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上妝

作者:淮西 字數:4055

“呦!老夫人您大晚上的怎麼過來瞭!”

八角這一嗓子,二裡地外都能聽見。

屋裡的裴修一愣,隔著窗戶看去,老太太已經走進院子瞭。

“這麼晚瞭,就你們院子裡還燈火通明的,倒是好看道。”許氏笑呵呵扶著丫頭的手往屋裡走,“誒,八角啊,你們才吃飯啊,怎麼就端瞭一個碗?”

“啊哈,那個老夫人,是我才吃。”八角怕老太太看見少爺不好好吃飯,藏著掖著地端著粥碗往廚房走,“剩瞭點粥底子,少爺賞給我瞭。”

“祖母,您吃瞭嗎?”裴修從屋裡出來,上前扶著老太太,一邊朝八角使眼色,讓他出去攔著少奶奶進門,“廚房燉瞭雞湯,要不要喝一碗?或是煮碗雞湯面?”

“你一說雞湯面,我還真有點饞瞭,你們院裡的廚子煮的雞湯面真是好吃。”許氏不是來吃飯的,卻被勾起瞭食欲,“給我煮小半碗解解饞吧,我吃過飯瞭——誒,長風呢?睡瞭嗎?”

裴修:“啊沒有,長風她沒在傢,她今晚上在侯府過夜。”

話音剛落,便聽有人在院門口喊:“如蘭,快給我煮碗面,餓死我瞭!”

裴修:“……”

回來得可真是時候!

許氏愣愣地轉過身,看著風塵仆仆進門來的那準備在侯府過夜的二孫媳婦,“這……怎麼回事?”

裴修朝二姑娘擠眼睛,“夫人,你怎麼又回來瞭?”

晏長風打小就跟老爹配合打掩護糊弄娘,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嗐,是外祖母把我攆回來瞭,說出瞭嫁的姑娘不好隨便回娘傢過夜——誒?祖母,您大晚上怎麼過來瞭,可是來吃宵夜的?”

許氏看看孫子又看看孫媳婦兒,好像明白瞭什麼。

這兩日大孫子媳婦兒總是有意無意地跟她說長風忙,忙得見不著。她以為大孫子媳婦兒沒安好心挑事,就沒放在心上。

誰知竟是真的,還忙到晚上才回來!

這就太不成體統瞭,都嫁做人婦瞭怎麼好成日這樣隨便,瞧瞧那一身的土,八成還騎馬瞭!

許氏拍開孫子的手,自己進瞭屋。

裴修跟晏長風對視一眼,雙雙苦笑。

沒瞞過去。

晏長風拍瞭拍裙擺上的土,走向裴修悄聲問:“老太太生氣的時候打人嗎?”

裴修搖頭,“但是會罰人跪祠堂,抄經書。”

晏長風:“……”

這還不如打人呢。

“沒事,”裴修捏捏她的手,“有我呢。”

“算瞭,認就認瞭。”晏長風一向是能瞞則瞞,瞞不過去就認,大不瞭就是挨頓揍。

她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進瞭屋,舔著臉笑:“祖母,我錯瞭。”

許氏一張得天獨厚的慈祥臉,生不生氣看著差不多,她像往日一樣笑呵呵地看著孫媳婦兒,“你哪裡錯瞭,雖說出嫁的婦人沒事回娘傢住著是不太好,你這不是又回來瞭麼,沒事。”

晏長風打小挨罵,最會察言觀色。她娘姚氏生氣掛在臉上,她會根據生氣的程度哄,多半都能混過去。外祖母生氣是氣勢壓人,對著她老人傢就不能玩花樣,趁早認錯認罰。

許氏這人外慈內厲,拿糊弄姚氏那一套不行,錯肯定要認,但也不能就這麼認瞭,畢竟她還是要出門做生意的。

裴二這時站到她身邊,她忽地醍醐灌頂,想到瞭對策。

“祖母,我跟您說實話吧,我沒回侯府,我去鋪子忙生意瞭,本來不需要忙到這麼晚的,但是我……”她苦澀地嘆瞭口氣,看起來像是受瞭什麼委屈。

許氏被她的話頭引瞭去,“你怎麼瞭?”

“您別問瞭。”晏長風低頭耷拉腦的,看起來失落又委屈,“有點丟人,不好意思說。”

“你瞧瞧你這孩子!話說一半這不是急人嗎!”許氏看向孫子,“你媳婦兒怎麼瞭這是?”

