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雲軒愣愣地跪著，怎麼都沒想到這短短一句話的功夫，自己閉門思過的時間居然又白白多瞭半年，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請出瞭殿外。
風一吹，他才發現自己冷得厲害。
眼眶裡已經痛得麻木，鮮血還順著指縫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將他半張臉都染得通紅。
見他突然停下不走，一旁的太監趕忙小心翼翼地低聲勸道，“三殿下，咱還是快些去讓禦醫罷。”
百裡雲軒捏瞭捏拳頭，轉頭看瞭一眼，另一隻完好的眸子裡淬著陰毒。
百裡鴻淵，鳳夕若，給我等著！
此仇不報，我百裡雲軒誓不為人！
隨著百裡雲軒的離開，今夜原本該是歡歡喜喜的殿裡，終於陷入瞭死一樣的安靜。
今夜之事，出乎瞭所有人的意料。
百裡鶴鳴捏著手指，指節都泛著白。
縱然他再不喜愛百裡雲軒，但到底這是他的兒子，而他卻被逼得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瞎瞭一隻眼！
這哪裡是在懲罰百裡雲軒，這分明是百裡鴻淵在打他這個皇帝的臉！
但隻要飛虎令還在百裡鴻淵手中一日，隻要飛虎軍還由百裡鴻淵掌控，他就不能動他，也動不瞭他！
今夜本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看看事情能否成功，也想看看如今斷瞭雙腿的百裡鴻淵變成瞭何等模樣。
但很明顯，哪怕他如今已是半個殘廢，他的這些兒子依舊不是他的對手！
到底，是他父皇最疼愛的小兒子。
到底，是他父皇和她生的孩子……
想到這兒，百裡鶴鳴隻覺得氣血上湧，忍不住重重咳嗽一聲。
一旁的皇後看到，連忙上前給他端瞭一杯茶水，“陛下。”
“無事。”百裡鶴鳴揮瞭揮手，輕輕呼瞭一口氣，抬眸再一次看向百裡鴻淵，眼神裡帶瞭幾分復雜，“鴻淵對此，可還滿意？”
百裡鴻淵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突然搖瞭搖頭，語氣又是唏噓又是遺憾，“陛下，方才之事，哎……倒是個誤會，臣弟也沒有想到三皇子居然會將臣弟酒後一時隨口說的話當真。不過今夜看來，太子殿下溫和仁慈，三殿下血性正直，都是陛下的好兒子，我大齊未來的棟梁之才。”
百裡鶴鳴呼吸一窒，臉色再度沉瞭幾分。
今日之事，他怎能不惱？
哪有自己的兒子被人逼迫至此，做父親的卻沒有半點兒反應。
但偏偏，百裡鴻淵三言兩語就把他已經準備好瞭的話給堵瞭回去。
再一回想，可不就是他隻是那麼一說，百裡雲軒就乖乖地將那眼睛給自行送上？
至於醉不醉的……
眼下他要是還不明白百裡鴻淵拋酒杯的那個動作就是為瞭此刻這句話，那這個皇帝今日便可做到頭瞭。
深吸一口氣，百裡鶴鳴突地嗤笑道，“罷瞭，既是做錯事情那便該受到懲罰，隻要鴻淵覺得消氣就好。”
這話說得，突如其來的寵溺加曖昧，讓人猝不及防。
鳳夕若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身邊的男人，卻見他半靠在椅子上，垂著眼眸。
眼角暈開處泛著一抹水色的紅，半隱在若明若暗的光線下，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端的是妖孽在世，魅惑橫生。
明明是一場生死局，卻被他將一切玩弄於股掌之間。
她知道，倘若他想，他絕對可以一開始就將這一切制止，可他卻偏偏等到最後一刻，等敵人達到巔峰時才驟然反擊。
隻三言兩語便讓百裡雲軒毫無招架之力，從雲端墜入泥潭，更是活生生讓他自己挖出瞭一隻眼睛！
突然，鳳夕若後背一涼，瞳孔猛地一縮。
若是再仔細回想一番，她甚至發現這一切都有跡可循。
不管是閉門思過，還是挖眼道歉，百裡雲軒所說所做，似乎都有一張無形的大手，一步一步引導著他，帶著他走到某些人想要的位置。
可是，這個男人明明不知道自己給過百裡雲軒一枚假的飛虎令……
“王妃，怎麼瞭？”百裡鴻淵溫溫柔柔地一笑。
深吸一口氣，鳳夕若別過眸子，“無事。”
他應該是不知的，倘若他知道，那個男人的事情恐怕早就暴露，那也就不會再有那天夜裡瀾滄院的事情。
更有甚者，她也活不到現在。
她還沒有那麼大的自信會覺得，自己的魅力能大讓百裡鴻淵明知戴瞭綠帽子，還可以和她一次又一次演“深情戲”的地步。
穩瞭穩心神，鳳夕若也再一次對自己身邊坐著的男人有瞭更深的認識——
他不僅僅善於權術的好手，更是一隻把弄人心的惡魔。
“無事就好。”百裡鴻淵像是忘記瞭高臺之上還有一個人等著他的回應，隻笑著看著自鳳夕若，“王妃放心，隻要有本王在一天，便不會讓你受欺負。”
鳳夕若深吸一口氣，咬牙笑道，“有王爺在，妾身自然是放心的。”
這個男人，非得這個時候裝嗎？且不說假的要死，就算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他難道不知道秀恩愛死得快嗎？
哦，對，他不知道。
明知鳳夕若回得心不甘情不願，可眼下這般場合，能聽到這樣的話，百裡鴻淵卻覺得萬分舒坦。
有這麼一句話，便不枉費他今夜忙活一場。
唇角一揚，百裡鴻淵轉頭看向高臺端坐的人，“陛下、皇後娘娘，今日多謝陛下和皇後設宴款待，時候不早瞭，臣弟帶王妃先行告退。”
百裡鶴鳴的眸子在二人身上閃瞭閃，似想說什麼，最後輕輕呼瞭一口氣，“好。”
正待二人準備離開時，突然聽到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若是本宮沒有看錯，王妃身上今日配的首飾，乃是鳳落驚鴻罷。”
鳳夕若怔瞭一下，轉頭看去。
隻見端坐在高臺另一側，幾乎沒有怎麼開口的皇後秦佛定正望著自己。
鳳夕若瞇瞭瞇眸子，回瞭一個禮，“是。”
“可是王爺送與你的？”秦佛定再問。
鳳夕若：“是。”
秦佛定似乎明白瞭什麼，輕輕頷瞭頷首，目光再度逡巡一圈後，微微一笑，“這套鳳落驚鴻，與你很配。”
話音剛落，不等鳳夕若回答，她便看到坐在高臺上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人，臉色瞬間沉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