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落水

作者:懶橘 字數:2291

捐官的競投,地點選在山水別院。

秦弗坐於主位,下首設瞭張幾案給許澄寧,她負責給整場做記錄。

青衫寬袍,素面朝天,儒生斂袖執筆的情態,如素月,如孤芳,書卷氣濃濃,沉靜而富有靈氣。

韓芳永看著她,恍然見到瞭少女時期的妹妹臨窗品讀書卷的嬌俏意態,幾度失神忘我,心裡更是密密麻麻的酸疼。

許澄寧略有所感,幾次抬頭都對上韓芳永復雜、疼惜的眼神,目光一經交集,老人傢又會馬上露出一個微笑,那笑容……有慈愛,有酸澀,有討好。

許澄寧心裡發苦,說不出什麼感覺,莫名不想以有所圖去揣測這樣一個素昧平生的老人傢,直覺對方向她傳達的,是純粹的善意。

可她沒有再抬頭,就算抬頭也絕不會再看向韓傢那一邊,卻覺得釘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強烈瞭。

秦弗也覺得韓氏宗長有點神遊天外,不過他更多地把註意力放在韓芳永的嫡長孫韓清辭身上。

二十三四歲的青年,芝蘭玉樹,氣度卓絕,學富才高卻不驕不躁,這次韓傢便是為他捐的官。

這是個治國安民的人才,若非為朝廷所限,肯定早早年少成名,在仕途上大放異彩瞭。

秦弗在心裡肯定瞭幾個人物,然後開始競投。

正如他所想,世傢們想做官想瘋瞭,哪怕一個七品官位都爭得頭破血流,一開始還幾百畝幾百畝地叫,後面直接百頃千頃地喊上瞭,生怕搶不到。

搶到的世傢,喜笑顏開;沒有搶到的,捶胸頓足,無比懊惱。

秦弗穩穩控場,什麼時候該放哪個官職出來,什麼時候該說兩句挑一挑世傢間的火氣,什麼時候打瞭一巴掌又該給一塊糖吃,他都得心應手。

最後結果一羅列,跟前一天晚上許澄寧看到的擬授官名單一模一樣。

許澄寧偷偷瞄向優雅飲茶的秦弗,還有底下一臉喜色仿佛占瞭天大便宜的世傢,默默擦汗。

把一群千年的狐貍都耍得團團轉,論玩弄人心,就沒有比世子殿下更會的。

捐田授官一事被秦弗輕輕松松拿下,接下來就是割田分給百姓瞭。

他迅速點瞭幾個人負責丈量土地,把世傢捐出的農田劃分出來,又點瞭另外一撥人清點無田的耕農。

有他坐鎮,沒有世傢敢玩心眼,更不敢把零零散散的荒田劃出來應付瞭事,世傢捐田的功德碑在田邊一豎,以後也沒有人敢出爾反爾把吐出來的土地又吃進去。

差事進行得十分順利,秦弗特意走訪瞭幾處農田。

江南遍地是佃農,過得好與不好,要看主傢和看管莊田的管事為人如何。

有那等遇上瞭有良心的主傢的,租來的田跟有自己的田,差別也沒有太大。

而那等遇到瞭主傢不好的,漫山遍野的禾苗青翠欲滴,地裡的莊稼長得再好,他們依然吃不飽飯,一個個像過荒年似的,餓得面黃肌瘦。

等長勢極好的良田被從世傢的莊田裡劃瞭出來,佃農按每傢每戶的人頭分得瞭幾畝,往日辛苦耕耘的農田終於變成他們自己的,一張張蒼瘦的臉上露出瞭由衷歡喜的笑容。

他們跪地叩拜:“謝謝大老爺!謝謝大老爺!”

秦弗站在山坡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半晌才道:“走吧。”

江南這一片都被他撒下瞭釘子,至少幾年內不會出現太大變故瞭。

馬車拐出山坳,剛要上官道,突然車輪卡瞭一下,四面八方傳來破空聲,無數箭矢朝馬車飛射而來,以單左單右為首的侍衛抽刀揮斷箭矢,大喊:

“護駕!”

隻是一轉眼的工夫,山石草木裡冒出瞭一片黑衣人,一個接一個撲上來。

秦弗抽出寶劍,跳出馬車參與打鬥。

許澄寧縮在馬車裡,一動不敢動,聽著外面廝殺、慘叫聲、兵器相接的鏘鏘聲,聲聲不絕,心揪成瞭一團。

可她也知道,她出去不過是拖後腿罷瞭,除瞭等別無他法。

突然,一枝箭矢紮在馬臀上,馬長嘶一聲,揚蹄躍起,發瞭瘋般往前飛奔而去。

“許澄寧!”

許澄寧在車廂裡顛來倒去,難受得欲嘔,摸出隨身的小刀想爬出去割斷連著馬的革帶。

剛爬到車門口,又被一倒,滾回車廂,頭重重磕在車壁上,頓時眼冒金星。

車頂突然被什麼扒住,下一刻,車簾被掀起,隻見秦弗扶著車頂站在車門處,朝她伸出手。

“快過來!”

許澄寧爬過去,被他一把握住,剛要帶離,突然吧的一聲革帶斷裂,整個車廂被重重甩瞭出去,天旋地轉,最後撲通掉進瞭大江。

車廂四分五裂,兩人沉進水裡,又浮瞭起來。

水勢太猛,許澄寧本就頭暈目眩,被江浪劈頭蓋臉沖瞭幾次,隻來得及抓住一塊浮板,便沒捱住暈瞭過去。

秦弗猛勁逆流遊瞭幾下,把昏死的許澄寧摟在懷裡,不防身後就是一個巨大的瀑佈,兩人便順水沖瞭下去。

秦弗一手扒住一塊浮板,另一手把昏迷的許澄寧托高,大江遼闊,一望無際,且正值汛期,水深湍急,沒多久就被沖出去很遠,遊至岸邊,想都別想。

不知漂瞭多久,遠處一葉船帆由遠及近,碩大的貨船慢慢顯身,看到上面掛著“寶利”的幡子,秦弗心裡微松。

“快看!有人在河裡!”

船工發現瞭他們,引來整船的人,他們很快找來瞭繩索,派水性好的下去,把兩人救瞭上來。

秦弗雖然狼狽,但精神還好。

許澄寧卻不省人事,被平放在船板上,渾身濕透,發帶已經沒瞭,滿頭的烏發如水蛇,糊瞭滿臉。

一個年輕的船工指著她,問秦弗道:“兄弟,這是公子還是姑娘?”

秦弗看瞭一眼:“公子。”

“那就行。”

船工蹲下來,掰開她的嘴,仰頭深吸一口氣就要……

“等等!”

秦弗大手蓋在許澄寧臉上,制止住瞭船工。

“我自己來。”

他半跪在許澄寧身邊,把她臉上的亂發全部撩開,雙手相疊,在她胸口壓瞭幾下,然後一手扶著她的額頭,一手掰開她的下頜,深吸一口氣後,俯首貼上瞭唇。

如此反復渡瞭幾次,許澄寧咳出兩口水,終於悠悠醒轉。

“殿……”

許澄寧還有些懵,秦弗卻立馬放手,不理她瞭,轉身朝船老大道謝。

“不必客氣,船上有些衣服,兩位把衣衫換瞭吧。”

許澄寧感覺到胸口有些疼,這才意識到剛剛發生瞭什麼,忙低頭察看。

她衣服穿得厚,濕瞭也沒有透,但在水裡沖瞭這麼久,裹胸佈已經松散開,一圈一圈全部捂在瞭腹部。

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幸好她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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