裴修心裡偷笑,二姑娘這一招裝可憐用得好,深得他真傳。他用手背碰碰媳婦兒的手,“祖母問瞭,要不你就說瞭吧?”

晏長風這才硬著頭皮說:“祖母,我前幾日賠瞭將近兩千兩銀子,手頭沒錢過年瞭,所以這才起早貪黑地補虧空。”

“兩千兩?”許氏皺起眉頭,“怎麼會一下子賠這麼多錢?”

晏長風的肩膀又耷拉幾分,“這不是前幾日管傢,我從櫃上挪瞭不少銀子,又朝二舅舅借瞭一些錢,為瞭盡快還債,我就,就,私下做瞭一筆小買賣,誰知道看走瞭眼,賠瞭,我又不敢跟傢裡說,隻能趁著年底多賺些……”

許氏心裡就不是滋味瞭,沒想到孫媳婦兒貼補傢裡的錢竟然都是借的,這就太丟人瞭,不知道的人聽瞭去,得以為國公府是那等吃人喝血,連骨頭都要刮出三兩油來的惡魔。

“你這孩子!”許氏此時哪裡還有氣,隻剩下愧疚與心疼,“你有難處怎麼不跟我說?咱們傢再如何,也不至於叫媳婦兒出去累死累活地賺銀子!”她慚愧地嘆氣,“我手裡還有些銀子,先給你補上兩千兩的虧空,你給府上花的那些錢,賬房都還給你瞭吧?”

“不用不用的祖母!”晏長風推拒,“賬房把錢都給我瞭,我這幾日也賺得差不多瞭,後面不會再這樣起早貪黑瞭,就,就可能還是會出去拋頭露面,您也知道,我們二房手頭沒什麼錢,怎麼也要攢一些,我呢不會做別的,也就會做生意,所以……”

許氏還能說什麼呢,傢裡有個偏心的兒媳婦,隻顧著自己兒子,對庶出的這幾個孩子不管不顧,他們沒錢,傢裡幫不上忙,人傢當然要自食其力。

“罷瞭罷瞭,”許氏擺擺手,“傢裡幫不上你們,我也沒臉說什麼,隻是長風啊,你今後出門多註意些,換上男裝再騎馬,別叫人拿瞭把柄去,這年月啊,婦人總歸是婦人,世人看待咱們的眼光總是挑剔的。”

這下子換晏長風心裡不是滋味瞭,她不怕挨揍,就怕人傢跟她說掏心窩的話,如果是老爹,她能厚著臉皮沒大沒小地遮過去。可許氏對她來說是外人,這一下子戳到瞭心裡,弄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瞭。

裴修默默地握住瞭她的手,“祖母,在我眼裡女子不該被束縛,我一直支持長風做自己喜歡的事,流言蜚語一定會有,可我們都不是會在意的人,我始終覺得,流言蜚語隻能傷害弱者。”

晏長風歪頭看他,她明知道裴二陪她演戲,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比老太太的話更戳她。她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抽手,卻被握得更緊。

“霽清啊,你是長大瞭。”許氏欣慰地看著孫子,這個孫子一直柔柔弱弱的,被欺負瞭也不吭聲,誰能想到他不反抗不是弱,是心裡撐得住,這樣的孩子將來定有大出息。“好,好,你們都很好,按照自己的意願過活吧,別的不敢說,有我老婆子在,在這個傢裡就不會讓你們受委屈。”

裴修看著二姑娘,手指輕輕摳她的手心,“還不快謝祖母。”

這人也不知道摳哪瞭,晏長風的手心癢得要命,她“啪”地拍掉瞭他的手,“我知道知道,癢死瞭!”

許氏先是被嚇得一愣,後來才反應過來小兩口在打情罵俏,又笑起來,“行瞭甭謝瞭,天兒不早瞭,我也該回去瞭。”

“祖母,別著急走啊。”晏長風說,“吃碗面再走吧,我沒吃飯呢,您就當陪我瞭?”

許氏拍拍她的手,“霽清也沒吃呢,讓他陪你吃,我那一碗就帶走吧。”

晏長風看著裴二。

裴修躬身送老夫人,“祖母,您慢著點,院子裡叫人拿燈籠照著點路。”

許氏:“哎哎,知道瞭!”

