傷疤。

卻不知道，他如今又是以何樣的心態來面對眼前的種種猜忌？

不一會兒，一群太醫便來到瞭大殿。

行過禮後，便將百裡鴻淵圍瞭起來。

看著他連人帶輪椅瞬間被人墻擋住消失在視線裡，鳳夕若突眼裡閃過一抹嘲弄。

不知道是該感慨百裡鴻淵太有本事而讓人如此忌憚，還是該感慨皇帝的謹小慎微又老謀深算，又或者該感慨這皇宮太醫院都是些庸碌無為之輩。

居然同時叫來六名太醫，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懷疑嗎？

百裡雲軒在一旁定定地瞧著，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雖然他把那張臉繃得死緊，但依舊沒有藏得住唇角那微微上揚的弧度。

隻是那臉上怎麼都去不掉的幾道痕跡，卻讓他那張臉看起來既可笑又可怖。

鳳夕若覺得，她今日應該帶上小面具一起來才對。

現場誰都沒有說話，唯有太醫時不時交頭接耳一下，似乎在糾結著什麼。

直到一刻鐘後，才將人墻散開。

“如何？”百裡鶴鳴迫不及待地開瞭口，語氣充滿關切，“可有撞到？”

其中一個太醫上前，“回陛下的話，四皇子年紀小，力道不大，攝政王無礙。”

“無礙就好，無礙就好。”百裡鶴鳴瞇瞭瞇眸子，似乎很是滿意這個結果，話音一轉又道，“那攝政王這腿可有法子醫治？”

“陛下！”一聽到這句話，剛剛還躬身身的幾位太醫瞬間跪瞭下來，身體匍匐在地，“回陛下的話，微臣等人才疏學淺，暫……暫無法醫治好攝政王的腿疾，還請陛下恕罪！”

太醫的聲音惶恐又激烈，在這偌大的宮殿竟是出現瞭絲絲回聲。

隻聽得百裡鶴鳴冷哼一聲，斥道，“這都看不好，宮中養你們何用？”

“陛下息怒，並非微臣等不會，實在是攝政王這腿……”

“這腿如何？”百裡鶴鳴一掌拍在桌上，起身站瞭起來，雷霆之怒毫不掩飾。

那些太醫頓時將頭點在瞭地上，身體抖若篩糠，“這腿……”

鳳夕若看著眼前這君臣一唱一和的場景，突然間有些索然無味。

雖然都是懷疑，但這個皇帝的吃相，未免太難看。

她相信，隻消過瞭今晚，整個大齊皇城，上下皇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都會得到消息：曾經戰功赫赫，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先帝最寵愛的小兒子，手握大權的攝政王殿下，乃是一個再也好不瞭的殘廢。

“他的腿……”

“這腿中毒壞死，加之摔下山崖後，筋脈盡斷。”就在鳳夕若準備開口時，一道平靜而淡然的聲音在大殿響起。

鳳夕若猛地一怔，當即轉過頭去，便看到百裡鴻淵勾著唇角，眼神從容。

他甚至，自己挪動瞭輪椅，往前走瞭一小段距離——來到瞭那群噤若寒蟬，抖若篩糠的太醫們身邊。

“不必緊張，亦不必瞞著，本王自己的情況，自己知曉。”百裡鴻淵說完，還轉頭朝他們笑著開口，語氣安慰。

隨著他這句話一出口，現場徹底陷入死寂。

鳳夕若心裡一顫，意識還沒有做出選擇，身體便已然做出瞭決定——她來到瞭百裡鴻淵身側的位置，手指搭上瞭輪椅，一如她推著他從宮門口緩緩而來。

百裡鴻淵似也沒有想到她會上前來，坐得筆直的身體便這樣轉瞭過去，四目相對時，他忍不住笑瞭眸子，“無事，放心。”

鳳夕若看著他這般模樣，愣瞭一下後，終於反應過來，頓時氣得磨瞭磨後槽牙，壓低聲音，用僅二人聽得到的音量道：“我當然知道你沒事。”

這個男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被人拿捏？

“九皇叔。”百裡玄策走上前兩步，臉上的笑容已然不見，隻三個字，便紅瞭眼眶。

奶團子不知道到底發生瞭什麼事情，百裡鴻淵那番話他還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但看著他向來喜歡的二皇兄過去，也就邁著小短腿跟瞭上前，眨巴眨巴著眼睛，奶聲奶氣地喊：“九皇叔。”

百裡鴻淵均回之以微笑。

但到底，有瞭他們的出聲，這仿若死瞭的大殿，再度翻活。

百裡鶴鳴似心疼難耐，親自從高臺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到百裡鴻淵面前，定定地看著他的臉，“鴻淵，你受苦瞭，若是父皇和你母妃在天之靈看到今日場景，隻怕不知道會有多心疼。”

這一次，百裡鴻淵沒有再躲開，而是直直地迎上瞭他的目光，“讓陛下憂心瞭，若非當年臣弟任性為之，也便不會發生此事，亦不會讓王妃等瞭臣弟整整三年。”

百裡鶴鳴語氣感慨，似又欣慰，“你能夠這樣想，朕就放心瞭。”

隻他的目光始終看著百裡鴻淵那張臉，一瞬不瞬。

鳳夕若挑瞭挑眉頭，心裡莫名的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似乎從這皇帝的眼神裡，看到瞭絲絲纏綿思慕的意味……

就好像，有什麼奸情。

隻不等她再探，百裡鴻淵突地拉住瞭她的手，“有勞陛下掛懷。”

鳳夕若驚得差點兒把手甩飛。

掛懷就掛懷，好端端的拽她做什麼？

百裡鶴鳴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落在瞭二人相握的手上，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

一時間，三個人之間的氛圍竟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好在皇後適時出聲提醒，“陛下，既然太醫都診斷瞭無礙，便莫要再耽擱瞭，春寒料峭，想來攝政王一路過來也餓瞭，不如先行佈膳罷。”

皇帝深深地看瞭百裡鴻淵一眼，輕輕頷首，回瞭高臺主位。

太醫退下，宮女端著食盒魚貫而入，眾人也紛紛回到自己的座位。

二皇子百裡玄策回去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拉瞭奶團子轉身離去。

鳳夕若推著百裡鴻淵在皇帝右下方第一個位置坐下，他們的對面，則是太子和太子妃。

看著二人入座，百裡雲軒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唇角勾瞭一絲詭譎的弧度。

既然當真斷瞭腿，那麼這頓飯……便可作為廢物的上路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