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立形象

作者:楊善 字數:4253

“比那還可怕,”小廝拍著胸脯說。

“蘇大人給咱們的兄弟戴瞭德行帶,”他將方才之事繪聲繪色講瞭一遍,末瞭問,“二爺,咱這下該怎麼辦?”

德行帶,那與貞操帶有什麼區別?簡直是打烏衣教的臉!

幾位參軍默默放下酒撰,俱不說話。

誰也沒想到蘇希錦會采用這樣的方式回擊。

她知道背後是誰,但連烏衣教半個不好都沒說。

小小年紀,軟刀子磨人,做事滴水不漏。

二爺摟緊身上的女人,笑得若無其事,“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來,繼續喝!”

幾位參軍恢復臉色,他們哪裡怕的是她?

怕的是對面的人惱羞成怒。

“沒想到她倒有兩把刷子,”二爺似乎來瞭興趣,“既然她不識好歹,就別怪二爺我手下無情。”

眾人知道他要下手瞭,臉上笑開瞭花,心裡多少有些想看熱鬧。

“能勞動二爺親自出手,是她的福氣。”司理參軍鄒大人道。

“誰說我要親自動手瞭?”二爺譏笑,“憑她也配?”

司法參軍奚大人手肘輕撞身邊的同僚,賠笑,“哪裡用二爺出手?一個小丫頭,隨便找個小癟三嚇唬嚇唬得瞭。”

這話深得二爺喜歡,自胸口摸出一紅木匣子,“賞你瞭。”

奚大人受寵若驚,連連道謝。

人群少瞭三分之二的人,蘇希錦心下一松,衙門本是為百姓解決問題之地。若讓他們這樣鬧下去,指不定得浪費多少公共資源。

眼見著人越來越少,隊伍中一男人猶豫不決:同夥都走瞭,他還要不要繼續?

不走,那帶子戴著臊臉。

走?上面交代的事情沒完成。

想瞭半天,最後一咬牙,上瞭。

臉面哪兒有命重要。

蘇希錦審理完一個案子,吩咐下一組當事人到場。

這次來的是一位男子,打著酒嗝,袒胸露腹,搖搖晃晃,喝得酩酊大醉。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草民……草民,”男子眼神迷離,囫圇不清,“咦,小娘子怎這般淘氣,穿著官人的服飾?莫不是刻意勾引相公?”

蘇希錦擰眉,就見他站在原地開始脫衣服,手腳麻利,而後赤裸著上身往自己面前撲。

兩邊的差吏明顯沒反應過來,呆立當場。

百姓瞪大瞭眼睛,這個酒鬼瘋瞭吧?

離高堂還有一丈時,逐日一腳將之踢飛。

那人悶哼一聲,好半天才緩過勁兒,坐在門口沖蘇希錦淫笑。

“這人莫不是喝傻瞭?跑到衙門來耍酒瘋!”

人群裡有人開始議論。

“這也太沒分寸瞭,通判大人是個女子。”

“瞧大人那臉色,咦,瘆得慌。”

蘇希錦面無表情,眼裡一片暗沉。

耍酒瘋?

哪個耍酒瘋的會排隊?

且不在外面鬧,專門跑到裡面來脫衣服。

說不是烏衣教幹的,她都不姓蘇。

百姓竊竊私語,紛紛猜測她會如何反應。

再是通判又如何?本質上還是一個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

“挑釁朝廷命官,德行有虧。”隻見蘇希錦從容不迫,“既然你喜歡脫,那就脫個夠。”

她吩咐左右兩邊,“先打二十大板,戴上德行帶。然後脫光他的衣服,看著他在城裡跑三圈。不跑完,不許回傢。”

門外一陣嘩然,還有這樣斷案的?

太剽悍瞭!

這xx是人判的案子?

醉酒的男子見勢不妙,掉頭就想跑。

蘇希錦怎能如他所願?吩咐左右按照程序走,不必手下留情。

對方以為她身為女子,看到赤身裸體的男人就會嚇得花容失色。

她自然不能讓人小看瞭去。

聽說一會兒有人裸奔,本該申冤的百姓握手言和,奔走相告。

冤不申瞭,案子不報瞭,有什麼比看人裸奔還新鮮的?