裴修送老夫人出瞭門,回頭朝二姑娘拱手謝罪,“夫人對不住,方才我撓得輕瞭些,讓你手癢瞭。”

晏長風:“……我謝謝你啊。”

裴修謙虛:“不用客氣。”

晏長風笑,“我說謝謝可是認真的啊,既然裴二少爺這麼大度,那我就收回瞭。”說完轉身就走。

裴修一愣,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那個夫人,我想瞭想,覺得還是客氣一下好。”

晏長風拍掉他的手,“我謝的是你那些話,不是這個,以後抓手意思意思就得瞭,別又摳又撓的。”

“誒……夫人,我這手遲早要被你打廢瞭。”裴修可憐兮兮地握著被拍瞭兩次的手,“哎呀好像沒法拿筷子瞭……”

晏長風扭頭笑瞭起來,“裴二,你想等我一起吃飯就直說,一天天的這疼那疼的,累不累?”

裴修的手指微微一顫,感覺到她的語氣不是排斥,是接受。

晏長風不傻,她知道裴二天天找借口陪她吃宵夜,她裝作不知道,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越來越分不清裴二對她的好是真情還是假意,越是分不清就越不想面對。

可是方才裴二的那番話點醒瞭她,能說出那樣一番話的人,管他是虛情還是假意,她晏長風都把他當朋友瞭。

“去廚房吃才出鍋的面怎麼樣?”她笑看著他,下巴指著門口,“現在筷子能拿瞭嗎?”

裴修的嘴角遲疑的,愉悅地展開,“唔,我試試吧。”

除夕這日,各傢命婦皆要進宮請安。

早上不到卯時晏長風就起瞭,平時懶點就罷瞭,這日不得馬虎,得認認真真洗臉梳頭上妝。

但人是起瞭,魂還睡著,她任由如蘭給她擦臉,一邊嘟囔:“這誥命啊,錢沒給多少,事倒是挺多,像我這種五品誥命,站在人堆裡臉都看不清,純是湊數的,也不知道去的意義在哪,你說是有臉面吧,臉在哪呢?就剩腦袋瞭,宮裡貴人們是不是就喜歡看人頭?”

裴二在換衣裳,笑得肩膀顫抖。

如蘭不同意姑娘的話,“跟宮裡貴人面前那是沒什麼面子,再風光的誥命也得行禮問安,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啊,就說在國公府,您就比世子夫人有體面,按說她見瞭您這身誥命服,得行禮呢!”

那倒也是啊!

晏長風一下子就不困瞭,今兒這日子,秦惠容可沒有進宮的份兒,她有沒有體面沒關系,秦惠容沒臉就行瞭。

“姑娘,今兒妝得厚一點。”如蘭同她商量,“喜慶的日子淡妝不合適。”

晏長風可以忍受早起,但不想忍受白面似的臉,“又不是去選秀女,淡點沒事。”

“今兒得濃一些。”裴修換好衣裳從裡間出來,說,“如蘭,你去廚房端點吃的,我給你傢姑娘上妝。”

“啊?”如蘭震驚,“姑爺您會上妝?”

晏長風想起上回裴二的手藝,眼神一亮,“我差點兒忘瞭,裴二手藝好得很,如蘭啊,你去拿點蒸餃吧,容易入口,不會花瞭妝。”

如蘭將信將疑,“哦。”

晏長風坐在梳妝臺前,閉上眼補覺,完全把臉交給瞭裴二。

裴修看著她笑瞭一會兒,從妝匣子裡拿出非煙閣的胭脂水粉,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樣子給她畫瞭起來。

晏長風打瞭片刻盹兒,待聽到如蘭的腳步聲進瞭屋時睜開眼,意外的對上瞭裴二近在眼前的臉,她一驚,險些咬瞭舌頭。

他同她臉對著臉,專註地看著她的唇,手指輕輕在他嘴唇上蹭。

她身體驀地僵硬,下意識朝後仰。

“別動。”裴修的手兜住她的後腦勺固定,手指繼續在她嘴唇輕輕塗抹,“很快就好瞭。”

腦後的手與嘴唇上的手指疊加成瞭頂級定身術,將晏長風點成瞭一尊人形石頭,她整個人都僵硬著,一動也不能動。

裴修專註地抹完瞭口脂,一抬眼,對上瞭二姑娘愣怔的眼睛。方才她閉著眼,他心無旁騖,可這會兒對上瞭她晶亮的眸子,他的心像被什麼戳瞭一下,不受控制地一顫,身體本能地生出瞭一些沖動。

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嘴已經靠近瞭她的唇,近到稍微一動就能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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