不到一刻鐘,裸奔之事傳遍惠州城內。全城男子蜂擁而出,熱鬧堪比過年。

某二樓窗戶,一身著黛紫色華服的錦衣公子,搖晃著扇子,笑容如同一隻狐貍。

好久不見,真是越來越有趣瞭。

關於裸奔之事,不說二爺怎麼想。反正幾位參軍是坐不住瞭,紛紛讓范知州出面,管管蘇希錦。

范知州還想調任,閉府稱病,打死不露面。

最後幾人隻能親自來找蘇希錦。

蘇希錦笑道,“幾位好久不見,正好本官那裡案子堆積如山,想找個人幫忙分擔。可巧你們就來瞭。”

眾人尬笑,隻能作罷。

“韓大哥親啟:

來嶺南已有幾日,甚好,勿念。

嶺南風景秀美,民風民俗莫不奇特。官府為塵,烏衣為天,百姓不知范知州,從小卻聽烏衣教。稚子不為科舉展宏圖,隻願年長入烏衣。

更甚者,知州三年不升堂,民間笑稱“明日來”。

………

百姓出行需花二兩銀子購買烏絲帶,否性命堪憂。吾聽之心疼,一年到頭收成不過三,卻要拿一大半交保護費。若有那交不起費用的,則淪為最底層。烏衣教儼然成為惠州土皇帝。自古黑惡勢力必有官府為傘,烏衣教根深不知底。我想動卻不敢也不能動,唯徐徐圖之而。”

細長的手指握著毫無分量的黃紙,韓韞玉心安、心疼又心憂。

嶺南崇山峻嶺,隔絕山海,因地處偏僻,條件艱苦,自古以來都是貪官污吏放逐之地。

她不過一個小孩子,受人誣陷,被放逐至惡人谷。天羅地網罩著她,讓她孤立無援,如履薄冰。

不敢……

自認識她以來,她天不怕地不怕,何曾說過不敢二字?

胸口一下一下跳動,悶疼。

門扉輕叩,他轉頭見祖父自外走瞭進來。

韓國棟在他房裡轉瞭一圈,“你師妹來信瞭?”

無聲將信件交於他。

“嘖,怎的就隻給你寫信?”韓國棟微有些吃味兒,誠實地展開紙條。

眉毛瞬間凜起,“還有沒有王法瞭。”

“山高水遠,鞭長莫及。”韓韞玉神情冷淡。

他們對嶺南的瞭解,隻限於書本和每年年貢時,廣南東路轉運使的陳述。

原本以為隻是偏遠窮,沒想有這麼大的“驚喜”。

“你打算怎麼做?”韓國棟問他。

韓傢因蘇希錦案,被禦史臺見天彈劾。至今吳王、楚王兩派一直盯著韓府從未放松。

韓韞玉不答,反問,“景王之事,陛下如何說?”

年貢之後,景王遇刺,周武煦十分擔憂。

當然,韓韞玉問的並不是景王,而是隨景王遇刺一同帶來的消息:請立嗣王。

嗣王,王爺的傳承者。景王欲立繼室之子為嗣王,將原配所生嫡長子周綏靖置於何地?

“陛下欲讓靖郡王回去侍疾。”韓國棟道。

韓韞玉便明白瞭周武煦的打算。

……

蘇希錦最近在查看惠州這幾年的數據,戶曹參軍拖拖拉拉,用瞭三天才將信息、賬本等物擺在她面前。

數據完美,明面上倒看不出什麼作假之處。

“大人,”正入神之際,聽一心來報,“奴婢被人跟蹤瞭。”

蘇希錦挑眉,“什麼時候發現的?”

一心擅廚藝,蘇希錦不放心外人,就讓她掌管廚房。

“今早出去采買,發現三四個人跟在奴婢身後,都是些三腳貓功夫,奴婢留瞭個心眼,沒跟他們對上。”

“做的好,”蘇希錦猜想是烏衣教的人。

“大人,最近府外也有人踩點。”一意說。

合著這是打算從自己身邊下手瞭嗎?

“加強防備,以後大傢出入小心些。”蘇希錦眉頭深攏。

蘇希錦發現自己被孤立瞭,她從衙門下人口中得知,各位知州、參軍常出去聚餐,每次都不帶她玩。

偏每日遇見她卻和顏悅色,仿佛沒這件事。

職場孤立,幼稚。

這日,朝廷發下文書,讓各州府統計數據,上報州府人數、田產、稅收等情況。

蘇希錦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周武煦打算兩手抓。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果然帝王狠起來,比一般人狠多瞭。

將事情上報知州,范知州一概不理事,讓她自己做主。

蘇希錦隻得叫來幾個參軍分配工作,幾人態度積極,幹脆答應。

她很滿意他們的態度,隻不過回府時出瞭點意外。有百姓挑糞,路過她的馬車時,將桶裡糞便頃刻倒在她車上。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老頭兒嚇瞭一跳,慘白著臉,跪在地上拼命磕頭,“草民不是故意的。”

空氣中彌漫著惡臭味,刺激而惡心。

花貍氣極,現在哪是什麼倒夜桶的時機?分明就是故意的。

“大人,奴婢下去教訓……”

“罷瞭,”蘇希錦掩著鼻腔,“他身處弱勢,姿態放低。你下去倒顯得我們不可理喻,欺辱百姓。”

本就不得人心,隻會雪上加霜。

花貍氣呼呼,“那咱們就放過他?”

“不過一個無名小卒罷瞭,”蘇希錦嘆息,“給他幾個銅板。”

“大人?”花貍不解,不處罰他就是好的瞭,還給他錢?

天下沒有比大人更心善的瞭。

蘇希錦勾唇,打開簾子,用平生最溫和的語氣道:“老人傢不礙事,今年高壽?”

“六十……那也不容易瞭,傢住哪裡,幾個孩子?”

“平時吃得怎樣?有什麼困難?”

“哎,真不容易啊。您放心,既然本官來瞭惠州,自然讓你們豐衣足食,三餐不饑。”

“不用謝,陛下派本官下來,就是為你們服務。你們也別怕麻煩,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本官,本官日日坐在府衙等你們。”

一頓操作,花貍等人愕然。

圍觀百姓初始看熱鬧,之後被她親和不分尊卑的態度感染,激動萬分。

蘇希錦抿嘴,送上門來立形象的機會,不要白不要。

不就是深入人民群眾嗎?她在行。

一場尋釁滋事,轉眼間被她變成體恤百姓,愛民如子。

被烏衣教霸道統治的百姓,對她的好感更上一層樓。

原以為這事已經過去,誰知過兩日,蘇府突然著火瞭。

火勢隻在圍墻外圍,空氣中彌漫著油煙味。

幸好追風等人發現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那夜蘇府花瞭一個時辰滅火,蘇希錦沒瞭睡意,伏案處理公務。

第二日去衙門,幾位參軍早早到瞭,個個擔心,體貼詢問。

“蘇大人這是怎麼瞭?”

“蘇大人要好好珍惜身體才是。”

“昨晚府上起瞭火。”蘇希錦打瞭個哈欠。

“哪裡來的宵小?竟敢公然放火。”

蘇希錦看破不說破,她都沒說是失火還是縱火,他們如何知道的?

“上面催得急,讓你們調查的數據都怎樣瞭?”她轉換話題。

幾人面上一頓,就見木參軍笑道,“已經派人下去詢問瞭。”

“惠州地大物博,恐要好些時間才統計得完。”鄒大人也說。

蘇希錦瞇眼,“先把這幾天的成果交上來吧,本官看看有何需要補充之處。”

幾人笑容微僵,“這……調查的人還沒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

“恐怕還有兩天。”

蘇希錦拍板,“那就兩天後,將惠州城內的數據交給本官。這關乎咱惠州以後的稅費,萬不可馬虎。出瞭事,你我人頭都不保。”

幾人稱是,強笑著離開,一出門就變瞭臉。

今日真是熱鬧,方送走幾位參軍,又迎來久不見人影的范知州。

“不知大人駕臨,有失遠迎。”

范知州擺瞭擺手,背手在房裡轉瞭一圈,“聽說蘇大人昨日府上失火瞭?”

蘇希錦指尖微頓,“燒火丫頭不註意,燃瞭灶房,不是什麼大事。”

范知州聞言嘆息,“別人到這裡,基本就是回不去瞭。但大人的身份背景,本官知道一些。有些事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瞭。”

這是來勸降的嗎?

蘇希錦心中好笑,一個上級,竟然勸下屬玩忽職守,不為百姓做事。

“像大人那樣?”她問,“由得人取名’明日再來’?”

范大人神色尷尬,連忙找補:“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本官不處理,他們氣消瞭自然就好瞭。”

“所以大人便任由百姓自生自滅?”

“有時候不處理,說不得是好事。”范知州嘆息,意有所指,“蘇大人可知上個通判是怎麼走的嗎?”

蘇希錦搖頭,這是暗示自己,若不聽話,也要走人?

“怎麼走的?”

“得罪瞭人,自然就走瞭。”他指瞭指上面,“本官來惠州不過兩年半,然他們十幾年前便聚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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